第64章 六十四
书房内只剩下揽晨和晏亭两人了。
晏亭盯着揽晨看了几眼,可揽晨一直在整理手中的东西,头都没抬一下,对于他的注视不予理睬。
晏亭也没有太大的表情变化,闲谈似得,突然开了口。
“掌司大人与王后的关系似乎不错?”
晏亭问。
揽晨的动作没有任何停顿,简单而冷漠的回了句:“尚可。”
闻此,倒是晏亭的脸上先挂不住了,有些尴尬的笑了笑,接着说。
“掌司大人在朝中的传闻,本候略有耳闻。如您这般,一无请命,二无太后指派,竟甘心以护卫之身陪王后千里远行,王后,可真是位奇人。”
“自己方从鬼门关拉回来的病人,还未痊愈,却要脱离自己的视线。身为医者,总是改不掉这放心不下的毛病。”揽晨说。
“医者仁心,也是自然。不过本侯听说,前些日子,掌司大人得罪了太后,不过揽晨大人此举,却是为了王后,想来太后知晓揽晨大人一片苦心,也会多通融通融,而揽晨大人也正好可借着王后,与太后缓和关系呢。素阳峰与林家素来不太对付,也该是冰释之时了。揽晨大人此举,属实明智。”
晏亭假意讨好。
揽晨终于停下的手中的动作,抬头淡淡瞥了他一眼。
“揽晨愚钝,不及想得出这种方法的晏侯爷。”
冰冷的声音淡然将话推了回去。
晏亭张了张嘴,又尴尬笑了声,才拱手一礼,回应道:“呵,是本候会错了意。也是,掌司大人可是王城中最寡欲清心之人,又怎会刻意讨好他人?本侯在这里给掌司大人赔礼了。”
揽晨微微俯身作回礼,没有开口,算是应了他的道歉。
晏亭继续道:“听闻素阳峰一事,掌司大人不少得罪太后,也不知,掌司大人想出了什么法子解决此事呢?”
揽晨的神情,瞬间警惕危险起来,但回应的语气依旧很冷淡。
“此来扬州,是为平乱,外贼虽除,内患却尚在,何来心思思虑其他?”
他将自己面前已信笔罗列好的罪证推到晏亭眼前:“若侯爷无事可做,烦请尽快将这些一并整理成案呈与王上,方便日后定罪。我还有事,先告辞了。”
然后,果断转身离开了。
晏亭想要留他的话只发出了音节,揽晨已消失在院中了。
·
直到天黑,街市已挂起了灯,两人才回了侯府。
洛熙口中的那个小摊,始终没有找到,最后抱了一堆玉石,才愿意回去。
洛熙一直将她送至院落前,两人道过别,他又宝贝的抱着那堆玉石,匆匆离开了。
长岚目送他跑远,转身回了院里,清冷的声音从身后响起。
“你们买了什么宝贝?”揽晨不知何时来到院中的,望着洛熙离去的方向问。
“只是些普通的玉石,许是王上瞧上眼了,非要买回来。”长岚说。
“寻常玉石可入不了他的眼,定是有什么特殊之处。”揽晨似是在向她解释。
“好像……真没什么特殊之处。”
长岚回忆了下洛熙挑选这些玉石的场景,根本称不上挑,就是看都没看一眼,便直接抱走了。
她付钱的时候,连店家都呆了,还从未见过买的如此干脆的人。
揽晨唇角动了动,微不可查的笑了。
“揽晨大人是来看云亦的?”长岚问。
“她已无碍。但你,被盯上了。”揽晨说,“有人利用晏亭从我这里试探你。”
长岚眯了眯眼睛:“老夫人已回府,我们手中又有了如此严重的证据,以侯府与林文德昔日的关系,这时晏亭最不可能倒戈。城内,难道还藏着另一股势力么?一股比林文德更难缠的势力?”
“这股势力,暂时不会是我们的敌人。”揽晨似是沉思着道。
捕捉到了什么关键词汇,长岚突然凑近了揽晨,直直盯着他的眼睛。
揽晨迅速后退几步拉开距离,冷眸看着她。
长岚却勾起唇笑了:“‘我们’,这个词,的确要比‘你’好听多了。”
“……”
揽晨白了她一眼。
长岚重新站好,才正经道:“对于这股势力,揽晨大人既然已有眉目,可否指点一二?”
他从不会胡言,他说那股势力暂时不是敌人,定是已察觉到了足以明确言出这句话的线索。
“还不好说,但你仍不可放松警惕。”揽晨道。
“哦。”长岚撇撇嘴,又是不打算告诉她。
揽晨看到了她的小表情,转回头看向房间:“云亦已醒了,吩咐下去的药也该煎好了。”
话到这里就断了,长岚抽了抽嘴角,这又是在赶人了。
她将情绪压回去,耐着性子道:“我这就去厨房催她们,揽晨大人!”
说完,转身走的极其干脆。
揽晨唇角再次微不可查的勾了下,才离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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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他回到自己的院落里,才迈进去,竟一眼看到了洛熙。
他低垂着脑袋,似是等了许久,极焦虑的样子。听到声音,整个人猛地转过来,脸上一瞬间扬起笑,抱着怀里的东西朝他飞奔过来。
“晨哥哥!”
“有事?”揽晨皱了下眉。
虽早知洛熙是这种性子,但单独相处时,他这样待他,还是有些不适应。
洛熙的笑容更盛了,他将怀里抱着的布袋摊开来,露出了里面的东西,一堆玉石。
这,应是长岚所说,他们出去买的东西吧?
他这是要做什么?
揽晨素来聪颖,一时却猜不出洛熙的意图。
洛熙将布袋强行塞到揽晨怀里,空出的手握着他的胳膊,请求着:“晨哥哥,可不可以帮熙儿一个忙?”
洛熙的眸子似星空一般,闪闪亮亮的,莫名的吸引着他。
“好。”
他仍是冰冷的声音,应下了,但心里,似乎容不得他说其他答案。
只一瞬间,分明是那么明媚的笑容,却让他的后背忍不住一凉。是一种极度危险、却带着引诱的诡异。
但那种阴冷的感觉只存在一瞬,便很快消失了,消失在温柔的月色中。
他眼前的这张脸,仍是纯良无害的样子。
是他多心了?
洛熙,想要他帮忙做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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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想到竟是这种事,揽晨看着面前桌上陈列的一堆东西。
果然是他多心了。
洛熙找他,是想让他教他如何雕玉石的。
也不知洛熙从哪里得知,他对这种事略懂一二。
“事先说明,揽晨也只是粗通,若教得不好,王上莫要怪罪。”揽晨抱着那一大包玉石说。
“没关系,熙儿相信,像晨哥哥这样的人,无论做什么都一定很厉害。”
洛熙说完,便拉着他的手,擅自闯进他的房间里了。
揽晨轻轻蹙了下眉,但很快化作了无奈的笑。
面前这位王上,也仅仅是个孩子啊。
·
长岚去厨房时,正好碰到端了汤药出来的丫鬟。
她唤住了那丫鬟:“我拿去就好,你去忙吧。”
晏亭并未在侯府公开她的身份,这丫鬟也只当她与云亦是友人,自是很快给了她。
推开房门时,云亦并未躺在床上,她正站在窗边,望着外面那一轮圆月,不知在思念着谁。
“咳。”
长岚故意轻咳一声,将她从思绪中拉回来。
“表情这么伤感?在想哪家小哥呢?”她故意逗趣说。
云亦脸上的表情僵了下,可疑的红了脸,羞愤的别过眼咬着牙。
长岚却怔住了。
她不过是见云亦感伤,随便胡言几句,想要缓和她的心情,还真让她说中了?
“你……真有心上人了?”
“……没有。”云亦果断否认掉。
她收了自己的情绪,回头面无表情的看着长岚,眼睛瞥到了长岚手中的药,皱了下眉,立刻上前去要接过来:“侯府的下人怎的这般没规矩?您是王后娘娘,怎能让您做这种事!”
“不知者无罪,且这是我自己问他们要的,可不能冤枉了别人。”长岚笑着将药递给云亦。
两人一起来到桌前坐下。
看着云亦喝药,长岚有些无聊的撑着脑袋,又问了一遍:“你真有心上人了?几时有的?那人如何?可配得上你?”
云亦:“娘娘这是什么话?云亦是宫女,怎会还有人配不上云亦?”
长岚撇撇嘴:“宫女又如何?我家云亦武功高强,又聪慧伶俐,配不上的人多了去了。”
云亦忍不住笑了。
“所以,你这是默认自己有心上人了?”长岚继续追问道。
“有过。”云亦坦然承认,她抬头望着窗外的月光,补充道,“但那人,已经死了。”
她轻轻闭上眼,又恢复了先前的伤情。
长岚心里瞬间涌起一阵自责:“抱歉……我不该问你。”
云亦冲她笑了笑,“已过去三年了,也该释怀了。还从未有人问过我这些,说出来,对我来说,或许也是一种释放。”
“你说,我听着。”长岚挪着小板凳更靠近了些,将手搭在云亦肩上。
云亦点点头。
“那是,三年前的事了,那时,云亦还是南锦人。正逢南锦战事,镇守边境的侯爷起了反心,自封为王,在边境作乱,南锦王上派兵镇压,云亦思慕的那人,也上了战场。
战事持续半月,终于有了回信,作乱的侯爷已死,而那人,也葬身战场,再也回不来了。云亦那时年幼任性,偏不肯相信,便逃去边境寻他,终是寻到尸骨,亲眼确认,才死了这条心。”
云亦的声音仍有些颤抖,但还是尽量让自己听起来显得平静些。
长岚张了张嘴,终是只能说出来一个苍白无力的词:“节哀。”
“已过去了,都过去了。”云亦笑着说,一遍遍的试图用这种话语安慰自己。
“那后来,你便离开南锦了?”
“嗯。”云亦应道。
“也是,换个环境,或许就不会那么伤心了。”长岚说。
“我离开南锦,来到天青,是因为另一个人。”云亦说。
“谁?”
她说着,再次望了望窗外的月,而后,痛苦的闭上眼睛,缓缓道:“摄政王,洛宁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