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尧曳点点头,手一松,钱包就掉回包里。
张晓看着她,感觉与昨天相比,她整个人的精神头和气场都弱了几分。尤其是她今天没扎头发,低着头,头发柔软地贴在后脖颈上,显得有点发蔫。
张晓向隔墙里探头看看自己的锅,然后他转回来,在开口的瞬间,却换了个问题。
“尧小姐,你今天去银行排队换现金了吗?”
尧曳:“怎么都在说这个?没有电消息传播也很快啊。”
张晓:“今天小区里刚贴出了银行换现的通知,估计各个街道都有贴。”
尧曳“哦”了一声,说:“我去问过了,都只能用存折取现,现在谁还有存折啊。”她说着看向张晓,“你有?”
张晓摇头:”我没有。”他停了一下,又说,“不过我运气比较好,刚好有些现钱准备交学费,所以没存。”
“交学费?”尧曳打起了几丝兴致,在沙发上慢慢坐下了,“你不是大学毕业了么?读研?”
“对。”
尧曳琢磨地看着他,评价:“看不出来,你这么嫩啊?”尧曳在国外读完研究生才回国的,她按着自己的年龄减了两岁,“那你刚多大?二十二,三”
张晓觉得耳根有点发痒。嫩这个字,发音时舌尖要轻点上颌,再落回来,是一种很有感觉的循环,尤其被她的音色读出来,别有味道。
“我不嫩。”张晓自己读这个字就毫无味道了,真是奇怪。
他品了品,才继续说:“我工作过好几年了,才又考的研。”
“当保安?”
“……不是,我是学机械的,在老家的汽车厂工作。”
“那怎么又考研?”
“本科工资太低了,有些很好的技术型工作,只招研究生。”
“哦,那你现在二十五,六?”
“二十七。”
像是快问快答,尧曳随意问着,他飞快地就答了。
尧曳紧接着又问:“在老家结婚了么?”
“没有。”
答完张晓愣了一下,喉结动了动,似乎想把自己快速的回答吞回去。
“没结婚,那二十七了,总该有女朋友吧?”
张晓飞快地看了她一眼。
尧曳手扶在沙发两侧,一副认真问问题的架势。而此时她仰着头等着听答案。
张晓不打算回答。
他觉得自己判断失误,之前认为她整个人变得发蔫应该只是错觉。
张晓说:“我回去吃饭了,我的面该坨了。”
尧曳闻言立即望向他:“你煮了面?”
她的眼神跟昨天看到一屋子矿泉水一样,带着点期待的光。张晓回答说:“泡面。”
然后张晓看了她几秒,问出了刚才就想问得问题。
“你吃晚饭了吗?”
“没有没有,没吃呢。”
尧曳几乎是“刷”地站起来。
这和他想得不一样,她没有嫌弃也没有犹豫,几乎是迫不及待地就跟着走进了里屋。
来了保安室几次,尧曳还是第一次走到这隔墙后面。里屋空间比她想象的大,几乎跟外面屋子是同样面积,有两张单人床,两张学习桌。不过采光不好,只在两床中间开一扇高高的小窗户。
张晓进来后,先点燃了两根红蜡烛。
他的桌子上摆着个卡式炉,炉子比她买的那个大了一圈,看上去结实不少。炉上架了一只容量较深的炒锅,张晓打开锅盖,喷香的白气冒出来。
张晓拿起一副筷子,转头问:“你想用饭盒还是纸碗?”
饭盒是带把手的铁饭盒,纸碗是泡面拆出来的纸盒,尧曳指指纸碗:“用这个一次性的吧。”
张晓点点头,先倒了一点矿泉水把纸碗冲洗了一遍,然后用筷子从锅里盛起大半碗泡面,最后用大饭勺舀进些汤。
尧曳接过满当当的纸碗,看到锅里还剩下大量的面条,她问:“你怎么煮这么多?”
张晓:“老张本来要一起吃,但他刚才跟着朋友一起回老家了。”
他回头看看尧曳,解释:“老张,张富贵,这里住着得另一个保安。他家比较近,就是本市的一个村子。”
尧曳在桌旁椅子坐下,看张晓把另外的泡面都盛进了大铁饭盒里。
她说:“我们公司的老板也要去农村住了。”
“小区里很多居民今天都骑车离开了,全家一起,大包小包的。有的是回父母的老家,有些是投奔乡下的亲友。”
“你呢?”
张晓盛好泡面后,来到对面桌子上找东西。他拿起两个罐子,回答说:“我也回老家,等几天就回。”
张晓把罐子拿回桌上打开,一罐里是酸辣萝卜皮,一罐是酥香小黄鱼。
“这是老张留下的。”
萝卜皮是雪白的薄片,在醋辣的汤里泡着,一看就腌制得十分入味,还有零星的鲜红小米辣点缀。尧曳伸起筷子想要夹,但她犹豫一下。
张晓看在眼里,他在桌子另一头坐下,说:“新的。”
尧曳:“不是,我这样直接夹,你还怎么吃?”
张晓本来想说无所谓,但他想了想,还是找出来一个小铁碟子,用矿泉水简单冲了冲,把萝卜皮和小酥鱼各夹出来一些。
他指指碟子:“你吃这个,我吃罐子里的。”
尧曳满意地点点头,开始吃起来。
泡面里有蛋花青菜和切成小块的火腿,很丰富,味道也比她想象的好吃很多。
尧曳吃了两口,问:“你就是用得自带的调料包么?”
“咋了,辣?”张晓从铁饭盒里抬起头来,“我搁了点老干妈。”
尧曳:“没有,挺好吃的。”
张晓“哦”了一声,继续埋头吃。他吃得很快,一大口面填进去,又捞上几筷子小菜一起,最后的时候连面带汤稀里哗啦一下子就都下肚了。
他吃饭的时候显然没工夫聊天,于是尧曳也默默吃,时不时抬起眼睛看看周围,她觉得很有意思。
这个学习桌是长条形的,他们坐在桌子长的两头,中间有一口锅,锅两旁是轻轻摇晃的蜡烛。在这种环境下吃饭似乎特别香。
张晓吃得精光后把筷子一放,尧曳刚吃完一半。于是张晓有一下没一下吃着萝卜皮等。
尧曳目光四下打量,突然看到长桌靠里的镜子上夹着一张照片。
照片里是张晓搭着一个老大爷的肩,站在本市的理工大门口。
“这是?”尧曳咬着筷子,凑近看了下,然后抬起目光看张晓,“你旁边这个人,是之前小区那个保安吧?”
张晓也看着照片:“对,这是我爸。”
他补充:“就是你说之前不管你乱停车的那个老大爷。”
“……”尧曳尴尬地笑了笑,转着话题问,“对,那你怎么干上保安了?你不是来这里读研么?”
“我们老家有亲戚结婚,我爸回去帮忙了,我代他值班,本来等我开学前他就回来了。”张晓吃了块腌萝卜,“但现在,恐怕得我回老家找他去。”
尧曳心想,代班的保安居然这么认真。
张晓微微笑了一下,尧曳感觉似乎他知道自己想了什么,不过他没说。张晓说的是另一个事。
“其实说来也是不巧,我爸走之前,我刚把他的几笔存折存款转买了利息更高的理财产品。早知道停电这个情况,我肯定不给他动存折。”
尧曳咬着筷子,愣了一下。她突然联想到了一件事。
约一个月前,一个老阿姨带着五万块钱现金来公司要买利息高的产品,接待她的员工介绍了半天各类产品,老阿姨却仍不理解,直嚷着怎么比银行复杂那么多。员工怕接受这个客户后续业务再出乱子,于是朝尧曳询问,尧曳亲自给老阿姨解释清楚,并向她推荐了最适宜的小额理财产品。
当时着急开会,尧曳把五万现金点好后,直接划了存款,想着下班后找人把五万元给存上。
但是当天会议冗长,她开会后直接回了家,便给忘记了。
那五万块钱,应该还放在她办公桌下最不常用的那个抽屉里。
尧曳把筷子往碗上狠狠一敲。
纸碗敲不出声音,倒是碗底的面汤晃荡了几下。
张晓架小酥鱼的动作停住:“怎么了?”
尧曳脸上露出大大的笑容,双手往桌上一搁:“明天你有空么?”
张晓看着她,又问:“怎么了?”是一样的问句,却是不一样的语气。
尧曳:“我刚想起来,我的公司办公室里放着一笔钱,但各个门都是电子锁,得想想办法砸开。”
她往前凑了一下,眼神动了动:“事成之后,我分成给你,但你要是觉得是举手之劳不要的话,也可以。我可以跟你说声——”
“谢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