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昏暗烛光下,张晓看着桌子对面的人。如果说之前的她像是一块淡漠的水晶,那么现在她的表情就是生动的流水,更加真实鲜活。
他目光一收,把筷子搁下:“这事犯法不?”
尧曳赶紧回答:“当然……不犯法吧。”她抿了下唇,“现在又没摄像头……况且是我自己的办公室,要是之后来电有人追究,我大不了出个维修费。”
自言自语后,她笃定得出答案:“不犯法,放心。”
张晓又问:“你公司在哪里?”
“金宜财富,在金融街一栋。”
“不远。”
“嗯,不远。”
张晓点了下头:“好,我们明天上午去。”
尧曳:“上午几点?”
张晓琢磨地看她一眼:“定好了几点,你能判断时间?”
也是,尧曳这才想起自己今天快中午才起床,她尴尬地摸摸下巴。
张晓说:“这样,我明天上午不出门,你什么时候来找我,就什么时候出发。”
尧曳赶紧点头:“好,那就这么说定了。”
讨论结束,张晓站起身来,收拾锅碗。尧曳也跟着站起来:“要我帮忙么?”
张晓端锅的手停住,没忍住笑了一下。
“你笑什么?”尧曳立即瞅他的脸。
张晓清了清嗓子,整理好表情:“没什么。”他重新端起锅,“不用帮忙,你回去吧。”
“那好。”尧曳把包从椅子上拎起来,勾在肩上,“那明天见。”
张晓把锅放在地上的水盆旁边,站起身说:“明天见。”
他没有走出里屋,但一直静静站着,听着墙那边的脚步声慢慢变浅,大门一开一合,脚步声消失了。
张晓走回桌边,开始收拾碗筷。这时外面的门又开了,他立即停下动作,听到熟悉的脚步悄悄踏进来,停顿一下,又迅速消失在门外。
她忘记拿桌上那两瓶矿泉水了。他想。
尧曳爬楼回到家里后,进厨房翻出一口小奶锅,珍惜地热了小半瓶水喝。
剩下的多半瓶,一半用来刷牙,一半留着明早刷牙。
天刚刚黑沉下来,尧曳便吹熄了蜡烛躺在床上。她要早些睡,明天才不至于起太晚。
初始睡不着,尧曳便望着黑乎乎的窗外发呆。
电真的完全消失了么?
她想,这样情形再过上几天,小区里的居民就走得差不多了,张晓也走了,她或许真的应该考虑离开城市,去到没有那么高度发达的地方生活。
可以去绿源山庄。但尧曳跟陈金石并没有那么熟识,只当他是长辈级别的上司,她甚至不能判断陈金石是真心邀请,还只是深虑后的客套。
她也可以租或者买一处小房子,在附近某个山清水秀的地方。周围有农民种满庄稼与蔬菜,她每天买上些吃,也算绿色有机食品。
尧曳想了许多,最后思维飘到方才,在昏暗的保安室里吃得那碗面。这算得上她几天来吃得最香的一顿饭了。
尧曳翻了个身,想等明天拿到那五万现金,她可以请张晓好好吃一顿饭。
也不知道公司附近的炭火涮肉还营不营业。
第二天尧曳醒来后,立即来到窗边。她趴在飘窗上,看太阳光芒稀疏,应该时间尚早。
尧曳刷牙洗漱,抹好护肤品,然后想了想,把化妆包拎了出来。
她把化妆镜立到卧室飘窗上,光线良好,可以从镜子里清晰地照见自己脸上的绒毛。
这几天都没有化妆,一是卸妆洗脸太不方便,而且在阳光下长途跋涉,累都累得半死,尧曳也没精力及时补妆。
但今天,她很有心情。
尧曳站在窗前,精心化好了全妆。然后她换上了一身米白色连身裤,束了根腰带提高腰身,整理了一下衣领,对镜把头发揪成马尾。
尧曳踱到厨房,拿出剩下的半罐干果吃,又把最后一盒牛奶拆开喝了。
她吸着牛奶,又来到全身镜前,转着圈照了照,长舒了口气。
尧曳带上门下楼,在十层的楼道里碰上了两个人正埋腰往外搬行李。
楼高户稀,尧曳爬了这么多天楼梯,第一回遇上邻居。
“住十二楼的那个姑娘吧。”邻居先跟她打招呼。他们都戴着遮阳帽,一抬起脸,尧曳才认出来,是之前在小区门口碰上的那名高中生的父亲,旁边的女的应该是他妻子。
尧曳:“你们这是,要搬走么?”
“对,去孩子奶奶家。”父亲撑着腰歇了口气,“现在咱们附近连新鲜蔬菜都买不着了,呆不下去了。”
高中生的母亲冲尧曳礼貌一笑,说:“孩子他奶奶家在山西,说不准那里没停电呢。”
尧曳:“山西?那可是够远的。”
父亲:“五百公里左右,一周之内就骑过去了。”他指了指脚下的包裹,“自己带了睡袋和帐篷,就当骑行锻炼了。”
尧曳:“不考虑先去附近周边的村镇么?”
父亲:“近处也没有亲戚朋友啊,而且城里人都往乡村涌,在陌生的村镇里找个靠谱的地方也不容易呢。我想着先奔着老家的方向走吧,路上边走边看,有合适的住处就多休息几天。”
这时,高中生从安全门里探出头来:“妈,你看厚外套要不要带?”说完高中生看到了尧曳,冲她点点下巴。
母亲说:“得带几件,等我去收拾收拾。”
尧曳赶紧说:“你们快忙吧,我先下楼了。”说着她摆摆手往楼下走。
夫妻也冲她摆摆手。
“姐姐。”高中生突然出声。
尧曳不知道是不是叫自己,回头不确定地望向他。
高中生半个身子探出安全门:“希望早日能够来电,我们就可以再见面了。”他露出朝气笑容,挥挥手说,“再见。”
尧曳觉得心情有些复杂,看着他们微微一笑:“好的,再见。”
此时每一声再见都不再是客套,而是祈福。
尧曳走出楼道,看到自己车旁边,以垃圾桶为中心的半米范围内都堆满了垃圾袋,又被高温天气烘晒了两天,已经开始发出阵阵异味。
一路经过的单元楼都是如此情况,空旷无人,垃圾遍地。
只是电力消失了,又没有丧尸入侵,没有病毒席卷,但整个城市却仿佛陷入末日。
尧曳感觉生活在不可控制地朝着无比夸张的方向发展,就比如现在,她正打算叫上帮手,去公司砸玻璃取钱。
保安室门口停着一辆三轮车和两辆自行车。张晓正在半蹲着修其中一辆。
他看到尧曳,撑着膝盖起身。
尧曳在几步远的地方问他:“自行车坏了?”
张晓瞅着自己的手,应该是有些脏,他搓了两下,说:“没有,我换了个脚蹬。”
他又指着说:“这辆车骨架结实,这辆脚蹬和座垫新,我就换上去了。之后骑这一辆换好的。”
尧曳走近来,目光顺着他的指向看了看。不过她也分不出个好坏,只觉得都是乌突突的金属,她抬起目光看张晓:“走着?”
张晓说:“稍等,我进去洗个手。”
没几秒种,张晓就洗好出来了,还背上了个背包。他正在锁保安室的门,尧曳在身后问:“你不把车子放到屋里,不怕丢么?”
现在把自行车扔在外面,就好比将一只昂贵的包丢在街上,而且还敞着口,能看到里面满满当当的珠宝钞票。
张晓锁好门转过身来:“你不想骑车试一下”
“我……?”尧曳愣了一下,往后退了一小步,摆着手说,“不至于不至于,我公司挺近的,我这两天都是走路去的。”
张晓说:“你可以先试着骑一下三轮车。”他走过去边把三轮车推过来边说,“三个轮子比较平衡,不会骑也倒不了。”
尧曳说:“我只会四个轮子的,少一个都不行。”
张晓已经把三轮车推到尧曳面前,他看着她:“真不想试试?总比走路快得多。”
安静几秒后,尧曳咬咬牙,瞪着三轮车说:“试试就试试。”
她在张晓的指挥下,一脚蹬着,一腿跨到另一边。她坐上三角形座椅后,就不敢动了。
张晓说:“你把脚放在蹬子上,蹬一下就走了。”
尧曳默默念叨着:“我科三考了好几遍才过……”
张晓:“你说什么?”
尧曳看他:“怎么蹬?”
“你先把脚放上去——”张晓指挥不动,蹲下身子,用手握住她的脚腕,放到车蹬上。他隔着鞋子鼓励性地拍拍她的脚面,“那个脚,也这样。”
尧曳把另只脚也蹬了上来。张晓一手握着她的脚腕,一手推着她的膝盖,向前用力,三轮车开始朝前滚动起来。
张晓蹲在地上,看着轮胎贴地滚出了几米,才慢慢站起来。
“倒不了吧。”他冲她说。
尧曳紧握把手,认真看路,冲着后面喊:“我觉得我可以了。”
后面久久没有回应,尧曳不确定自己已经骑出了多远,刚想回头看,张晓骑着自行车滑到她身边。
“走吧,上路。”
尧曳:“出……小区?”
张晓:“对啊,不是要去你公司。”
“第一次骑车就去那么远?”
“有什么差别?”张晓以龟速慢慢骑着,保持在她身侧,“现在路上一辆车都没有。”
尧曳稀里糊涂就骑着三轮出了小区,上了大路。
到路口的时候,尧曳十分惊慌:“这个车没方向盘怎么转弯?”
张晓:“车把往想转的方向拧一点。”
“怎,怎么拧?”
“顺着感觉拧就行。”张晓看着她:“我们不是已经转过来了?”
要骑上高架的时候,尧曳看着前面的斜坡,十分惊慌:“这个车动力够么?”
张晓:“你使劲蹬几下就行。”
“是使劲蹬还是快速蹬?”
“……你使劲了自然就快了。”张晓示意,“我们已经爬到坡顶上了。”
路骑了大半,尧曳意识到,这个三轮车还确实挺稳的,她心情慢慢放松下来,骑行速度也比龟速加快了一些。待转过路弯来到金融街时,尧曳冲身旁的写字楼示意:“到了。”
张晓闻言跳下自行车,他打量了两眼这栋高大精致的建筑,然后他转过头来,发现尧曳已经骑出去十来米。他不由喊着问:“不是到了?”
“对啊……”尧曳纠结地在脚下寻找着,“这个刹车在哪里啊?”
作者有话要说: 假期溜得飞快,开学事多,之后晚上21:21更新,尽量日更。
待取好盘缠,训好坐骑,定好保镖,便可以上路了,不急,不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