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章 黛玉心事
起伏过后便是寻常, 不同于翻年便是会试的卿容,乡试过后,明煦进入了较为平稳的书院生活。
读书习武,烹茶酿酒, 看花听雪又是一年春。
京城, 贾府。
这日, 正值黛玉房中歇午觉, 紫鹃在廊上做针线,才打了个络子,就见宝玉远远地朝这边来。
朝屋里瞅了瞅。怕惊了黛玉的觉, 紫鹃放下手上的活计迎了上去:“这天儿冷得很, 宝二爷来做什么, 可仔细着些别病了。”
“我听她们说, 林妹妹病了, 过来瞧瞧她。”宝玉捉住紫鹃的手, 带着几分急音道:“林妹妹近年不若小时体弱, 便是那病呀灾呀也不见得, 如今一倒,怕是重的紧, 你竟也不与我说。”
“算不得病, 这两日倒春寒, 夜里惊了风, 白日里便带了几声咳,喝上几服药便好了。”紫鹃说着抽回了手,“只可说话, 别动手动脚的,一年大二年小的, 叫人见了不尊重,仔细那起子背地里说你。”
“那便好,林妹妹可是在午歇?我进去瞧瞧她。”宝玉有些讪讪的收回手,就往房里走:“自打过了元宵,我就不曾见过林妹妹,时气不好,她也不曾去姐妹处玩。”
见他自顾自往里走,紫鹃赶紧拦在前边:“才说的话,宝二爷就忘了?如今我们姑娘渐大,便是表兄妹,也不好常见的,宝二爷既问过了,便回去吧。”
“姊妹们都在园子里住,独林妹妹搬在外头,今日竟是见上一面都不成了么?去叫那姓明的来,说说这是哪门子的道理。”宝玉本就被紫鹃的软钉子碰的心里不舒坦,现下被这么一拦,顿觉难受委屈的很,干脆胡乱坐在了地上。
“规矩是老祖宗定下的,提别人做什么,宝二爷年纪也不小了,日后若是娶了亲,难不成也这般言行不成?”紫鹃冷笑。
“好端端的你提这作甚?”宝玉不解,紫鹃分明话里藏着话。
“二爷也是定亲的人了,往后说话也顾忌些,碍着我们姑娘的名声。”紫鹃看着宝玉这幅不知事的模样就来气,话语便不做修饰。
“话从何来?怎么就定了亲?定了谁?”宝玉惊问。
紫鹃见他神色不似作伪,道:“年里听老太太说的,要定了琴姑娘,近日里疼她呢。”
宝玉听了转悲为喜,笑道:“都说你灵慧,我看是个傻得,不过是句玩笑话,竟当真了,琴妹妹已定了别家。”
“果真如此?倒是我误会了。”紫鹃没想到有这么一句,倒是自己莽撞了,不禁有些羞赫。
“林妹妹可是为此恼我,这才不见?”宝玉已想到了别处,不禁喜道,原她还是念着我的。
“婚娶之事,我岂会拿来与姑娘说嘴!”紫鹃见他因为自己误会黛玉,又急又恼。
“那便是不知了?”宝玉喃喃,一悲一喜之下,宝玉有些呆呆的立在廊下,瞧着廊前的几片竹叶子,恍惚记得潇湘馆也是有一丛的。
“自是不晓得。”紫鹃跺了跺脚,干脆携了针线进屋去。
一进门,就见黛玉在塌上坐着,应是醒了有一会子了。
“姑娘?”紫鹃试探道。
“你与我倒杯茶来。”黛玉吩咐了一句。
紫鹃走到桌前摸了摸茶壶,倒了一杯递给黛玉。
“琴姑娘书礼皆识,性子是极温和妥帖的,又与宝玉年岁相当,配他也是好的。”黛玉摩挲着茶盏,叹了一口气。
“姑娘,宝玉说琴姑娘已经定了人家。”紫鹃提醒道。
黛玉一怔:“真是痴了,好在只你听了,不然又是一桩是非。”
“姑娘怎么了?方才睡下,可是魇着了?”紫鹃担忧道,姑娘今日有些不同寻常。
“不过是觉得恍然,不觉间姊妹们也都到了说亲的年纪了。”黛玉将茶杯递给紫鹃,侧身躺下。
闭上眼脑子里是方才被打断的梦境:明哥哥带着扮做男装的她在姑苏兰亭书院游赏,仔细与她说书院的每一处花木,带她去拜访师长,参加同窗间的诗会。还说以后老了致仕归乡,就学先生留在书院里教书,顺便给她谋个女先生当当,美其名曰夫唱妇随。她正要开口笑他,便惊醒过来。
黛玉轻抚脸颊,自爹爹走后,许久不曾梦回故里了啊。
“姑娘?”见黛玉睁开眼,紫鹃笑道:“姑娘既然提早醒了,这里还有件事儿说与姑娘。谢三奶奶捎了信儿来,说是有了喜,近日思念姑娘,姑娘若得了空,可去瞧瞧她,说上几句话。”
“明姐姐有喜了?”黛玉惊讶道。
“是,晌午来的信儿。”紫鹃笑道。
“如此我得去瞧瞧她,紫鹃你晚间与外祖母说上一声。”黛玉坐起身来:“既然托人带了口信,那便后日去吧。如今凤姐姐闭门养病,我一会子去三妹妹那里一趟。”
……
到了晚间,贾母听闻黛玉要出门访友,当即便允了,又吩咐人给明睐备份礼,待紫鹃走了,老太太叹了口气:“明丫头自打出了门子,与玉儿来往便少了,她又自个儿住在外头,日子难免过得清了些,本就仙人般的人儿,不该叫我养的愈发没有人气儿。”
“老祖宗可别这么说,您疼惜林姑娘,我们都看在眼里呢,只林姑娘生来就是清凌凌的一个人儿,老祖宗还能养成琏二奶奶不成?”鸳鸯站在贾母身后捏肩,笑劝道。
“好你个狭促的,凤丫头近日里养病,竟也招了你不曾。”贾母被逗得一笑,笑完又摆摆手:“你们莫哄我,我这心里都清楚,玉儿那丫头性子清僻,这么些年我也没给她掰回来,终究是在心里掖着,外人说的再好,什么姑射仙子都是嘴上花,那个是喝风饮露的。”
“老祖宗说的是,可咱们也没见过仙子去给人拜访道喜不是?”鸳鸯笑道。
“你呀,那句话都不落地。不过出门走走也好,她们两个玩得好再好不过了,明丫头是个有福的,待玉儿真心实意,玉儿日后出了门也有个帮衬。”贾母想到近些日子的思量,感叹道。
“春日里不宜闷着,三姑娘管着府上事,宝姑娘也是常常帮着出谋划策的,姑娘们不似往日清闲,林姑娘倒是给自己找了个好去处。”鸳鸯避重就轻。
“说起三丫头管事,她可有去寻凤丫头?”贾母似不经意提起。
“怎么没有,常常取经呢。”紫鹃笑道。
“你去跟她说,叫她来我这儿,凤丫头虽精明,但性子着实有些急。”贾母眼睛微合,意味深长。
……
这日,黛玉如约来到谢府,马车直接行入内院,明睐已在门前等着了。
“明姐姐怎的这般变化?”黛玉下车就被惊到了,不是说有喜了么,明姐姐怎么挺了这么大的肚子,上会来还不见。
看着眼前身着素色衣裙,小腹突出,眉目婉约的妇人,黛玉有些不敢认。
“四个多月了,自你上回走了,刚巧查出有喜,坐稳了才往外说。”明睐上前拉黛玉的手,玉儿近些日子身子如何?可有疾病?”
“我无事,明姐姐可好?”黛玉摇头,扶着明睐往屋里走,“我瞧着明姐姐竟与往日不像。”
“那玉儿说说哪里不像,她们也这般说,问哪里不一样,却又说不上来。”明睐笑道,“玉儿不若陪我喝白水?”
“可。”黛玉仔细打量了明睐一遍:“眼睛不一样了,明姐姐不开心?”
“玉儿这就说岔了,你来我如何不欢喜。”明睐笑着拍了拍黛玉的手。
“姐姐明知我说什么。”黛玉皱眉。
“称不上不开心,只觉心里不畅快。”明睐顿了一下,“近日里偏爱多思,难免自扰,你不用理会我,不妨说说玉儿在家做什么耍?”
见她不予多言,黛玉便不再问,“姐妹们近日里忙,我不好多增烦扰,倒也许久不出门了,不过是读书写字打发时间。”
“确实是闺中做惯了的。”明睐打量着黛玉,“妹妹也大了,我记得初见还是个小姑娘,一晃好些年了。”
黛玉没吭声,她不知道明睐要说什么。
“今日叫你来玩,还有一事同你说,父亲母亲前些日子命人捎了信到扬州去,教煦哥儿回来。”明睐也不卖关子。
黛玉一下子红了脸,轻声道:“我听闻他前年中了举人,可是要回来会试?”
见她羞,明睐笑出声来:“好妹妹,这里没有外人,我与你直说,可别羞恼。”
黛玉没答话,对接下来的话有些预料,她年少失恃失怙,外祖母惯来不与她说这个,明姐姐竟心细至此。
果然,“当年令尊与我祖父约下两家婚事,言待你及笄便进门,家母已与你家中长辈商议,只待敲定时日。你生在二月里,恰逢明年会试时节,我父便叫他回来了。”
黛玉仍旧不说话。
“虽说早了些,但早些回来也好。”明睐放缓了语调,继续玩笑道。
“早些回来看外甥么?”黛玉抬头眨眨眼,笑的无辜。
明睐一愣,反应也不慢:“看那个我不清楚,方才我说的可是读书,玉儿想到哪里了?”
“明姐姐!”黛玉羞恼,挥了挥爪子:“又取笑我,仔细挠你。”
“好姑娘,莫恼了,给你看个奇巧玩意儿。”明睐安抚小姑娘,吩咐丫鬟道:“把三爷前日得的小玩意儿取来,林妹妹祖籍江南,应是熟悉那个。”
……
到了正午,黛玉乘车回返,到了荣国府大门处,小心的撩开车帘一角,看见门顶几个金色的大字,有些发怔。
“姑娘?”紫鹃在旁担忧的瞅着黛玉。
“无事,想起我林家的门邸,似乎也没怎么抬头瞧过。”
“那年陪姑娘家去,倒是瞧过一回,不愧是官邸,周正气派的很嘞。”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