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6章
同样是新任不久，费利克斯继任伯爵甚至只有短短一年的时间，但对领民来说，他和马修神父也是不一样的。哪怕这位伯爵大人只上任一天，他们都不敢和他对着干甚至呛声。
那不是努力为自己争取福利，那是找死。
所以在看到费利克斯来了后，本来还围着马修神父各种发表发言的领民们立刻就没了声音，再等费利克斯目光锐利语带怒气的质问他们想干什么的时候，这些人更是不敢抬头了。
好半响才有人在人群里期期艾艾的说了一句：“我们就是想请神父教导孩子学习……明明他们都可以在教堂学习……”
他们自然是指在教堂居住的那群小农奴。
对此其他人早就有所不满了，只是碍于是城堡的命令，这群孩子的日常作息又十分稳定，轻易不会和其他人接触，不然怕是要闹出不少事端。
大概是觉得藏在人群里比较安全，出声的人才敢发言，他这一说也得到了大家的认同，虽然其他人没说话，但表情都是差不多的。
但等费利克斯的目光顺着声音看过去时，说话的人立刻不敢再说了，甚至避开了费利克斯的目光，躲在身边人的背后，试图隐藏自己。
如果惹怒了伯爵大人，后果简直不堪设想。
费利克斯也没有去追究到底是谁在说话，而对方说的也没有错，可伯爵的威严不容挑衅。
“他们是我安排在这里的，有什么问题你们可以直接来找我，而不是在这里围攻一个老人。”
领民们想说他们没有围攻神父的打算，但在费利克斯的目光下，没人敢在这个时候反驳。
费利克斯确实有些生气，虽然他对教会没什么好感，但不得不说马修神父是个真正德高望重又学识渊博的神父，他的一言一行都符合真正神职者应有的样子，也从来不对领地里的事情指手画脚，更何况他还是兄长的教父，即使不够亲近，费利克斯对马修神父也是有一些属于亲友的感情的。
所以在看到马修神父被围的脸色难看险些晕倒的样子，说不生气是不可能的。
而他生气的代价，自然是要这些领民付的。
他觉得自己之前就是表现的太仁慈，才会让这些人变得太大胆了。
“鉴于你们这次的行为，最近一个月的劳役我不会为你们提供食物。”
也就是变相的扣工资了。
一个月不提供食物？领民们都是脸色一变，现在和以前不一样，以前他们服役的时候是没有食物的，只能自己准备，而现在大家都习惯了吃伯爵大人让人准备的食物，这不知道为他们节省了多少粮食，突然就被断了，领民第一时间就开始心疼起自己接下来自己需要准备的口粮。
但没人反驳费利克斯的决定，他们很害怕如果这个时候如果反驳，再惹伯爵生气，就不只是断粮一个月了。
伯爵大人的命令不容置疑，在他说出惩罚的时候，就有带来的仆人安排等着登记这次来的领民的名单了，一些领民很想偷偷溜走，但是看到周围虎视眈眈的士兵，到底没敢动。
一群人哭丧着脸，心疼自己存下来的粮食的同时也有对无法把孩子送去学习的强烈失望。
本来他们已经放弃送孩子上学这事了，但却没想到突然听到一个柔美的女声响了起来。
“学习的事情我们会另外安排的。”
顺着声音看去，他们看到了从教堂中走出来的伯爵夫人。
魏薇给马修神父扎了针，又开了药让卡玛去准备，确定神父现在情况稳定后，留下潘妮照顾他，出来看看情况。
正好听到了费利克斯在把人训斥一通后作出的惩罚。
她同样不认同这些人的行为，所以开口说话的时候眉头紧皱，一贯温柔的伯爵夫人此时看起来一点都不温柔，甚至有种让人忐忑的威严。
“实际上我们已经在为这件事做准备了，即使你们不来，我们也会做出安排，而你们本不该来打扰神父的。”她环视一圈，语气淡淡：“神父的年纪很大了，你们刚刚的行为差点令他昏倒，我想大家应该明白一个老人因为情绪激动突然晕倒会产生什么后果。”
别说是在这个时代，就是在后世很多老人突然晕倒后都可能再也醒不来，而领民们的行为无异于是在试图谋杀一位老人。
而且那还是个从红衣主教的位置上退下来的教区主教，是萨丁森郡的最高神职者，哪怕平时看起来再平易近人，他也是教会的高层人物，可以竞选教皇的那种！
如果他出了事，连费利克斯都会被教会谴责，更别提这些普通人了，一个不好被打成异端，谁也救不了他们。
慢慢反应过来的领民们一阵阵后怕，原本心里的那点不满可以说完全消失了，只剩下后悔，后悔来这一趟了。
不仅没有达成目标还被伯爵大人惩罚扣除了一个月的劳役口粮，甚至差点担上迫害神职者的罪名。
“马修神父他怎么样了？”
见她出来，费利克斯问出了所有人心声。
“情况还算稳定，但接下来需要静养一段时间。”说到这个魏薇也有些发愁，马修神父本身的年纪在这个时期算大了的，而且这时候的医疗条件有限，很多关于身体调理的论调甚至是错误的，他以前也没有特别进行过这方面的身体调理，所以身体底子不太好，大毛病是没有，但小毛病一大堆，再不好好调理，恐怕也活不了几年了。
所以她现在特别厌恶这些人的行为。
明知道让小农奴们在这里学习是城堡的意思，不去找他们商量却跑来找神父，不就是仗着神父好说话吗。
被她的目光逼视着，这群闹事的领民们更加不敢抬头了，一个个化身鹌鹑，只敢盯着地面不出声。
她也没心情和这些人继续掰扯，神父那边还等着她安排，既然费利克斯已经做出了判决，剩下的事情她就不参合了。
不过，看了看那些被家长牵着带来的孩子们，年纪有大有小，此时正无措的看着周遭的大人，很多都一脸懵懂害怕，显然还没弄明白到底是怎么回事。
到底还是因为他们而心软了一下，魏薇最后开口道：“让他们登记完就回去，明天我会派人去处理这些孩子上学的问题。”
虽然惩罚逃不掉，但这话无疑是给了大家一个定心丸，知道伯爵大人和夫人并不是不允许他们的孩子学习的。
于是本来就后悔的领民们更是没有任何异议了，乖乖等着登记。
在登记之后他们就可以离开了，但走之前，这些人还是把带来的东西放了一些在教堂门口，算是对神父的赔偿和道歉。
守在教堂门口的士兵们倒是没有阻止这种行为，只是时候告诉了两位主人。
既然是给神父的，他们自然不会动，随神父怎么安排了。
马修神父只是因为一时激动差点昏迷，稍微休息一下后就缓了过来，又喝了魏薇让卡玛熬煮的汤药，精神也好了一些。
费利克斯回城堡的时候魏薇留在教堂里照顾神父。
等他喝完药，确定药效发作后，魏薇给他把了脉，说道：“你现在的身体状况不宜操劳，最近一段时间还是在城堡里好好休养吧，上课的事情也需要停一段时间。”
在确定马修神父不会给孩子们灌（洗）输（脑）教义后，魏薇就不反感他给他们上课了。
而神父自身的知识储备和授课能力也确实过硬，就算是换到大学里都能当教授的那种好老师，给孩子们上基础课程实在是有些屈才了。
神父的脸色这时候还有些不太好，听出魏薇语气里的关心，他笑着点了点头，同意了她的安排，自己的身体自己知道，他还想多活几年呢。
但是同意之后，神父的眉头又皱了起来：“那些孩子，你们打算怎么安排？”
他其实是希望接收那些想读书的孩子的，在他看来教堂本身就有传播知识的责任，在还是低位神职者的时候，神父就教导过不少学生，这些学生有贵族也有平民，大多都成了优秀的传教士，他从来不认为知识是只属于贵族的。
可惜萨丁森郡本身就不是教会势力强大的地区，整个教堂就只有他这一个神父在，而郡内的三个镇上虽然也有各自的教堂，但同样也只有一位负责人，地方比萨丁森堡的教堂还小，能教导的学生更加有限。
而他帮着教导现在那两百个多孩子已经很吃力了，再多他是真的没法接收的以，有心无力。
“不用担心，我已经安排好了，会让他们有学习机会的。”
听她这么说，马修神父就真的不再担心了，他舒展眉头，安心的接受了汤药中安眠的作用，很快熟睡过去。
脚步轻声的从神父的房间出来时，魏薇想着是不是应该为教堂添加一些人手，虽然她不喜欢教会，但如果是马修神父培养出来的，原籍属于萨丁森郡的传教士的话，只要不长歪了应该就不会影响到这里的发展，而且马修神父不可能一直呆在这个位置上，他们需要对领地有利的教堂继任者。
可以忠于信仰，但不会忠于教会的那种。
魏薇觉得，如果是由马修神父教导出来的继任者，再在增过程中增加一些爱郡思想的话，应该是没问题的，何况哪怕是教会人士，背后同样需要来自贵族的支持。
她心里想着事情，离开房间——神父暂时不适合移动，所以还是留在教堂休息的好——正想去找自己的女仆，就在走廊的拐角处碰到了一群躲藏不及的孩子。
是在教堂住着的小农奴们，魏薇一眼扫过，个个都很眼熟，大多是曾经出现在天赋名单上的孩子们。
为首的男孩似乎是叫汉克？
碰到她的孩子们一阵惊慌，但也没有忘记行礼，男孩们弯腰女孩们提起裙角，低头叫人：“午安，伯爵夫人。”
“午安。”魏薇点了点头，好奇道：“你们在这里做什么？”
“我们来看神父。”孩子们大着胆子问她：“夫人，神父是不是生病了？严重吗？”
最近城堡那边关于处理甜菜的工作已经交给新来的奴隶负责了，这群孩子们也没闲下来，又被另外安排了工作，去辅助管理户籍的管事核对新旧资料，核算领民今年要教的人头税，工作内容不算难，但需要一定的文字和算数基础，还要有足够的耐心，他们虽然是新手，但一个个认真努力，据负责的管事报告说做的还不错，帮了他们不少忙。
孩子们的工作被肯定，他们做事自然就更加积极了，虽然教堂这边的课程依旧在继续，但因为核算工作需要尽快处理完，所以每天的授课时间又减少了，变成一天下午两节课，一节文字一节算数，总共两节课，另外每天清晨起来，他们会跟着城堡派来的骑士侍从练剑一个小时，之后的时间到下午回来上课之前，这些孩子都不在教堂，而是在城堡中工作，所以之前教堂发生的事情他们一开始并不知情。
还是回来上课的时候才知道马修神父出事了。
作为孩子们的照料者和授课老师，马修神父在他们心中的地位仅次于伯爵夫妇与两个女仆，听说这位和蔼的老人出事，他们都很担心，但被说不能打扰他休息后，大部分人就按耐下想来探望的心情，一番争夺后，汉克这些学习好又经常得到夸奖的孩子抢到了代表全体成员探望神父的权利。
“不算严重，不过确实需要好好休养，所以接下来恐怕他恐怕很长一段时间都不能给你们上课了。”
汉克等人立刻纷纷道：“我们没关系的，神父的身体最重要！”
孩子们眼睛里的担忧十分真挚，显然是真的很担心神父，看得魏薇心中一暖。
“神父已经喝了药睡下了，今天恐怕不能接受你们的探望，下次你们再去看他吧。”
她都这么说了，虽然遗憾，孩子们还是乖乖点头，准备离开。
“等等。”
魏薇叫住他们：“你们去把其他孩子都叫到教堂的大厅去，我有事情要说。”
“好的夫人。”
孩子们互相看了一眼，匆匆跑去叫人了。
他们的速度很快，等魏薇去找完女仆安排人今晚留在教堂照顾神父来带大厅，里面已经站满了人。
这些孩子的变化简直是一天一个样，刚刚被买下的时候他们大多数瘦的皮包骨，头发像稻草一样杂乱，衣不蔽体，身上脏兮兮的像是在泥坑里滚过一样，弯腰驼背的躲避着其他人的目光，像是被母猫抛弃又被人类嫌弃的小猫崽子。
但如今他们穿的不说多好也是干干净净，头发也梳的整整齐齐，爱美的小姑娘甚至会给自己戴朵路边采来的野花，因为吃得好又有适当的运动（跟着士兵练剑），身上长了肉，个头也高了不少，训练时特意教导过的站姿让他们看起来昂首挺胸身姿挺拔，一个个精神十足，看着就舒服。
不过这会儿在等着伯爵夫人过来说话的孩子们都有些不安，他们凑在一起低声讨论着伯爵夫人等下会说些什么。
很明显是为了今天发生的事情，虽然没有直接碰上，可孩子们也知道领地里的其他人对只有他们能在教堂学习这一点意见非常大。
所以他们的不安也大多源于此。
“夫人会不会不让我们继续学习了？”
这个问题是所有孩子都在担心的，诚然有些孩子在学习上天赋不太好，但他们肯努力去学，因为这些孩子很清楚正是因为他们比其他人多了一份运气，能够学习到这些，才让他们如今不用像是其他农奴一样去卖苦力养活自己，而是可以舒舒服服的在城堡里对着一堆文件忙碌，不用出去日晒雨淋。
这种生活是以前的他们想都不敢想的，是在他们的观念里只有贵族和富裕的体面人才能做得工作，而现在，他们似乎也成了这样的体面人呢。
而原因，仅仅是因为他们运气好被伯爵夫妇买下，拥有了学习的机会。
不是没有孩子因为这样不同于其他农奴的待遇而变得飘飘然，认为自己是特殊的，甚至产生一种优越感，但这种优越感并没有持续多久，因为不论是由伯爵夫人定下的学习制度，还是琴在上课时间特意说的告诫，都在告诉他们，他们之所以被选中并不是因为特殊，只是刚好比别人多了一些运气罢了。
而这份运气也并不是持久的，他们的领主看重的是他们的学习能力，没有足够的天赋至少也要有足够的努力，不认真学习的人不会没有饭吃，因为他们也会承担一部分工作，而工作就是他们食物的来源，但只有认真和成绩好的孩子会拥有奖励，负责教导和照顾他们的大人也明显更加青睐于这样的孩子。
“如果你们不够努力，或许哪天就会有人代替你们在这里的位置。”
这是琴在发现孩子们的心态变化时当着所有人说出的告诫。
“我们的主人需要的是能够为他们工作的人，他们并不是平白养着你们的，如果达不到他们的要求，你们很可能会被淘汰。”
至于淘汰之后会变成什么样，琴没说，但孩子们只要想想那些在田地里辛苦劳作的农奴们就知道了。
那样的生活对以前的他们来说是可以接受的，毕竟在成为农奴之前，他们同样要从事这些工作，却总是忍饥挨饿，而萨丁森堡的农奴却都能填饱肚子，他们的生活可以说比以前的他们要好的多。
但他们看到了更高处的风景，像那些体面的管事一样为伯爵大人工作，这才是他们更希望未来会有的工作。
哪怕这些孩子里大部分都是女孩，她们也希望成为琴这样被主人信任的女仆，她的地位甚至比一般的管事要高呢。
所以没人想被淘汰，也没人想放弃学习的机会。
但领民们的对他们的态度也越来越明显，尤其是在之前被安排去各个村镇给大家做人口登记，后来又被安排核算人口记录和税收，虽然他们只是去给管事们打下手的，但在其他人看来，他们就是拥有了体面的工作和成为管事的机会。
偏偏教堂这边还不肯接收他们（自认）家里更出色的孩子，很多家长甚至因此有了一种就是这些小农奴抢走了他们孩子的机会的心理。
这怎么不让人嫉妒呢，他们都要嫉妒的发狂了。
尤其他们中的大部分还都是女孩子，在这种女人地位低下的年代，她们受到的恶意目光只会更多，如果不是他们的每日作息都非常固定，基本是两点一线并且极少离开教堂单独活动，很难说不会有一些恶性事件发生。
孩子们的忐忑不安并没有持续太久，当魏薇从教堂后面走出来，所有人都闭上了嘴巴，紧张专注的看着他们的女主人。
“把你们召集过来是有事情要通知，本来这件事我是打算过段时间再说的，但是现在情况有点变化，我就在这里通知你们吧。”
难道是真的要不让他们继续上课了？一些情绪反应较大的孩子已经开始红眼睛了，只是强忍着才没有直接哭起来。
而那些更懂得为自己考虑的孩子则开始想，如果他们不能继续学习，那么以他们目前的知识，是不是有资格参加伯爵大人的招聘考试。
不过这些想法还没有展开，孩子就听到他们的女主人说出了重点。
“我需要在你们中选择一些人，去教导其他的孩子。”
这是早就已经在考虑的事情了，普及教育，在魏薇看来是必须的，但萨丁森郡有文化的人不多，他们甚至没有自己的学校，目前也没有招聘到可以当老师的人才，所以这事才暂时没有排上日程。
原本他们的打算就是先把这批孩子教好，然后选择一些适合当老师的人去教导其他的孩子，但现在被那些领民一闹，为了安抚其他人的情绪，计划也不得不提前了。
好在作为教导孩子基础入门的老师，他们也不需要太多的知识储备，以目前的程度来说，勉强也能胜任了。
不过当然不需要全部都安排去当小老师，人口审核的工作还没完成，而且也不是每个人都适合教学生，至少那些本身成绩就不太行的就还不能放出去。
所以只是选择一些成绩较好，性格和能力又比较适合的孩子。
“人选名单会有琴根据你们日常的表现来拟定，选到的人会在接下来的一段时间里前往城堡周围的村庄给其他孩子授课，具体怎么安排，之后会告诉你们。”
目前他们自然是先要顾着自己的一亩三分地了，虽然都是领民，但住在庄园内，给伯爵大人种地的领民和其他自由民还是有些区别的，在没办法立刻普及教育的情况下，自然是要分个先后的。
听到是让他们给其他人上课，孩子们没有任何意见，他们都是农奴，自然是女主人怎么说就怎么做了。
只是忍不住问她：“那我们还能继续上课吗？”
魏薇笑着点头：“当然，你们要学的还多着呢，所以以前的学习照旧，只是最近神父身体不太好，我会另外安排老师的。”
这一群人不仅是未来的老师，里面还有未来的女护卫、管事和其他人才，既然都花了这么多心力去培养了，不让他们学习，亏的可是她。
一听到还能继续上课，这些孩子也不管魏薇还在面前，忍不住欢呼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