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九章
王琪走后, 魏郇踱步回寝间,刘莘仍在沉眠。魏郇回躺上·床,一双手臂环上他腰间,一具温香软玉落入怀抱之中。
刘莘将脸贴在他的脖子上,清晰的感触到他脉搏的跳动。
魏郇轻拥着她,常年执剑满是薄茧的右手在刘莘颈后细细摩挲, 耳边,呼吸绵延。
寝居外,鸡鸣鸟欢,一番生活景象……
魏郇眼眸半垂,一手扶上刘莘脸颊,将她的脸微微抬起,眸色深深深注视着刘莘, 大拇指腹轻划过刘莘脸颊,带起沙沙微麻。
首渐渐俯下, 带着微热的呼吸,双唇织玉般的触感压了下来, 柔韧而坚定……
寝居外, 莺啼仍旧声声……
首夏犹清和, 芳草亦未歇。
初夏的日头透过荫实蔽芾的树叶间隙时而晃过刘莘光洁的脸颊, 刘莘扯过几根芾草, 随意的编制着草编小物,边双眸含笑的望着远方带着一群孩儿童操练的魏郇。
卬里村民们都甚是喜爱这名无丝毫官威的君侯,也不怵他。
魏郇常年习武, 身手不凡,尤其得孩童们的心,随意用木棍耍了几招,便惹了一长串尾巴跟后面。魏郇也不觉烦,竟也还认真做起了武学师傅,带着一群毛头小子操练起来。
孟里长家有一大胖孙子福宝儿,将将满岁,蹒跚学步中也咦咦吖吖加入学武小分队。
魏郇望着蹒跚踱步,笑得咯咯乱颤的福宝儿,遽然觉得自己真的也该有个孩子了,有个……像刘莘的孩子。
经历了这一番生离死别,魏郇总算认清自己所求。若余生无刘莘伴佐,他便将如过去这月余般行尸走肉至死。这非他魏郇所愿。魏郇心明如镜,他要与刘莘携手坐看云起,执手相伴乾坤。
是夜,四合床又吱吱嘎嘎响起,行动派的魏郇有了目标,总是不愿浪费时间的。
“……说好了,不再在这床·上做的……”刘莘嘤咛。
“那就去案上。”
“……不……不……我不是这个意思……臭流氓……”
……
王琪离去后第三日,数条轻舟划过卬河来到卬里。是魏青、魏云一行人。
魏青、魏云通过鹰隼得了魏侯的指令,带了许多绫罗绸缎,珠宝香料,药膳食材来送给卬里村民。
卬里又是好一番热闹。
翌日清晨,初阳将将冒头,晛光煦暖温和。
孟里长夫人不但针黹了得,庖厨手艺也是上呈,一餐简易的早食不过胡饼、稀粥、豆夹肉糜都精制细脍。魏郇今日似心情颇丰,食下不少,还连连催促刘莘多食些。刘莘颇有些纳闷,又不是这一日只食这一顿,至于这般饕餮进食么?
早食毕,春妮儿便跑来找刘莘,说山上桑果儿熟透,要约她去山上采桑果儿,再顺便采撷写嫩桑叶回来喂蚕儿。
刘莘欣然应允。
魏郇也不加阻拦,还主动给她找了顶箬笠,叮嘱她莫在日头下久晒,便放了她行,毫不纠缠。
刘莘总觉有些蹊跷,却又猜不出个所以然,满怀纳闷出了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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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末夏初时节的桑葚最为鲜甜,熟透了的果子噼里啪啦掉了满地,一脚踏上吱吱作响。
桑树层层叠叠蔽芾的叶片在晨阳的照射下透出莹绿的光泽,柔嫩的桑叶在刘莘的指间翻转,刘莘挑着那些最嫩品相最好的桑叶轻轻摘下,放入竹篮里。
微风轻拂,拂走些许初夏的炙热,令人惬意舒逸……刘莘颇是享受这般绿野阳间。
只是春妮儿今日有些奇怪,采桑空隙时不时总暗暗暗觑自己,眼神里透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探寻与羡羨。
“春妮儿,你老实和阿姐交待,今日你们是不是有什么事瞒着我?”刘莘对自己的第六感总是很相信的。
“啊?没有!”春妮儿不大会撒谎,说完酡红就浮上了脸颊。
“你瞅你脸都红了,你们在瞒着我什么吧?”刘莘调侃。
春妮儿闻言揉了揉脸,抬首看了看日头,觉得时辰该差不多了,咕喃回道:“我脸红是晒得。仙女阿姐,我们回去吧,日头太大了。”
“唔……就这么点桑叶够吗?”
“够啦够啦,仙女阿姐我们赶紧走吧。”春妮儿竟有些迫不及待的雀跃。
刘莘暗忖,今日这些人肯定有事儿瞒着她。
果不然,下了山,春妮儿不让她回孟里长家,直接把她拉到了自己家。
今日,赵媪家院子一反往日阒静,内里坐满了妇人,嗑着花生米儿唠着嗑,面上喜气洋洋的。一见春妮儿拉着刘莘进门,全都站起了身,迎了过来。
“哎哟,我的小祖宗,你把魏夫人带走的也太久了。”赵媪迎上前,拉起刘莘就往堂屋里钻,“赶紧的,不然就要错过吉时了。”
刘莘一进堂屋便见一袭赤色做底,玄色相间,金线绣双凤纁袍搁在堂屋正中木桌上,旁边是一套纯金凤冠头面。
刘莘甫一进门,赵媪便点燃了桌子靠墙面那一对新摆上的儿臂粗的双喜大红烛,烛泪清细油润,一看就非俗物。
刘莘当下便猜到一二,却也不敢置信。直到院里一众妇人都上前来道贺。
“恭贺魏夫人成婚大典。魏侯对魏夫人真真是上心。”
“恭贺夫人……”
……
“成婚?”刘莘惊愕,一口气差点没喘上来,魏郇搞什么鬼?婚都成了近一年了,现在又搞什么幺蛾子?
赵媪见刘莘一脸不解,忙笑着解释说:“魏侯和我们说他未曾给你过像样的婚典,及是愧疚于你。夫人落水逢大难,来到我们卬里,这也算是缘分,魏侯便想在卬里补给夫人一场婚礼。”
刘莘听完赵媪所言,暗暗嗤之以鼻,’哼,魏郇那厮当初对自己那般轻视过分,现在这般便想弥补自己,门儿都没有,窗户也没有!‘
刘莘心里虽有忿忿,却也难免带有一些羞赧之情。
卬里的妇人们尤是热情,将赵媪家里里外外擦拭了个干净,门上窗牖上全都贴上了大红双喜,走堂檐角都挂上了红稠,刘莘在赵媪家暂居过一月的厢房也按照新嫁娘的规格换上了大红被衾。
赵媪喜笑着将略有羞赧的她带入屋内,屋内已置好一只大浴盆,内里注满了热水。乡野之地,没那么好的条件有配备浴房,赵媪竟将卧室充作了浴房,给刘莘好一番梳洗。刘莘心下感动异常。
刘莘梳洗毕,孟夫人便进来给刘莘洁面,孟夫人是乡里命数最好的妇人,有夫有儿有女又有孙,生活幸福美满,是以充作替刘莘送嫁十全妇人。
刘莘心绪有些复杂,七分喜三分惊,任由着大伙儿打扮着。一袭纁袍是魏府管家临时受命采买的,虽精美华贵,却不甚合刘莘身。孟夫人这一月里给刘莘裁过衣裳,知晓刘莘体型尺寸,经过孟夫人一番妙手剪裁,正和刘莘身,穿戴齐备,丰胸细腰的,煞是好看。
赵媪上去替刘莘将乌发束了个高髻,再替她戴上金丝做羽,金片为身的凤簪。
金簪,乌发衬得雪白的长颈愈发纤细撩人。
夏日日长,日暮时分,天色仍旧是大亮。
吉时以致,大门外伴着热闹的唢呐吹打声兼郎君们豪爽的谈笑声,由远及近……
孟夫人出门打了个照面后,喜气洋洋回屋唤道:“赶紧的,新妇要出门了。”
在赵媪和孟夫人的搀扶下,刘莘羞赧的出了门,张目望去,只见魏郇亦是一身玄色打底,镶以红边的玄纁婚服满目期待的望着自己。
在见到自己的那一刹那,温润和煦的笑容便在他脸上荡漾开来,眸光就似那夏日暖阳缓缓拂过般瞬间柔和下来,满满皆是爱意。
须臾间,魏郇便来到刘莘跟前,轻轻握住刘莘的手腕,一个翻身弯腰曲背便将刘莘背了起来。
那一瞬间,喜笑嘈杂的人群霎时安静下来,复又更加沸腾起来。
“好啊,新郎官亲自背新妇入青庐,端得是个和和美美啊!”冯夔红光满面,豪声爽朗大笑,将气氛推上高·潮。
魏郇此举甚是惊世骇俗。
魏郇在一众魏氏精卫郎儿及卬里热情村民的簇拥下,一路将刘莘背至孟里长家临时充数的新房,毫不在意他人惊讶、羡羨的眼神,小心敬慎地将刘莘放在红毯上,孟夫人紧忙递上一条结花大红稠,魏郇与刘莘一人执一头,在人群的簇拥中同步缓缓走向祭台,在冯夔激情澎湃的唱礼声中,祭天拜地,以慰双亲。
共牢而食,合巹而酳。已成婚近一年的魏侯夫妇俩终是完成了合巹之礼。
至此,礼成,魏郇放下红稠,执起刘莘柔荑,将她亲手送近青庐。
青庐便是这两日魏郇、刘莘在孟里长家下榻的寝居。
今夜一扫往日的霉味,一鼎簇新的鎏金织云博山炉里散发着袅袅迦南熏香,将青庐熏得满室氳氤。
室内摆设一如往日,只是多了一对儿臂粗的大红双喜烛,橘红的烛光在透过窗牖缝隙的璀璨夏阳里,丝毫不输生气。
案桌上铺上了红绸,红稠上摆有几碟点心,点心做工精致,摆盘华美,一看便知是山外带入之物。
魏郇将刘莘引至挂了红绸的四合床塌上,牵她坐定,走到案边,倒了两杯合卺酒,端到床边,在刘莘身旁坐下,将一杯递于刘莘,神情专注沉沉开口:“夫人,是我先前心胸狭隘,错怠了夫人,只望夫人原谅我,与我喝下这杯合卺酒,往后,我生护你安,死亦护你全,与你一生一世一双人。”
一生一世一双人……一双人……
刘莘双眼瞬间湿濡,在这个年代,这是怎样一句誓言?!
魏郇当着众人的面亲口对刘莘允下重诺。
刘莘热泪滚滚夺眶而出,心口沉重得说不话来。
魏郇执手,轻轻拂去刘莘脸上的热泪,缓缓说道:“吾之心,天地可鉴。”
孟夫人端着碗圆滚滚的团圆汤团,适时上前活跃氛围,“新郎官痴情,新娘子何幸。新娘子赶紧吃颗团圆汤团,日后你侬我侬!”
孟夫人说完用青釉瓷勺舀了一只团圆汤团喂给刘莘。
刘莘一整日就只用了顿朝食,及若干桑果,这回正饿的饥肠辘辘,这送到口边的汤团岂有不吃之理,张口便吞进嘴,嚼两下,“唔……生的……”
“唉,生就对了,翁盼新生儿,比拟玄海珠。”孟夫人掐准刘莘的话语打断她。
刘莘那句,“……还没煮熟……”还未来得及说出口,便混着半生的汤团咽了下去。
刷一下烧红了小脸儿,臻首垂眸。
魏郇坐在旁,乐不可支,忘乎所以。
作者有话要说: 昨天居然没被锁,好鸡冻~哈哈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