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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品相关 (2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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句:“你这做医生的管的还挺宽啊。”

余秋满脸严肃:“你别说,必须得管宽点儿,当医生很多时候方方面面都要考虑到。”

他们自己都调侃,医生干到后面都是侦探,最擅长循着蛛丝马迹抽丝剥茧,探明事情的真假。

何东胜还想说什么,楼下就走上对看上去像母女的病人,从他们的身边穿过。

他收了口,正要催促余秋赶紧回去睡觉,走在前头的年轻女人突然间身子一软,咕噜噜地滚下来,刚好砸在何东胜的脚上。

何队长吓了一跳,再看这女人面色惨白,已经晕了过去。

余秋赶紧大喊:“快来人啊,有人休克了。”

旁边病区立刻冲出了几个穿着白大褂的人。大家七手八脚立刻将女人抬上了推床。

先前给小伟哥哥抽腹水的那位值班医生伸手摸了下女人的肚子,立刻开了化验单让去拍x光片。

“赶紧抽血,开放所有静脉通路。”余秋下意识地脱口而出,“不然一会儿血管瘪了,针都打不下去了。”

值班医生看了她一眼,伸手又在病人的肚子上摁了摁,然后一只手屈起来,咚咚咚的敲了一响。

“拿个注射器给我。”医生抬起手。

护士赶紧送上注射器。

他二话不说直接在肚子上进针,抽出管暗红色的血。几乎不用静置观察,余秋瞥见那血的颜色都能断定那是不凝血。

腹腔里头抽出不凝血,代表了腹腔内出血。至于这血从哪儿出的?就得看到底是怎么出的血。

“你儿媳妇之前有没有撞到肚子?她是因为什么原因来医院的呀?”

“没有啊。”患者的婆婆急得不得了,“她就是今天胃疼,一直忍着不想来看大夫。我看这样不行,就让她去厂里头的医务室。医务室大夫说处理不了,叫我们上县医院来了。大夫,你们给看看,我儿媳妇怎么痛昏过去了呀?情况严重不?”

值班医生忙得够呛,不停地下口头医嘱招呼护士执行,压根就没空搭理这位婆婆。

余秋只好在边上做医患沟通:“这可说不来。婶婶,你也看到了,我们刚才从你媳妇的肚子里头抽了血出来。这人正常的肚子里头都没血,血在血管中。现在有血就说明里头有血管破了,到底是哪儿的血管说不清楚。比方说受了外伤,肝脾破裂了会出血。再比方说怀孕的人,娃娃没有长在该长的地方,把输卵管给撑破了也会大出血。”

那婆婆吓得脸色煞白,哆哆嗦嗦道:“我儿媳妇今儿在家真的好好的,没磕着碰着了啊。我儿子都两年没着家了,她上哪儿怀孕了?”

余秋也没办法给出肯定的回答:“这个说不清楚,也有人天生血管发育有问题,一不小心就破了。”

四条静脉通路都开放了,水挂上去之后,护士亲自推着病人去拍片子。

余秋下意识地跟上,被值班医生一把拽住:“行了,正好给我跑趟腿,把血跟小便全送去化验。”

这病人家里头就一个婆婆,现在除了实习的赤脚大夫之外,值班医生实在找不出多余的人手帮忙干活。

余秋顾不上嫌弃标本腌臜,抓起来就检验科方向跑。

检验科的值班技师看到申请单上画着的惊叹号,立刻接手标本开始试验。

余秋看技师在查血,忍不住小声催促:“老师,能不能看看她有没有怀孕?”

那技师放下手中的滴管,又拿出另一块玻璃板,开始从小便杯中吸取尿液,一边做她还一边招呼身边的年轻人:“来看清楚,尿液、抗血清、乳胶抗原,三者的滴数一定要一致,必须要让尿液跟抗血清充分混合以后再加入乳胶抗原,不然到时候阴阳难辨。”

余秋都快晕过去了,她抱着一丝侥幸心理:“没有试纸吗?”

值班技师满脸茫然:“什么试纸?”

余秋还没来得及说话,陈敏从楼梯口跑过来,大声喊她的名字:“余秋快点儿,龚老师说带我们上台。那人肚子里头好多血。”

余秋也来不及等这个乳胶凝集抗抑制试验的结果,只拿着血常规跟血型报告单就匆忙跟着上手术台。

现在诊断不明确,患者是以腹腔出血待查为初步诊断上台开的腹腔探查术。

妇产科的主任就住在医院的平房里,听到要开刀的消息,头发花白的老人直接从家里赶过来。

她见到余秋跟陈敏,只来得及点点头,低声问了句:“会刷手吗?”

余秋赶紧点头:“我刷过。”

妇产科主任没再说什么,只让余秋带着陈敏好好刷手,一定要做好无菌保障。

说着她又招呼手术室的护士,“再打包手术衣,我们这两位医生也要上台的。”

陈敏激动得不行,她下意识地挺起了胸膛,难言的自豪感在她心中流淌。

余秋不得不开口低声提醒了她一句:“手不要超过这个范围,先穿衣服再戴手套。”

尽管这样,陈敏浑身的鲜血还是一个劲儿往脑袋涌。

结果她人刚上台,值班医生龚大夫刚切开患者的肚子,鲜血汹涌而出,陈敏就直接软软地倒在了地上。

妈呀,这倒霉孩子晕台了。

护士见怪不怪,哪年都会在手术台上倒下几个实习生。以为开刀这活儿是谁都能做的吗?最起码的站上台不能直接倒下啊。

巡回护士直接拖着陈敏去手术间外面的过道上坐着。不用特别处理,让这姑娘吹吹风就好了。

患者肚子里头全是血,医生足足舀出来几大盆。

等到看清她输卵管上的破洞,又挤出了白白的孕囊,不用等检验科的化验结果了,直接术中明确诊断:输卵管妊娠破裂,失血性休克。

龚大夫轻声念了一句:“她丈夫两年没回来了。”

余秋默默,干医生最重要的一件事情就是千万不要盲目相信患者以及家属的说法。

什么绝对没有性.生活史,什么很久没有性.生活了,这种话听听就行,还得自己去检查。

她以前值班的时候碰到过位姑娘宫外孕大出血上手术台抢救,好不容易才捡回来一条小命。

术后再追问病史,患者仍旧坚持一口咬定自己绝对没有性生活史,还反而抓着手术医生不放,说如果她的□□破了肯定是医生手术过程当中给她捅破的。

至于为什么会自然受孕?当然不是因为她怀了耶稣,而是她去游泳池游泳,精.子钻到了她的体内。

于是这位神奇的姑娘直接成为了手术室的一个梗,游泳怀孕,果然富有创造力。

手术台上的医生没有时间去考虑这些伦理问题,她们现在需要的是血。患者大量出血,必须得有充足的血赶紧输入她体内,否则她会死。

但是现在医院拿不出b型血来,因为前一个外科病人将血用完了。

台下护士也很着急:“院长在动员大家献血呢,但是找不到b型血的人。”

“自体血回输吧。”一直充当二助的余秋抬起头,“等血过来她撑不住。”

血液传播疾病实在太多了,这种紧急从人体内抽了血就拿过来输血的行为,比用纱布过滤自体血回输风险更高。

妇产科主任看了她一眼,语气温和:“你知道自体血回输?”

“知道。”余秋平视主任,“我给个大肚子输过,她子宮破裂,产后大出血,后来活过来了。”

这个时候她不想藏着掖着,她想让妇产科主任尽快接受她的处理方案,因为这个病人真的耽误不起。

妇产科主任立刻吩咐护士:“上肝素跟纱布。”

过滤后的腹腔出血重新回归患者体内。几乎是肉眼可见的,她原本苍白的脸渐渐恢复了红润。

陈敏总算醒过来了,她小心翼翼地摸着手术间的门跑进来看。

患者的左侧输卵管已经被切除,值班医生正带着余秋关腹。事实上,龚大夫怀疑对面的这个赤脚大夫压根不需要自己指点。

她连剖腹产都能自己上,何况是一台宫外孕手术?

陈敏发出感慨:“好神奇啊,你们看她的脸,一下子就活过来了。”

她带着孩子气的说法逗乐了手术间里头的人。

妇产科主任都忍不住调侃了一句:“好好学习,将来做个好大夫,当医生就是救死扶伤。”

余秋笑着缝完了最后一针,然后消毒伤口贴上纱布再掀了手术单,自己脱手术衣跟手套下台。

临出门之前,正在开医嘱的妇产科主任喊住了余秋:“不要跟她家属说任何话。要是她婆婆问起来了,你就说她肚子里头有个血管破了所以出了很多血。”

陈敏惊讶地瞪大了眼睛,失声惊呼:“为什么呀?她明明就是宫外孕啊。”

刚才护士们都议论着呢。

主任端正的颜色,满脸严肃地看着两个赤脚大夫:“病情对于病人来说是他们的个人隐私。到底要不要告诉家属以及怎样告诉家属都由他们自行决定。我们当医生的不要越俎代庖。我们无权替病人做这个主。”

※※※※※※※※※※※※※※※※※※※※

下面资料来自于《妇产科学》

妊娠试验

妊娠后胚胎的绒毛滋养层细胞产生大量绒毛膜促性腺激素(hcg),该激素存在于孕妇□□中,通过检测血、尿标本中hcg,可作为早孕的辅助诊断。

(1)雄蟾蜍妊娠试验成熟雄蟾蜍的经.子存在于高丸中,当交.配或注射hcg后可有精子排出。如将孕妇尿液注入雄蟾蜍体内,而在其尿中发现经子,即为妊娠试验阳性。此法现少采用。

(2)乳胶凝集抑制试验根据免疫学凝集抑制试验原理,先用hcg免疫家兔,制成抗血清。孕妇尿中含hcg(抗原),能与抗血清中的抗体结合,如再加入吸附hcg乳胶颗粒,由于抗体已被结合,就不会与乳胶颗粒再发生凝集反应。非孕妇尿中无hcg加入抗血清后不产生反应。加入乳胶颗粒后,其与抗体即结合,肉眼可见乳胶颗粒凝集。方法(图21):用有试验池的玻片,先向池中滴入尿液及血清各一滴,左右摇晃1~2分钟使之混匀,然后加入乳胶颗粒一滴,再摇2~3分钟使三者充分混合5分钟后观察结果,出现均匀一致的凝集小颗粒者为妊娠反应阴性。

(3)放射性免疫测定法(ria)是70年代开始采用的超微量检测hcg的方法。利用放射同位素特点与免疫学原理互相结合,具有特异性强、敏感度高(10ng/ml)的优点。用同位素标记hcg,一定量的标记hcg与各种不同量的非标记hcg和一定浓度的特异性hcg抗体相互作用,其反应遵照质量作用定律,标记的hcg与非标记hcg竞争hcg抗体结合部位,产生不同的结合率。根据所得到的结合率在标准曲线上找出相应的hcg量,可得出精确的hcg量。尤其是β-hcg放射免疫法应用,避免了与lh间的交叉反应,使此法更为精确。

(4)酶免疫测定法(ela)是80年代以来开始应用的超微量检测hcg的方法。其原理是利用酶促反应的放大作用,显示抗原抗体反应。其特异性强,灵敏度高。目前较常采用的定性或半定量检测血、尿中hcg的单克隆酶免疫分析法,又称固相酶联免疫吸附法(elisa)。

太阳灶装到医院来(捉虫)

出手术室的时候, 陈敏还在小心翼翼地跟余秋咬耳朵:“那我们这不是在骗人吗?”

“不是所有的人都想知道真相。”余秋疲惫地捏了捏眉心, “我们管看病, 但不要管别人的家务事。”

其实并非所有遭受欺骗背叛的人都渴望知道真相,尤其是被人直接逼到面前, 非要告诉他们真相。

因为他们会难堪,他们会羞恼,他们会不知所措。

就好像你非得当着某个戴绿帽子的人面前大声嚷嚷, 逼着对方听他们的另一半出轨了。

那在那一个瞬间, 他们恨的绝对不是出轨的另一半,而是咄咄逼人的你。

他们不需要有人将他们直接丢在难堪的境地当中。

到底要怎么处理他们的家务事是他们自己的事情。

况且就这个病人而言, 宫外孕真的只是她本人的错吗?丈夫有两年的时间都没有回过家,她就不是个正常女人吗?她难道就没有正常人的七情六欲吗?

真正需要反思的也许是长期两地分居的状态。人有社会性也有生物本能,一味的压制人的本能要求拔高道德修养并没有什么意义。

甚至还会像程朱理学强调的存天理灭人欲一样荒谬可笑,提出的人自己都做不到。

陈敏并不能理解余秋话里头的意思, 但她也不敢忤逆妇产科主任。

谢天谢地,患者的婆婆已经跟着手术床一并回了病房, 谁也没有拉着陈敏追问她到底为什么要开刀。

余秋走到手术间门口的时候, 呼吸着外面清新的空气,她忍不住深深地吸了一口。

老实说, 即使泡惯了手术台, 她仍然不喜欢闻浓郁的血腥味。

何东胜见她出来, 赶紧站起身:“怎么样, 情况还好?”

“还行吧, 人醒过来了。后面就是看小便的情况。”余秋忧心忡忡, 这种大出血的病人最怕肾灌注损伤。

何东胜点点头:“能先保住命再说。”

“你怎么在这儿啊?赶紧回去睡觉吧。”余秋催促他走,感觉这家伙实在是自己给自己找虐受。

他又不上台开刀的,守在手术室外头做什么?

何东胜点头:“行,既然没事了,我就走了。你也早点休息。”

说着,他挥挥手,自顾自下楼去。

陈敏两只眼睛灵活地转来转去,大有深意地盯着余秋:“人家是不放心你吧?一直在外面等着呢。”

余秋摸摸小姑娘的脑袋,很想告诉她,女孩子千万不要随便自作多情,否则分分钟就会打脸。

手术室的护士出来了,手里头抓着个杯子,里头散发出浓浓的麦乳精香气。

她看到余秋就开口问:“哎,刚才坐在这儿的小伙子呢?他去哪儿啦?这才抽了400毫升的血,我都没来得及给他拿吃的。”

今儿晚上县医院跟邪门了似的,手术间居然没停过。巡回护士只有一个人,她在三个手术间来回忙碌,真是恨不得自己变成哪吒,会三头六臂。

余秋摇摇头,老实回答:“他走了。”

“嘿,这小伙子也真是的。我都说了会给他拿吃的。”护士无奈,直接将杯子塞给余秋,又递上两个玉米棒子,“行了,便宜你俩了。”

陈敏嘴里头啃着玉米棒子,无比泄气:“原来他献血了呀,我还以为他等你呢。”

“他等我干嘛呀?”余秋喝了口麦乳精,感觉这玩意儿虽然没啥营养,但的确好喝。

陈敏咀嚼着嘴里头的嫩玉米,开始犯愁:“咱们把这些吃了,他会不会犯晕啊?”

余秋反问她:“那你吃不吃?”

“吃。”陈敏老老实实地回答。

她没献过血,也不知道献血到底意味着什么。不过既然手术室的护士都没有坚持把人找回来,那应该没什么大不了吧。

陈敏立刻找到了解决办法:“说不定他已经回去睡下了,不吃东西会坏掉的。明天我请他吃早饭。”

余秋“嗯”了一声:“要有鸡蛋的话就给他吧。”

两人回到病区,正拿着病历进办公室的主任朝她俩点点头,已经示意桌子上的红鸡蛋:“吃两个鸡蛋再睡吧。”

她们上台的时候,产房生了个胖小子。家属送了几个红鸡蛋过来,助产士给医生跟护士站都分了,连余秋跟陈敏这两个小孩都没落下。

“吃吧。”主任抬起头,冲她俩温和地笑,“红鸡蛋是熟的,不吃也会放坏的。”

余秋跟陈敏对视一眼,赶紧道谢,拿着红鸡蛋往值班室的方向走。

门关上了以后,陈敏才悄悄地跟余秋咬耳朵:“天呐,居然还有鸡蛋吃。”

余秋看了眼窗外的月色,点点头催促陈敏:“你先洗澡吧,我去宿舍拿件衣服。”

现在的手术室可没有空调冷气,陈敏虽然没有开刀,但同样一身黏腻的臭汗。

她点点头道:“那你路上小心啊。”

余秋随手将鸡蛋揣进口袋中,又拎起了自己的黄挎包:“知道了,你洗完澡我就回来了。”

她穿过小门,急匆匆地往卫校宿舍走。

郑卫红等人正拿着盆往厕所方向去冲澡,见到余秋,他们就喊:“小秋大夫,你怎么还不回去啊?”

“我找一下何队长,有点事情要说。”

郑卫红努嘴示意宿舍方向:“囔,已经躺下了。”

余秋赶紧敲门进去。

何东胜打着赤膊从床上坐起身,略有些尴尬地往身上套汗衫:“有什么急事呀?大晚上的,干嘛不明天说?”

余秋从口袋里头摸出的红鸡蛋,又从挎包当中摸出那包南瓜子跟一小罐子麦乳精,最后那项还是她离开红星公社的时候,郝红梅硬塞给她的。

“吃吧。”余秋一言难尽地看着何东胜,“你献了血怎么不说一声?”

何东胜咧嘴笑:“又不值当个事情,我这么大个人,还怕抽两管血吗?”

“行了吧,赶紧吃你的。”余秋皱眉,“你这两天注意营养休息,别到时候直接晕过去。”

谁说献血一点儿反应都没有的,她自己本人总共献过两回血,每次都晕晕乎乎的,被导师轰回宿舍躺半天。

再说这个时代的人很可能没数,《活着》里头,医院为了救县长女人的命,直接抽干了有庆的血,把人命都抽没了。

余秋的医生架子一摆起来,何东胜都磨不过她。

余秋愣是盯着人把鸡蛋吃完,又嗑了十几颗南瓜子,还泡了杯麦乳精喝下去,这才心满意足地站起身告辞:“好了,我回去了,你好好睡一觉。”

何东胜也跟着起来:“我送送你吧。”

余秋毫不犹豫地挥挥手:“行了,躺着你的,我多大的人了?”

何东胜哭笑不得:“15岁的小孩,好大的人哦。”

余秋囧囧有神,暗地里磨牙,小子,姐姐绝对是看在你刚献完血的面子上,才不跟你一般见识的。

第二天陈敏也没找到请何东胜吃饭的机会。

杨树湾的人一大早就离开了宿舍,余秋都没找到跟他们说话的机会。

陈敏感慨:“他们可真能拼啊,这么急。”

“不拼能怎么办?”余秋叹气,“不干活就没饭吃,都是被逼的。”

这家伙也太不像话了,仗着年纪轻,就不把自己的身体当回事。等到年纪大了,有他吃亏的日子在后头呢。

中午吃过饭,余秋等人准备上急诊的时候,医院大楼前头就围着一圈人。

何东胜正站在人群中央,朝大家伙儿比划:“以后每天上午10:00这锅汤开始烧着,到下午2:00停下来。这中间,谁要是想煮饭,就把米面、山芋、玉米什么的放进布袋里头,丢下锅去烧。等煮熟了自己捞起来吃。”

旁边带着白帽子,穿着白大褂的厨师表情严肃:“我跟你们说啊,谁要是布袋子脏兮兮的就下锅叫我们给瞧见了,以后还是自己带柴火煮饭。”

李伟民看着热闹,立刻挤进人群当中去。余秋他们跟在后面,也顺利看到了何东胜面前的东西。

呵,这家伙动作真快,居然已经摆上了太阳能灶。阳光底下,锅面上贴着的铝箔熠熠生辉,锅旁边还围着一圈木架子,防止有人靠近的时候烫伤。

支架上摆着的锅已经散发出热气,侯向群深深地吸了一口,骂了句:“狗日的,你瞒着老子偷偷吃肉。”

可不是,弥漫在空气当中的是浓郁的肉香,这在严重缺少油水的70年代,香得简直人要了人的命。

“骨头汤,一丁点儿肉都没有。”何东胜大大方方地掀开了锅盖,示意大家看,“我哪儿来的肉票啊。”

可光有泛着油光的骨头汤就已经足够让众人欣喜若狂。

猪身上的小骨头基本上都被菜场师傅搭着肉卖出去了,不买骨头不行,除非你不打算买肉。

但是大骨头的确没市场,想搭也搭不出去。城里头的居民每个月也就一斤肉票,你让人家全买了骨头,人家能跟你拼命。

所以这大骨头基本上是被吃不上肉的人家托关系要走。还不是每家每户都想要,因为骨头不比肉皮,肉皮切成丁放在饭里头可以蒸熟了吃。

熬骨头汤却要废柴火,跟着米饭一块儿是绝对没办法煮出味道来的。

老百姓肚子里头缺油水,但同时炉子里头的煤也永远不够烧啊。

何东胜从菜场讨来了剩下的骨头,用着不烧柴的太阳灶,实实在在地炖上两个小时,这香味儿能不勾人魂吗?

侯向群丝毫不掩饰自己垂涎三尺的馋态,直接冲何东胜嚷嚷:“狗日的,你早点说呀,早点说的话,老子就是骨头汤都能干下三大碗饭。”

“你干下三大碗饭的话,旁人吃什么呀?”大师傅没好气,“这个锅就给家里头来不及送柴火的人家用。自家能送上饭的就不要凑这个热闹了,大家伙儿都不容易。”

围观的人群里头发出喊声:“晓得勒,布袋饭没滋没味的,哪个稀罕吃哦。说刮风下雨不出太阳,看这个锅怎么烧?”

旁边立刻有人揶揄:“你不要过来煮啊,我们可都看着呢。刮风下雨就烧柴火呗,这么大的人了,这点事情不会做?”

小伟呆呆地看着炉灶上的锅,突然间反应过来似的扭头就跑。他得赶紧把自己跟哥哥的山芋干煮上,他们不能老是吃大夫的饭。

“行了,今天别吃山芋干了。”何东胜拿笊篱从骨头汤里头捞出个袋子,略微沥了沥水,然后示意小伟拎着布袋头子,“吃吧,明儿再煮山芋干。”

余秋眼皮子直跳,她想说其实小伟他哥哥作为一个已经肝硬化失代偿期的病人,其实真的不适合用骨头汤煮饭吃。

就是摄入脂肪,他也更加适合吃含不饱和脂肪酸的植物油为好。就连蛋黄跟鲫鱼这种胆固醇含量高的食物,他都最好不要沾。

余秋再看看骨头汤上泛着的油花,头痛地捏捏太阳穴。算了,总比什么都不吃直接饿死了强。

反正这锅骨头汤也没多少油水。

何东胜冲她笑:“怎么样?我这说话算话吧。”

余秋压低声音道:“你管好你自己成不?让你好好休息来着呢。”

弄个太阳灶也就算了,怎么还费尽心思的搞什么骨头汤?

今儿有了骨头汤,是不是以后都得有?那还得专门安排个人手过来送骨头。

还有着太阳灶,也得额外安排个人过来看着,不然锅里头的水烧干了,锅被烧坏了怎么办?

何东胜笑容可掬,露出口白牙,直接指着小伟道:“就小伟看着呗。等烧完了,小伟去找魏师傅,到时候再把锅拿下来。”

戴着高帽子的魏师傅点点头:“这不费个事情的,我看蛮好。”

侯向群围着太阳灶来来回回走了几圈,嘴里头狗日的就没断过。这家伙的口头禅可真是要人命。

他梗着脖子骂何东胜:“你怎么不给我们家也装一个呀。你老实交代,到底有什么企图?”

何东胜就是笑:“我能用什么企图呀?我可不敢颠覆共.产主义,我就是我们杨树湾种田没肥料,想拖了各个病房的垃圾回去沤肥。”

众人立刻发出了长长的“哦——”,感觉总算真相大白了。就说嘛,无利不起早,这人折腾个东西过来总归有所求。

立刻就有人拍着胸口保证:“这个没关系,只要你们上门收,我们就全给。”

余秋按了按太阳穴,面带不豫地打量着何东胜。她总怀疑这位年轻的生产队长另有所图。

医院能有多少住院病人啊?住院又不比居民住家,到底能产生多少垃圾?

他天天还折腾付骨头架子过来,直接叫船上的人煮了汤泡饭不好吗?

还有这个侯向群,简直就是个捧哏,跟何东胜一唱一和的,完全可以敲着铜锣上台唱大戏了。

何东胜就是笑:“那麻烦大家伙儿了,等我们的地种肥了,我一定请大家尝尝我们的山芋跟玉米啊。”

旁边人喊起来:“你给我们尝尝花生跟芝麻才是真的。”

何东胜笑的一副好脾气模样:“一定一定,明年一定种花生跟芝麻。”

众人嘴里头发出嘘声,起哄走了。

余秋摇摇头,也拉着满心好奇的陈敏往医院大楼方向去。

何东胜赶紧在后面喊:“我马上吃过饭就睡觉去。”

结果小秋大夫只给他看后脑勺。

生产队长拍着脑袋,感觉自己好像惹毛了小赤脚医生。就跟那次他们没去打破伤风针一样,她发了好大的火。

哎哟,这娃娃年纪不大脾气不小,板起脸来可真叫人头痛。

陈敏兴致勃勃:“你们这个生产队长可真有意思,居然还能这样。天呐,你们杨树湾都用上太阳灶了。我们都被比下去了。”

“其实杨树湾不是最适合用太阳灶的地方。”余秋笑了笑,“这儿一年差不多有1/3的时间都在下雨啊。”

“那也有200多天出太阳!”陈敏长吁短叹,“这能省多少柴火呀?真希望全县都用起来。到时候省下来的煤炭就能支援国家工业建设。”

余秋眼皮子跳了跳,十分怀疑何东胜的招是埋在这儿的。他该不会想卖太阳灶吧?

应该不可以,现在不让搞商业呀。老百姓连买两把豇豆都必须得去国营菜场。

两人行到急诊门口时,周医生就招呼人赶紧去示教室。众人进房间一看,顿时惊呆了。两个大箱子里头放了一堆洗好晒干折叠整齐的白大褂。

周大夫也不看尺寸,逮着一个人头就发一件。

轮到侯向群的时候,他毫不客气地一巴掌拍上对方的脑门子:“狗日的,你再张口闭口的狗日的,不许穿这身白大褂。”

屋子里头的人都笑了起来。

周大夫端正了颜色,满脸严肃地看着自己的学生们:“穿上这件衣服,脑袋瓜子里头就要有意识,你们是大夫,可不能瞎胡闹。”

余秋扣扣子的手停了一下,她突然间想起在省人医工作时,大家常常说笑的话。

嗯,知道了,万一要跟别人打架,先脱了白大褂。

穿上白大褂到底不一样,余秋跟陈敏刚出示教室的门,就叫护士抓了壮丁:“快点快点,把她推去妇产科,要生了。”

俩姑娘都没搞清楚是怎么回事,稀里糊涂地直接一人在前,一人在后,连推带拖把人往产科送。

一路跑,陈敏还一路喊:“你预产期是哪天啊?”

“啥子预产期啊?”大肚子的丈夫也满头大汗,只会跟着吼,“我老婆要生了。”

得,别问了,问了也白问,估计现在的人除非是有固定单位,否则好像基本上都没多少产检意识。

两人连奔带跑,刚把人拖上妇产科病区放进产房里头,都没来得及上接生床,孩子的头就冒出来了。

助产士急得大喊:“别用劲别用劲。”

结果那小孩跟受了鼓励似的,一听喊声更来劲,迫不及待地就跑出来了。

陈敏茫然地瞪大了眼睛:“这就是接生啊?”

助产士也满脸囧,赶紧开始善后工作。又是给生下来的小家伙断脐,又是免出胎盘,又是检查产妇的宮颈跟会荫。

结果一切顺利地不像话,胎盘娩出顺利,宮颈毫无裂伤,就连会荫都只蹭破了点儿皮,直接拿棉球压了压就止住了血,缝都不用缝。

进产房后15分钟,整个分娩工程就结束了。

余秋忍不住叹气,要是个个都生得这么顺利的话,产科简直可以天天挂着鞭炮在外头放,笑都要笑死了。

陈敏没有得到完整的接生实践机会,只能怀着颗惆怅的心往产房门外走。

两人还没有出病区呢,就有个中年女人指着她俩道:“对对对,昨儿就是她俩给开刀的。小芬的情况,大夫肯定最熟悉。”

余秋跟陈敏下意识地抬起头,在看清那位程芬丈夫身上穿着的绿军装时,两人顿时倒吸一口凉气。

妈呀,这军装可不是大家平常当时髦穿在身上的那种,而是正儿八经的军人制服。

难怪两年不着家呢,原来是当兵的。

兵哥哥倒是挺和气,满脸恳切地盯着两个小大夫:“医生,麻烦你们给说说,我爱人到底是什么情况啊?”

陈敏还没说话,后腰被余秋狠狠地掐了一把,疼得她差点儿直接咬到自己的舌头。

小姑娘满脸委屈,这是干啥呢。

余秋看也不看她,只对着病人家属微笑:“你爱人肚子里头有根血管破了,出了好多的血。我们都怕她熬不过了,感谢伟大的领袖保佑,她终于撑了过来。”

来了娃娃兵(捉虫)

走出妇产科大门, 缓缓下了楼梯。一直到科里头的人再也看不到她们, 俩姑娘立刻拔腿夺路狂奔。

陈敏吓得花容失色, 拽着余秋的胳膊,一个劲儿直打哆嗦:“完蛋了, 我们这算不算欺骗人民解放军呢?糟糕,这下可怎么办?”

“凉拌。”余秋咬咬牙。

开弓没有回头箭,到这份上更加不能随便改口。清官难断家务事, 他们就是负责看病的, 才不要管人家的8点档狗血伦理剧呢。

陈敏眨巴着大眼睛,可怜兮兮:“可是, 他是军人啊。”

余秋扶额,正因为是军人,所以她们更加要管牢自己的嘴巴。

这年头当兵属于免死金牌,能当上兵的绝对不是一般人。

要是这位军人知道自己的妻子给他戴了绿帽子的话, 而且还是从医生嘴里头晓得的,不知道最后会怎么收场呢。

最可怕的是, 这个年代的木仓支弹.药似乎管得并不严。因为武.斗疯狂的时候, 还有人直接拖着大炮到街上对轰。

万一这人受了刺激想不开,直接拿着把机关枪到医院里头扫射一通, 那可怎么办?

陈敏惊恐地捂住嘴巴, 难以置信:“他真的会这样吗?太可怕了, 这跟我们有什么关系呀?他就是要找人算账, 也是一枪崩了那个奸夫呀。”

“然后他自己再被一枪崩了?”余秋叹气, “世界上不讲道理的事情多了去。我们安安生生地把病人送出院才是正经。城门失火, 殃及池鱼,鱼难道不冤枉吗?”

“哟,这是想吃烤鱼了?”何东胜从大楼的另一道门走进来,笑着朝余秋点点头,“回头陈大爹他们烤了鱼的话,我让人过来叫你们过去吃。”

余秋赶紧清清嗓子:“你去忙你们的吧,你事情多,我们马上要去帮忙分诊病人。”

何东胜点点头,从口袋里头摸出个莲蓬,塞给余秋:“你俩自己吃,这个润嗓子。”

说说他还讨好地冲小赤脚大夫笑,“我不忙,我马上就回去睡觉。”

余秋皮笑肉不笑:“哟,这可真难得。”

何东胜赶紧否认:“不难得,我什么时候敢不听秋大夫的话了。”

说着他挥挥手,朝卫校的方向走。

陈敏看着他离开的背影,小心翼翼地问余秋:“他该不会听到了吧?”

完蛋了,这下子想瞒都瞒不住了。

“不用管,他不是多嘴的人。”余秋在陈敏的嘴巴上做了个贴胶带的动作,“你管住自己,别说漏嘴就行。”

一个中午急诊班的时间,陈敏都忐忑不安,生怕那位人民解放军找到自己面前。

到时候她说自己一上台就晕过去了,什么也不知道,人家会相信吗?

“杞人忧天。”余秋点她的脑袋,“咱俩就是赤脚大夫,总共都没学过几天医,我们哪搞得清楚到底是什么毛病啊?还不是老师说什么就是什么。”

这话倒是给陈敏多了点儿信心,起码她走出医院大门的时候,小腿肚子没有再犯哆嗦。

妈呀,世界上最可怕的事情就是被迫知道一些秘密。其实她真的什么都不想知道。

余秋心里头也打着鼓,主要是这个时代的人并没有多少保护病人隐私权的意识。

她听自己的导师说过,即使到了21世纪,还有医生护士拿病人的隐私当成茶余饭后的谈资随便说。

当年就曾经有个小姑娘到医院做人流术,结果后来被班上同学知道了传得沸沸扬扬,那姑娘直接跳楼自杀了。

让她怀孕的男人倒是活得好好的,完全跟个没事人一样。

余秋龇牙,认真地告诫陈敏:“咱们什么都不知道。”

他们上了一下午的中医课,又跟着吕老师读了半天报纸,这才得以解放,前往医院继续跟夜班。

上楼的时候,两人都小心翼翼,生怕再撞上那位人民解放军追着他们问个没完没了。

谢天谢地,病床里头只有躺着的程芬本人,她婆婆跟丈夫都不在。

余秋看着她还有些苍白的脸,又进去瞧她24小时留尿情况。

程芬动了动嘴唇,余秋赶紧拿旁边的杯子:“你通气了没有?要是放过屁了,那就喝点儿水吧。”

“通气了。”程芬看上去有些腼腆,“我婆婆去给我煮粥了。”

她忐忑不安看着余秋,“大夫,昨晚是你给我开刀的吗?”

余秋笑了笑,直言不讳:“我们就是实习大夫而已,在边上看看。开刀还轮不到我们动手。”

那人绷紧的肩膀微微松弛了一些,赶紧向余秋道谢:“麻烦你们了,大晚上的还让你们这么受罪。”

余秋递上杯子,微微一笑:“没什么,你早点儿养好自己的身体才是真的。你出血太多,以后要加强营养。”

她退出病房之后,陈敏拽她的胳膊:“你都不点点这个女的吗?我们都知道了,她别以为自己瞒得好好的。”

余秋赶紧拽着她进产房,压低声音道:“行了,别多事,主任肯定都已经交代过了。”

“可我还是觉得她丈夫很冤枉啊。”陈敏愤愤不平,“军人保家卫国,结果外头有人给他戴绿帽子。”

余秋重重地叹了口气:“好啦,这种事情真轮不到我们做主的。她丈夫要是有心知道的话肯定有办法晓得。”

最基本的一项,军人家属生病住院应该起码能报销掉一部分医药费吧。

这报销肯定得拿着病历过去,只要他细心看,势必会从中发现端倪。

男人跟女人出轨对婚姻影响最大的不同在于,前者即使公开化了,舆论也会劝女人忍忍,维持家庭的完整性。

但是后者完全不一样,即使男方愿意原谅女方,可舆论也会逼得男人绝对不能放过奸夫淫.妇,无论如何都不能再忍气吞声下去。

这就是一个奇怪的悖论,男人出轨理所当然,大众默认这是世界上所有男人都会犯的错误。

最基本的一个例子,解放初期广大干部最流行换老婆。谁相中了资产阶级的小姐,立刻就回老家跟发妻离婚。

可同样的事情在女干部身上就少见,毕竟大众默认烈女不侍二夫。

女人出轨代价惨重,首先从生理上她们有怀孕的风险,容易留下罪证,甚至搞不好就会像这位程芬一样差点儿没命。

其次从心理上来讲,出轨的女人多半是赔了夫人又折兵。她们往往会付出真感情,希望跟对方一生一世。然而对方多半都只是玩玩而已。

从这个角度上来讲,男性更理智,更有利于社会稳定。婚外情谈什么真爱,真爱从来没有这么廉价。

陈敏也跟着叹气:“可我还是觉得这件事情冤枉的慌。”

余秋换上洗手衣,长长地吁出口气:“随军吧,最好的选择是随军。”

她们在产房里头围观了助产士老师接生的全过程,又等到两个小时后送大人孩子回病房。

经过程芬病房门口时,她们看见那位解放军战士正抓着程芬的手轻声说着什么。两人的脸上都挂着笑。

陈敏整个人都不好了,她觉得自己完全没有办法理解这个病人,这人到底在想什么呢?明明看上去她跟丈夫的感情还不错啊。

“别想了。”余秋拽住她的胳膊,把人带走开,再一次强调,“这跟我们没关系。”

“小余大夫,有人找你。”医院的护工阿姨匆匆忙忙走过来。

余秋脊背一凉,妈呀,这家人不会又过来刨根问底吧。

她转过头,看到田雨正冲自己大力挥手,顿时又惊又喜:“唉,你怎么来了呀?”

田雨缩着鼻子,满脸苦恼的模样:“还不是都怪何队长他们。好端端的,他们非要把学生们都带到县城来。”

余秋伸手摸秀秀的脑袋,疑惑道:“怎么回事啊?这?”

秀秀细声细气:“东胜哥哥说卫红哥哥他们要上山挖水沟,没空来城里头收垃圾,就让我们过来了。”

余秋惊讶不已,她只是让何东胜不要找有家有口的人,没想到这家伙连娃娃兵都不放过。

田雨一脸怒气难消的模样:“其实他是要找李红兵他们而已,可要是上县城收垃圾的话,他们还怎么上课?”

结果大队书记直接拍板,让小田老师跟着上县城给孩子们补课。

田雨觉得大队书记现在也不靠谱起来,居然留着何队长他们瞎胡闹。

既然老师都走了,其他学生自然也得跟着去。所以小田老师就跟只老母鸡似的,带着一群鸡崽子坐着往县城方向来的客船直接上岸了。

陈敏在边上听得目瞪口呆:“那家长们能同意吗?就让这么多孩子到县里头来。”

“干嘛不同意?”余秋叹气,“他们都由大人带着,又能出来逛逛又不耽误上课,大队还管吃管住,家长为什么不同意呀?”

她现在只犯愁一件事,“你要在哪儿给他们上课呢?”

船上不用说了,白天太阳一晒,闷热难当。加上上课得起码要黑板跟粉笔呀,在船舱里头带着大家伙儿背书能有什么意思?

“何队长说让我在卫校给他们上课。”田雨气鼓鼓的,“他讲跟卫校老师说好了,给我们单独开一间教室。晚上也能上课,晚上有灯。对了,他让我跟你说他中午睡觉了,什么意思呀?”

“谁知道他啊?”余秋脸上神色丁点儿不变。

她只在心里头犯嘀咕,这个生产队长速度可真快呀,他到底是怎么说服卫校老师的?吕老师看上去可不太好讲话。

看样子这家伙还真是妇女之友,相当擅长做人的思想工作啊。

她拍拍田雨的肩膀:“行了,既来之,则安之。你带着他们过来上课也好,杨树湾小学实在太热了。再说带大家出来看看也好,也算是长见识。”

没看到就连秀秀这么乖巧内向的姑娘,见着亮堂堂的县城都忍不住东张西望吗?

能想象吗?这已经是70年代,十几岁的姑娘看到电风扇都觉得稀奇。

余秋跟值班医生打了声招呼,又领着田雨去找自己宿舍的人。

陈大娘一个人住自己的床没问题,但是现在多了一群小姑娘,就只能借用她们的宿舍了。

好在这一批过来培训的赤脚医生当中有好几个都是知青。睡在余秋对面的姑娘居然跟田雨是老相识。她俩在县委知青点等待分配的时候,就睡在一张床上。

都没等余秋说话,那姑娘就叽叽喳喳的说服了自己的同伴们,直接空出了宿舍的床。

反正她们现在天天在医院实习,基本上没有回去睡觉的机会。比起医院会定期自动冲水的厕所,卫校宿舍简直就没办法看。

田雨听说他们现在都是在医院解决三急问题,登时笑得不行:“这下好了,去卫校拖大粪的人肯定得气死。”

陈敏笑哈哈:“还真被你猜中了。今儿上午我们碰上了大粪车,那人还在骂呢,说这么多人居然不屙屎屙尿。嘿,他们可真够懒的,一点儿没有你们杨树湾的人勤快。偏偏医院跟卫校的厕所是两拨不同的人在负责。”

余秋听得囧囧有神,这个暗斗哦,味道略有些重。

众人走出急诊楼外,还没到通往卫校的小门时,余秋就听到了个熟悉的声音:“哟,你挺聪明的呀,这到底谁教你捡的知了猴啊,都晓得缠树了。”

田雨怒不可遏,她就知道不能带李红兵这个厌蛋头子出门。看看,到了县城他还一副小阿飞的派头。

“李红兵,你欺负谁呢?”小田老师一声吼,直接将下巴快抬上天的李红兵给震塌了肩膀。

小李同学低眉脸目地小跑过来,满脸讨好的笑:“田老师,我没欺负人。”

“你少怪腔怪调的。”余秋满脸严肃地看着他,直接护住了忐忑不安的小伟,“知了猴是我让小伟抓的,你好像意见很大的样子啊。”

李红兵这小子会察言观色的很,他立刻转变态度,直接亲热地拍着小伟的肩膀:“好了,以后你就跟着我混好了。这一片的知了猴都归你抓。”

余秋生手在空中虚点了点,警告眼睛珠子咕噜噜乱转的小子:“你少充大,要让我逮着你欺负小伟,我叫你好瞧。”

李红兵顿时老大不乐意:“都是我的兄弟了,我怎么会欺负他?要是有人欺负小伟,我头一个不答应。”

说着他用力拍着小伟的肩膀。

可怜小伟又瘦又小,差点儿没被他的铁砂掌拍残了,只能惊惶地连连点头。

“行了行了,抓完了知了猴就赶紧回去。”余秋挥挥手,朝田雨点头,“晚上10:00路灯熄了。你课就上到10:00好了。”

李红兵大惊失色:“这么晚了还要上课呀?”

田雨立刻瞪眼:“你以为来县城是玩儿来着?好好学习天天向上,坚持学习一天都不能懈怠。”

余秋在边上微笑:“不然灯这么亮做什么?不学习的话,白白浪费了电。”

她伸手虚点了点李红兵,“放心,你们绝对有足够的时间上课。”

闹腾的皮孩子

李红兵这群猴子被硬压着上了一堂数学课。直到外头的路灯灭了, 小田老师才准他们回宿舍睡觉。

这群孩子真跟刘姥姥进了大观园似的, 看什么都新鲜。

哇, 这灯一拉就亮,再一拉就关上。还有这水龙头, 往边上一转,居然哗哗的淌水。

李红兵的眼睛珠子都快瞪出眼眶了,他看什么都稀奇。

田雨一开始还在勒令这群孩子老实点儿, 不许瞎胡闹。

后面陈大娘拉住了她的手:“陪他们去吧, 小田大夫,他们没看过这些稀奇。”

田雨下意识地脱口而出:“这有什么好稀奇的?不就是电灯跟自来水吗?”

陈奶奶笑, 眼睛看着花花往下淌的自来水:“我也是到了这把年纪才知道有这么个玩意头,居然能自己淌水。”

田雨这才意识到自己说错话了,她赶紧清清嗓子,满脸严肃地强调:“不慌, 以后电灯电话楼上楼下,什么自来水电风扇我们杨树湾都会有的。”

陈大娘笑了起来:“我可等着这天呢, 那可真是做梦都要笑醒喽。”

田雨信心十足:“肯定会的, 县里头肯定会给我们通水通电。”

可惜杨树湾的小孩似乎比县里头更加心急。

第二天一大早,田雨还没有来不及招呼这群小孩早读的时候, 他们就一窝蜂地跑去船上跟着大人淌螺蛳了。

等到螺蛳打理干净了, 他们又推着空桶跟在大人后面去各家各户收垃圾。

余秋吃过早饭, 回卫校上课的时候, 孩子们还没有回来。因为收完各家各户的垃圾, 紧接着就是将菜场的垃圾装进桶里头装进桶里头, 再一次运上船。

这些孩子还分工合作了,去各家各户收垃圾是男孩的事情,在菜场帮忙打扫卫生整理蔬菜,将腐烂蔬菜当中能吃的部分摘出来的工作则由女孩子们来承担。

最后女孩们帮忙将垃圾运上车,小小子们又拖着一车车的垃圾桶回船上。

余秋见到这群孩子的时候,赤脚大夫们已经吃完了中午饭,在急诊分诊病人。

李红兵带着几个小伙伴一个科室一个科室的走,出来的时候他们手上多了空盐水瓶。

现在即使是县医院,输液治疗也不多见,大部分人还是靠打针吃药。但积少成多,各个科室加在一起,每天还是会开出去不少瓶盐水的。

现在药业不是装在塑料袋中,而是装在窄口的玻璃瓶里。

这些盐水瓶也很受欢迎,舍不得花钱买热水袋或者买不到热水袋的人家,冬天的时候常常用盐水瓶灌了热水充当热水袋。

其实从安全角度来说,这么做实实际上很危险,但现在的人好像最不怕的事情就是危险。

人在艰难的生活条件下,心脏总是会无比强大,神经也粗糙得吓死人。

余秋只奇怪,他们现在收盐水瓶做什么?总不会是灌了冰水好像防暑降温吧。

李红兵笑嘻嘻的:“装酱菜呀,小秋大夫,这个装酱菜最好了。”

余秋十分怀疑这话的可信度:“真的?”

“真的。”李红兵煞有介事地拍着胸口,“如假包换,童叟无欺。”

田雨瞪眼:“你怎么说话呢?搞得跟走资派似的。”

李红兵立刻缩着脑袋讨好地冲田雨笑:“小田老师,图书馆开门咯,你快点儿过去,不然要没位子的。”

田雨威胁地朝他挥挥拳头:“你给我老实点儿,下午不许瞎跑,都老老实实坐教室里头上课。”

她到了县城就发现了宝藏,问一下居然有图书馆,里头的书五花八门还挺多。田雨在里头发现了儿童教育书籍还有各种科学种田跟养牛、养鸡、养羊等农业养殖的小册子。

这给小田老师打开了新世界的大门,她真是恨不得将图书馆里头的所有书全都塞进脑袋瓜子中去。

小田老师感慨:“你说我以前怎么就没发现有图书馆这么好的地方呢?”

其实他们初中也有图书馆的,他家旁边就是市图书馆,但她根本想不起来进去看书。

余秋倒是惊讶,现在的图书馆原来没被封了啊,居然还正常对外开放。

“你找找看,有没有讲养兔子的书。”余秋侧头想了想,又改了主意,“要不你干脆问问看,卫校有没有专门养兔子的地方?”

反正他们医学院是有咱们的养殖场,各种被实验用的兔子,豚鼠,青蛙什么的都有专人养殖。

田雨连连点头:“回头我就去打听去。伟大的主席说的没错,我们必须得从实践中,来到实践中去。天天坐在教室里头看书学习,我肯定想不到,我还要学习这些有用的知识。”

“没有知识是没用的。”余秋笑了起来,“只是见效时间快慢而已。你认为学习的没有用处的知识,将来有一天必然会派上用场,甚至早就产生了作用而只是你不知道而已。”

田雨没听明白余秋话里头的意思。她被同伴的话彻底绕晕了又急着去图书馆看书。小田只草草挥挥手,火急火燎地往图书馆冲。

嘿,她可得抓紧时间。下午2:00开始,她可是要给学生们上课的。

等她找到了怎么养兔子就写信托陈福顺的爷爷奶奶接力传回去给胡杨。

啊,再过一个月就要入秋了吧。他们回去的时候,母兔们会不会都怀孕了?到时候小鸭子们是不是都能下田游泳了?田里头的鱼长大了没?

余秋看着嘴里头跟念经似的小姑娘,摇摇头,哭笑不得地朝急诊方向赶。

快要走到示教室的时候,她又撞上了李红兵这几个孩子。

陈福顺满头大汗地拎着个水桶进楼,挨了李红兵一顿埋怨:“你怎么慢得跟王八似的,也不看看现在是什么点儿。我日,汤洒了我拍死你。”

余秋快走两步上前,看着木桶里头满满当当的一个个搪瓷缸,忍不住挑眉毛:“你们还没吃饭?怎么不吃过饭再过来?”

“没顾上。”李红兵笑得鼻子皱起了个小窝窝,伸手狠狠拍了下陈福顺的肩膀,笑得见牙不见眼,“反正陈福顺要过来,就让他带着了。”

余秋不赞同地摇头:“下次还是吃完了再过来。你们这么多人呢,饭菜多重啊。”

李红兵立刻挤眉弄眼:“小秋大夫,你是心疼我们陈福顺了?”

余秋现在超级明白田雨动不动就对李红兵扬起教鞭的心了。这孩子嘴巴可真够欠的。

她皮笑肉不笑地点点头:“行,既然你们小田老师都说了,那我多给你们出几张试卷啊。”

原本还得意洋洋的少年顿时容色惨淡:“小秋大夫,你是医生,怎么还出试卷呢。”

余秋认真地点点头:“我不仅要出试卷,还要再给你们上生理卫生课。上次光在黑板上画图不清楚,现在在医院,在学校里头,有现成的模型给你们看。”

几个孩子嗷嗷叫着,连拖带拽将木桶挪走了。

小秋大夫实在太可怕了,上次光是在黑板上画图就已经让他们一夜没睡安稳。听说还有女同学直接在课堂上哭了。

这回要是连模型都拿出来的话,他们还怎么活呀?妈呀,实在太害臊了。

陈福顺还回过头鼓足勇气冲她喊:“我不累的,我推着车子来的。”

余秋哭笑不得地摇摇头,这群熊孩子。她其实就想告诉他们,往饭里头放点儿骨头汤,味儿还挺香。

到了第二天中午,余秋去医院食堂吃饭的时候,她真是见识到什么叫做虚心认错坚决不改了。

李红兵那小子又让陈福顺拎着个大木桶到医院来,里头满满当当的还是搪瓷缸子。

陈福顺大老远的,又把他们的中午饭推过来了。

余秋这回真动了怒:“你们干嘛老在医院待着?你们以为医院是很好的地方吗?”

开什么玩笑啊?医院病菌集聚,现在的院感也相当够呛。昨天晚上余秋还在产房里头打了半天苍蝇,那苍蝇死活不飞出去。

万一染上了呼吸道传播性疾病呢?不让他们生回病,他们就不晓得厉害。

李红兵赶紧跟余秋求饶,一副惴惴不安的模样:“小秋大夫你别生气,我们马上就走。”

余秋察觉到自己的语气过于严厉了,怕吓到了这群乡下孩子。她放缓了口气:“好了,把饭拿到教室里头去吃吧。没事不要老跑医院。真要收玻璃瓶的话,每天早上过来。那时候人少。”

李红兵连连点头:“晓得了,我们以后一定注意。”

说着,他朝楼梯口方向喊了一句,“小伟,我们以后中午在卫校教室里头吃饭,知道了吗?”

小伟茫然地睁着两只眼睛,似乎反应不过来究竟是怎么回事。

李红兵立刻上前,亲热地搂住他的脖子,把人带到边上去说话:“你可以去教室里头找我们呀,我们还给你带饭。”

余秋这才反应过来:“你们是想陪着小伟的哥哥一块儿吃饭?”

她忍不住笑了,“以后轮流来就行,你们这么多人进病房,不利于病人休息的。”

李红军笑得眼睛跟月牙儿似的:“晓得勒,下回我们轮流过来。”

余秋这才点点头,催促他们:“快点回去吃饭吧,别饿坏了肚子。”

陈敏好奇地看这群孩子:“他们对朋友还挺友爱的啊。”

余秋掩饰不住内心的小骄傲:“那当然,你别看他们皮,人还是很好的,特别善良。”

吃过饭,一群赤脚大夫照旧又去急诊帮忙分诊病人。

余秋还没有来得及走进示教室,旁边就伸出条胳膊拦住她:“姑娘,快帮我喊大夫。”

陈敏下意识地扭过头,看到个满脸污血的男人横在他们面前。

伴随着她“啊”的一声尖叫,那男人嘴一张,一口血直接喷到了余秋胸口,然后软软地倒在了地上。

周围人惊叫着闪躲,余秋顶着满胸口的热血大喊:“快推车,急性呕血赶紧抢救!”

她面无表情地将昏迷男子的脸偏向一侧,以防从食管里呕出的血液误入气管而造成窒息。

都吐血成这样了,还走路到医院?我只能敬你是条汉子!

都做起生意来了

急救推车拖过来了, 众人七手八脚地将他抬上车。等躺安稳了, 那病人反而醒了过来, 也能自己说话了。

他前两年得过胃溃疡,去年又被查出来肝病。

今天上午他也没干什么, 就突然间开始吐血。一开始量不多,他没当回事。后来越来越厉害,他实在撑不住了才跑到医院来, 结果就头晕人厥了过去。

护士一边给打针头, 一边抱怨:“你也太不把自己的身体当回事了。”

她话音刚落下,刚吸上氧的患者突然间直起身, 嘴巴一张,一大口血又吐了出来,余秋的后背也遭了殃。

她正蹲在床边,给患者数脉搏量血压啊。可怜她连抱怨都不能抱怨一声。因为吐完血的患者面色惨白, 直挺挺地直接摔回床上,再也不动弹了。

旁边人吓得的手忙脚乱, 余秋赶紧大声报了数据:“快把水挂上去。血压80/50mmhg, 脉搏130”

妈呀,这人到底是怎么坚持到医院的?直接就休克了。

周大夫从急诊室里头跑出来, 嘴里头嚷嚷着:“怎么啦, 这是?快快快, 推进来。”

扩容、补液、止血是抢救急性大出血患者的必要步骤。其中止血常规分为药物止血、物理机械压迫止血以及内窥镜下血管栓塞以及手术止血这4种方式。

余秋注意到, 县医院的止血药也极为有限, 她没有看见过氨甲环酸的踪影。这让她颇为遗憾。

其实比起2019年占据了国内止血药市场绝大半壁江山的昂贵的蛇毒血凝酶药物, 氨甲环酸才是真正的宝贝。

周大夫指望不上止血药,更加不可能有什么内窥镜下操作,他所使用的是一种传统古老而又行之有效的止血方法物理压迫止血,给患者上三腔二囊管。

余秋在边上给他充当助手,管子下去充盈压迫住之后,患者的出血量明显减少了。

护士送来了血,血刚挂上,病人就睁开了眼睛。

余秋都佩服现在人的耐受能力,他们像牛马一样,似乎不到最后一刻都能够稳稳地撑住。

有在医院排队看病的家属认出了患者的身份是附近副食品店的职工,赶紧借了医院的电话打过去。

患者的妻子匆匆忙忙跑过来,直接跪在地上冲周大夫咚咚咚磕了三个响头,谢谢他救了她丈夫的命。

余秋吓得赶紧躲开,在医疗界有条心照不宣的默契,千万要警惕那些向你下跪的病人家属。因为一旦后面有任何纠纷,他们绝对是医闹的主力军。

现在的人似乎没有这个意识,周大夫只是侧身避了避,然后满脸严肃地交代病情,现在情况还是很严重,可以住院观察继续治疗。

病人被推去内科住院了,陈敏赶紧拉住余秋的手:“你的衣服!”

余秋这才反应过来自己的衣服早就遭了殃。她抬头看了眼医院墙上的挂钟:“我先回宿舍去,得把衣服给换了。”

她今天到底是走了什么运啊?早上换好自己的衣服正准备去学校上课的时候,来了个妊娠剧吐的孕妇,直接吐了她满怀。

换下来的衣服还没有晾干呢,现在又来这一遭。要不是她还有一套衣服备着,她连换洗都艰难。

其实如果一直留在医院的话,余秋倒是可以直接穿洗手衣。可下午她还要回卫校上课呀。穿着洗手衣出现在课堂上,估计吕老师会不高兴的。

陈敏点点头:“你拿了衣服赶紧过来洗个澡吧。我估计你身上已经遭殃了。”

妈呀,那么多的血,前胸后背都是,余秋看着就跟从血海里头爬出来的一样。

小秋大夫苦中作乐:“我应该感谢他没有直接吐了我一头一脸。”

否则她才真的是要疯了呢。

她匆匆忙忙走小门跑去卫校。现在虽然大家都住在医院值班室,但没有足够的柜子给他们放行李。大家的行李箱还放在原先宿舍的柜子里头。

亏得大中午太阳猛如虎,寻常人就是没事做也不会出来闲逛,否则路上碰到人,余秋还真不好解释自己这一身血淋淋。

走到卫校教学楼的时候,她听到教室里头传来闹哄哄的说笑声。李红兵人站在讲台上,手里头拿着搪瓷缸子愤愤地喊:“跟小伟说,他再不来的话,我就把饭全吃光了。”

余秋看他好大火的模样,忍不住笑着调侃了句:“哟,你这真收小弟啦,你给小伟留了什么好吃的呀?”

李红兵看着余秋胸口的血迹,吓得大喊:“哎呀呀,小秋大夫受伤了。完蛋了,小秋大夫你可不要死啊!”

余秋敲了下他的脑袋,没好气道:“我先打死你再说。这是病人身上出的血。”

她掀开搪瓷缸的盖子,看到里头奶白的鲫鱼汤,上面还飘着油花,忍不住吸了口气,“可以呀,你这对自己的小兄弟。不过小伟他哥哥不适合喝鲫鱼汤。下次要是方便的话,你们想办法给他多弄几条泥鳅吃才是真的。”

李红兵立刻端过搪瓷缸子,表情傲娇的很:“谁给他们吃,我一个都不给我自己吃掉。”

余秋笑着摇摇头:“行了,我才不管你呢。你全都吃光我也没意见。”

她抬起头,看到教室里齐齐整整坐着的孩子们,再看看天花板上不停转动的大风扇,吹的孩子们的头发跟衣服领子都哗哗的响。

余秋突然间回过神来,难怪李红兵他们坚持要在医院吃饭。除了陪伴小伟兄弟二人之外,有个很大的原因可能就是因为船上实在太热了。

现在大太阳晒着,护城河水面就跟煮沸了的开水锅一样,人坐在船上实在够呛。难怪他们宁可不辞辛苦地将饭菜带过来吃。

余秋有些羞愧,感觉自己何不食肉糜,前头还骂了李红兵他们。这些孩子要不是实在热的吃不消,又怎么愿意推着饭菜在大太阳底下跑呢?

“下次你们把爷爷奶奶也带上吧。”余秋叹了口气,“天这么热,可别中暑了。”

李红兵两只眼睛珠子咕噜噜直转,他嘴里头应着,不耐烦地催促余秋:“好啦,好啦,小秋大夫,你赶紧换衣服去。你现在都吓死人了。”

余秋真是没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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