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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品相关 (2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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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的哥哥突然间放了一个响屁,顿时整个房间里头都弥漫着硫化物的味道。

小哥俩都惊呆了,一时间不知道该怎么反应。

还是隔壁床躺着的大爷哈哈笑出声,喜气洋洋道:“好事啊,人放屁代表有气呀。你感觉自己是不是轻松点儿了?”

也不晓得是不是心理效果,病床上的小伟哥哥满脸窘迫地点点头:“是舒服些了,感觉没有那么胀。”

余秋没有看出来患者的肚子有任何缩小的迹象,不过既然对方自己觉得轻松,即便是安慰剂效应,对他来说也是好事。

手里头还抓着艾条的小伟更是喜不胜喜,嘴上不停地念叨:“太好了,太好了,菩萨保佑。”

“是伟大的领袖保佑。”隔壁床的老爷子乐呵呵,“你想想看啊,要不是有我们伟大的领袖在,你个山里头的娃娃怎么上县城看病?不到县城来,又怎么看的好病?”

小伟年纪太小,见识太少,思想觉悟显然跟不上,只能傻愣愣地听着老爷子口若悬河。

余秋对思想政治教育课一贯敬谢不敏,她摸了摸小男孩的脑袋,柔声叮嘱他:“那你灸完了之后赶紧睡觉。”

这兄弟俩太平就好,这么懂事的孩子可千万别出事。

可惜,夜班大神是任何时候都得罪不起的。

余秋刚躺在值班室的长凳子上,迷迷糊糊打了个盹,外头就响起了护士的惊呼声:“徐大夫,你过来看看,18床的。”

值班医生立刻起身,旁边房间的余秋也赶紧跟上。

妈呀,真是越怕什么就越来什么。前头她还在心中祈祷那位喝了农药的兵哥哥安安生生的,千万治好了病,赶紧抬脚走人。

可惜人算不如天算,没想到一个白天他的情况都算平稳,到了大半夜,他却突然间发作起来。

按照孙斌母亲的说法,孙斌是睡着睡着渴了,起床喝水的时候突然间被水呛到了,然后咳嗽厉害就喘不过气来。

余秋看到人时,年轻的病人表现极为烦躁,他在床上翻来翻去。床头灯已经开了,他的嘴唇明显发绀。身上的汗水甚至打湿了床单。

这个孙斌明显呼吸困难。

徐大夫反应极快,他立刻招呼护士上呼吸面罩,给予人工通气。

医生的话音刚落,原本在床上翻来覆去像是被谁卡住脖子的孙斌突然间眼睛一翻,直接晕了过去。

徐大夫直接将呼吸面罩跟球囊塞给了余秋,当机立断做了气管插管。

余秋赶紧配合,给孙斌上了呼吸面罩,然后在边上捏球囊,维持正压通气。

真怀念呼吸机呀,每次捏球囊的时候,余秋都觉得呼吸机是多么的重要。

几个回合下来,原本面色青紫的病人面色总算缓了过来。

余秋跟徐大夫对视一眼,都在对方眼中看到了惊惧。要是刚才他们迟几步的话,这人说不定就一口气上不来,直接没了。

程芬的婆婆在边上大哭:“我做的什么孽哦,摊上这么个讨债鬼。”

护士赶紧劝人:“大姐你别哭,医院里头还住了这么多人呢,你这么哭,人家怎么办?”

可是悲痛的母亲根本抑制不住自己的情绪,她捶着胸口,一个劲儿喊自己命苦。

“好了,要哭出去哭!”平常沉默寡言的徐大夫突然间发了火,“别再这个样子,我还要不要给你儿子看病?”

护士赶紧将孙斌的母亲请到了病房外头。

徐大夫愁眉紧锁,一直盯着病人的脸看。到底是哪儿出问题了呢?难道阿托品用少了?所以又出现了中毒症状?

他还没有思考出答案决定好到底要不要调整阿托品的剂量,病床上的孙斌又不行了,口唇明显发紫。

徐大夫有点儿慌,他不敢托大,立刻朝外头喊,招呼护士帮忙打电话请主任过来看看。

“气管切开吧。”余秋手上球囊不停,“他应该是呼吸肌麻痹,早点儿切开气管可能更好。”

其实余秋对于有机磷中毒病人了解并不多。毕竟她的专业是妇产科,只在轮转规培的时候接触过中毒患者。

不过她这人记性极好,尤其喜欢听各种各样的病例。

省人医每年都有大量下级医院的医生过来进修,基层诊疗方式于上级医院有着各种各样的差距。

余秋脑海中印象最深刻的关于有机磷中毒治疗这方面的案例,是其中一位进修医生的话。

进修医生来自于种棉大区,当地有机磷中毒患者极多,所以医生积累了不少诊疗经验。

他本人认为有机磷中毒患者一旦出现呼吸困难症状,治疗效果好不好,关键不看呼吸机规格高不高,而是看能不能早期尽快做气管切开术。

他们科里头专门搞了临床病例统计,发现呼吸肌麻痹的患者只要在三天内做气管切开术的,90%都能救活。

在常规做气管切开术之前,他们单靠气管插管治疗此类患者,最后基本上没有一个活下来的。

省人医的消化内科医生,对于进修医生的这个观点还在吃饭的时候专门讨论了一把,最后认为关键可能出现在护理上。

气管插管的患者长期护理不容易,很容易出现疏漏。

大概是因为周医生事先打过招呼的原因,徐大夫居然完全没有对小赤脚医生的话表示质疑,而是赶紧招呼护士拿来了气管切开包。

内科主任和麻醉科的值班医生前后脚赶到的时候,徐大夫已经完成了气管切开术。

这一回,孙斌可算缓了过来,睁着两只眼睛巴巴地看着病床边围着的一圈医生护士。

内科主任没好气地瞪他:“恁大个人要死要活的,白长了这么大的块头。人家是命不好生了病还拼了命的要活,你这儿给我没事找事要死。还喝农药自杀不?再来一回,神仙都救不了你。”

余秋在边上捏球囊捏到手都要断了。

她默默地腹诽,要什么下一次呀?这回能不能挺过去,还看老天爷赏不赏这个脸呢。

徐斌喝水时出现呛咳症状,然后呼吸困难甚至昏迷,呈现明显的呼吸肌麻痹症状。

不出意外,这就是急性有机磷中毒的中间期肌无力综合征。该病症的死亡率,统计学数据显示可以达到19%呢。

按照现在的医疗水平,估计死亡率更高。

※※※※※※※※※※※※※※※※※※※※

我发现晋江的确会吞作话,再贴一次。关于文中提到的悬灸处理腹水,我找到的是下面这篇论文,除此以外,在知网上还有不少艾灸处理肝腹水的论文。不过阿金并非学中医出身,对这方面所知甚少。到底疗效如何,还是要问专业医生。

长时间悬灸治疗肝硬化腹水的护理体会

发布时间:2019/3/15 来源:《中西医结合护理》2019年第01期 作者:李远娟李雪平

[导读] 我院对腹水患者采取的护理措施是科学有效的

中国人民解放军第九二三医院 中医风湿科 530000

摘要 目的:探讨长时间悬灸治疗肝硬化腹水的护理方法与体会

方法:选取我科2016-2018年我科住院38例腹水患者临床护理方 法进行分析。

结果:通过精心的治疗和护理,所有患者能顺利出院

结论:我院对腹水患者采取的护理措施是科学有效的

关键词 长时间悬灸 腹水 护理

正常腹腔内有少量液体约50-200ml,对肠管等腹腔内脏器起润滑作用,任何原因引起的腹腔内游离液体增加超过200ml时称为腹水。

肝硬化是一种以肝组织弥漫性硬化、假小叶和再生结节形成为特征的慢性进行性肝病,也会引起腹水,导致腹胀、食欲减退、乏力等症状。严重时可致患者呼吸困难,心率增快不能平卧。体征为少量腹水者只能在肘膝位叩诊脐部有浊音:中等腹水则移动性浊音阳性:大量腹水时腹部可呈蛙状且液体震动阳性【1】。选取我科2016年5月-2018年10月收治的肝硬化腹水患者38例护理方法进行分析,总结报告如下。

1 资料与方法

1.1一般资料:本组收治的肝硬化患者38例,男30例,女8例,年龄约35-75岁,平均50岁,均为病毒性肝炎后肝硬化,对于腹水患者采取的辅助检查分别为体格检查,实验室检查是重要手段。

1、2治疗方法:患者均采用内科常规抗病毒,护肝降酶等治疗。治疗组在内科治疗上以疏肝理气,活血化瘀 利肿消水为法取水分关元气海等穴。补泻兼施,攻补并用。护士通过温和悬灸,能起到培补元气,温通经络,通调水道的作用。从而达到经络通,肾气复气机畅则膀胱气化功能得以恢复,恢复膀胱压力。促进膀胱肌功能康复。悬灸是艾灸的一种方式,以不接触皮肤为主要特征,且存温补止痛止痛,活血祛风的作用【2】。每日早晚2次,每次每个穴位留针1h,悬灸每日8h,4w为1疗程。

1.3 结果:本科收治的38例腹水患者通过精心科学有效的治疗和护理康复出院

2 护理方法

2.1.1 悬灸前护理根据入院评估,选择适宜的形式和方法,制定教育计划,讲解悬灸的目的及相关注意事项,取得患者的配合,并向患者介绍病区环境及治疗室的环境,监测生命体征,告知医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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根据病症调节相应的温、湿度,温度一般在28-30摄氏度,湿度55-60%。治疗护理操作时用屏风遮挡患者。

2.1.2 悬灸时护理核对医嘱及治疗单是否一致,评估患者腹部皮肤情况及心理状况,针灸前做好准备和解析工作,交代施术中的感觉及注意事项,消除患者的紧张心理。并使其体位舒适,做好保暖和体位固定的护理。严格执行操作规程,注意观察患者神色变化和反应,保持艾条与腹部的距离,一般25-30cm为宜,及时清理艾灰,避免烫伤患者皮肤,如出现晕针、折针、弯针,立即报告医师并及时采取相应措施,严格掌握针刺及悬灸禁忌部位:如皮肤有溃疡、瘢痕、皮疹处、出血倾向不宜悬灸。

2.1.3 悬灸后护理:严格执行查对制度,悬灸后擦净患者皮肤,协助患者穿好衣服并扶起,送回病房,卧床休息,增加肝血流量和肾血流量,目的是促进腹水经隔膜的淋巴间隙重吸收和消除水钠潴留。

2.2 一般护理

(1)饮食护理:按照少食多餐的原则指导患者多食用一些热量相对较高蛋白质和维生素丰富的低盐、低脂肪、少渣饮食,辛辣和油炸的食物尽量不用食用,绝对禁忌酒及避免进食粗糙 尖锐或刺激性食物如烤馒头干甘蔗带核水果,带刺的鱼肉及咖啡等。针对存在肝性脑病前驱的患者需要严格限制蛋白质,确保大便通畅。

(2)观察病情变化遵医嘱记24小时尿量,如果患者腹水少就应给予利尿剂。每天清晨在腹水患者空腹的状态下测其腹围1次并记录,每周测体重2次。

(3)护理人员应为腹水患者做口腔 皮肤护理定期为患者洗头用温水为患者擦洗身体,避免用力搓拭,适当涂抹润肤膏。患者衣着应宽大柔软,易吸汗。床铺宜平整洁净。嘱患者定时更换体位,以防发生褥疮,皮肤瘙痒者可给予止痒处理,嘱患者勿用手抓痒,及时剪指甲,以免皮肤破溃引起感染。

2.3心理护理:患者会担心悬灸过程会不会烫伤,时间太长会不会入厕比较麻烦,会不会治疗没效果或病情会不会加重,从而增加了心理压力,导致恐惧、消极、忧伤和悲观的情绪,非常不利疾病的恢复,因此护理人员在护理过程中应多体贴关心和安慰患者,给患者解除思想顾虑树立信心。

2.4健康教育:在患者住院期间,让患者注意休息,避免劳累,适当活动。出院后,嘱其保持良好的心态,用药方法和定期复诊。告知疾病相关医学知识,增加预防保健能力,护理之间的沟通,改善护患关系,患者对护士的满意度得到提高。

讨论 :护理长时间悬灸肝硬化腹水患者,护理人员一定要具备有高度的责任心,认真细致的工作,顺利且圆满的完成护理任务。

悬灸联合中西医内科治疗肝硬化腹水疗效显著,护理过程一定要与患者及家属多进行沟通,取得配合,要注意皮肤的护理,穿柔软棉质的内衣,治疗护理运用综合护理在很大情况上促进了腹水消退并有利于提高患者的工作和日常生活质量,悬灸价格便宜,操作简单,值得临床应用与推广。

参考文献

【1】李国香.杨红燕.张敏敏.肝硬化腹水的护理体会[a].河南省手术室护理学术会议暨围手术安全护理高级研修班论文集[c].2009.

[2]常小荣.刘密.严洁,等.艾灸温通温补效应的作用机制及规律研究【j】.世界中医药,2013,8(8);875-879.doi:10.3969/j.issn.1673-7202.2013.08.008.感谢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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劫后余生

这一夜的功夫, 余秋就没能歇下来。

孙斌情况反反复复, 根本就离不开人工通气。

余秋跟徐大夫还有护士三人一组, 轮流给病人捏球囊,就怕他缓不过来, 人一下子没了。

年轻的兵哥哥双眼直勾勾,一直默默地盯着天花板,也不知道他心里头到底有没有感慨人生不值得。

到了凌晨3:00的时候, 再多的感慨也没用了, 因为孙斌突发室颤然后心跳骤停。

余秋大喊着除颤仪,护士却茫然:“什么除颤仪?”

还是徐大夫当机立断, 直接捶击病人的胸前区,三次过后开始胸外按压。

余秋赶紧将球囊交给护士,做好接手的准备。两人轮流进行胸外按压,一直忙活了两个轮回才把人抢救回来。

此后孙斌的情况始终不稳定。内科急诊科麻醉科等等, 几乎全院的大夫都来了。众人围着病床,一直在讨论他的病情。

孙斌的母亲几乎已经哭晕过去了, 整个人瘫软在病房外头的走廊上。

要不是她的胸口还有起伏, 人们一眼看过去,真要以为她已经没了生命。

医生们讨论了半天, 最后决定还是先维持住心跳呼吸, 其他的都往后面排。

徐大夫问了最关键的问题:“阿托品是加量还是减量呢?”

病人现在的情况实在太复杂了, 他都不晓得应当怎样调整用药量才对。

“加吧, 一把头拿住了才行。”周大夫皱着眉头, “不然后面情况会越来越糟糕。”

余秋辛辛苦苦地捏着球囊, 小心翼翼提出自己的观点:“会不会阿托品中毒呀?”

其实关于急性有机磷中毒中间期肌无力综合症,还有人提出过观点认为这其实是阿托品中毒所致。

因为早期就出现阿托品化的病人几乎没有人后面表现出肌无力症状,应用长托宁代替阿托品的患者也鲜少见此方面的报道,倒是已经应用大量阿托品却难以达到阿托品化的中毒病人,后面容易出现肌无力症状。

医生们再度陷入激烈的讨论。

医学是关于人体健康的科学是在无数病人身体上获得进步发展的。

国内开始使用有机磷农药,也就是十几年前的事情,相应的,治疗中毒病人也就是这十多年,病例数目相对有限,经验也有限。

这十几年的功夫又不比三四十年后信息高度发达的时代。有限的治疗经验还难以大范围内流通交流,让彼此都获得进步。

这就导致了关于疾病的治疗,大家基本上还是凭借自己和周围同事积累起来的经验。如果既往没有相类似的病例做指导,医生往往会陷入一种茫然的状态。

最后还是内科主任拍板做了决定:“先维持住呼吸跟心跳,阿托品先停停,观察效果看看。”

他嘴巴朝着门口的方向,眉头紧锁,“我跟他家里人谈谈。一口气喝一大瓶敌敌畏,也不怕撑得慌。”

天色已经发灰,筋疲力尽的医生们散去。

徐大夫也招呼余秋:“回去躺会儿,吃过饭你还得上学去呢。”

余秋担忧地看着病床上的孙斌,压低声音问:“徐老师,他……”

“不怎么办。”徐大夫面无表情,“这能怪得了谁,谁让他自己喝农药自杀呢。”

余秋看到孙斌的眼角流下了一颗泪。不知道是因为停了阿托品之后重新出现有机磷中毒的症状,还是他在深深地懊悔。

经过隔壁病房的时候,余秋看到红红的一点光。她皱着眉头伸进脑袋去,发现小伟居然还没睡。

因为害怕打扰到旁人,病房里头的灯关着。小小的男孩坐在床边,仍然一丝不苟地抓着艾灸条。

从昨晚到现在,他足足已经给自己的哥哥艾灸了8个小时。

那小小的一点红光,像是凝聚着兄弟俩的希望,又像是在燃烧着谁的生命。

余秋不得不压低声音开口催促小家伙:“可以了,欲速则不达,你赶紧睡一觉。”

小伟像是受惊一般,赶紧挪开艾条。刚好落下一节长长的烟灰。

小男孩腼腆的很:“没事,小秋大夫。”他脸上压抑不住喜悦的笑,“我哥哥今晚睡得可香了。他晚上放了好几个屁呢。”

余秋伸出手去,揉了揉少年的头顶,放缓声音道:“你哥哥不是一两天的事情,你要把自己的身体熬坏了,以后你哥哥谁来照顾?”

少年这才应了声,掐灭了艾条,就在病房旁边铺上麻袋跟草席,然后闭上眼睛睡觉。

他实在是累坏了,余秋人还没有离开,他就打起了小呼噜。

余秋不由自主地在心中叹气,小心翼翼合上病房门。

她再看看隔壁房间的孙斌,忍不住直摇头。

人的生命是多么脆弱啊,那些挣扎着求生的人拼尽一切只想活下去。那些以为可以肆意作贱自己生命的,真到了最后一刻,又要悔不当初。

在这种情况下,生命又是平等的,因为每个人都只能拥有一次。

余秋以为自己会睡不着,事实上他完全高估了自己的纤细敏感。几年的医生生涯已经将她的心磨得无比粗糙,她闭上眼睛,很快就陷入黑甜乡。

徐大夫倒没有惯着她,到点儿直接把她喊醒了。

再不起床,食堂真的只有洗锅水可以喝了。

余秋睁开眼睛,看着墙上的钟已经走向早上7:30,她赶紧冲去刷牙洗脸,然后赶在食堂关门前打到了最后一碗粥,拿了两个玉米棒子匆匆忙忙填进肚子里。

等她冲到卫校教室中,吕老师又开始带领大家朗读《纪念白求恩》。

不知道是不是余秋的错觉,她每念一句话,余秋都觉得她的眼睛狠狠剜着自己,好像文章当中被批判的人就是余秋一样。

倒霉的小秋大夫只得低眉敛目,谁让她连着两天都迟到,活生生的就是个典型的反面代表。

其实教室里头其他人的情况也好不到哪儿去。

跟着上夜班,哪有风平浪静一觉睡到天亮的道理,多多少少总会有事的。

晚上没睡好,白天自然就没有精神。不少人玩起了张飞的独门绝技,睁着眼睛睡觉,嘴巴一张一张的,谁也不知道在念叨什么。

大概正因为如此,吕老师的脸色愈发难看了。

到最后,读完了《纪念白求恩》,她更是用教鞭敲着讲台,认真严肃地强调:“同志们,政治统帅业务,你们首先要端正好思想,搞清楚自己究竟是谁的医生。宁要社会主义的草,不要资本主义的苗,这最基本的道理还要我说吗?”

余秋听了差点没有扑哧笑出声,感觉现在的政治宣传可真是故意挑战人类的智商,黑得深沉。

她甚至怀疑这是在反讽,提出宣传策略的人是用故意违背人类逻辑的事情来提醒人们,他们相信了一切是多么荒谬。

讲台上的吕老师翻开了自己手上的《赤脚医生培训教材》,大声朗诵上面的话:“我们遵照……林.副主席教导说,毛.泽.东思想在任何工作中永远是第一位的。”

她念了一半,突然间反应过来不对头,惊恐地将书翻了过来,才发现这是一本1970年6月版的《赤脚医生培训教材》。

要命啊,如果这本书在去年这个时候朗读,那肯定没有任何问题。因为那个时候林副主席还是指定的接班人。

千不该万不该,去年9月份,林副主席不该叛.逃啊。眼下全国都在批判叛徒,结果她还公然宣称林副主席。

教室里头陷入了死一般的沉寂,吕老师脸色煞白,整个人抖得跟筛糠一样。

她死死抓着手里头的书,完全不知道该怎么办。

教室里头静悄悄的,空气像是忘记了要流通,明明三伏天,却全都被冻在了原处。

赤脚医生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每个人脸上都闪烁着复杂微妙的神色。

“哈!你说什么?”李伟民两只眼睛像瞪出了眼眶子一样,死死盯着讲台上的老师,“你刚才在说什么?”

教室外头传来脚步声,一群人簇拥着县革委会的廖主任往赤脚医生培训班的方向来。

卫校校长脸上陪着笑,向廖主任做介绍:“我们学校利用农闲时间,冬夏两季都搞赤脚医生的复训班,思想教育引导业务培训。吕老师是我们的思想工作专家,专门带领大家学习毛.主席思想。吕老师,吕老师——”

校长连着招呼了两声,讲台边上的吕老师才跟受了惊吓一样,狠狠地将手上的书摔在了地上。

她压着书的时间实在太长了,翻开的页面就留在了那可怕的第21页,那上面清清楚楚地印刷着:“林副主席教导说……”

风吹得窗外的树叶簌簌作响,那张纸却无论如何都没有被风翻过去。她顽固的停留在21页,像是要证明刚才发生的一切。

吕老师脸上的肌肉急剧抽搐着,然后整个人像是得了帕金森病一样抖得不能自已,最后两只眼睛往上一翻,直接倒在了地上。

参观队伍目瞪口呆,校长更是急得满头大汗:“这是……”

余秋一个箭步冲上前,狠狠地一脚踩在那本《赤脚医生培训教材》上。

她伸手试探着吕老师的鼻息跟颈动脉,嘴里头愤怒地批判:“刚才吕老师带领我们批判无耻的林飚,他欺骗了党和人民,欺骗了我们伟大的领袖,令吕老师痛不欲生,所以才情绪过于激动,直接晕倒了。”

嗯,呼吸是有的,脉搏也是有的,快速按压水沟穴,给予充分的疼痛刺激,让人醒过来就行。

教室里头的赤脚医生们反应极快,侯向群带领大家挥舞拳头大声喊着:“我们是贫下中农的赤脚医生,我们绝不受叛徒的欺骗。”

一时间,整个课堂沸反盈天。

廖主任虽然满头雾水,没搞明白到底是怎么回事。但是看到这么多赤脚医生信誓旦旦要扎根农村为贫下中农服务,他还是高兴地挥挥手,又发表了一通讲话。

可怜吕老师被余秋折腾醒过来之后,瑟瑟发抖地蜷缩在墙角边聆听领导的讲话,简直度日如年。

廖主任谈性大发,对着一整个班的赤脚医生学员,他居然不带任何演讲稿,就滔滔不绝的说了足足有半个小时,而且整个演讲过程,始终情绪饱满,慷慨激昂。

余秋觉得廖主任以后肯定能够高升。

别的不说,光听他闲扯篇的能耐,秘书都要笑死了。领导自己有演讲的才能,不用秘书辛辛苦苦地编演讲稿啊。

廖主任唾沫横飞了半个钟头,终于想起来了他还要视察县医院,他冲众人挥挥手,很有领袖风范地转身走了。

大家伙儿也极为给领导面子,集体跑到教室外头,目送廖主任的离开。

等到一行人的背影消失在小门后面,教室外头的所有人都跟虚脱了一样,赶紧冲回教室中。

吕老师还站在教室门口,整个人木呆呆的,像是魂儿被黑白无常拖走一般。

余秋不得不开口催促她:“老师,你还愣着干什么?我们接着读《愚公移山》啊。”

吕老师被教室里头的学生提醒着,这才慌里慌张地重新回到讲台上头。她喉咙当中像是堵着口痰,明明有话要讲,却死活开不了口。

最后还是侯向群先开口大声朗读:“我们开了一个很好的大会。……”

大家赶紧跟着他一块儿念起来。好像从头到尾大家一直在念书,刚才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过。

教室里头的声音响了,吕老师在熟悉的朗诵声中终于找回了自己的魂魄,她不再惊若寒蝉,而是渐渐的放缓了身上的每一块肌肉。

一篇文章读完了,吕老师没有再老生常谈地勒令大家继续跟她学习报纸上的思想动态,而是破天荒地将课堂让给了周医生。

周大夫站上讲台的时候,还跟众人开玩笑:“你们干什么坏事了?这是气走了我们吕老师呀。”

教室里头的学生们都笑嘻嘻:“没事,今天廖主任表扬老师了,老师情绪大概有点儿激动。”

谁也不曾提起吕老师的口误,什么林副主席,他们都没有听到。

在斗争环境中成长起来的众人清楚地明白,这种事情,要是有人存心做文章,会害死吕老师的。

周医生倒是没有在这件事上多琢磨,他直接翻开了自己手上的讲义,开始按部就班的照着课程进度上课。

一直到午饭时间,他才合上手中的讲义,抬头看讲台下的学生们:“好了,经过这段时间的理论学习跟临床实践,你们是不是发现有些事情跟书上说的不一样?”

教室里头传来乱哄哄的响,不少学生年年点头:“对对对,用药的量都不一样。”

书上明明说10毫克就可以,可上了临床10毫克根本没效果,只有用到20毫克才有反应。

众人你一言,我一语,说了不少条。

周大夫手往下压了压,笑容可掬:“好,大家就将临床实践跟书本上讲述内容不一样的地方列出来。伟大的领袖教导我们,没有调查就没有发言权。尽信书,不如无书。这教材好不好,说的对不对,只有我们赤脚医生用过才知道。”

教室里头的气氛愈发热烈,众人脸上都显出了红光,感觉自己要去做件了不得的大事。

余秋坐在课桌后面,下意识地想捏自己的太阳穴。

呵,周医生可真是聪明。用赤脚医生培训班全体学员的名义形成修改意见书交上去。就算有什么不妥,也法不责众。

她那条农药不能用来杀人跟动物身上寄生虫的意见,混在这一堆当中,自然也不显眼啊。

对了,昨晚都忘了跟何东胜说得赶紧把百部种起来。

短期之内指望大幅度的提高人民群众的生活水平,继而改善卫生环境以达到消灭寄生虱子是不太现实的。

既然不能用农药了,那只能用百部町来灭虱子呀。以后药店肯定会大规模收购百部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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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大夫使用的急救办法叫心前区捶击复律,方法为,捶击点位于胸正中线,胸骨下1/2的部位,应用紧握拳头的尺侧部,从20 cm的高度快速用力捶击胸骨下半部,当一次捶击动作完成之后,应当快速主动地收回拳头,准备再次有力捶击,使每次的捶击形成理想的脉冲式机械刺激,根据对治疗的反应,可捶击一次或数次。

在院内,尤其是在院外,心前区捶击术可作为除颤仪准备过程,或无除颤仪可用情况下,抢救目击sca患者的首选或第一项紧急急救措施。

电除颤的历史

1889年provost证实狗室颤能被电击而复跳。

1947年德国鲍克首次用于临床。

1956年到60年代德国医生zoll证实了电击还可以用于室颤以外的其他心律失常。

80年代以后被认为电复律是终止室颤最有效的方法,并开始广泛应用于临床。

近代除颤观点

早期除颤是治疗室颤的决定因素

心脏骤停发生1min内进行除颤,存活率90%

3min内除颤,达70-80%

5min后,降到50%左右

7min约30%

超过10分钟,患者几乎没有生存机会

推荐电除颤的时机

发现心跳骤停或室颤2min内立即除颤。

建议对心脏骤停者使用电击除颤,院外5min内院内3min内完成。

培养自己的大夫

中午大家伙儿去医院食堂吃饭时, 大家还兴致勃勃地讨论教材上的错误。

李伟民有些憋不住, 偷偷跟余秋还有陈敏挤眉弄眼:“嗳, 你们知不知道吕老师跟她丈夫是怎么离婚的?”

余秋嫌弃地看了一眼戴着眼镜的年轻人,年纪不大怎么这么八卦。

好吧, 你非要八卦的话,姐也不是不能听。

李伟民压低了声音,跟有谁卡着他喉咙一样:“当年他丈夫被划成的又派。她二话不说, 第二天就跟人离婚了。”

陈敏觉得这人特别无聊, 干嘛在余秋面前提什么又派不又派的,缺德冒烟。

余秋倒是面不改色:“这说明吕老师思想觉悟高啊, 能够大义灭亲,积极向中央政策靠拢。”

“可偏偏她丈夫后来又平反了,又回到大学里头教书了。”李伟民憋着笑,“她还想找人家复婚来着, 结果呢,人家早在牛棚里头找到了新对象, 是正儿八经志同道合的同志。”

余秋放下了筷子, 平静地看着李伟民:“那你让人家怎么办?一句话就定成了罪犯,再来一句话就算平了反, 被切割掉的人生怎么办?”

又派家庭出来的有多难, 看看原先的余家就清楚了。别说是现在大学停止了招生, 就算先前还有正常高考的时候, 又派家庭出来的孩子都没办法过政审这一关。

当年再三动员鼓励人家提意见的是你们, 完了人家说了几句真话, 提出点儿批评,甚至什么都没说,什么都没做,只不过一不小心得罪了领导,就直接把人家打成又派,用尽千般手段折磨人家的还是你们。

不划清界限能怎么办?像余教授的妻子一样被游街劈斗,把人逼死了才高兴吗?

刽子手永远没有资格对受害人说三道四。

窗外医院的喇叭里头响起了:“北风那个吹,雪花那个飘……”

是《白毛女》里头的选段。天知道医院大中午的放这个做什么,不过现在好像也没有什么音乐可以听。

陈敏没头没脑地冒了一句:“旧社会把人变成了鬼,新社会把鬼变成了人。”

余秋笑了笑:“可不是。”

她当然不敢抱怨,作为现行的黑五类,她哪儿来的资格说三道四?闲谈莫论国事,还是老老实实吃饭比较好。

余秋咽下嘴里头的饭,直接转移了话题:“今儿你们科的程芬可太平?”

“别提了。”李伟民一说就来气,“昨晚她一直说胸口闷,折腾了我们半夜。”

余秋惊讶地瞪大眼:“不会吧?他们两口子约好了的?昨晚孙斌一夜都不太平,我捏球囊捏到胳膊都要断了。”

陈敏两只眼睛圆溜溜的,完全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这叫什么事儿啊?”

“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得,我也不用问了。既然你们那边的那位都熬过来了,我估计内科的这位也能撑住。”余秋都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

李伟民却像是被戳中的八卦兴奋点,东张西望着瞧了瞧,然后压低声音传播小道消息:“哎,你们知不知道为什么她丈夫能够这么忍着吗?”

余秋跟陈敏对看一眼,相当配合地摇摇头。

“因为这个兵是靠他老婆睡上去的。”李伟民说到了亢奋的话题,明天都冒出了幽暗,鼻梁上架着的眼镜,也像是撑不住一样摇摇欲坠。

陈敏失声惊呼:“这怎么可能,你在胡说八道什么呀?”

“不然你以为凭什么要招他当兵。”李伟民语气当中带着点儿幸灾乐祸,“他又不是独生子女可以留在父母身边,当兵这种好事,大家可是打破了头的。”

余秋清咳了两声:“好了,别说这种怪话,没影子的事情讨论什么呀。”

李伟民还不服气:“这可不是我瞎编的,他在洗胃室的时候跟他妈吵架,自己说破的。”

“行了行了,越说越没谱了。”余秋扒完最后一口饭,拉着陈敏去打汤。

今天可是丝瓜蛋汤,她们绝对不能错过。

陈敏端着搪瓷缸子,惴惴不安地问余秋:“李伟民说的,不会是真的吧?”

“不关咱们的事情,咱们别管。”余秋只觉得头痛。

不管这事情是真是假,但凡已经有这种风声传出来了,除非这家人离开本地,否则以后唾沫星子肯定会追着他们飞。

这都是些什么破事儿啊!

吃过饭,众人照例去急诊帮忙。

余秋迎头撞上去图书馆看书的田雨,赶紧招呼住人,说了何东胜昨晚的建议。

小田老师愁眉苦脸:“我大概没空找书了,我得趁着吕老师给你们上课的时候,赶紧上数学课。”

陈敏惊讶:“为什么呀?你们不是晚上才上数学课的吗?”

这群孩子捉完了知了猴,刚好上两堂数学课洗澡睡觉。主要是现在下午天比较热,猴孩子们坐不住,最多只能逼着他们背语文书。

“吕老师说我没给学生们加强思想教育,非要我把晚上的数学课换掉。”小田老师满脸一言难尽的模样。

虽然说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他们现在免费占着卫校的地盘,可吕老师这么一要求,她要怎么给孩子们排课啊?

数学课肯定得上,不然大家连算盘都拨不清楚。

“简单,你换一下。”余秋帮田雨出主意,“你把语文课改成学习领袖选集。”

田雨惊讶地瞪大了眼睛,下意识反对:“那可不行,语文还是很重要的。”

“难道领袖选集不比语文书水平高?”余秋挑挑眉毛。

其实现在的语文书是真的没什么意思,全是语录加劈判。跟它们比起来,当然是直接学习主席选集比较有意义。

余秋自己虽然一上政治课就想睡觉,但她还是相信主席选集是一本伟大的书。

他们省人医有位外科主任常年挂嘴上教训小医生的话就是,别一天到晚闲得没正事做,有看电影悲剧的时间,好好读读毛选。

这位主任虽然专业技术水平不咋样,但尤其擅长医患沟通,基本上没有他搞不定的病人。而且人家业余职业是干医生,主职是做生意,作为某国际豪车的本城代理人,主任常年赚的盆满钵满。

如此人才都积极推荐的书,肯定有超凡意义。

田雨两只眼睛瞪得圆溜溜的,就跟受惊的兔子似的。她连说话都打结巴了:“你是说让我带着他们学习主席选集?”

妈呀,余秋,能不能不要这么吓人?

小秋大夫满脸无辜:“那你之前不也天天晚上带着我进行政治学习吗?”

“那不一样。”田雨愁眉苦脸,“我那就是背诵语录。”

再说后面不也都是余秋给她讲各种物理数学知识,压根连语录都顾不上背了嘛。

余秋笑嘻嘻的:“你要觉得自己不行,那就去向吕老师求助啊。以后每天下午就请吕老师给大家讲主席选集。”

小田老师疑惑:“吕老师下午不还要给你们上课来着吗?她才不会理我们呢。”

李伟民在边上插话:“放心了,她肯定更加愿意教小孩子。”

田雨疑惑:“为什么?”

“因为……”

李伟民的话没有说完,直接被余秋一眼瞪回头。

她冲小田老师微笑:“因为孩子是祖国的未来与希望啊,吕老师既然是祖国的园丁,当然愿意教小孩啦。”

田雨眨巴两下眼睛,总觉得这话哪儿怪怪的。

余秋赶紧推她走:“好了好了,你赶紧看书去吧。等天不热再去收废品的地方,别跑到外头去中暑了。”

小田老师一走,李伟民就兴奋地直搓手:“哎哟,太好了,以后我们上午可以睡觉了。”

现在天天跟夜班,上午真是困得吃不消。中午又要跟着上急诊,捞不到午觉睡,简直困死人了。

“我看上午补一个小时的觉差不多了。”余秋抬起眼睛,正色道,“要是这事儿定下来,我想给你们系统地讲讲人体概论。”

赤脚医生培训是从疾病本身出发,完全没有生理药理生化这些基础课程,也不像内外妇儿一样,先从局部解剖以及循环动力讲起。

目前的培训方式简单点儿讲就是看到一个症状判断出它是什么病,然后知道用什么药来治。

这种教学方法看上去简单明了极为实用,但有个致命的弱点就是知其然而不知其所以。

经过这种套路培训出来的学生,疾病必须得按照模板来生,一旦发生变化,学习的人就会不知所措。

简单点儿讲,一个人生了a病,需要a药治疗。没有a药的情况下,接受培训的人就不知道应该用什么其他药物去代替。

因为他不明白这个病的发病机理是什么,也就不清楚相应的解决策略。

医学从来都很复杂,指望依靠几个月的时间速成绝对不现实。

余秋也不晓得自己能教学生多少知识,但最起码的,她不能让赤脚大夫出去还搞不清楚前列腺到底长在男人还是女人身上吧。

李伟民愁眉苦脸,他本来还以为能够轻松点儿呢。每天学习实习连环转,他真是铁打的人都吃不消。

“行了,我会看着办的。”余秋瞅了眼戴着眼镜的小赤脚医生,语气委婉,“有些常见病多发病容易搞混的病,我都想讲讲。”

李伟民想到自己还有把柄在人家手上,居然错误地将血管瘤当成了丹毒,顿时老脸一红,不敢再言语。

中午的急诊照旧还是他们负责分诊,余秋在示教室里头来来回回地看,帮忙判断病情。

一直忙到中医科老师来示教室,大家才结束手上的工作,赶紧收拾好东西,往卫校方向走。

他们人刚走到急诊大门口,就碰上妇产科主任从家里头赶到门诊上班。

主任身边跟着位中年女性,脸上满是央求的神色:“郭主任,您就帮帮忙,给我开这个刀吧。”

郭主任停下了脚步,眉头微蹙:“其实情况,上次我已经跟你说过了。真的不是我要为难你,不给你开这个刀。而是你肚子里头的包块的确太大了,在县医院开刀的话,风险太高。我还是建议你去市里头甚至省里头看一看,这样才比较保险。”

陈敏认出了那个患者的身份,就是那个“前列腺”。她到妇产科上夜班时,还偷偷找过这个人,结果一无所获。没想到是被郭主任喊去市里头看病了。

“郭主任,我求求您了,我真不能去市里头开刀。”中年女人愁眉苦脸,“市里头能开这个刀的大夫说是被安排去支援边疆了,什么时候回来不知道。省里头的大夫参加医疗组去了,也要等好几个月才能回来。而且排队的病人已经能够排到明年去了。再说我要去城里头开刀,我家两个娃娃谁照应?我爱人两头跑也跑不赢啊。”

郭主任同情地看着她:“你要是早两个月过来还好,省里头诊疗组的专家来过。可是现在,这个事情实在是,我不瞒您说,我没有动手处理过这么大的包块。”

中年女人急得快要哭了,作势就要给郭主任跪下。

郭主任猝不及防,没来得及伸出胳膊架住对方,直接承受了她一个响头。

郭主任慌忙去扶人:“哎,同志,你不要这个样子。我本人的确不擅长妇科手术呀。”

她话音刚落,头顶就响起眼底的呵斥声:“做什么?人民医院的大夫都成老爷了,要广大贫下中农跪在你们面前,你们才可以看病吗?”

廖主任从楼梯上怒气冲冲地下来,跟阵旋风似的冲到郭主任面前,愤怒地捏紧了拳头,“我真想不到,在我们社会主义新中国,居然现在还存在如此不堪的场景。我这个革委会主任,我心痛啊!”

妇产科主任被他的架势吓得不轻:“廖主任您别误会,我是能力有限,没办法开这个刀。我觉得让市里头的专家来处理病人会更好。”

“什么专家?”廖主任眼睛瞪得跟铜铃一样,“你不要以为随便拉出人来推诿就可以敷衍塞责。你本人不就是上海来的大专家吗?看样子是看不上我们这群贫下中农,只能给城里头的官老爷们看病。”

妇产科主任碰上这种蛮不讲理的人简直是秀才遇见兵,有理说不清:“我不敢称什么专家,况且我本人擅长的的确是产科方面。妇科肿瘤本来就是一门非常复杂的学问,我是对病人负责,才不敢托这个大的。”

廖主任皮笑肉不笑:“那你就是没有能力开这个刀,对不对?”

郭主任无奈:“我的确没有开过类似的手术,实在不敢托大。”

“好!”廖主任突然猛地一拍楼梯扶杆,厉声呵斥道,“非常好!既然你没有这个能力,那你也不必再当这个什么妇产科的负责人。你能负谁的责?负不了劳苦大众的责,就没这个资格!”

周围人全都惊呆了,廖主任三言两语间居然直接捋掉了郭主任的帽子。

开什么玩笑啊?外行指导内行也不是这样闹的呀。妇产科总共就那么几位医生,经验丰富的更少,郭主任相当于以一己之力撑起了妇产科的一片天。

现在他把郭主任给下了,妇产科以后要怎么办?

这人不是瞎胡闹吗?

廖主任冷冷地看着失魂落魄的妇产科主任,鼻孔里头发出一身冷哼,然后突然间转过头伸手指向墙角:“你,小秋大夫,你来开这个刀。让专门给老爷们看病的大夫瞧瞧,我们贫下中农自己培养的医生能管我们贫下中农的病。”

真是人在家中坐,锅从天上来。

被迫站在墙角围观全程的余秋彻底傻眼了,这有她什么事情?为什么要扯到她头上?

廖主任却冷笑,以一种极为不屑的姿态睥睨着郭主任:“你们这帮家伙不就是仗着自己手上有点儿技术,成天对劳苦大众拿腔拿调嘛。我现在就叫你瞧瞧,我们人民群众也能培养出自己的高水平大夫。好了,今天就开刀,我要让你好好见识见识。”

余秋差点儿没晕过去,这位领导,你能不能不要自说自话?

今天就开刀,有能耐你自己开刀啊?慷他人之慨,真tm不要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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必须得开刀

余秋当然不想开这个刀,她疯了, 吃饱了撑的, 非去趟这趟浑水。

又不是十万火急,必须得立刻上台手术救命。

所有的择期手术都好商量的。

教授参加医疗巡回组去外地了, 那就找其他人开呀。因为不想去省城住院, 病人怕麻烦,那就非要医生冒这个险吗?

凭什么呀?既然医患关系平等,那大家都有双向选择权。

再说了,她开这个刀, 不是明目张胆打郭主任的脸吗?

以为她脑壳不清爽, 非要逞这个强啊。

当然,借给余秋10个狗胆,她也不敢直接拒绝廖主任。

现在的廖主任就是个炮仗, 一点就燃的那种。她有九条命也不敢直接冲上去撞木仓口上。

余秋自己不敢惹廖主任, 就将希望寄托在病人身上。

开玩笑, 正常人都不会找一个小赤脚大夫看病。何况是开刀呢。

也就是政策宣传,才显得广大贫下中农多么信任依赖赤脚医生似的。

事实上,那不过是他们没得选择。在等死跟找个草药郎中看一看这两种选择中,他们不过是抱着姑且一试, 死马当成活马医的心态, 勉为其难,才来找赤脚医生的。

如果他们有能力, 他们为什么不上卫生院不上县医院?

从下往上是没有能力找。从上往下是绝对不会找。

能够在县医院看病的病人, 人家疯了, 来找个赤脚大夫开刀?

余秋不发话,那病人也站在原地,手里头紧紧抓着x光片子,半晌不吭声。

其实病人已经用自己的沉默,无声地表达了抗拒的态度,然而廖主任肯定视而不见。

革委会的当家人左手叉腰,右手慷慨激昂地上下挥舞:“我们伟大的领袖教育我们,赤脚医生就是好!医院不能为金钱服务、不能为特权服务。必须救死扶伤,实行革命的人道主义!赤脚医生才是我们人民的医生。赤脚医生才是我们革命群众的贴心人。”

他转过头,热切地看着病人,双目饱含深情,“你放心,你生病了承受着缺衣少药的痛苦,我们的伟大领袖绝对不会视而不见。看,他派了赤脚医生来解决你的病痛,这是伟大的领袖对于你的关爱。”

余秋眼前一黑,差点儿当场瘫软在地。

话都说到这份上了,病人敢当面拒绝才怪,她要拒绝岂不是不知好歹,辜负了伟大领袖对于她的关爱?

果不其然,可怜的病人面颊急速抽搐着,半晌终于饱含热泪,可怜巴巴地挤出了一个字:“好!”

廖主任赶紧双手扶住病人的肩膀,饱含深情厚意地安慰她:“同志,您不要激动,我们广大贫下中农都沐浴在伟大领袖的阳光下。”

余秋在心中翻白眼,领导可真是会睁着眼睛说瞎话。

他到底是哪只眼睛看到人家在激动?这撞到枪口上的倒霉病人明明是憋屈的!

廖主任只觉得自己做了一桩非常伟大的事情。

看看,他有力地打击了走修正主义老爷医生,向广大人民群众都证明了赤脚大夫才是人民群众的贴心人。

以前都是农民上城求爷爷告奶奶的,找医生看病。这是本末倒置,这是忘了根本。当初农村包围城市,现在他也要反过来,让城里人下乡,让真正的人民医生——赤脚大夫给他们看病。

就从今天开始,马上让大家见识赤脚医生开刀!

余秋这回真要晕倒了,她毫不犹豫地扯着嗓子大喊了一声:“不行!”

这一语石破天惊,整个县医院都为之抖三抖,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瘦得跟豆芽菜似的小赤脚大夫身上。

廖主任的春风化雨立刻变成冰雪寒霜。他双目跟鹰隼一样,死死盯着余秋,声音也拔高了八度:“怎么?上了岸穿了鞋穿了几天白大褂,就要在城里头当洋大夫了,只为官老爷看病,不为人民群众服务啦?”

这顶大帽子直接可以压死人,余秋哪里敢接。她强自镇定下来,努力作出满脸严肃的模样:“我是说今天绝对不能开刀。手术是一件非常严肃的事情,关心着人民群众的生命安全,我要是贸贸然就给人开刀,这是对人民群众的健康不负责!”

急诊大厅当中凝滞的气氛终于稍稍舒缓了一些。听到动静赶过来的周大夫赶紧替余秋打圆场:“对对对,术前要做一系列的准备工作。开刀可是件大事,要是病人身体吃不消,到时候会捅大篓子的。”

廖主任脸上的神色仍旧不好看。

他冷笑道:“我倒是要听听,什么准备工作做不好,现在开始做。我还就不相信了,今天开不上这个刀。”

“首先要做胃肠道准备、心理支持以及呼吸训练。”余秋不动声色,“这么一台大手术,我们必须得将病人的身心调整到最合适的状态来迎接挑战。术前三天要进行呼吸训练,预防术后肺部感染。术前12小时禁食6小时禁水,提前三天做好胃肠道准备,完善相关化验,排除手术禁忌症,尽可能减少术中发生意外的可能。”

她噼里啪啦地背了一大通,核心宗旨就是,今天下午这刀是绝对开不了的。

除非廖主任希望患者术中发生呛咳,堵塞呼吸道,直接死在手术台上。

余秋虽然平常不声不吭,看着不起眼,可一说到专业问题,她那架势摆出来,就不由得别人不相信。

廖主任也算是见识过这个小大夫的能耐,被她这么12345的念一通,居然犯了怯,感觉要是自己现在还强行要求立刻开刀的话,似乎有草菅人命的嫌疑。

他面沉如水,点点头道:“好,要三天的时间准备是不是?三天后我过来看这个手术。”

说着,他胳膊一甩,怒气冲冲地走了。

余秋腿一软,直接瘫倒在地上。

陈敏跟闻讯赶来的田雨赶紧冲上去,两个姑娘一块儿用力将她架了起来。

旁边的医务人员们看着她快要哭的模样,全都忍不住摇头。

外行指导内行,就是在瞎胡闹。赤脚大夫是怎么回事,旁人不清楚,他们这些老师心里头还没数吗?

那都是没办法,赶鸭子上架。就跟闹饥荒时吃的观音土一样,糊弄自己肚子用的,实际上根本不能当成粮食用。

治好的病人有没有?当然有。可治坏了的病人更多,只不过死人不能说话,就显得他们不存在了一样。

妇产科的郭主任是从上海医院过来的大夫,她都开不了这个刀,旁人更加不要想了。

以为开刀是杀猪呢,有那么简单?再说杀猪也不简单,正儿八经的屠夫,那都是祖传的手艺,吃香的很呢!

周医生愁眉紧锁,开口招呼众人:“都散了吧,没什么好看的。”

很显然,廖主任这是在杀鸡儆猴,想要提醒众人,这个医院到底是谁能做主。拿郭主任做筏子,是最好的选择。

谁让县医院历史不清白,本来就是洋人留下的教会医院呢。

田雨不明所以,抓着余秋的胳膊道:“咱们给她开刀就是了。”

余秋会开刀啊,她还开刀拿出过娃娃来呢。

这人肚子再大,能有快生娃娃的女人大?

不是说她肚子里头长的大包块吗?那开刀拿出来不就好了。

陈敏好歹在妇产科实习了这些天,自然不比朋友的天真。最起码的,她知道一件事,郭主任都说自己没有能耐开这个刀,可见这个手术非常难做。

今儿是逃过一劫了,可是三天后,廖主任过来看手术,那可怎么办?

余秋喘着粗气,直接一把拉住还呆愣在原地的病人胳膊,把人拉到暗处去。

她压低声音道:“走吧,你赶紧走。你现在还没有住院,你走了谁都不能把你怎么样。”

她之所以使用拖字诀,指望的就是这一招。术前病人走了,医生总不能满世界的找人回来开刀。

廖主任的确可以拿医院撒气,可世界这么大,他上哪儿找病人去?

要知道县医院是块招牌,隔壁好几个县的病人都会过来看病呢。医生护士又没办法限制病人的人身自由,人家走了就走了呗。

余秋鼓励病人道:“你一会儿借着回家准备东西来住院的理由直接走,赶紧走,回娘家也好,投亲靠友也罢。躲过这一段时间别露面,等廖主任的劲头下去再说。他日理万机,肯定顾不上盯这件事。”

病人惶惶不安地点点头,伸手抓住余秋的胳膊,激动得快要掉下眼泪:“姑娘,你,我相信你以后肯定是个好大夫。”

她认出来了,当初就是这姑娘说她是妇产科的毛病,让她去看妇科的号。

余秋笑了笑,安慰病人道:“您别太担心,其实一般长得很大的瘤子,绝大部分都是良性的。要真是恶性的,很可能根本等不到长这么大,你就撑不住了。”

病人脸上终于多了点儿笑,她连连点头:“对对对,蒙你吉言,我自个儿感觉还好,除了肚子大,没什么特别不舒服的。”

余秋点头,伸手搀着她的胳膊往医院门口送,还故意扯着嗓子喊:“那你先回去把家里头安排妥当了,准备好住院的东西再过来。这开刀可不是小事情,你得安排人来医院照顾你呀。”

病人赶紧应声:“对对对,谢谢你,大夫。”

她刚跨出门口,迎头就撞上个右胳膊上挎着一篮子,左手还拎着只老母鸡的男人。

中年女人不由得失声叫出来:“小根爸,你怎么来了?”

她丈夫示意手上的老母鸡,又让妻子看篮子中的鸡蛋:“我不是怕大夫不收你嘛,好歹要给人家表示一下。”

病人赶紧伸手去拖丈夫,催促道:“走走走,回家再说。”

她丈夫不明所以,还在追问:“大夫已经收下你啦。哎哟,这可真是活菩萨了。”

“什么活菩萨?这分明就是我们伟大的领袖派来的小救星。”原本已经离开了廖主任,不知怎的居然去而复返,又重新出现在大楼门口。

病人丈夫看到廖主任,赶紧上前打招呼:“廖主任,您怎么在这儿啊?”

廖主任一把握住男人的手,满脸热切的笑:“哎呀,没想到是你呀,老朱。这就对了,你放心,我给你爱人找了个好大夫,绝对能够妥妥当当地开上刀。”

余秋如遭五雷轰顶,完蛋了,要死了,这怎么还是廖主任的熟人啊?

这县城再小,吃公家饭的人再少,也不至于这样啊!居然在医院门口就撞上了。

余秋绝望地捂住脸,贼窝都被人堵上了,小偷还怎么逃跑啊?

廖主任可没有心思管小赤脚大夫。

他低下头,看着老朱手里头拎着的鸡蛋跟拿着的老母鸡,顿时皱起眉头:“你可不要搞这一套,大夫是人民的大夫,不会来官老爷那套的。社会主义新中国,看病还要给大夫送礼?国家省吃俭用从牙缝里头抠出钱来给他们发工资,他们有什么脸要礼?歪风邪气不正之风,还要再杀一批才能镇得住!”

余秋吓得浑身一个哆嗦,她猛然反应过来这个时代是扣上一顶帽子就可以不经审判直接杀人的。

她赶紧往回找补,抬高了声音强调:“朱同志,您是想给你爱人加强营养吧。现在暂时不用,她要开刀,需要先空空肠胃。等开完刀了,胃肠功能恢复了,咱们再慢慢地把营养给补回头。”

那老朱也被廖主任杀一批的话给吓到了。他爱人要住院开刀呢,鲨了大夫,谁给他爱人开刀?

他倒是反应算快,赶紧接着余秋的话头子说下去:“对对对,我就是心急。我们家里头都是我爱人做主,我把鸡跟蛋拎过来给她看看,别都不好了。我马上拎回家,马上走。”

病人也跟着说话:“说你性子急你还不信,都说了回家我跟你慢慢讲。这开刀可要准备呢。”

夫妻俩且说且退,小心翼翼的脱离了战场。

廖主任倒是没有硬拉着他们再宣扬一通伟大领袖的光辉照耀,而是直接挥手跟人家道别,还特地强调了一句:“好好准备,三天后你开刀,我过来看着。”

余秋绝望地闭上了眼睛,这回她可真是连躲都没有地方躲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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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了大主任

余秋失魂落魄地回到示教室, 默默地坐在角落里, 她什么话都不想说。

原本热热闹闹的病人跟赤脚大夫们全都噤了声, 不少人对年轻的小赤脚大夫报以同情的目光。

没有的说,长眼睛的人都能看到, 这就是典型的神仙打架,凡人遭殃。

没有余秋,廖主任也会再找个人顶上去, 只不过谁让她这么不幸, 刚好撞到了廖主任面前。

陈敏小心翼翼地捅她的胳膊,压低声音问:“怎么办?”

余秋绝望得想要哀嚎, 能怎么办?凉拌。

田雨急得眼睛都红了,一副泫然欲泣的模样。她抓着余秋的胳膊,一个劲地嘀咕:“你干嘛不照实说,就说你不会开这个刀啊。”

廖主任简直就是瞎胡闹, 哪里能这么来?

余秋叹了口气,认真地看着对面的两个姑娘:“你们有没有看过《小公务员之死》?我现在真明白切尔维亚科夫为什么会被吓死了。”

田雨茫然:“啥夫?他是谁啊。”

“一个小公务员, 他看戏时不小心冲着位将军的后背打了个喷嚏。他怀疑自己冒犯了将军, 就三番五次道歉,最后反而惹烦了人家。遭到了一顿呵斥, 他吓得一命呜呼了。”

田雨眼皮眨得跟眼睛进了沙子一样, 结结巴巴道:“这人胆子也太小了吧。”

余秋似笑非笑:“嗯, 胆子的确小。”

李伟民跑过来找她说话:“那你到底有没有开过这种刀, 你会开吗?”

余秋扭过头去, 完全不想搭理他。

现在问题的关键不是她会不会开, 而是她能不能开。

盆腔包块手术,说难难,说不难其实她也不是不能开。

可她开了这个刀,要把郭主任放在哪儿?堂堂妇产科主任,从上海下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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