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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品相关 (4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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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扯着嗓子喊人。

这下子没把余秋喊出来,先招来了廖主任。

廖主任听说赤脚医生居然将病人推到县医院的事情,顿时火冒三丈,十分不满这种敷衍塞责贫下中农的态度。

还是郭主任说了麻醉两个字,廖主任这才悻悻地强调,没有麻醉医生就让县医院派医生下来。一个个待在县城里头当老爷呢,全然没有支援农村医疗卫生工作建设的意思。

其实县医院自身人手就紧张得要命,总共只有三位麻醉医生轮流倒班,一个都得当成几个用。

但是领导发话了,不行也得行,于是院长出面协调,直接将张医生给派下来。

余秋十分愧疚:“张老师,对不起,是我连累你了。”

下来容易上去难,张医生家就安在县城。领导嘴皮啪啪啪,小兵脚板啪啪啪,他这一下来,估计没个十天半个月都没机会回去看一眼老婆孩子。

张医生倒是笑:“没关系,我本来就快轮着下乡了。再说等放寒假了,可以喊我儿子到公社来好好看看,乡下的风景也很美呀。”

刚才他端着饭碗上山去看挖土机挖窑洞,瞧见那个拖拉机改造成的挖土机,他可真是佩服劳动人民的智慧。

还有大家伙儿挖出来的那条沟。哎哟哟,连着两条河,挖出来的土石都不用挑,直接顺着水路走。

天呐,我们的生活多么幸福,祖国的蓝天下是多么的热火朝天。

光看着这些,张医生都不用配菜,就能痛痛快快地干下一大碗饭。

胡奶奶掩饰不住骄傲的心情:“你瞧着吧,一会儿你们坐船走,看我们圩塘,挖出来的土直接就吊上去。”

这下子余秋倒惊讶了:“胡杨这么快就改装好了?”

天呐,这家伙,他真不该当会计,他绝对是个发明家。

胡奶奶笑得得意:“小胡能干的很呢,昨晚上就琢磨了一宿,今天一大早起来叮叮当当的不停。我刚贴好饼子,他都来不及等饭上桌,抓着饼子就跑走了。”

余秋忍不住摇头,叮嘱田雨:“你以后看着点儿他,不然他胃会坏掉的。”

小田老师正在喝酸辣汤,抬起脑袋,满脸茫然:“为什么要我盯着他呀?他跑得比兔子还快。”

“朋友之间就应该互相关心,互相照顾啊。”余秋一本正经,“你是老师,当然更加要注意让身边人培养起良好的生活习惯。”

这个借口倒是勉勉强强的说服了小田老师,小姑娘点点头,算是接受了。

余秋看张医生跟陈敏他们已经吃完了饭,直接招呼他们起身:“那就走吧。咱们再不过去的话,还不知道廖主任火发成什么样子呢。”

唉,摊上这么位领导可真叫人头大。

余秋招呼了句田雨:“你帮我跟宝珍说一声,让她接着给大家做体检,尤其是有心血管疾病的老病号,一定要注意血压的变化情况。”

胡奶奶看她要走,赶紧喊她把一坛子酱捎上:“先前东胜要带走的,箩筐里头放不下了。”

余秋奇怪:“什么酱啊?”

“香菇酱,放了点儿笋干。”红奶奶笑容满面,“你放在供销社就行了,东胜会自己去拿的。”

当着张医生他们的面,余秋不好再问,她直接点头:“行,我拿过去就是了。”

哎哟喂,这可是下饭神器,就着香菇酱,她能够干掉两大碗饭。

一坛子酱大约10斤重,倒也不沉,余秋自己也抱得动。

不过李伟民难得有眼力见,特别积极主动地要求自己搬。余秋赏脸给了他表现的机会。

一群人走到渡口边上的时候,余秋才发现圩埂周边果然热闹纷呈。

圩塘里头,挖土机的簸箕斗上下挥舞,旁边的起吊机伸出了长长的手臂,上头的拖拉机,则来来回回的反复压着刚刚垒砌上去的土石。

操作机器的人有条不紊,旁边补充帮忙的人也是不急不慢。就等着开船的那点儿功夫,圩塘里头的淤泥就挖出了一个大坑。

余秋有些心疼了,这些淤泥未必要做圩埂啊,说不定拖去肥田效果更好。

陈敏看得瞠目结舌:“你们杨树湾可真是实现四个现代化喽。”

刚才她在村里头看到那么多鸡鸭就觉得热闹,现在再瞧见这些铁家伙,更是觉得心潮澎湃。

哎哟喂,她感觉他们大队被比下去了,有种落后的羞耻感。

余秋听她一本正经的说着话,忍不住笑了起来:“不着急,等我们摸索出经验来了,你们还可以吃现成饭呢。”

“那可不行。”陈敏摇头,“我们也要好好奋斗的。等我回去就找我们公社的学习会,上你们这儿取经来。”

李伟民听得一阵头痛,感觉这些下乡知青果然能折腾。都当赤脚医生了,能不能好好专心做大夫呢?

挑圩埂这种事情,小姑娘家跟着凑什么热闹啊。

余秋点头:“那好啊,你们大队挑圩埂的时候,你可千万不许到我们大队来借机器。你就慢慢一箩筐一箩筐挑吧。”

李伟民顿时满脸严肃地看着余秋:“小秋大夫,为了早日成长为一名合格的赤脚医生,我决定要跟在你身边好好学习。”

这家伙无耻得是如此浑然天成,气得陈敏破口大骂:“你可真够不要脸的,你这是在逃避劳动。”

李伟民理直气壮:“这叫好钢用在刀刃上,我要积极发挥我的特长。”

县革委会给派的船速度不慢,陈敏跟李伟民还没有从文斗进化为午斗时,船就靠在了红星公社的渡口边。

几人跳下船上了岸,余秋看着吴二妮往卫生院方向走。

还真是邪门了,这姑娘。刚才在杨树湾的时候,她就蹲在门槛边,乖乖吃饭,不吵也不闹。现在人去卫生院,瞧着白大褂走来走去,她竟然也不害怕。

难不成真是县医院的风水特别的跟她不和?

几人经过供销社门口的时候,李伟民捧着酱坛子进去,刚好迎头撞上何东胜跟个人往外头走。

生产队长正同人说话:“你好好考虑考虑,咱们公社是副食品店卖的东西实在太少了。我看市里头副食品市场就很热闹。我在里头就看到了山东鲜虾酱、大连宽带鱼还有广东大虾。人家调味组、水果组、蔬菜组、烟酒组、大肉组、水产组、糖果组分得清清爽爽。咱们公社虽然不比市里头,可也得麻雀虽小,五脏俱全啊。”

旁边穿着灰色列宁装的人似乎有些迟疑:“我也想啊,可是要有门路,根本没有那么多货。东胜哥,我不瞒你。每次我看到顾客满怀希望而来,最后却失望而归,揣着钱都买不到东西的样子,我心里头就难受。”

余秋听到他的声音,才认出来眼前的人是韩晓生,顿时大吃一惊:“韩晓生,你怎么瘦成这样了?”

以前那个身材高大意气风发的小伙子,现在脊背微微佝偻着,瘦得双颊深陷的脸上不时闪烁着紧张畏缩的情绪。

韩晓生表情尴尬,伸手摸了下脑袋,笑着安慰余秋道:“没事,出来了,养几天就好了。”

没被抓进去过的人永远没办法理解那个精神压力有多大。他被关了一个多礼拜,整整瘦了十二斤。出来的时候,洗澡换衣服,裤子根本都穿不上了。

他女朋友陈媛哭得不行,他自己却只觉得庆幸。谢天谢地,感谢伟大的领袖,好歹他这条命还留着。

余秋还要带人去医院,不好跟他们多寒暄,只示意何东胜:“姑奶奶让我捎香菇酱给你,你自己拿着吧。”

何东胜点头,接过来直接塞到韩晓生怀里:“你拿着,胡奶奶说了。你遭了这么大的罪,也没什么好东西给你补补,就吃点儿自家晒的酱,总比盐水泡饭来的强。”

余秋听得眼皮子直跳,总觉得何东胜有点儿醉翁之意不在酒。

她没记错的话,当初晒酱这件事情,就是何东胜突然间催促胡奶奶晒起来的。

难不成他是在打副食品店的主意?

哎,这事儿真的可能。整个公社粮管所,副食品店供销社,基本上就管了社员们的吃的穿的用的。

现在供销社已经成了杨树湾的老熟人,不少妇女同志都是直接到供销社里头买装在月经带桶里头的卫生巾。

要是再拿下副食品店,杨树湾种的蘑菇养的鱼腌的咸鸭蛋可都有去处了呀。

这个时候的小秋大夫还不知道这些农产品的销量大头已经去了县城。

只不过杨树湾人觉得多条门路总不是坏事,万一外头有什么不好,好歹还有红星公社帮着兜底不是?

何东胜还要跟韩晓生再细细商讨事情,余秋也要领着病人去医院。双方在供销社门口分开,余秋直接带人进卫生院大楼。

他们刚踏上台阶,里头就走出一行人来。

余秋看清对方的脸,惊讶地瞪大了眼睛:“穆教授,您怎么来了?”

她记得前头穆教授正在参加巡回医疗组啊。

“已经回来了。”满头银发的老太太朝余秋点点头,“这回我是过来找你的,想跟你好好说说那个绒癌脑转移的治疗方法。我们这个月又碰到了一例,用药的效果很好。我想能不能把这些资料都整理起来,用来补充绒癌的治疗方法。”

余秋赶紧点头:“当然好,我一直就想做这个事情。”

但是因为条件的局限性,她能够碰到的同类型病人实在太少了。这样的单独病例其实没办法证明什么。

穆教授点头:“你有这个心就好。”

余秋心念一动,抬头看老教授:“教授,我有一个不情之请,还要请你帮忙。”

关于抗nmda受体脑炎,想要制造诊断试剂以及将这种疾病广而告之,最好的方法就是跟大医院合作。因为大医院才有机会发现大量的病例,通过对他们进行检验治疗,才能支持诊断依据。

两人正说着话,廖主任从楼上下来。一见余秋,他顿时眉毛倒竖:“你怎么又跑到公社来了?”

余秋满头雾水:“主任不是您说要我给吴二妮开刀来着吗?”

廖主任声如洪钟:“我让你在杨树湾给她开刀!”

推三阻四的,前头说没有麻醉医生。现在麻醉医生都给她找来了,她怎么又把人带到卫生院来了呢?

赤脚医生就应该扎根农村,直接在窑洞里头给人开刀。

余秋目瞪口呆,杨树湾的医疗站怎么可能达到手术间的消毒水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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开刀真幸福

打死余秋也不能在卫生室给人开刀, 开什么玩笑, 麻醉打的好好的, 刀也开得好好的,结果最后病人却死于腹腔感染。

她这是在开刀治病救人呢, 还是在杀人呢?

廖主任脸拉得老长,嗓门也大了起来:“怎么就不能开刀,白求恩就在战地上给我们的战士开刀,现在有的医疗站居然就不能开刀了?”

余秋真想糊廖主任一脸。说的好听, 要不要他躺在杨树湾的医疗站,她帮他切了阑尾试试。站着说话不腰疼,刀不开在他身上,他就不知道厉害!

“白求恩?”吴二妮的丈夫小周先叫起来, “我才不要白求恩呢,白求恩死了!”

妈呀,这话可真是大逆不道。

可惜乡下人政治觉悟有限,吴大爹听了如此逆言,第一反应居然茫然地追问自己的女婿:“谁是白求恩啊?”

廖主任差点儿没被气死。这思想教育是怎么抓的呀?居然连老三篇都不知道,《纪念白求恩》。

其实他真是冤枉了红星公社,哪个大队不天天跟着学呀。可问题的关键是吴大爹不识字,白求恩听到他耳朵里头就是不求人。至于怎么个不求人法, 他也懒得关心。

小周言简意赅:“一个外国大夫, 开刀割到自己的手感染死了。”

哎哟喂, 这话可真是吓死了吴大爹了, 他也连声附和女婿的话:“我们不要白求恩, 我们就要在医院里头开刀。”

廖主任叫这对不着五六的翁婿气得简直要跳脚,大逆不道,这是什么思想觉悟,居然说出如此落后的话。

廖主任伸出去的手指头都在颤抖,声音尖利的简直要戳破他的喉咙:“你们两个是什么成分?”

翁婿俩这会儿真是齐心合力了。小周挺起胸膛:“三代贫农。”

闻讯赶来的刘主任赶紧替他们背书:“吴大爹当年掩护过游击队。家里头一口米都没了,寒冬腊月里头,他愣是跳下河去挖藕,摸到一根藕都舍不得自己吃,煮熟了给受了伤的游击队员吃。”

要是这人家庭成分有问题,廖主任还可以扯着嗓子喊一声,要注意阶级斗争性新动向。

结果碰上这样的落后老农民,他也只能恨恨地一甩手,把气撒在刘主任头上:“就是你们的思想教育工作不到位,所以才有这种落后的思想。”

刘主任能屈能伸,当着上级领导的面伏低做小也不变脸色:“主任,您说的是。主要是前面没通电,贫下中农,没能时时刻刻受教育,以后广播天天响,肯定会好很多。”

那小周显然是个楞头青,不仅不顺坡滚驴,居然还跟着脖子强调:“只能城里头的老爷干部才进医院看病吗?我们贫下中农就不能进医院?这到底是不是我们广大社员的医院?”

廖主任被他噎得居然找不出话来回,只能举着手指头一个劲儿的:“你你你……”

小周今儿吃了雄心豹子胆,脑壳相当不清楚,他居然还敢怼回头:“我什么我!伟大的领袖说了,干部就要经常接受贫下中农的再教育。”

妈呀,这一句石破天惊的,余秋都恨不得直接捂住这孩子的嘴巴。

二愣子搞清楚情况,江县就是廖主任的一亩三分地,他要整个小农民,还不跟捏死只蚂蚁似的。

个不知天高地厚的东西,居然还敢在这儿大放厥词。

“其实这事儿不难解决。”何东胜从医院门口进来,朝廖主任笑,“主任,我们阳朔湾的医疗站,现在开不了刀,那就把它建的能开刀就是了。咱们就照着卫生院来建,让贫下中农走上田埂就能进医院。”

他伸手指着余秋跟几位医生,“有这么好的大夫在。以后别说是咱们十里八乡了,就是县城的人,肯定都不稀罕去进医院,直接来我们杨树湾的医疗站。”

不知道是何东胜描述的抢了县医院生意的美景打动了廖主任,还是终于来了个人替他解围,廖主任居然沉着脸拍了板:“就在杨树湾建手术室,刀在杨树湾开。”

小周急了:“那多早晚才能建好啊。”

何东胜无奈:“这要看县里头怎么给支持了。快的话,也要两三个月吧。”

廖主任点头:“那就到时候再开刀。”

小周跳脚:“那可不行,我们马上就要开刀。”

这下子廖主任脸又挂不住了,他直接伸出手指上了小周的脑门:“我看你这个同志很不像话!”

不知道是他突然间拔高的声音吓到了吴二妮,还是他这个伸手指的动作刺激到了犯病的女人;原本一路都很老实的吴二妮突然发作了。

她嘴里头发出一声怪叫,猛地冲上前,一口狠狠地咬上了廖主任的脖子。

这一下猝不及防,廖主任被她咬的“啊”一声身体往后仰,脖子上立刻飙出血来。

旁边的人全都目瞪口呆,谁都没有想到原本老实的不得了的吴二妮会突然间发病啊。

格委会秘书是最先反应过来的人,他赶紧伸手去拽吴二妮。

可惜精神出了问题的女人力大无穷,秘书这么一拽,不仅没能分开两人,可怜的廖主任还差点儿被直接咬下一大块肉来。

他两只眼睛只往上头翻,喉咙里头压根发不出声音。

余秋见势不妙,赶紧喊人拿镇静剂。

颈部有颈动脉窦,同时按压双侧颈动脉窦的话,会造成心跳变缓,血压下降,部分敏感的人甚至会因此而丧命。

镇静剂推进去了,吴二妮终于停止了躁狂。可怜的廖主任死里逃生,捂着鲜血淋漓的脖子气急败坏,想要破口大骂。结果他一动,脖子上的青筋一鼓,那血就哗哗的往外淌。

院长赶紧拿了消毒棉球过来,亲自帮他处理伤口。

张医生在边上为难地看着,迟疑道:“廖主任,你看这个刀到底什么时候开?”

“开!马上开!”廖主任气得连脖子上淌血都顾不上了,扯着嗓子大喊,“现在就给这个疯子脑袋瓜子开瓢。”

他的手指着吴二妮,已经昏睡过去的女人嘴巴上全是血,看着就阴森森的吓人。

小周作势要不服气的反驳廖主任的观点,大夫都说了,二妮不是神经病,二妮是肚子里头长了瘤子,只要把那瘤子切掉了,二妮就好了。

张口闭口管人家叫疯子,还不晓得谁是疯子呢。

余秋冲这小子一个劲儿吹胡子瞪眼,拼命暗示他识相点儿,不要再蹬鼻子上脸,惹毛了廖主任,他们谁都抹不了好。

气急败坏的革委会领导终于屈尊纡贵移驾诊疗室接受大夫的伤口处理。

余秋也赶紧推着吴二妮上妇产科病区。

目睹了全场闹剧的的穆主任什么话都没说,只轻轻地叹了口气。

余秋明白她的悲伤,对于医务人员而言,最幸福的时刻莫过于全心全意处理疾病,而不用关心其他任何来自外界的干扰。

可惜无论是穿越前还是穿越后,她都要将大量的时间花费在这些没有意义的事情上。

余秋批评小周:“你胆子也太大了。”

小周可真是个楞头青,这会儿居然还敢嚷嚷:“我怕他作甚,我又不是吃国家粮的干部。我就一个地里刨食的农民。”

余秋瞪眼,这位主儿是觉得光脚不怕穿鞋的喽。真是天真,人家穿鞋的可以一脚踩了你痛不欲生。还吃国家粮呢,人家直接让你连粮都吃不上。

余秋赶紧给吴二妮开了术前准备医嘱。今晚就灌肠,完善所有准备工作,明天一早赶紧把刀给开了。

她真是受够了想一出是一出的廖主任,谁知道这家伙后面还会折腾出什么闹剧来。

可惜按照墨菲定律,越是怕什么越要来什么,余秋刚开完术前医嘱,廖主任的电话就追到了妇产科病区。

当然,正在接受治疗的廖主任实在分.身乏术,不能亲自发表指示,而是由他的秘书代劳。

革委会秘书慷慨激昂地转述领导的意思,核心思想是两点:第一赶紧开刀,第二开完刀赶紧滚回杨树湾。

不要妄想留在卫生院里头当什么穿着白大褂的洋医生。

城里头的老爷们坏的很呢。贫下中农有点儿什么好东西,他们就要想方设法地抢走。广大社员同志们必须得保持高度的警惕。既然当了赤脚医生,就该扎根农村。

旁边院长似乎在打商量:“开完刀还是要管病人的呀。我们的水平不行,这个病人根本处理不了,必须得小秋大夫亲自管理。”

大概是医院里头的洋大夫也表现出了对赤脚医生的臣服,廖主任居然破天荒的没有呵斥。当然更可能的是因为他现在脖子还在人家手上,天然存有畏惧。

不过他也没有任何表示,索性闭上了眼睛。

“主任,您看这样行吗?”院长小心翼翼地打着商量,“小秋大夫辛苦些,两边都兼顾着。杨树湾的手术室建好之前,开刀就在咱们卫生院,看病就在杨树湾。”

这回廖主任倒是睁开了眼睛,却只眨了两下眼皮,叫人看不明白他究竟是什么意思。

何东胜在边上却趁机谈起了条件:“那得有船接送小秋大夫啊。不然她这两头跑着,功夫都耽误在路上了。”

刘主任也帮腔:“早上开一班船从红星公社到县城,晚上再反过来一趟。这样从县里头下来看病的人治好了,就有船方便回去了。”

何东胜摇头:“那还不够,中午也应该有一班船,一来一回的。不然小秋大夫就只能就船的时间。”

所有人都盯着廖主任的脸看,他突然间又睁开眼睛朝秘书眨了两眨。

秘书立刻神气活现的宣布:“你们打个报告上来吧。”

于是余秋不知道的时候,她的行程表就变成了航船的时刻表。

此时的小秋大夫只想着赶紧把这刀开完拉倒。

她心惊肉跳地睡了一觉,醒过来赶紧招呼大家玩儿,完善一切准备,上台开刀。

麻醉一打完,她抓着手术刀切皮时,居然激动地想要掉眼泪。

麻蛋,生活这个不要脸的家伙,已经将她彻底逼成了哥德斯尔摩综合症患者。

2019年的她估计不会想到,有朝一日聚自己居然会为了能够上台开刀,就兴奋得难以自抑。

穆教授看了她一眼,按捺不住好奇心问:“换两次拖鞋是哪儿的习惯?有什么意义吗?”

其实公社卫生院的手术室也很小,更衣室跟手术间基本连在一块儿。木教授换完洗手衣,出更衣室的时候,就发现前往手术间的路,被设置成曲折型,中间加了一道更换手术鞋的流程。

“为了控制院感,减少腹部切口愈合不良的可能。”

余秋其实对现在的手术间也很不满意,因为手术室跟生活区距离实在太近了,这极度不利于维持手术室的环境。

不要小看多换一次鞋子。

她穿越之前,她导师长期定点技术支援的一家县医院,患者腹部切口愈合不良的概率一直都比较高。

指望医院重新建设手术室,短时间内是一件不现实的事情。余秋的导师观察许久之后,就给他们出主意,增加了一箩筐鞋子,让他们再换好洗手衣以及手术鞋后前往手术室的途中,再次更换一次鞋子,然后去手术室手术。

就这么一个小小的改进,这家县医院妇产科手术的术后切口愈合情况立刻急剧好转。其他外科手术情况他们没有跟进,不清楚具体的数据,但想必也不差。

“我们在更衣室换衣服的时候,是穿着自己的鞋进去的。就算换了手术鞋,更衣室的地面其实是被污染的。这样手术鞋也遭受了污染,穿着被污染的鞋子进入手术室,就将这个污染的环境也带入了手术室。所以我们必须得提前切断污染源。”

临床工作就是这样,医学发展到现在,最高的进步并非人类对于疾病的认识,而是医疗卫生环境的大幅度改善。或者对于人类生命健康的维护价值,大大超乎人们的想象。

穆教授笑了:“你有心了。”

余秋有点儿不好意思的笑了,赶紧谦虚:“这也不是我想到的,是我从书上看来的。”

据说省人医最早的老手术室也没有这么样的概念,后来是院领导去了日本考察,按照日本医院模式建设的手术室。见贤而思齐焉,效果果然不同。

侯向群在边上感慨:“你看的书可真多。”

今天的麻醉,是侯向群在张医生的指导下打的。没错,侯医生也被廖主任从他们大队招呼到卫生院了。

因为廖主任在院长的一再提醒下,终于想起来,农村也得培养自己的麻醉医生,否则手术开展不下去。

其实正常的情况就是张医生带公社卫生院的大夫学习操作,手把手的,带出个徒弟来。

只是廖主任对于正儿八经的医生有种天然抵触的敌视心理,无论如何他都不会便宜穿白大褂的人。在这种心态的支配下,他只允许张医生培养赤脚医生打麻醉。

这会儿他倒是不建议将赤脚医生拎到卫生院来接受培训了。

余秋对于廖主任的神逻辑已经见怪不怪。这种心态很微妙,有点类似穷人仇富。

越是宣扬越穷越光荣,越是强调知识分子都是臭老九,认定了万物皆下品惟有读书高的国人潜意识里头还是认为有文化好的。

没多少知识文化的人好不容易坐上高位了,那点儿阴暗的小心思总算找到了施展的空间,他必须得将知识分子踩在脚底下,才能获得心灵上的高度满足。

不过不管到底培养谁,只要以后能有人用就行。

吴二妮的肚子一打开,跟着上台长见识的陈敏就倒吸一口凉气:“难怪大家都以为她怀孕了呢。”

瞧瞧这大瘤子,就跟个足球似的,陈敏目测直径起码有20公分往上。

小陈大夫叹了口气:“这瘤子一定很沉吧。”

手术台上的人全都笑了起来,穆教授含着笑:“我估计差不多得十五六斤重呢。”

这下子陈敏惊讶了:“天呐,那岂不是怀了双胞胎。”

手术台上的人笑得更加厉害了,原本紧张的情绪一扫而空。

侯向群更是叹气:“这双胞胎还都不小。”

都不用送术中病检,余秋就能肯定这是畸胎瘤。

瘤子被切下来以后剖视,众人都在里头看到了脂肪以及头发,甚至还有两颗牙齿。

县医院妇科手术相对开的比较少,张医生也是头回看到畸胎瘤里头长了牙齿。

他笑着调侃了一句:“这牙齿应该留下来,将来牙不好的时候,可以拿来补牙。”

余秋也笑着附和:“这主意不错。能省好大一笔钱呢。”

知道2019年财务自由的标准是什么吗?不是车厘子自由也不是榴莲自由,而是补牙自由啊。

余秋带着陈敏缝完最后一针的时候,吴二妮的眼睛动了,喉咙里头也发出了声响,只是还不能正常回答张大夫的提问。

陈敏有些失望:“她什么时候才能好啊?”

“哪有这么快呀。”余秋哭笑不得,“病来如山倒病去如抽丝。她都病了这么长时间。”

上了台,穆教授陪着余秋一块儿送病人回病房:“小秋,你说了那个筛选病人的问题,我倒是有个建议,你可以直接从精神病人中进行筛选。”

几乎所有的时代,女精神病人都更多,也许是因为女性更敏感更脆弱,也因为她们承受的压力更多。

余秋讶然,她没想到穆教授会主动提及精神病院。

其实她本人也想到了这一茬,说不定现在精神病院里头关着的,有很多不是精神病人。

穆教授点点头:“这件事就我来安排吧。好好做出临床数据来,咱们想办法把这件事情推下去。”

余秋正要说话,旁边的陈敏突然间发出一声“啊”的轻响:“他的嘴巴发紫呢。”

余秋后背的汗一下子就冒出来了。妈呀,好不容易开完的刀,别没回到病房,人就没了啊。

穆教授赶紧伸手捏吴二妮的下巴,迫使她把嘴巴张开。余秋手里头抓着纱布伸进吴二妮的嘴里头,拽出了堵在喉咙口的舌头。

吴二妮的脸色缓了过来,余秋的魂却迟迟不能回归原位。

妈呀,术后恢复室,一定要建术后恢复室。再来这么一出舌后坠,她迟早会被活活吓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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盖个五层楼

余秋下了手术台, 刚把病人送回病房吃过饭, 都没有来得及跟病人家属交代清楚情况, 廖主任的电话就追到了妇产科。

即使身在县城,革委会主任仍旧没有忘记这儿还有个赤脚大夫长期滞留在卫生院。

赶紧走, 中午的船立刻走。

余秋惊讶了,原来重新制定一条航船时刻表是如此的简单。她还以为光是协调安排人手,都起码得两三个月才能完成。更何况还要听各个部门之间扯皮呢。

没想到革委会主任一发话,船就立刻到位了。

无论余秋如何强调术后恢复的重要性, 廖主任都固执己见。

他已经退让了,甚至连手术刀都让他们在卫生院开了,还特地给他们找了麻醉医生。做到这一步,廖主任自觉仁至义尽。

现在, 赤脚大夫是打算赖在卫生院不走了?实在不像话!

余秋真是受够了这样的行政领导,什么都不懂,还拼命地自我感觉良好,以为当了官就成了技术大拿了,哪哪儿都要指手画脚。

穆教授怕小医生压不住脾气,赶紧冲她摇摇头,故意在边上提高嗓音道:“你赶紧回去吧,赤脚医生的日常工作也不要丢下。”

然后她压低了声音, “我今天不走, 我会重点看着她的。”

她招呼陈敏:“你既然想干妇产科, 也跟着学习怎么处理病人吧。”

陈敏懵懵懂懂的, 赶紧点头。

张医生也在旁边安慰余秋:“没事的, 后面这个病人我守着吧,刚好我还是第一次接触这样的病例。”

有两位前辈保驾护航,余秋这才敢离开卫生院。

出门的时候,她深深地呼吸了一口空气。11月的红星公社,太阳是如此的温暖,天气晴好,她才不跟无聊的人置气呢。

余秋在心中默默地告诫自己:永远不要跟傻逼讲道理,他们会强行将你拉到跟他们一样的档次,然后用他们丰富的经验打败你。

渡船的时刻表是固定的,余秋看距离开船还有点儿时间,就先去了趟供销社,准备跟郝红梅打个招呼。

昨天晚上郝红梅也听说了廖主任作妖的事情,小姑娘吓得不轻,生怕余秋会被抓到小辫子挨劈斗。

出了韩晓生的事情,大家都成了惊弓之鸟。虽然最后结果皆大欢喜,韩晓生还因祸得福,成为了公社副食品店的负责人,但郝红梅的父母都教育她,以后要愈发谨小慎微,千万不要成了靶子。

昨晚郝红梅跟余秋挤一张床的时候,小姑娘都要吓哭了。

不想余秋刚出医院大门,就看到供销社前头的大院子里头热闹纷呈。

院子的中央摆着张长条桌,后面站着个四五十岁的中年男人,一手拿着大剪刀,一手摁住兔子,咔嚓咔嚓的剪毛。

桌子旁边排了条四五十人的长队,杨树湾的小娃娃们个个伸长了脖子,眼睛珠子盯着兔子身上的大剪刀不挪窝。

小宝惊恐地抱着哥哥,嘴里头一个劲儿的念叨:“剪到了,兔兔痛。”

做哥哥的人抱住了弟弟,小包子脸鼓鼓的,认真地强调:“不会剪到的。”

说话的时候,他的两条胳膊不由自主地收紧了,显然非常害怕。

旁边二丫小嘴巴张着,用力往外头吹着气:“给兔兔吹吹,兔兔就不痛了。”

大丫抱着妹妹,轻轻地摇摇头,示意妹妹不要说话,免得惹人嫌。

剪毛员手里头的剪刀移到兔子肚子的时候,他手往桌子边上一捞,就摸出个长布条,余秋都没看明白他是怎么绕的,那绳子就系成了个活结,扣上了兔子前腿。他空着的那只手再往后一拉,攥着兔子的两条后腿,整个兔子的肚子就大白于天下。

大剪刀咔嚓咔嚓的过去,兔毛被剪了个干净,接着他又给兔子翻了个身,将另一边的毛也剪了个干净。

剪毛员整套动作如行云流水,一个多余的步骤都没有。只剪刀的咔嚓声中,一只兔子就被剪得光秃秃的,而且断毛口平整,一点儿破损都没有。

他连尺子都不用量,就分门别类放好了兔毛。

郝红梅在边上拿着小秤称,跟唱长调式的报出了数据:“特级毛,七两!”

这下子,整个小院都沸腾了。杨树湾的小孩们全都激动地拍起手来。

二毛还高兴地拉着大宝的胳膊,开心地夸奖自己的朋友:“你可真厉害。你是怎么喂兔子的呀?”

大宝有点儿不好意思,却相当大方的跟自己的朋友分享起经验,一定不能让兔子吃沾了露水的草,不然拉肚子,毛就长不好了。

二丫急得不得了,一个劲儿拉姐姐的手,认真地强调:“我们也喂兔子。”

她跟姐姐养的小白兔是一级毛,比不上特级毛呢。

余秋过去揉揉小丫头的脑袋,忍不住笑了:“这是因为你们的兔子才养了70天,要比他们的时间短。”

她抬起头,看维持秩序的田雨:“你怎么把他们带这儿来了?”

“开船了呀!”田雨瞧着比这群孩子更兴奋,“革委会特地给我们杨树湾批的航线。以后每天中午11:00船从杨树湾走,等到1:30再开回头。早上晚上还各有船呢。”

昨天晚上消息定下来之后,大队书记就招呼他带着孩子们上公社剪兔毛。

红星公社养兔子的人家不多,所以剪毛员也不下乡,而是定期从县城过来,隔两三个月就剪了一回毛。

这回事,何东胜特地跟他打的招呼,给杨树湾的小娃们开剪毛专场。

二丫兴奋的不得了,一个劲儿要拉余秋的手,跟她比划:“哇,小秋大夫,好大的船!我们全在船上,好多人。”

小丫头有生以来,从来没有坐过这么大的船。姐姐拉着她坐在船舱里头的时候,她就一个劲儿趴在窗户上看。

船好快呀,岸边的山跟树都在比赛跑步,跑的比他跟大宝二宝都快。还有河里头的水,溅起了好大的水花,雪白雪白的,可真漂亮,就跟扑着翅膀的鸟儿一样。

上了岸更热闹,原来供销社里头有这么多东西,架子上摆的满满当当。红梅姐姐说等去了副食品店,还有更多好吃的。

大丫看妹妹快要流口水的模样,忍不住害臊。又说吃的,人家会笑他们是馋丫头的。

余秋摸摸大丫的脑袋,笑道:“小秋大夫也馋了,到时候我们一块儿吃好吃的怎么样?”

田雨看着堆成小山的兔毛,也豪气地拍着口袋:“今天咱们吃好吃的。”

剪毛员跟着笑:“好,我今儿倒是要看看你们的手艺。”

其实动手的还是卫生院食堂大师傅。他照旧熬了一锅猪骨汤,在里头下了切成片的猪血块,然后加了粉丝、平菇、木耳跟打成蛋花的鸭蛋。

一碗碗粉丝汤端上桌,旁边摆着醋壶跟辣椒酱,爱吃重口的人自己添。

杨树湾的小娃娃们只看着那原汁原味的粉丝汤,就集体沦陷了。

大师傅不得不将粉丝微微凉了凉,才敢让这些孩子吃,否则他们肯定要烫的舌头跟喉咙。

饶是这样,小家伙们也一个个吃得鼻掀嘴歪,捧着碗恨不得将碗底都舔干净。

现在物质贫乏,大家伙儿能混饱肚皮就不错了。尤其是小孩子,平常连上公社的机会都稀少,哪里曾吃过这样精细的东西。

大师傅看着他们吃得香喷喷的模样,脸上全是笑,一个劲儿劝孩子们:“不急,慢慢吃,管够管饱。”

汤是用太阳灶熬出来的。别看入了冬,今儿这太阳可真是够劲儿,一锅汤熬了三个小时,猪骨头都是酥酥的。

粉丝跟木耳还有平菇以及小青菜,都是杨树湾人自己拎过来,整理的干干净净,过了水就能下锅。

他从头到尾不过费了点儿盐,连油都没自己加。

田雨喝了一大碗粉丝汤,趁机开始给孩子们做思想教育:“今天的饭好不好吃?”

小豆丁们积极回答:“好吃!”

二丫这个小吃货还迫不及待地加了一句:“我还想吃!”

众人轰笑起来,大师傅又给他舀了半碗粉丝汤,嘱咐她慢慢喝:“不能再吃肉再吃我们小妞妞的肚皮就要破咯。”

田雨豪气十足地打着包票:“好!大家好好养兔子,等下回收兔毛的时候,小田老师再带大家上公社吃粉丝汤。”

余秋本来想着他们杨树湾现在兔子养的多,他们跟剪毛员说说,看能不能定期去杨树湾直接剪兔毛。不然兔子来来回回的,容易受惊吓不说,还容易生病。

现在,看到这群孩子兴奋的脸,余秋赶紧把话咽回肚子里头。

其实这煮骨头粉丝汤没有什么稀奇,杨树湾也能自己做。可是上公社吃饭跟在村里头吃饭差别太大了。

这就好比陈焕生进城,人除了有物质生活的需求之外,还需要获得精神上的满足。

航船开了,来来往往念书的可不仅是人的肉.体跟货物,还有人们对生活的追求和希望。

一大锅粉丝汤下了肚,心满意足的小孩子们满载而归。

有人在供销社买了铅笔,还有人挑了橡皮。

大丫则给妹妹买了个小绒花,又帮外婆打了瓶酱油。她看家里头的酱油瓶子空了,就带了出来。

余秋揉揉她的小脑袋,轻声问她:“大丫不要小绒花吗?”

小姑娘坚定地摇摇头:“我不要,我不喜欢绒花。”

“不要说不喜欢。”余秋蹲下身,平视小姑娘的眼睛,“我们这次不买,等下回兔子毛卖了更多的钱,我们也给自己买个绒花。”

因为买不起因为没办法拥有,所以就反复欺骗自己,告诉自己不喜欢不需要。

时间久了以后,人就连喜欢也不敢喜欢,成了完全感觉不到生活乐趣的人。

大丫抿着嘴巴没有说话。

余秋没有强迫她表态,而是揉揉她的脑袋,带着孩子去渡口边。

众人上船的时候,田雨先看到了坐在船舱里的刘主任,顿时惊讶不已:“主任,你也坐这班船啊?”

公社有自己的快船,革委会领导下乡一般情况下都是坐那条船。

刘主任笑着跟他们打招呼:“有现成的船不坐干什么?这个船可划算了。”

坐一趟船不过5分钱,就算是几个人一块儿坐船,也比开公社的快船下乡便宜。

余秋只奇怪:“主任,你去杨树湾有事吗?”

这个时节已经过了农忙,按道理来说,刘主任不应该再拖着双腿来回奔波呀。

难不成是去视察挑圩埂?那上上下下的,真不太适合他。

刘主任哈哈大笑:“哎哟,你们杨树湾要盖手术楼,你这个大夫自己都不知道啊。”

余秋这回可真是惊呆了。昨天晚上她是听何东胜提了一嘴巴,可这不才刚将申请报告打上去吗?

一夜天的功夫,县里头就批复下来了?

刘主任笑得意味深长:“多快好省,我们搞农村建设就不能慢吞吞的,必须得加快速度。”

田雨在边上也拼命地点头:“是得快点儿。”

夜长梦多,谁知道再睡一觉醒过来,领导会不会改了主意。

哎哟,实在太好了,以后杨树湾就有大医院了。余秋开刀也不用特地跑到卫生院来。

刘主任兴致勃勃:“以后杨树湾就建个妇幼保健院,专门管妇女儿童保健工作。跟卫生院互通有无,两头连起来,我们红星公社的卫生事业就要飞起来喽。”

余秋也被他的热情感染了,的确,妇幼保健院跟综合医院距离近的话不仅可以互通有无,还能进一步相互促进发展。

航船快的很,余秋手上没有表,只估摸着时间,估计就10来分钟便可以走一趟单程。

田雨再次感慨:“以后我们杨树湾的孩子坐着船就能够天天去公社上学了。”

读完小学还有初中,以后还要考高中,说不定还能被推荐上大学呢。

刘主任连连点头:“对,以后我们红星公社的孩子走出去,最起码个个都得是初中毕业生。”

他叹了口气,“一个吃饭的问题,一个上学的问题,一个看病的问题。要是咱们红星公社的社员们不愁这三桩事了,我这个主任才叫做的有滋有味。”

田雨信心十足:“肯定会的。咱们红星公社水多,有山又有河,到时候山上田里养鸭子,水上面种庄稼,保准家家户户都有米有肉吃。”

二丫听到了肉字,立刻来了精神:“吃肉肉!”

余秋被这小丫头逗乐了,她一把抱起小姑娘:“那二丫告诉小秋大夫,吃粉丝汤好吃呢?还是肉肉好吃?”

天啦,这个问题不亚于世界难题。二丫立刻陷入两难之中。

她愁眉苦脸了一路,都走到大路口时候,她才为难地问余秋:“不能中午吃粉丝汤,晚上吃肉肉吗?”

在场的大人们全都笑翻了,大丫却羞红了脸,她跺着小脚,一个劲儿喊妹妹。

刘主任却笑着接话:“好,以后我们红星公社啊,中午喝粉丝汤,晚上有肉!”

“哟,刘主任这是给我们送肉来了。”何东胜陪着个戴着黑框眼镜的中年男人迎面走过来,笑着调侃公社革委会主任,“那我们可得敞开了肚皮吃。”

刘主任笑得直摇头,一个劲儿指他:“你啊你啊,就想着怎么占公社的便宜。”

说着,他朝那黑框眼镜男人快走两步,上前握住人家的手,“哎呀,顾同志,真是辛苦你了。出差回来都不得闲,还要过来为我们贫下中农忙碌。”

那顾同志跟刘主任握了手,开门见山道:“我同意你们的看法,医院尽量距离大河近一些,这样病人交通也方便。”

何东胜招呼余秋:“小秋大夫,正好你说说看,这医院有什么要求呀?”

余秋听他们一口一个医院,恍然大悟,她就说先前跟刘主任说话的时候,觉得有哪儿不对劲呢。

合着眼睛一眨老母鸡变鸭,手术间升级为医院了。

她清了清嗓子:“我的想法是这样的,产前产后病区必须得分开,门诊、妇科、产科病区还有需要监护治疗的新生儿不能放一起,不然容易交叉感染。

另外,手术准备区域跟手术间要在两层楼上,手术医生在准备区域换好衣服鞋子,经过楼梯然后再进手术间手术。”

顾同志微微皱眉:“照你这么来的话,再怎么省,也起码得有5层楼啊。”

这可不是个小工程,他得跟县里头打报告汇报。

何东胜赶紧拿县医院做筏子:“既然咱们要将县城的病人吸引到杨树湾来,那医院怎么着也不能比县医院小啊。”

顾同志皱眉头,诚心实意地指出了现实问题:“就是盖了这么大的医院,你们收了病人有人照应吗?贪多嚼不烂,还不如从小处做起。”

刘主任满脸笑:“这栽了梧桐树才能引来金凤凰啊。咱们把医院建起来了,这起码得年把的功夫吧,中间再想想办法,医生护士不就慢慢的过来了?没有医生护士,我们自己培养啊。”

顾同志不好直接说这群革委会的领导想当然,只能皱着眉头强调:“这已经超过县里头一开始跟我说的了。我必须得打报告,等县里头批准了,我才能动。”

何东胜赶紧说软和话:“不管盖几层楼,咱们先把地方给定下来吧。这样我们也好准备起来。”

那顾同志未置可否,只沉着张脸继续往前走。

二丫趴在余秋怀里头,小小声地问:“要盖大房子吗?”

余秋点头:“对,我们杨树湾以后也有楼房了。”

小丫头脸上浮出欢喜的笑,后头有人喊她名字的时候,她转过脑袋也还是笑。

黄莺一身灰布衣裳,跟她男人并排站着。

她快步走向两个女儿,脸上全是讨好的笑,手里头还抓着个绒花往二丫手上塞:“妈妈给我们二丫戴花好不好?”

二丫立刻摇着小脑袋拒绝,自豪地将自己的小辫子露出来:“姐姐给二丫买花戴!”

大丫警惕地抓住了妹妹的手,要让妹妹离母亲远点儿:“不用,我会照顾妹妹的。”

黄莺表情尴尬:“你这丫头,真是的,越大脾气越古怪。我看你将来到哪儿找婆家去。”

“上哪儿找也不去粪坑里找。”余秋拉下脸,抱着二丫走远了些。

事有反常即为妖,这是打定主意要抛弃女儿了吧。

黄莺夫妻两个神情尴尬,她男人还主动跟刘主任打招呼:“哎哟,您看看,现在的小孩子哦,脾气一个比一个厉害。”

刘主任脸上神色不变:“行了,来了的话就赶紧去你老丈人家吧。”

余秋跟田雨对视一眼,不由自主地挺直了脊背。

该来的,终究是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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郑家没有这号人(捉虫)

何东胜陪着顾同志继续给医院选址, 黄莺跟她男人朝郑家去。

田雨拦住了大丫二丫小姐俩:“走, 跟小田老师带小兔子吃草去。我们今天学习, 如何照应剪过毛的兔子。”

二丫一听要跟小伙伴们一块儿照应小兔子,立刻高兴的跑过去抓田雨的手。

爸爸妈妈不见了的时候, 她的确挺想妈妈的。可到了外婆家有吃有喝有的玩,她又不黏母亲了。相反的,她还很害怕妈妈会带她回家,她喜欢待在外婆家。

黄莺没能拽住小女儿, 表情尴尬,一张脸左右晃着,也不知道跟谁抱怨:“瞧瞧这丫头,越玩性子越野。”

二丫紧紧抱住田雨, 小脑袋扎在她怀里头:“我不跟你回家,奶奶会烫烂我的嘴。”

大宝生气了,立刻跑过去拦在二丫前头,气呼呼地瞪着黄莺:“你不要跟他们走,你去我家,我奶奶给你做蹦豆子,我奶奶不烫人的嘴。”

黄莺的神色愈发尴尬,嘴里头只会念叨着:“现在的娃娃不得了咯。”

不知道为什么, 余秋觉得事隔三日当刮目相看起码字面意思上也可以用在现在的黄莺身上。

明明她秋收前离开杨树湾的时候, 黄莺还没这么眉目可憎。果然是相由心生。

大丫也抬脚走到田雨身旁, 牵着小田老师的衣角:“老师, 我们走吧, 小兔子都要饿了。”

一群孩子早就等得不耐烦,立刻嬉笑着簇拥田雨往山坡去。

余秋瞥了眼讪讪的黄莺,直接从他们身旁穿过,往医疗站去拿自己的医药箱了。

她估摸着宝珍还没有来得及将剩下的人体检完。趁着今天太阳好,赶紧把活做了吧。

黄莺男人倒是比老婆反应快,感觉他们被落下了,赶紧抬脚去追刘主任,嘴里头还亲亲热热的喊着:“主任晚上来我老丈人家喝酒啊,我带了酒过来。”

说着他还特地晃了晃手里头拎着的酒瓶。

刘主任说什么,余秋没听到,也许他压根懒得搭理这种不要脸的家伙。

余秋拎着医药箱,按照村里人指点的方向在七队找到了宝珍。

两人按照花名册上的顺序一户户人家找过去,给留在家中的老人跟小小孩都做了检查。

待经过郑家的时候,宝珍惊讶地指着院子,不可思议地跟泥鳅咬耳朵:“小秋姐,黄莺姐她男人怎么来的?你看看他的样子,还在院子里头抽干部烟,他好大的派头哦。”

家里头都穷成那样了,大丫二丫到了外婆家,才能穿上一身能见人的衣裳。他这个当爸爸的,哪儿来的脸花钱买香烟?

余秋在心中默默地念了一声,因为他老婆舔着他的屁.股当成脸,他凭什么不好意思抽烟啊?

“不要再叫她黄莺姐了。”余秋看着宝珍,“以后我们都不认识这个人。”

宝珍吓了一跳,结结巴巴道:“怎……怎么了?发生什么事了?”

余秋叹了口气,伸手摸摸宝珍的脑袋:“走吧,我们今天把剩下的活干完。后面还有一堆事呢。”

大约是这几个月的时间里黄莺持续做妖,已经磨灭了宝珍的耐心。她很快将心中的疑惑抛到九霄云外,只高兴地抱住余秋的胳膊,两只眼睛亮晶晶的:“咱们杨树湾真的建接生站了啊?那以后十里八乡的娃娃是不是都在我们这儿生的呀?”

余秋笑道:“他们要来,咱们就让他们来呗。”

宝珍已经开始犯愁:“那咱们是不是也要建个食堂?就跟卫生院一样,到时候他们得有地方吃饭啊。”

余秋笑了起来:“那好,咱们就卖饭给他们吃。”

宝珍茫然:“怎么卖饭呀?跟国营饭店里头一样吗?是不是也得收粮票?”

余秋清了清嗓子:“那就让他们自己带粮食跟菜过来,咱们提供地方给他们加工,收他们柴火跟油盐钱。”

宝珍又开始愁眉苦脸:“那咱们杨树湾的油可不够吃咯。”

余秋大笑:“咱们多种点花生,就在玉米地里头套种花生。到时候花生榨油做玉米烙,肯定香死个人。”

宝珍兴冲冲的:“那好,咱们一分地都不浪费,到时候叉开来吃油。”

余秋嘴里头说着不管黄莺的事情,但完成了剩下的体检工作后,她还是不由自主地又绕回到郑家小院跟前。

快到转弯的方向时,她迎头撞上抱着二丫走过来的田雨。

二丫是个欢快的小话痨,蜷缩在小田老师怀里头,叽叽喳喳地追问个不停:“那我们的小兔子什么时候生小小兔子呢?”

“要等开过春了。那时候小兔子长大了才能生小宝宝。”小田老师耐心地回答问题。

待看到余秋的时候,她脸上的表情简直要哭了,言简意赅几个字,“大丫要回家。”

原本她是打算直接带两个孩子在胡奶奶那边吃晚饭,胡奶奶都已经开始舀新稻米准备做饭了。

结果大丫坚持要回家,小姑娘年纪虽小,主意却正的很。田雨跟胡奶奶两个专业管理小孩子的大人联合起来,居然都没办法说服她。

于是小田老师只能无奈地带着两个小丫头回家。

宝珍不明所以,还跟着点头:“应该回家的,不然你们妈妈要教育你们啦。”

黄莺姐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特别不喜欢大丫二丫到别人家里头吃饭。其实村里头的孩子在一块儿玩疯了,晚上跟着小伙伴一块儿去人家里头吃饭很常见。大不了明天再反过来换着吃就是了。

余秋看着大丫,小姑娘紧紧抿着嘴唇,整个人绷成了一张弓。生气带着妹妹的人是她,迫不及待想要回家看母亲的人也是她。

也许她在害怕,自己回来迟了,爸爸妈妈就又跑了吧。

她叹了口气,伸手接过大丫的兔子:“走吧,咱们回家去。正好,我要给老太量个血压。”

宝珍懵懵懂懂地跟两个女知青道别,背着医药箱匆匆忙忙往家跑。

太阳快要下山了,她得帮着做晚饭,两个嫂嫂这些天正忙着赶工做活呢。

林秋跟田雨对视一眼,都有点儿如释重负的意思。她俩硬着头皮带两个小姑娘回家。

人还没到院子门口,余秋就听到了黄莺的声音:“秀华,咱们都是女人,你肯定能理解的。你是我们郑家的大功臣,已经给我们郑家留了种了。我不行啊,我命苦哎。”

秀华的声音冷冷淡淡:“命好命苦都是自己过的,你还是从郑家走出去的呢。”

黄莺似乎被噎到了,伸出手讪讪地要抱小根,脸上还陪着笑:“哎哟,叫我好好看看我们郑家的种男,也叫嬢嬢沾沾福气。我跟你说呀,秀华,我这一胎跟你怀小根一模一样,肯定是个男娃。”

余秋推开院子门,只见秀华伸手抱走了儿子:“不敢劳您的大驾,您身子金贵,怀着龙子凤孙呢,万一有哪儿不好,我们郑家人承担不起这个责任。”

黄莺脸上挂不住,却还强撑着笑:“看你这话说的。我就不是郑家人了嚒。”

郑老太拄着拐杖出来,伸手招呼两个重外孙女儿回家。

对着孙女儿,她却不冷不热:“我们郑家庙小,供不起你这尊大佛。嫁出去的闺女泼出去的水,该怎么过,你自己过去吧。”

她侧过脑袋,只看两个小姑娘:“来,大丫二丫,看看舅母给我们做了什么新表表。”

所谓的新表表是杨树湾的小孩子对于新衣服的称呼。现在布料紧张,一般人家要攒上许久,才能有足够的票和钱去买布给孩子做衣裳。

二丫立刻乐疯了,她觉得今天实在太美好了。她跟姐姐剪了兔子毛卖钱,还吃到了很好吃的粉丝汤,现在舅母又给她们做新衣裳。

小丫头侧过头,好奇地看着舅母怀里头的小表弟:“弟弟不穿新表表吗?”

秀华笑了起来:“弟弟小呢,等过年再给弟弟做新表表。”

二丫点着小脑袋,认真地鼓励傻乐呵的小根:“那弟弟你可要快快地长,不然过年的时候新表表就太大了。”

黄莺赶紧强行插话,伸手要去抱女儿:“舅母好吧,以后我们大丫二丫要听舅母的话。”

大丫突然间开口:“不听你的话了吗?”

黄莺立刻柳眉倒竖:“瞧你这孩子话说的,我是你们妈,当然得听我的话。”

“妈。”大丫抬起脑袋,倔强地看着黄莺,“你什么时候带我跟妹妹回家?”

二丫吓坏了,立刻过来拖姐姐的手,一个劲儿地摇头晃脑,还跺着两只小脚丫:“姐姐,我要在外婆家。”

她不要回家,家里头一点儿也不好。奶奶动不动就骂她跟姐姐是赔钱货,还会打她。每次她告诉妈妈,妈妈就怪她不懂事不听奶奶的话。

舅舅都说了,二丫不是赔钱货,二丫跟姐姐都是千金。

郑老太抬起脸,问了一句黄莺:“这两个丫头不懂事,不听话?”

黄莺立刻开口:“是没形没状的,一点儿姑娘家的样子都没有。奶奶,以后你可得好好替我管教她们。”

老太点点头,突然间扬起手,狠狠的一巴掌刷在了黄莺的脸上。

这是双枯树皮一样的手,做惯了苦活,手跟钉耙似的,一巴掌过去直接将黄莺的脸打得歪到了一边。

那“啪”的一声脆响,惊得二丫都吓到了。小丫头嘴巴一撇,就要扯着嗓子嚎啕。大丫在边上,也紧紧抿住了嘴唇。

只小根年纪太小,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事,听到响动,还发出一长串咯咯的笑声。

黄莺像是难以置信,捂着脸看向自己的祖母:“老太……”

郑老太痛心疾首:“我只恨我从小没打过你,当初打断你的腿,就不至于到今天还丢人现眼!你放心,以后我也不会打你了,该办的手续都办了,从今往后,我们郑家没你这号人。”

余秋赶紧把二丫抱到边上,哄着小东西:“二丫不哭,做错事就要挨教训,是不是?走,小秋大夫陪我们二丫去听匣子戏。”

她朝大丫伸出手,小姑娘没有拒绝,而是抓着她的手指头,跟着一块儿进屋。

收音机里头播放着欢快的儿歌:“太阳光金亮亮雄鸡唱三唱……”

二丫忘了刚才的惊吓,她坐在椅子上,高兴地踢着两条小腿,跟着收音机里头的歌声唱了起来。

比起天真明媚无忧无虑的妹妹,大丫小小的脸上全是凝重的忧伤。

她已经听懂母亲的言下之意,母亲不会带她们回家的,母亲抛弃她们了。因为母亲要生小弟弟了。

她们是赔钱货。

“不要担心。”余秋摸着小姑娘的脑袋,“小秋大夫不想骗你,你跟妹妹以后就留在外婆家。你们没有做错任何事情,男女平等,妇女也是半边天。错的人不是你们。”

广播里头的儿歌还在播放着,《劳动最光荣》放完了之后,又传来清脆的童声:“我是公社小社员来,手拿小镰刀呀,身背小竹篮来。……”

二丫更加兴奋了,跟着摇头晃脑地唱着,还从小椅子上起来,扭着小身子跳起舞来。

余秋看着二丫,话却是说给大丫听的:“你不要有心理负担。以后住在外婆家,你也是公社的小社员,割草积肥拾麦穗,天天劳动忙不停。你看,弟弟现在用的尿片,是不是你跟妹妹捡了知了猴换来的呀。”

大丫终于开口说话了:“我们没捡多少,就在家门口捡的。舅母炒了好多给我跟妹妹吃了。”

余秋笑了起来,将小姑娘搂在怀里,柔声道:“那以后我们大丫就带着妹妹多捡知了猴怎么样?”

大丫十分忧虑:“没有知了猴了。”

她想去抓田鼠来着,可是她不敢。

余秋笑了起来:“那我们大丫就好好养兔子。今天我可是看到我们大丫卖了两块钱的兔毛呢。”

大丫羞涩地笑了起来,朝余秋点头:“我一定好好养兔子。”

余秋心里头悬着的石头终于落下了,只要大丫不再觉得自己跟妹妹是累赘,两个小姑娘才能健健康康地长大。

入了冬日头短,太阳刚下山没多久,暮色就迫不及待地笼罩了天空。愣是挤在厨房里头帮忙的田雨扯着嗓子喊:“吃饭啦!”

二丫也顾不上跳舞了,开开心心地往屋子外头跑,嘴里头喊着:“吃肉肉!”

已经给儿子喂过奶的秀华一把抱起小外甥女儿,夸奖小姑娘道:“我们二丫的鼻子可真尖,今天外婆给我们烧的肉肉哦。”

当然不是猪肉,总不可能天天杀猪。然而吃得膘肥体壮准备猫冬的田鼠却是美味佳肴,叫郑大婶美美的烧了一大海碗。

郑大爹还杀了一只喔喔叫的小公鸡,加了大队分给社员的蘑菇跟木耳,炖了一锅汤。

黄莺家的那个男人口水都要含不住了,立刻积极地冲上来,一个劲儿地显摆他带来的那瓶酒,反客为主招呼刘主任:“哎呀,主任,您喝酒啊,吃肉喝酒才香。”

黄莺脸上还留着巴掌印,郑老太这回是下了死手,她的半边脸都高高地肿起,说话声音也含含混混的。

饶是这样,仍旧不能阻挡她积极为丈夫帮腔:“对呀,主任您喝酒吃肉,今儿的事情可多亏您帮忙。您才是实实在在为我们广大贫下中农着想的贴心人。”

说话的功夫,她推着丈夫上桌落座,自己倒是很有样子的不上桌吃饭。

“下去!”坐在主位上的郑大跌,突然间沉声开口,“我们郑家不招待外人。”

黄莺的脸上挂不住,讷讷道:“爸,你说的,这怎么就成了外人呢?”

说话的时候,她眼睛还落在余秋跟田雨的脸上。

“小秋大夫跟小田老师是我们郑家的恩人,我们的贵客。”一直坐在角落里头不说话的郑卫红开了腔,“外人就自己走吧,别让我抓起扫把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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