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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品相关 (5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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词:“忙着割芦苇啊, 他们去野芦苇荡子把芦苇打了拖回来,盖草棚用。”

陈敏难掩羡慕的语气:“你们杨树湾真盖砖窑啦,真好。我觉得白子乡不行,一天到晚想割资本主义尾巴。地皮都被割完了, 哪儿来的尾巴能割啊。”

她悄悄跟余秋咬耳朵,“你知道吗?现在我们公社的人要盖房子都是去黑市上买砖头,一万块砖头官价210,黑市上要卖400块呢。”

余秋心念微动:“他们哪儿来的砖头啊?不是正常供应都保证不了吗?”

“能保证正常供应,谁还去黑市啊?”陈敏跟着李伟民混久了,消息倒是灵通起来,“圆圆头不及点点头,里头的门头多着呢。李伟民说了现在谁家造一间屋, 几乎都要花两倍的价钱。你们这儿还算好呢, 有的地方花钱都买不到货。”

说曹操曹操到, 李伟民过来敲医生办公室的门, 听到两位女同志提起自己的名字, 他顿时眉毛往天上飞:“你们背着我说什么小话呢?”

余秋也不打马虎眼:“咱们这儿黑市很厉害?什么东西都能买?”

“那要看你买什么了。”李伟民笑嘻嘻的,“一般的吃的喝的粮票布票比较好买,更大头的东西就麻烦了。”

“盖房子的材料呢,那些砖头木头之类的?”

李伟民摇摇头:“那要碰运气,不过有门路的人还是能买得到。”

他这人好显摆,也不等女同志问,就积极显现他见多识广,“大家不都拿着证明上店里头去买东西吗?这证明也要看是谁拿来的。没能耐的人是拿不到货的。能拿到货的人也未必要自己用。这一进一出,不就是黑市了嘛。”

陈敏在旁边点头:“这些家伙黑的很。”

照她说,卖粮食卖蔬菜卖粮票布票这些,好歹是自己实打实挣来的东西,有人富余有人缺少,一个愿买一个愿卖,没的话讲。

这种凭借关系倒卖的,那就是投机倒把贪污腐败,太脏了。

余秋也不觉得稀奇,物质匮乏的年代永远没有办法避免这个问题。只要有市场需求,那就肯定有人铤而走险。

她只好奇一件事:“那要怎么找黑市啊?有固定的地方吗?”

李伟民头摇的跟拨浪鼓一样,警惕的很:“你打听这些做什么?这可跟你没关系。”

余秋撒谎不打草稿:“我们杨树湾医务室漏雨了,我想弄些瓦修修屋顶。”

哪知道李伟民这会儿倒机灵来了,立刻拿话怼她:“等你们杨树湾的砖窑烧出砖头来,你们自己不就有瓦用了?”

嘿,这臭小子!

余秋没好气:“你跑过来做什么?不是叫你在下面好好跟着王医生学习嘛。你的底子这么薄,再不想办法把抓紧,我上课你都听不懂。”

李伟民委屈:“我上来是有工作的啊。余秋同志,我正式代表医院通知你,你被选作县冬泳比赛的保健医生了,明天正式到岗工作。”

余秋跟陈敏都大吃一惊,什么冬泳比赛?江县还有冬泳比赛吗?

李伟民痛心疾首:“要我怎么说你们好了,二位女同志,你们不能拘泥于小圈子,要眼观四路耳听八方,咱们江县哪年不搞冬泳比赛?尤其是你,余秋同志,小陈不知道也就算了,你们杨树湾的何东胜不也参加比赛了吗?你怎么还不清楚啊?”

余秋更加惊讶了:“他还有空参加冬泳比赛?”

李伟民点头:“那当然,公社都把名单报上去了。听说现在他每天早上五点多钟就从你们杨树湾一路游到白洋河那边的芦苇荡子,你都不知道吗?”

余秋下意识地想翻白眼:“我哪儿知道啊,我晚上几点钟才睡,五点我还在休息呢。”

这人可真是够能折腾的。

陈敏在边上咋舌:“还真冬泳啊,天呐,水都要结冰了。”

李伟民教育女同志:“你看看你这个想法要不得。下决心怎么都不冷,不下决心,20多度都冷。”

余秋直接怼他:“你下定决心没有?要不要我去帮你报个名?”

李伟民秒怂:“别别别,我这日理万机的,哪里有空冬泳啊?”

一边说话,他人一边往后退,“明天一早,你可别忘了,就在咱们大河边上。”

余秋惊讶:“不是在县城比赛吗?”

李伟民得意洋洋:“廖主任说了,护城河那边污染的太厉害了,还是咱们红星公社人杰地灵,山好水也好。”

余秋翻白眼:“嗯,这么好,他怎么不自己下水泡一泡啊?”

冬泳这项运动,其实在医学界也没有统一的定论。

省人医中医科跟心血管内科主任都是坚定的反对派,前者认为冬泳违反了冬宜养藏的基本养生原则,后者则坚信寒冷刺激容易诱发心血管疾病,到时候养生不行,搞不好先猝死了。

不过保健科主任却认为,冬泳可以锻炼人的心肺功能,提高神经内分泌系统的调节能力和人体免疫力。

看看,就是这么一项简单的运动,医学界的看法都莫衷一是。

李伟民皱眉头:“谁说廖主任不来的?明天他跟大家一块儿下水冬泳。”

余秋跟陈敏面面相觑,开什么玩笑,就廖主任现在走路都喘气的动静,还要冬泳?

余秋只能说服自己相信,大概廖主任也知道脂肪密度低,以他现在的体型,漂在水上不沉下去的概率更高。

第二天上午,大河岸上就聚集了一群大姑娘小姑娘。

余秋拎着医药箱过去的时候,还十分惊奇:“这些孩子们不上课啊?一大上午的就跑过来看热闹。”

有什么好看的,年轻的姑娘们。以姐姐在体检科身经百战的经验,不是堆堆堆的男人少的可怜,什么八块腹肌,那简直凤毛麟角,能叫你们瞧见的概率几乎为零。

李伟民在旁边踮着脚,努力寻找运动员们的身影,随口应她的话:“今儿元旦啊,大家都放假,有热闹不看是傻子。”

余秋惊讶了:“今天元旦吗?我怎么记得是明天啊。今天韩晓生跟陈媛订婚呢。”

早上胡奶奶居然都不提醒她。

李伟民同情地看了她一眼:“谁让你日理万机呢,大家哪里好意思打扰你。”

“没事的,大家都准备的差不多了。”何东胜笑着走过来,递给余秋包牛皮口袋装着的糖炒栗子,“趁热吃吧,炒的不错,又香又糯。”

余秋接过牛皮口袋,看了眼里头的栗子:“副食品店炒的?韩晓生还弄了不少东西呀。”

“反正栗子山上就有,不用想办法出去找货源。”何东胜脱下外面的袄子,叫余秋帮忙抓着,“人太多了,我怕叫人拿错了。”

余秋应声接下衣服,忧心忡忡地看他:“你行吗?这种事情不要勉强。”

贸然下冷水游泳,搞不好会有生命危险的。

何东胜笑出了一口白牙:“没事,我都是用冷水洗澡,已经习惯了。”

一阵寒风吹来,余秋不由自主地瑟缩,感觉想象不能。寒湿之气呀,年轻人,寒湿之气入骨很受罪的。

何东胜就是笑,他当着余秋的面扒了身上的衣服,只剩下条四角边的裤衩。

余秋注意到这些参赛运动员没有一个人穿泳裤,所有人都大啦啦的穿着裤衩,只做到不遛鸟就行。

运动员全是男性,没有女同胞参加,看来冬泳还属于小众运动。

廖主任在这一群运动员当中分外显眼。

1973年1月1日的太阳明晃晃的惹人眼,照的脱成光毛猪的廖主任身上皮肤真是又白又嫩,简直能晃花人的眼。

余秋看着廖主任脱了最外面的衣服,先做一段时间的热身运动,然后才鼓出勇气扒下剩下的衣裳,就觉得头疼。

妈呀,瞧瞧廖主任这动静,今天该不会是他头回下冷水吧?

冬泳是一项必须得长期坚持的运动,习惯了冬泳的人,那是从秋天就开始下水,循序渐进,身体已经适应的很好了。

像廖主任这样的新手还要逞强的,往往就是高危险因素。

余秋不敢放松警惕,赶紧拎着药箱就过去守着。

廖主任果然是新手,这还没下水呢,刚脱了衣服,他就冻得上下牙齿咯咯打战,一张脸也是青白交错。

余秋在边上劝他:“主任,您都亲临现场了,这就代表你对这项活动非常重视。广大社员同志没有谁不了解你对主席讲话的深刻理解及切身支持。您真的不用非要下水不可。”

廖主任说话直打哆嗦,却固执己见:“那不行,没有调查就没有发言权,冬泳的好,给自己下水切身体会了才行。”

他说得磕磕绊绊,一套热身操也做得哆哆嗦嗦。

旁边看热闹的女初中生们完全没办法透过表面看本质,还有人狗胆包天,嘲笑廖主任这只光毛猪一直在发抖。

哎呀呀,看看那边的男同志,一看就知道人家长期坚持锻炼。

余秋默默地扫了眼何东胜肚子上的肌肉疙瘩,这家伙还撸铁不成,锻炼成果不错啊。

千万不要相信劳动使人体格健美,你自己上街看看,真正辛苦的搬砖群众哪有时间跟精力去锻炼出漂亮的肌肉线条啊。

何东胜见余秋看他,又朝她点点下巴,示意她吃栗子。

余秋点点头,表示等他们下水了自己就吃。不然叫廖主任看到了,那肯定要挨说的。

活动的主持人原本还想让廖主任慷慨激昂几句,冻得已经开始放屁的格委会主任差点儿破口大骂,日你老子的,废话怎么这么多?赶紧下水才是真的。

冬泳活动的组织者之一陈招娣过来发了话,宣布准备开始比赛。

余秋赶紧放下手上的糖炒栗子,两只眼睛都盯着廖主任。

原谅她的势利眼,要是廖主任有个三长两短的话,她以后也别想再混下去了。

从县城专门请过来的教练还在大声带领大家做操,然后叮嘱注意事项。

廖主任已经冻得要晕过去了,下水之前,他那肥肥胖胖的脚一直颤颤巍巍。

余秋看着他吸气再吸气,似乎努力酝酿气势的样子,就觉得头痛。

突然间,廖主任捂住胸口跌坐在地上,手脚都不由自主地抽搐起来。

余秋脑子嗡的一声,感觉自己那乌鸦嘴一般的第六感真tm要人命,越怕什么越来什么,廖主任这家伙果然出事了。

她赶紧奔过去,询问廖主任的感受。

可怜的革委会主任,话都说不出来的样子:“闷,我心口闷,我控制不了我的手。”

余秋看他的手果然变成了鸡爪子,一抽一抽的。这难不成是缺钙?

她不做他想,赶紧先招呼李伟民过来帮忙让廖主任吸上氧,然后根据他手足抽搐的症状判断他可能缺钙,又自己给他推了针葡萄糖酸钙。

别说,效果还真是立竿见影。廖主任手脚症状开始有缓解的迹象。

余秋正想趁机劝他放弃冬泳,突然间革委会主任的情况更糟糕了。

明明是大冬天,大家穿着袄子站在水边都冻得哆哆嗦嗦,前头同样冻得瑟瑟发抖的廖主任现在却满头大汗,汗水跟汹涌的泉水一样拼命地往外头冒。

余秋慌了,她也搞不清楚廖主任究竟是怎么回事。直觉告诉她现在应该查个血气分析,检查电解质水平和酸碱平衡状态。

可问题是现在要有东西给他检查啊。

余秋抓着听诊器试图听清楚对方的呼吸音跟心跳,然而心肺听诊没有异常。

廖主任却表现得非常痛苦,濒死的恐惧让他拼命扯着嗓子喊:“我喘不过气。”

陈招娣跟刘主任他们都围过来了,大家七手八脚的,准备将廖主任直接抬去卫生院。

余秋也跟着起身,她现在并没有明确的诊断思路,内科毕竟不是她的老本行。

起身的时候因为过于紧张,那袋子糖炒栗子掉在了地上。余秋看到牛皮纸口袋时,突然间回过神来,想到了一个可能。

“让开。”余秋捡起地上的牛皮纸口袋,直接罩在廖主任的口鼻上,“不要喘气,憋住气。”

廖主任差点儿没当场晕过去,他恨都恨死了。他就知道这个小赤脚大夫包藏祸心,别看平时装的多老实,事实上早就想置他于死地。

他都喘不过气来了,她居然还让他憋气!太恶毒了,隐藏在人民群众当中的敌特分子,时刻不放弃毒害革命干部。

余秋半点儿不掩饰嫌弃:“我要想杀你的话,你早死了!放心,憋不死你!”

廖主任的脑袋拼命地摇摆着,坚决不让余秋将纸袋子扣在他口鼻上。

当他蠢呢,他就知道以前有种酷刑叫做加官,就是用一层层的棉纸贴在口鼻上,沾了水,然后人就活活闷死了。

“陈招娣你给我按住他!”余秋急了,“不然他死了我可不负责。”

廖主任惊恐地发现自己居然孤立无援了。

这个该死的小赤脚医生一发话,别说是刘主任跟自己的秘书,就连自己老婆都死死地扣住了自己的头。

陈招娣安慰丈夫:“你就放心吧,小秋大夫都救过你多少回了,这回还是在救你的命。”

可怜的廖主任众叛亲离,跟头光毛猪似的被人压在案板上挣扎不得,就看到个巨大的黑洞死死的照在自己的口鼻上,然后他就没气可以喘了。

廖主任正要悲伤出师未捷身先死,革命尚未成功时,余秋拿开了纸袋子,说话相当不好听:“行啦,你就不知道冷吗?还不赶紧起来把衣服穿了。”

廖主任瞪眼,他要能起得来呀。哎怎么手脚都正常了?好像他也能喘气了啊。

“当然能喘气了,你又没什么大不了的事情,这叫换气过度综合症。”

余秋看着手忙脚乱穿衣服的廖主任,“你刚才是不是特别紧张,所以一直在呼气?人呼出去的是二氧化碳,呼出去太多了都会导致体内二氧化碳浓度不足,从而形成一种危险的病理状态,呼吸性碱中毒。

在这种情况下,血液里头的钙离子与白蛋白的结合增多,从而导致游离状态的钙离子浓度下降。所以就出现了缺钙的症状。

比如说神经、肌肉应激性增高,你会感到口周、四肢发麻以及肌肉痉挛甚至头晕耳鸣等。也可能会手脚抽搐,甚至全身惊厥发作。”

余秋一本正经,“我不是吓唬你呀,这种情况如果处理不及时,会真的要了命的。”

一般人在发现对方呼吸困难时,肯定会以为他是缺氧,包括医务人员,在没有做相关检查的情况下也会下意识的这样认定。

可实际上病人真正缺的不是氧气,而是二氧化碳。在这种情况下再给氧,不仅无法缓解症状,还会火上浇油。

余秋之所以能够想起来这一点,还是她以前跟着导师去国外开年会的时候,正好碰上位年轻女性因为过度焦虑发生了类似的情况。

幸亏当时飞机上有位内科医生,因为情急之下找不到塑料袋,他直接拿自己装糖炒栗子的牛皮纸口袋套在了那位年轻女性的口鼻上。

效果可谓立竿见影,短短几分钟的功夫,那位姑娘的情况就缓解下来了。

这件事给余秋的印象实在太深刻了。所以刚才一看到糖炒栗子的袋子,她就反应过来廖主任应该是同样的情况。

对了,糖炒栗子。

余秋猛的一拍脑袋,回过头看被她倒在地上的糖炒栗子。

然而刚才兵荒马乱,所有人都忙着过来抢救廖主任,那一地糖炒栗子早就被踩在沙土里,哪里还有踪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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双双把家还

何东胜从水里头爬出来, 过去找余秋拿衣服的时候, 小秋大夫还满怀怨念地瞪着廖主任。

瞧瞧, 格委会的当家人在一群手下的簇拥下,跟个娇弱的西施似的, 都没下水,已经忙不迭跑去暖和和的房间里头取暖。

这一群冬泳结束回来的人都还没进屋呢!

她心里头恨死了,为什么一开始她没有考虑到换气过度综合症?因为该病好发于女性啊。

廖主任这么个大老爷们,居然因为要下冷水冬泳这件事, 直接紧张到通气过度了。说出去,真是不怕磕碜人。

何东胜过来拿了衣服赶紧找地方换上, 他一边活动身体,一边安慰一句:“算了, 我回头再给你买。好歹也是救了他一命。”

余秋直接朝天空翻白眼, 半点儿都不掩饰自己的嫌弃之情。自找的, 她就没见过比廖主任更能折腾的人。

李伟民端着姜汤过来, 询问余秋的意思:“要不要端进去给廖主任喝啊?我看他冻得够呛。”

余秋一本正经:“运动加热知道不?不管是洗热水澡还是喝姜汤, 这种外部加热效果都不好。”

李伟民满脸懵:“为什么呀?你前头不是说中暑的人直接泡冰水降温效果最好, 现在他们是泡在冷水里, 现在不应该换热水吗?”

余秋满脸严肃:“冬天喝过玻璃杯里头的热水吗?你把杯子放出去冻一冻,拿回来直接倒热水进去,你看是什么后果?”

她话音刚落, 屋子里头就传出一声闷响, 伴随着格委会秘书的惊呼:“哎呀, 杯子炸了。”

说着他慌慌张张地跑出去找扫帚跟簸箕了。

李伟民被吓到了, 立刻端着姜汤走。

何东胜在边上一边打拳,一边笑着摇头:“廖主任没进水呀。”

他在岸上就出问题了。

余秋冷笑:“他就应该多动动,浪费什么姜汤啊?”

野泳她都不赞同,以为冬天就肯定不感染血吸虫了吗?天真!没看到这片水压根就没结冰吗?

何东胜在旁边笑得直摇头,他打了一通拳,感觉身上热乎了,就直接问余秋要医药箱:“算了,送佛到西天,我去看看,要是寒气重,我就给他放放寒气。”

余秋龇牙咧嘴,脸挂得老长跟在身后。

两人走到房间门口的时候,何东胜刚要敲门,就听见里头廖主任在说话:“哎呀,不就是穿个裤衩在大家伙儿面前跑吗?这算什么事情?你瞧瞧我,今儿我是不是当着江县父老乡亲们面脱光衣服啦,同样是穿裤衩。谁敢说三道四,我抽他大嘴巴子。嘿,招娣哎,我这辈子要说有福气,最大的福气就是讨了你这个老婆。”

何东胜举起的手,又默默地收了回去,屋子里头显然是人家两口子,他不好进去打扰。

就是不知道廖主任这没头没脑的几句话是什么意思。

余秋心念一动,想起当初陈招娣为了混进精神病院好救丈夫,那惊天动地的一脱。当时她身上的确只穿了个裤衩。

难怪廖主任突然间想起来,要参加什么冬泳比赛呢。这家伙,他还真不如直接在大街上果奔。

只不过真果奔的话,估计他又要被抓进精神病院了。

屋子里头的人不知道说了句什么,廖主任的嗓门猛然拔高了:“他敢!狗日的,老子给他三分颜色还开染坊了。你等着,我叫他好瞧。别以为他搞的那些门门道道老子心里没数,我一把抓他个大的。”

后面的话他们真的不适合再听下去了,何东胜赶紧悄无声息地往后退。

余秋也跟着走,走出去约摸百十步,她才突然间开口道:“廖主任这个泳是游给陈招娣看的。”

何东胜不知道精神病院发生的事,反应不过来廖主任的逻辑链。

他茫然地啊了一声,只看到小赤脚医生脸上浮出笑来。

余秋轻轻吐了口气:“也算他有点儿良心,眼睛没全瞎,不然陈招娣也太冤枉了。”

何东胜跟着点头:“是啊,陈招娣对廖主任可真是没话说,跟着他受了多少苦。”

余秋只笑着不接话。

她在心里头暗念,不,你是不知道的。不知道一个女人可以为了她的男人做到什么地步。不管不顾,什么都可以放弃。

何东胜跟着余秋去医院,洗了把澡之后,才惊讶地发现自己脱下来放在袋子里头的湿裤衩已经被余秋拿去洗干净晒起来了。

年轻的生产队长脸涨得通红,结结巴巴道:“我自己来就好。”

余秋奇怪,直接挑高了眉毛:“难不成你还想把湿衣服带回去?真不怕麻烦。”

何东胜看她满脸坦荡荡的样子,反而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余秋倒是急着催促他:“动作快点儿吧,我们跟着上县城的船回杨树湾。订婚这么重要的事情,肯定有很多活要做。”

何东胜点头:“我去粮管所拿年糕。”

虽然他前头说让杨树湾大队碾米房也做自己的年糕,但是因为太忙了,大家一直都没顾上。

余秋惊讶:“你手上有粮票吗?”

何东胜往前走:“我们拿蘑菇还有木耳跟他们换的。粮管所也在搞副业,他们还要蒸包子卖呢。”

余秋惊讶得不行:“可以呀,我觉得李秀云想法真不少。”

何东胜走了两步,感觉自己步伐太大了,赶紧又放慢速度。

他朝余秋笑:“新官上任三把火,她拿不出两把刷子来,粮管所的老职工可是会顶她的。”

要怎么将职工们拢到一起,那肯定得想办法改善大家伙的生活跟所里头的状况。粮管所占着粮食的便利条件,当然要加快发展。

何东胜兴致勃勃的:“我听说啊,他们不是收购黄豆嘛,他们要搞个豆腐房,也对外头卖。”

余秋惊讶:“那不是在跟副食品店抢生意吗?”

何东胜笑了起来:“副食品店卖的是豆腐脑儿跟嫩豆腐老豆腐。粮管所准备卖豆干跟油豆腐,两边不抢。”

余秋兀自替韩晓生惋惜:“他可得有危机意识,不然以后客人都被粮管所抢光了。你看看,包子也是的,他应该多开发几个品种。他们那儿现成的蔬菜。”

何东胜就是笑:“有竞争好啊,有竞争才有比较,说不定两边都能红火起来呢。”

两人行到十字路口分开,余秋去副食品店买帮胡奶奶捎的食盐,何东胜则去粮管所拿换好的年糕,两人约定在十字路口碰头。

结果余秋买了食盐,又恰好碰上副食品店来了姜糖。她掏光身上所有的钱买下,到了十字路口,何东胜还没过来。

好在粮管所并不远。余秋索性走了几步,过去寻人。

何东胜正在跟李秀云说话呢。

李秀云手里头拿了兜粽子,一个劲儿往何东胜的方向推:“你别客气,这常卖常有的。我就是想请你们帮忙尝尝味道。我们这儿没白糖,我就在里头放了大蜜枣,不知道够不够甜。你放心,以后广大贫下中农来买,我们也是欢迎的。不用粮票,拿山芋干来换也是一样的。”

何东胜笑着点头:“那我就先欠着你的了,回头给你一块儿补上。”

李秀云笑容满面:“东胜同志,你就是太客气了。我们又不是一天两天的交情,以后我还要指望着你们杨树湾都给我们这边出鸭蛋跟蘑菇木耳呢。”

何东胜一手拎着年糕一手提着还冒着热气的粽子,跟李秀云告了辞,转身出来。

他抬头见余秋,还没有来得及打招呼,就瞧见赤脚医生似笑非笑地看他:“我们何队长果然是十里八乡挑的出来的小伙子,真是受欢迎啊。我跟你说,今儿你游泳的时候多少大姑娘小媳妇全盯着你看呢。”

何东胜哭笑不得:“你讲什么怪话呀?我游泳的时候,你一直盯着廖主任呢。什么时候看我了。你怎么知道有大姑娘小媳妇盯着我看啊?”

余秋笑得大有深意:“你一脱光了,大家就全看着你了呀。李秀云也去看了。”

“现在又没什么娱乐活动,谁闲着不去看呀?”何东胜哭笑不得,直接将手上的粽子塞给她,“给你的,你不是喜欢吃粽子吗?”

余秋挤眉弄眼,一边剥粽叶,一边小声嘀咕:“人家可是问你甜不甜。”

何东胜忍不住伸出手,揉了下她的额头:“你这姑娘成天想什么呢?”

余秋直接推过去那包姜糖:“吃点儿吧,我可不占你的便宜。”

生产队长真是被她怼得说不出话来,只能一个劲儿地摇头:“今年没顾上,等明年我留了叶子,你什么时候想吃就什么时候给你包。”

余秋才不稀罕呢:“我让胡奶奶包给我吃,直接用竹叶包。”

哎哟别说,蜜枣粽子可真不错,不用蘸白糖也香甜可口。

何东胜在边上无奈:“你别多想,她就是希望我早点儿把猪仔给她捞过去。不过现在天冷,我想再多养一阵,不然我们养猪场出去的猪仔长不好,会败坏了名声。”

余秋挑高了眉毛:“我多想什么啦?我什么都没想。”

年轻的生产队长苦笑:“你还叫没多想?我们也想接了给粮管所挖鱼塘的活。一来挖出的土可以烧砖头,二来粮管所的稻子壳可以用来养蘑菇。”

余秋就是听着,也不接话。

她吃完了一个粽子,两人走到了渡口边上,刚好碰上廖主任的船要回县城。

已经恢复了活泛劲儿的廖主任难得大方,居然主动邀请他俩一块儿走。

余秋看到陈招娣眼睛红红的,不由在心中叹气,这么强大的女人,恐怕也只有在廖主任面前,才会掉下眼泪来。

革委会主任听说他们要张罗着帮两个知青订婚,顿时来了兴致:“很好,成家立业,在红星公社结了婚,就妥妥当当地过下去。农村大有可为,这片广袤的土地,就是你们的人生大舞台。”

他兴致高昂,“年轻人不着急,要响应国家的号召,晚婚晚育,订完婚,过个三年五载结婚也不迟。”

何东胜听得眼皮子直跳,陈招娣也恨不得捂住丈夫的嘴。

余秋却喜欢这话,立刻点头附和:“对对对,主任您真是真知灼见。您说的太对了。这对新人就是需要您的祝福与肯定,您可千万一定要去参加订婚。”

廖主任叫小赤脚医生一吹捧,立刻飘飘然,很觉得自己倍受新人欢迎,实在有必要拨冗莅临订婚现场。

格委会秘书有点儿着急:“主任,你下午还得去燃料公司呢。”

廖主任大手一挥:“我去做什么呀?看这帮兔崽子如何做假账,倒卖国家的煤球吗?他们的脏手段,老子心里头有数。”

秘书被他这一通吼,吓得不敢再吱声。

陈招娣一个劲儿的咳嗽,暗示丈夫不要再说。

廖主任却不肯闭嘴:“等着吧,我看有些家伙就是欠收拾。一天到晚嘴里头嚷嚷着打倒走私派,自己就是最大的走私派!”

幸亏船走得快,10来分钟就抵达了杨树湾,但是没给廖主任留下慷慨激昂的机会。

行船停靠岸边,他还意犹未尽,握紧了拳头要再抒发一回心意。结果他今天到底受了冻,一开口就是一个大大的喷嚏。

何东胜赶紧推着他走,表示要去医疗站给他扎银针。

廖主任这才嘟囔着表达自己对大队医疗站服务的满意:“就是要这样,一根银针,一把草药走天下,要有全心全意,为广大社员同志服务的意识。”

何东胜连连点头:“没错,所以我们才大力搞中草药种植,支援国家的医疗卫生事业。”

杨树湾已经热闹起来,路上碰到的大人们个个脸上都是喜气洋洋的表情。小小孩们则是跑来跑去,嘴里头喊着新娘子。

嘿!办喜事呢,大队出面办席,就冲着这件事,大家也欢喜。越是接近年底,大家越是要热闹。

女知青们却非常紧张,她们将陈媛藏在知青点,生怕男知青们使坏,直接把陈媛给偷走了。

胡杨在外头郁闷不已:“我跟陈媛说两句话不行吗?我也是娘家人啊。”

“不行。”田雨双手叉腰,拦在山洞门口,一夫当关,万夫莫开,“你们别想打坏主意。”

男知青们全都哄笑起来,个个都强调他们什么坏主意都没有,他们不是婆家人,是娘家人。

小田老师才不受他们的蒙蔽呢,她直接横刀立马,反正堵住洞口,不许他们进去。

山洞里头的女知青们,也个个都警觉的很,这会儿,她们早就从订婚的喜悦中清醒过来,意识到她们的同伴她们的陈媛姐要被抢走啦。

嗯,都是坏小子们,全都要警惕。

在前头医疗站的廖主任接受针灸治疗还不忘横插一杠子,扬高了嗓门喊:“臭小子们,别想使坏!”

结果他直接被陈招娣武力镇压了:“就你话多!”

外头响起一阵轰笑声,谁也没给县城的领导留面子。

男女知青们打擂台,故事的主人翁却都柔软的很。

陈媛安安静静的坐在床边,她身上穿了件红毛衣,这是心灵手巧的女知青,拆了自己的毛线,挑选出红色的部分,凑到一块儿织的。不管小姐妹们怎么闹腾,她都是腼腆的笑,也不说话。

韩晓生则是在外头忙来忙去,作为订婚宴的主人翁,他要四处招待客人,忙得不可开交。

男知青们撺掇他先去见新娘子,他也只是笑,招呼大家吃瓜子儿。

结果陈媛听到他说话的声音,就起身下床,要去外头上厕所。

郝红梅她们急得直跺脚,想让成员用尿壶,她是无论如何都没办法答应的。

哈,这回臭小子们如愿以偿了,提前见到了打扮一新的陈媛。郝建国他们居然还夸张地直接看呆了,两只眼睛直勾勾的,瞧得旁边的人都轰然大笑。

陈媛脸红红的,眼睛只瞅着地上,坚决不往旁边看。

田雨和郝红梅跟哼哈二将似的,护在她左右,嘴里头一个劲儿的嚷嚷:“看什么看啊,人家上厕所也要看?”

这下子陈媛脸红的更厉害了。

余秋瞧着这个软乎乎的小姑娘,一颗沧桑的老阿姨心啊,真是荡漾的不行。

哎哟喂,她的小陈媛。

郝建国扯着嗓子喊:“谁要看的呀,我就不相信,一会儿你们不吃饭。”

哪知道胡奶奶直接端着一大盆面条送进女知青点:“谁说不吃饭了,我们就在屋里头吃。”

郝建国他们直跳脚:“奶奶,今儿可是你娶孙媳妇。”

胡奶奶立场坚定:“今儿我是相看女婿的。”

女知青们立刻高兴起来,田雨双手插腰,扯着嗓子大喊:“哼,奶奶是我们的,你们别想浑水摸鱼。”

郝建国挤眉弄眼,故意追问胡奶奶:“那你老人家今天相看了几个女婿啊?”

从养兔场回来吃饭的小周立刻扯着嗓子喊:“我我我,奶奶你先相看相看我。”

旁边人轰然大笑。郝建国跳脚:“你到后头排队去。”

何东胜从前面屋子伸出脑袋来,大声招呼众人:“你们还要不要吃饭啦?面条都坨了。”

哎呀,吃饭可是大事,男知青们再也顾不得嘴上淘便宜,全都一窝蜂似的冲到前面去捞面条。

中午就是简单的混个肚子饱。等到吃完饭,下午才真是要忙了。

嘿,订婚也是黄昏,晚上才是真正的大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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请你留下来

女知青们吃完了一大盆酸菜鸡蛋打卤面, 立刻开始忙碌。

她们帮着摘菜切菜, 在厨房里头穿梭不停。今天要摆大席呢, 所有的食物都得提前准备好。

余秋拉着田雨,一次次的打发好鸡蛋, 蒸了好几个大大的蓬松蛋糕。可惜这儿没有奶油,不然就能做出一层层的蛋糕山来,那才叫漂亮呢。

余秋琢磨着怎么祸害了那堆郝建国特地托家里人弄过来的罐头,好歹整个水果蛋糕啊。

二妮满怀好奇, 眨着那双纯真的大眼睛问余秋:“什么是水果蛋糕?”

余秋看她的小模样就想揪揪她的小脸蛋:“水果蛋糕就是很甜很香的好吃的。小秋大夫做好了给我们二妮吃啊。”

田雨郑重其事地跟余秋强调:“二妮比我们大,是我们的姐姐。”

她怎么老觉得余秋跟二妮说话的口气,就像对小二丫似的。

余秋一本正经:“医者父母心。二妮可不就是我的孩子。”

“你好大的年纪哦。”何东胜笑着走进屋。

余秋抬眼看他:“”你怎么过来了?桌椅都摆好了吗?”

祠堂地方宽阔,但没有那么多桌椅, 所以办大席的时候,都是临时借用。

年轻的生产队长带着男知青们,将从各家各户借的桌椅搬到祠堂里头,然后摆放好整齐,安排好席面,到时候才能一道道的上热菜。

何东胜笑着点头:“他们已经忙得差不多了。”

他伸出手,往前递了袋纸包,“栗子, 你尝尝看吧, 味道应该还不错。”

余秋看到栗子立刻灵机一动, 对呀, 栗子蛋糕。今儿好歹是陈媛的好日子, 她怎么着也得折腾出点儿动静来。

赤脚大夫兴冲冲:“还有栗子吗?有多少拿多少过来!”

栗子是山上现成长的,秋天打下来晒干收好,只要不叫虫蛀了,一直到开春都能吃。

不是那种醒目的大板栗,而是油亮的小毛栗子。虽然块头小,但是香气却十足。

女知青们很快多了一项新工作——剥栗子,煮好的栗子剥了壳,然后放进搅拌器里面打成粉末,余秋要用栗子粉装饰蛋糕。

她忙得不亦乐乎。

何东胜在旁边笑,还真是什么都能让她弄出朵花来。

小周兴冲冲地跑进屋子,直接推了一小篮子黑红色的野果,到二妮面前,满怀期待的看着自己的媳妇:“你吃,甜。”

结果二妮还没伸出手呢,余秋的魔掌就扒了过去:“哪儿来的果子?”

小周立刻挺起胸膛:“我在山上采的,没有偷人家的东西。”

余秋大力拍着他的肩膀:“好,那就多采点儿。”

说着她手一抄,直接征用了这篮黑红色的浆果。

可怜的小周目瞪口呆,他一向知道这些女知青心狠手辣,相当残暴。

可他还是年幼无知,不通晓世事的艰辛与人性可怕,完全没想到小秋大夫居然如此的厚颜无耻,就连他给二妮的野果子都不放过。

最令他毛骨悚然的是,二妮居然还附和这可怕的赤脚医生,跟着后面强调:“采果子。”

能怎么办呢?倒霉的小周同志只能唉声叹气地再度上山,去采这种被当地人称之为酸泡的野果。

其实余秋也搞不清楚酸泡的学名究竟是什么。这种冬天盛产的野果看上去有点儿像树莓,但又好像味道跟树莓不太一样,口感更加清甜,带着一种水润的湿气。

这正合了余秋的意。

她将酸泡打成果浆,搅拌上黄桃罐头里头的糖浆变成果酱,然后充当裱花材料,一层层的往蛋糕上抹,然后点缀葡萄干跟罐头黄桃以及橘子摆出图案来。

天呐,这个可真是完全超出了二妮的认知,年轻的小媳妇两只眼睛珠子不错地盯着蛋糕,简直稀奇的不得了。

小周原本还满怀怨念呢。这会儿他立刻美滋滋,看到谁都拼命地强调,酸泡可是他从山上采下来的,看看他家二妮多喜欢。

田雨直接扭过头去,感觉自己完全没眼睛看,这人实在太腻歪了。

一座堆了九层的大蛋糕整整花费了余秋一个下午的时间。最后看到成果的时候,她都要给自己打100分,完全有资格骄傲。

这下子不仅仅是知青们,连忙着摘菜炒菜的嫂嫂婶婶们也都跑过来看热闹。

我的老天爷哎,瞧瞧这些姑娘哦,多聪明的脑袋瓜子,多灵巧的手,哪里有这种东西呀?看着就叫人心里头发颤。

李红兵也跑过来凑热闹。他两只眼睛发直,嘴上还是给出了肯定的回答:“嗯,虽然欠了点儿火候,跟县城的也差不多了。”

大队书记直接一巴掌拍在他脑袋上:“你可劲儿给我吹吧,我倒是想知道县城哪个店里头能弄出这么漂亮的玩意儿。独一无二,咱们江县上下独一份!”

廖主任听见有人贬低县城,居然乐开怀:“没错,贫下中农的智慧才是大智慧。看看,这就是劳动人民的丰收成果!”

这一个大蛋糕,可真是得到了最高级别的待遇。

为了将它转运进祠堂,所有人都小心翼翼,生怕气喘大了,就要掀翻了蛋糕。

等到它好不容易被摆放在祠堂的大桌子上时,所有人都跟着长长的吁了口气。

余秋感觉运送国宝也不过如此了。

几乎全村的男女老少都围过来看热闹,众人都啧啧赞叹称稀奇。

余秋总觉得如果现在大家手上有手机的话,肯定会拍照,立刻发朋友圈。

元旦天黑的早。

她直起腰长舒一口气的时候,发现外头天光已经暗淡。

黄昏向晚,那暖暖的橙黄照亮了整片原野,远处的青山、近处的绿水、天上的飞鸟,地上的草木,全都镀上了层金黄。

这金色受如此的柔软,就连飘零的落叶都显出了温柔的色泽。

大队书记作为主人翁,积极充当主持人的角色。

革命年代的订婚仪式也要讲究朴素正派,什么闹新娘闹新郎咬苹果是绝对不可能的。

两位准新人不过是被叫上台,每人手上抓着本鸿保书保证要好好学习,互相尊敬了解,将来做革命伴侣。

韩晓生的父母,一对头发上已经夹杂了银丝的食品厂工人,笑得合不拢嘴巴。

他们一早就相中了陈媛。这姑娘好文静大气又贤惠,尤其在韩晓生被抓住的时候,她始终不离不弃,还积极为韩晓生奔走,两人也算是共同经历了风雨。

陈媛的父母,一位胶鞋厂的会计,一位小学老师,也觉得韩晓生是个精神正派的小伙子。进了公社副食品店,把工作搞得有声有色,他们背着人过去看了,发现这孩子表里如一,人前人后都正派,是正正经经过日子的人。

两头亲家都高兴,上了台说话的时候,嘴巴都合不拢。要说为人父母者最担心的是什么,莫过于子女生活不幸福。

可惜父母注定了不能陪伴子女走过一生一世,那有没有福气找到合适的伴侣,真是关系着他们今后的人生。

知青伴侣好,彼此知根知底,谁也不嫌弃谁,是平等的革命家庭。

双方父母说完了感谢词,大队书记就直接扯着嗓子喊:“大家伙儿是不是饿坏了?那就没话说,开席吧!让新人的父母也尝尝咱们杨树湾的手艺,妥妥的把心放回肚子里头。两个娃娃在咱们红星公社呀,过得好着呢。”

余秋有点儿囧,难不成订婚仪式就是这么个流程?感觉跟婚礼的确不一样。不过她以前也没有参加过订婚宴。

毕竟在结婚都能直接让小两口破产的2019年,普通老百姓该有多想不开还折腾一场订婚仪式呀。万一到时候成不了,反而给了人说嘴的机会。

杨树湾的老百姓却不嫌热闹多几场,何况还有痛痛快快的大席吃呢。

禾真婶婶早就在旁边看着,听自家老伴一发话,她赶紧招呼婶子嫂子们一盆盆的往桌上端菜。

哎哟喂,这一回是把全村人的盆也都征用了吧。

瞧瞧这大盆装的冰糖肘子,再看看这足有10斤重的红烧鱼,品品这蘑菇木耳簇拥的鲜鸡汤,尝尝这红亮扎实的红烧肉;一盆盆端上来的那都是实打实的硬菜,红烧甲鱼都算是小菜,这席面放在哪个台面上也不落了面子。

众人从一早就盼着晚上的这顿席面,这会儿在上桌,大家立刻伸出筷子,甩开腮帮子开始大快朵颐。

就连大宝跟二丫这几个小家伙也是一筷子接一筷子,吃得小嘴流油。

余秋夹了筷子红烧甲鱼放进嘴里,那厚厚的胶质果然爽口,吃的人不由得再伸出第二筷子。

宝珍母亲生怕姑娘们太斯文,不好意思跟旁人抢肉吃,立刻给她们每人都夹了一块红烧肉。

余秋将肉送进嘴巴里,忍不住发出一声满足的喟叹:“无肉令人瘦,无竹令人俗。要想不瘦也不俗,必须得竹笋烧肉。”

旁边人都哄笑起来。大家放开肚皮痛痛快快地吃席,新人更是端着自酿的米酒,一桌桌的过来跟大家碰杯。

轮到余秋他们这桌的时候,余秋先是祝福,后是警告,要是韩晓生敢欺负陈媛,整个杨树湾都不会放过他!

何东胜也在后头笑:“没错,我们可是娘家人。”

小根扭过头来,跟着学了句话尾巴:“人!”

旁边人都发出了惊呼,乖乖,这小子可是聪明蛋子,这才几个月,居然都会学话了。

酒过三巡,桌上的饭菜都吃得七七八八了,大队书记站起身,扯着嗓子招呼大家:“今天咱们县革委会的廖主任也亲临现场,为我们的新人送上了最美好的祝福。现在我们是不是请廖主任上去给大家伙儿讲两句?”

已经进入光盘行动尾声的贫下中农们非常给面子的大力鼓掌。

看看,到底大队书记是他们家里头的人,多实在。要是开席前还让格委会主任说话的话,估计没几个人有心思听。

廖主任美滋滋地上了台,先是教导新人要做革命伴侣,不能搞资产阶级奢侈浪费那一套,然后又鼓励他们要积极投入到社会大生产中,不能因为订婚就耽误了工作。

至此为止,一切都还正常,结果到后面,台下有人起哄:“主任,你忘了说一句,早生贵子。”

这下子陈媛跟韩晓生的脸都成了红抹布,两人羞得找不到地方躲。

余秋期待廖主任瞪眼,教训贫下中农要有思想觉悟,以革命生产为重;结果已经喝高了的廖主任直接打了个酒嗝,伸出手指头点点一对新人:“对,没错,要早点生下社会主义革命事业的接班人。”

余秋气得差点儿拍案而起,这个不靠谱的家伙,白让他吃了杨树湾这么多肉,这么多鸡,居然还喝酒!

台下的哄笑声更甚,李红兵这小子居然趁机捣乱:“那我们什么时候吃上结婚的席面啊!”

余秋不知道婚礼的具体时间,但她晓得李红兵最早今天晚上最迟明天一早,肯定起码要写两大页的作业。

陆胜安夫妻两个跟他请来的朋友都乐得不行,当师傅的人连连点头:“好,那你将来就造出个的机器来送给新人当礼物。”

李红兵大惊失色:“这还要礼物呀,咱们可是新社会的婚礼,不兴那一套。”

何东胜在旁边皮笑肉不笑:“哎哟,你小子还想吃白食不成?”

祠堂里头的人笑得愈发厉害了。

大队书记在台上发了话:“大家伙儿吃痛快没有?没吃痛快也没关系,咱们一边看戏一边吃。”

说着,他手一拍,郝建国先上了场。年轻的知青一连几个翻跟斗,转一圈亮相,接着是剩下的男知青们登场,韩晓生放开嗓子唱: “月照征途风送爽,穿过了山和水,沉睡的村庄……”

嘿,是《沙家浜》。

台下有人跟着唱,也有人夸奖郝建国身手好,瞧瞧这身段多漂亮。

谁也不嫌弃是老戏老段子,大家都跟着凑热闹。

男知青们表演完了,换成女知青们上台,大家集体来了一出《红梅赞》。

禾真婶婶趁机招呼两位新人切蛋糕,给大家伙儿尝尝味。台下有两千来号人呢,纵然是九层的大蛋糕,一人也不过一口而已。

可这样已经够大家高兴的了。尝过味儿,下回再做更多的呗。

余秋下了台,接着看节目。到后面大家轮流上台表演,谁也不怕丢丑,连老戏都唱了起来。

孩子们兴奋的来回穿梭,小根也在秀华怀里头上蹦下跳。

余秋抱起小二丫喂她吃蛋糕,结果小丫头吃饱了就犯困,趴在她怀里睡着了。

秀华想接手,余秋摇摇头:“我来吧,我先带她回去睡觉。”

何东胜正在跟大队书记说话,闻声也站起来:“我出去透透气。”

两人带着孩子出祠堂,夜风送了梅香来,余秋才闻到酒味:“你喝酒了?”

“喝了点儿。”夜色下,他眼睛亮得出奇,天上的星星压根就不是他的对手。

余秋点点头,抱着二丫往前走。

路上碰见熬不了夜的大人孩子,见到他们就笑:“困觉啦?赶紧回去吧。”

何东胜跟着点头打招呼。

一直到女知青点,余秋放下睡得香喷喷的小二丫,看着孩子红扑扑的小脸蛋,忍不住笑。

何东胜也不说话,就坐在旁边的凳子上,一动不动地看着大孩子带小孩子。

灯光昏黄,笼着她们的眉眼,那么多柔和。

隔了半晌,余秋直起身的时候,他才开口:“小秋,你留下来吧。”

余秋笑了起来:“我没有要走啊。”

“是以后都不走。”何东胜站起了身,眼睛盯着她,“你要学习,马上有厉害的大夫来。你要进医院,我……们给你盖。”

余秋扬起头看他:“你要我留下?”

何东胜点头。

他正要说话,外头响起嘈杂的脚步声跟陆工兴奋的声音:“小秋,你看看谁来了?你爸爸!原来你就是老余的姑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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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不想欺骗你

陆胜安兴匆匆地领着个身材干瘦的男人进了山洞, 嘴里头一叠声地嚷着:“我可真没想到啊, 原来你就是余远航的姑娘。哎哟, 你说我这脑袋瓜子,我早该想到的。一般人家哪里能养出你这样的闺女。我要是早点儿说, 你们父女也能早点相见。”

山洞里头虽然亮了灯,但灯光昏黄,难以照亮人脸上的每一个细节。

余秋只看见两道黑黢黢的影子不断地往前移,每走一步, 山洞就暗淡一分,最后黑影如同两座大山,哦不,连着何东胜一起, 是三座大山,压到了她面前。

她下意识往后退了一步,只差一瞬,那大山就压住她的脚,将她死死钉在原地,再也不能动弹。

陆胜安焦急地催促余秋:“小秋叫人啊,哎哟, 你这孩子是欢喜傻了吧?”

他回过头, 兴高采烈地跟身旁的狱友解释, “小秋这丫头一直惦记着你, 成天念叨着不知道你什么时候才能出来。你们父女俩还真是亲爷儿俩。没见上面, 直记挂着对方;这碰到头了, 还一起犯起傻了,一个都不吱声。”

余秋的双手攥得死紧,她下意识地咬了下嘴唇,然后抬起头,努力冲陆胜安微笑:“陆叔叔,我想跟我爸爸单独说说话。”

何东胜从震惊中回过神来,连忙附和:“是啊,你们父女肯定有很多话要说。”

至于他自己想说的话,倒是不急这一时半刻了。

年轻的生产队长只忐忑不安,余教授这回过来,会不会带小秋回去?毕竟他当初是因为家里人都没了,才愿意来杨树湾的呀。

陆胜安这才拍着头,连连点头:“没错,瞧我都高兴傻了,还在这儿一直杵着。”

说话的时候,他伸手推了把旁边的老友,“嘿,老余,你跟你姑娘多说说话,这多长时间没见了,姑娘肯定有一肚子委屈要跟你讲了。”

这么年轻的小姑娘,妈妈死了,爸爸又不在身边,无依无靠的,能活下来都不容易。

陆胜安一边感慨,一边跟何东胜身后出山洞门。

何东胜下意识回头看的时候,他还跟生产队长念叨:“你说说,这事儿谁想得到啊。老余还以为他姑娘没了呢,当初他爱人走的时候,外头传说他爱人舍不得他姑娘,一块儿带走了。”

谢天谢地,到底当妈的没下狠心,还留着姑娘等爸爸出来。

陆胜安只替老友欢喜,感觉八年抗战结束回乡,发现家里居然还有人活着,大概跟现在的感觉也差不多了。

何东胜念念不舍的收回了视线,到底没有多说什么,只抬脚继续往前走。

脚步声渐行渐远,万物俱籁,就连平常爱打小呼噜的二丫都睡得无比深沉,什么声响也没有。

整个山洞中,似乎只能听见余秋跟余教授呼吸的声音。

站在床前的年轻女子扑通一声跪在地上,二话不说“咚咚咚”就是三个响头。

她咬紧牙关,豁了出去:“对不起,余教授,我不是你女儿小秋,但我也不是什么特务。我曾经想过,假如有一天你出来的时候,我该如何跟你解释。我甚至想过怎样瞒天过海。你已经入狱5年,跟女儿一直没有联系,女大十八变,这个年纪的女孩子相貌变化最厉害,如果我非要隐瞒身份也不是绝对做不到。但是我思前想后,觉得自己没有资格欺骗你,欺骗一位惦记女儿的父亲,我必须得承认我李代桃僵的李鬼身份。”

余教授如刀刻斧凿般的脸微微抽搐着。其实他真正的年龄还不到50岁,但是经年的折磨,已经让他看上去像个年过花甲的老人。

昏黄的灯光下,他面颊上那不住上下颤动的肌肉,就如同他不停嗫嚅的嘴唇一般,隔了半晌,他才发出沙哑的声音:“你是谁?我女儿在哪里?”

他一眼就认出来了,眼前的女孩不是自己的女儿。因为女儿从小长得像妻子,简直是一个模子里头脱出来的。即使多年未见,他也能认出来,这是张跟女儿不一样的脸。

“我也是余秋。”赤脚医生抬起眼睛,努力平视对方,“只不过我是2019年南省人民医院妇产科主治医生余秋。我不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差错,2019年6月份,我下夜班坐地铁回家的时候,突然间就穿越到了这里。

我不知道你女儿在哪儿。我醒过来的时候,手边就是你女儿的黄挎包跟行李箱。我没办法,除了顶替你女儿的身份之外,我真的找不出其他更好的方式来解决身份问题。我无法解释自己的来路,我也不想被莫名其妙当成特务拖去枪毙。所以我将错就错,顶替你女儿在这里生活下来了。”

这个场景她其实在脑海中设想过无数回,但真正见到余远航本人的时候,她还是忍不住颠三倒四,说话都打起了磕碰。

头发花白的老人朝余秋点点头:“你先起来,有什么话,起来再说。”

余秋却接着磕起头来:“我知道你想看见的小秋不是我。我也知道你现在非常痛苦,不愿意见到我。但是我请求你,以一位妇产科医生的身份请求你,请你不要戳穿我。因为我还有很多事情要做。”

她抬起头,哀求地看向余教授,“我来自近半个世纪后,我掌握了2019年的医学知识。我是一位名校毕业的产科博士,我是一名主治医生。我希望将我所掌握的知识传播出去,也许这样可以避免很多人的死亡。

我曾经发疯地希望穿越回头,我完全没有办法忍受现在的环境。可是后来我改变了主意,因为留在这里,也许我能够发挥更大的作用。

我知道这么想非常自私,我也明白你很痛苦。但是求求你,求求你能够谅解我的自私,我想多做点儿事情。

我向您保证,我从来没有顶着你女儿的身份做任何坏事。我一直在努力地治病救人。如果将来有一天,我为此被打倒锒铛入狱的话。我绝对不会逃避,让你的女儿顶缸,我会自己去坐牢。”

山洞里头静悄悄的,余秋只听见自己扑通扑通的心跳声。

几乎隔了半个世纪之长,呆呆站着的老人才开口说话:“我不会戳穿你的,我只想知道我女儿在哪里。她是不是已经死了?”

其实对于女儿死了这件事,余远航并非不能接受,因为早几年妻子自杀的时候,他就以为女儿也死了。

只是刚才,他的老友告诉他女儿还活着,在杨树湾当赤脚医生,是远近闻名的神医时,他有种老天爷终于可怜了他一回的惊喜。

其实当时他就应该想到的,小秋根本没有兴趣当医生,她从小就希望跟她母亲一样当个钢琴家。她最讨厌看见血了。

这样的女儿,怎么可能成为大夫呢?

果然造化弄人啊,又是竹篮打水一场空。

余远航觉得自己现在成了八大山人,脸上写着的就是哭之笑之。

余秋摇摇头:“我不知道。当时虽然发了洪水,但是并没听说有人淹死了。后来我也想办法四处打听过,都没有哪里发现过人的尸体。

我想来想去,最大的可能性就是我跟你女孩进行了交换,我们通过同一条时空隧道,进行了时空穿梭。您能理解穿越吗?就是时空旅行。”

余教授点点头:“像《雅思王朝廷里的康涅狄克州美国人》一样吗?”

余秋惊喜不已,没想到余教授这样的学者居然也会看通俗小说:“对,唯一的差别在于我那儿没有什么机器,就是突然间莫名其妙的穿越。时空隧道刚好打开了,我参与了过来,然后他又突然间闭合了。”

余教授脸上还是那副似哭似笑的愁苦神色,他没有再纠结穿越究竟是怎么回事,他只询问眼前这个也叫余秋的女孩子:“2019年,他们会不会把我女儿当成狗崽子,抓去斗争啊。我已经放出来了,我正在想办法申诉,摘掉头上的右哌帽子。他们不能再把我女儿当成狗崽子啊。”

余秋鼻子一酸,差点当场掉下泪来。

对于父母而言,无论什么时候,子女的安危才是他们最关注的事情。

她摇摇头:“不会的,2019年没有什么黑五类红五类。”

真要区分的,只不过是有权有势跟无权无势的差别而已。

“您这样的,在2019年是专家,所有医院都抢着要的老牌专家。您在社会上起码是个中产阶级,走到哪都受人尊重的。您有广泛的人脉,您女儿也只会让人羡慕,没有人会劈斗她。2019年没有劈斗这一套,起码明面上没有。”

余教授像是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他脸上愁云笼罩的面色裂开了缝隙,涌动着欣喜的希望:“没人打我女儿吗?”

余秋神色微妙:“只要他不当医生,估计没那么容易挨打。”

余教授忍不住继续追问:“那2019年能吃饱饭吗?有没有赶英超美呀?”

“吃饱饭没问题,2019年大部分人的健康问题是营养过剩,而不是营养不良。”余秋自斟句酌,“国民gdp已经超过英国,但是美国还是世界经济老大。”

余远航连连点头,嘴里头一个劲儿念叨:“这就好。我女儿能上学吗?他们给不给她上学?”

“只要她想,只要她能考得上,就可以上学,没有钱也没关系。”余秋指着自己,“我上大学就是申请助学贷款的。您不用担心,我在2019年刚买了套房子,而且拥有稳定的工作。”

医院的工作,刚刚毕业的初中生估计没办法胜任。不过,她同时也是医学院的讲师,而且课件都是现成的,说不定小余秋照本宣科还能糊弄过去。

这话说着诛心,但是从某种意义上来讲,在国内,大学估计是最好糊弄的。毕竟大部分人不存在任何升学压力。学生能够过来上课就已经给足了老师面子。什么课后向老师请教,那是基本上不可能发生的。

老师管的太多,还要担心学生给差评,影响绩效奖金。

荒诞的现实主义给了人混水摸鱼的机会,只要小余秋自己稳住,也不是没可能糊弄过去。

“我的导师是位很善良的老太太。她肯定会帮助您女儿的。”

余秋抬起头,鼓足勇气安慰眼前的余教授,“所以请您放心,我想您女儿肯定还活着,在另一个时空好好的生活。”

余教授脸上浮现出苦笑:“她怎么可能代替你去当大学老师,人家一眼就能看出来是冒牌货。”

余秋哑然,是啊,15岁的小姑娘变脸还能用生长发育,骨头长开了来解释。

26岁的老阿姨顶了张新面孔,难不成说是整容的结果?

这话说出去也得有人信啊!

“对不起!”余秋又磕起头来,“是我考虑欠周,没有想这么多。但是我保证,一旦大家发现我失踪了,我导师肯定会想办法找我的。到时候她遇见了你女儿,一定会想办法照顾她。”

她越说越急,到后面车轱辘话连轴转。

毕竟余教授的女儿就是个15岁的小姑娘,人生阅历几乎为0。让这样的小姑娘穿越到半个世纪后,对她来说,肯定是痛苦的折磨。

余教授挥了挥手:“你起来吧,这又不是你的责任。她去2019年也好,起码不用当黑五类的狗崽子。”

余秋赶紧向余教授保证:“您放心,您肯定会被平反的。以后没有什么右哌,再过几年,你们就能大规模的平反了。”

余教授难以置信:“真的吗?没有右哌了?”

余秋看他将信将疑的模样,点头肯定:“没有了。”

她压低声音道,“也没有工贼了,国家主席也平反了。”

这回余教授惊得差点儿摔倒在地上,他瞪大了眼睛,完全不敢相信的看着余秋。

赤脚医生微微苦笑:“所有的人都拨乱反正了,除了叛逃的林飚。国家恢复了高考,学校正常招生,像您这样的医生,也重新拿起了手术刀。”

说话的时候,她伸手扶住余教授的胳膊,饱含深情道,“教授,再也不会有人将你从手术台上赶下去。只要你愿意,你可以一直看病救人。”

余教授呆呆地站在原地,今天晚上他受到的刺激实在太大了,一时间他都不知道该如何反应。

只余秋说到手术的时候,他才摊开自己的双手,露出苦涩的笑:“开不了刀了,我的手坏了,开不了刀。”

这是一双扭曲变形的手,五指微微弓着,骨节肿胀,小指头像是粘在手掌上的一样,根本使不上任何力气。

余教授看着自己的手,脸上的表情说不清是哭还是笑:“这个手被砖头砸坏了。我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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