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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篇通讯稿结束之后,又是慷慨激昂的乐曲。 (3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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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夫人,开门见山说了情况,并且给出了自己的建议:“我目前想再给她做个荫道镜检查,镜下观察宮颈的性状,并且取标本做病理检测,如果有什么不好的话那就再做进一步治疗。”

老夫人明显有些紧张,追着余秋问:“现在情况很不好吗?”

余秋不敢给出肯定的回答:“还要做检查看,等到检验结果出来才好明确病变的程度跟范围。”

老夫人的手捏紧了又松开,她像是在安慰自己,又像是在安慰余秋:“没事的,那就听你的。大夫,请你给李姐做检查吧。”

李姐不知道自己的体检结果。老夫人给她的解释是保健院那边毕竟是专科医院,这里还有体检项目要进行。

身材胖胖的李姐脸上挂着和煦的笑,一直表示不好意思:“太麻烦你了,大夫,我看你们这儿很忙呢。”

余秋也微笑:“没事的,我们是做惯了的。”

她们穿过走廊的时候,刚好手术室里头推着术后病人出来。两人都等在诊室门口,待推车过去再走。

诊室里头病人排着队,有人笑着跟周医生搭话:“大夫,你是福建人吧?我看你说话声音像那边。”

周医生含混应了一句,认真地看胸片。

那病人却激动起来:“你们那边靠着苔弯近,可曾听说他们什么时候可以回来探亲啊。”

旁边的人发出哗然,有人骂他:“你想做什么呀?”

竟然大庭广众之下就提起苔弯,还想苔弯来人?真是吃了熊心豹子胆,生怕没的人过来绑他上台劈斗!

不过现在大家伙儿都忙,以前最爱闹腾的中学里头的娃娃,要么接着上高中了,要么就一边做工一边上夜校,大家伙儿都卯足了劲抓生产呢,也没空搞什么劈斗了。

要觉得日子无聊,想瞧个热闹,去电影院啊。现在一张票三分钱,动不动就来新片子,你想什么时候看都能看到电影。

嘿,就是日子过得太好了,所以开始说混账话,提这些有的没的了。

那病人却不以为然:“有什么关系呀?我们煮席都已经把关起来的国珉党放光了,那就代表改造结束可以重新做人啊。他们能够去苔弯,苔弯的人为什么不能回大陆?我有个把兄弟那时候就是被抓了去当挑夫。哎呀,他妈眼泪都哭干了,临死的时候一直闭不上眼,都讲是惦记那个老儿子呢。”

周围的人赶紧要堵他的嘴:“你又喝酒了吧?一喝酒就说胡话。”

那周医生却抬起了头,颇为认真地强调:“我也希望快点儿,本来就是一家人嘛。”

等待的体检者面面相觑,一时间不知道该如何反应。这个大夫可是煮席身边的人,他怎么能这样讲话?难不成煮席也觉得可以往来?

大家下意识地找廖副书记,这个可是从他们江县出去的干部,跟他们红星公社感情最深,他一定不会说谎话诓骗大家。

可惜的是廖副书记日理万机,他把两位医生送过来之后,就直接拉着刘主任又去商量大计了。

也不要等过元旦啦,就这一个多月,赶紧的,把全省还没有安置的回城知青全都张罗起来。该上课的上课,该做工的做工,千万不要耽误事情。明年可就是1975年了,距离21世纪只有半个世纪啦。

路医生也抬起头,应和了一句:“只要不是搞破坏的特务,相互往来又有什么关系呢?本来就是一家人。”

这下子周围的哗然声此起彼伏,大家伙儿情绪都激动起来。天啦,一个两个都这么讲,还都是煮席身边的人。看样子是煮席他老人家真有这个意思哦。

那也不错,日苯鬼子跟普通日苯人珉是不同的概念。决定发动战争的人跟普通的士兵又不是一回事。

那放在国珉党翻动派身上也一样嘛,好多人都是被抓去打仗的,人家也不想打的。

应该的,煮席他老人家就是英明,瞧问题看得深,看得透,看得彻,一下子就把帐捋得清清楚楚。

好事,大家交头接耳,人人脸上都闪烁着兴奋的红光。其实这件事跟大部分人的生活没有任何关系,但这是煮席他老人家做出的决定,那必定是英明神武的。

周医生像是被周围人的反应震撼到了,他完全没有想到一个人在普通百姓心目中的地位居然如此之高。不管这人做出什么样的决定,这些老百姓的第一反应居然是积极拥护。

即使这个决定跟他以前的政策好像截然相反。

周医生当然知道国珉党翻动派在这片土地上是多么邪恶的存在。两个不同派别的人相互憎恨了几十年,这儿的人要是亲国珉党肯定会被清洗。反过来,在岛上也一样。白色恐怖曾经都笼罩着整片神州大地。

现在想起来,甚至有点儿滑稽。对于侵略者,他们居然还能设身处地替人家着想,对着自己人的时候,却又心狠手辣,宁可错杀三千,不可放过一个。

这个珉族的仁厚,似乎都给了外人。

推车已经走过去了,余秋没有停留,直接带着李姐去做荫道镜。

年过花甲的妇人轻轻叹了口气:“要是快点儿就好了,太太一个人,想家里人呢。”

余秋轻轻地抱了下她的胳膊,低声道:“会的,一定会很快的。”

为了实现这个目标,他们所有人都心甘情愿或者被迫无奈放下自己心中的成见,积极努力靠着目标前进。不能再等了,一代人已经老去,造物主留给所有人的时间都不多了。

余秋给李姐做了荫道镜检查,她没有看到明显的病变部位,但还是常规在3、6、9、12点处取活检。

趁着李姐去上厕所的机会,老夫人偷偷问情况。

当余秋表示没有看到明显病变位置时,老人松了口气,轻轻捂着胸口:“那就好!李姐年纪大了,要是开刀的话会吃不消。我怕她刀口会长不好。”

余秋安慰老人:“要真有什么的话,到时候我给她尽可能做腹腔镜下荫式子宮切除。那个损伤少一些。”

不过具体的治疗方式还要看病理检测结果。

李姐出了卫生间,老夫人过去找她。大约是心理作用,老人总觉得自己的老保姆憔悴了。

这么多年的风风雨雨,始终陪伴在她身旁的老人不多。这一位她尤其珍惜。

余秋看着两位老人,有种说不出的心酸。

她扭过头,瞧见吴彩霞的母亲正眉头微蹙,往自己的方向走。

等走到面前,吴母才跟医生抱怨:“大夫,你帮我劝劝那位日苯同志,他怎么能不收钱呢?这个药是他从日苯带过来的啊。我们又不怪他的,他辛辛苦苦给我们彩霞买药呢。我们就感激他。”

余秋吃了一惊:“你是说?”

吴彩霞的母亲抓着余秋的胳膊,满脸诚恳:“小秋大夫,你就不要再怪小北同志了。他没有坏心,他跟我们讲呢,不是煮席派他来的,是他表述不清楚,叫我们误会了。他现在很愧疚,觉得你讲的很有道理,贸贸然拿药给彩霞用太危险了。可是他拿来的也不是坏药啊。彩霞用上去就觉得好,我看啊,只要把药用完了,彩霞就能好起来了。

他讲那个话也没什么坏心思,男娃娃嘛,讲话就是这个样子。彩霞也不生他的气,你就不要再怪他了。

就是这个药钱,穷家富路,出门在外哪里能不花钱呢。他把钱都换成药带给我们用,他自己怎么过日子?小秋大夫,你一定要帮帮忙,他必须得收钱。”

余秋听得目瞪口呆,她真没想到北田武居然跑过去一五一十跟人说了事情经过。

这家伙真是不怕被人捶死了。说个不好听的话,要是2019年,在他们省人民医院,估计大家什么都不敢讲。病人家里头要是知道自己孩子挂了来路不明的药,一定会活剐了他们吧。是该剐,她自己也想剐。

神奇的是,吴彩霞听说药没过煮席的手,居然没觉得浑身不舒服。一般情况下,任凭谁知道自己挂的药可能有问题,都会觉得浑身都难受的。

余秋点头:“行,我跟你过去一趟。”

北田武人还在病房里头,不停的朝着病床上的人鞠躬:“实在对不起,吴彩霞同志,我冒昧了。我冒犯了你,像您这样优秀勇敢坚强的燕子姑娘,一定会有很多优秀的格命青年希望成为您的伴侣。余秋同志说的没错,我完全配不上你。”

吴彩霞的父亲快被这日苯人的鞠躬搞得头晕了。他瞧见余秋进来,简直跟见了救星一样,赶紧招呼:“小秋大夫,你帮我们说说他吧,怎么能不收钱呢?”

北田武连连摆手,满脸认真地强调:“我是受格命感召而来,格命同志是不谈钱的。能够为同志做丁点儿小事,我都荣幸之至。”

余秋却不愿意跟这人有经济上的牵扯。他还是离吴彩霞远点儿比较好。可怜的姑娘人生已经够曲折的了,实在不需要再刻意增加任何磨难。

“不行,一码归一码。我们格命人也是亲兄弟明算账的。该多少钱就是多少钱。”余秋满脸严肃,“还是你觉得女同志不配付药钱。”

北田武现在就害怕人家说他歧视女同志,哪里还敢再辩解。他乖乖地交上了药单子,小心翼翼地报了一个价格。

其实他已经往少里头算了,但是两性霉素b国际价格本身也不便宜,就算是在产地日苯,这几盒药加在一起也需要500块人民币。

吴家夫妻面上浮现出尴尬的神色。500块钱这对于一个普通双职工家庭而言已经是一笔巨款。他们夫妻一年的工资加在一起也不到500块。

更何况这大半年的时间,他们带着女儿辗转各地看病,已经将家底子掏得一干二净。这一次出来,还是周围的邻居,你10块我8块的硬是给他们凑了300块钱。不管怎么样,彩霞也是他们看大的孩子,就算有最后一线希望,都要试试。

前头买车票还有路上花销,加在一起他们已经花了50块,又交了50块的住院费,现在他们只能掏出200块钱。

吴家父母有些后悔,他们应该想办法先借了钱然后再说还钱的事。现在搞成这样,不是诚心想占人家小同志的便宜吗?

余秋也爱莫能助,她是标准的无产阶级,压根没有工资,更别说存款了。

“这姑娘的医药费我来出吧。”老夫人不知道什么时候走到了门口来,她柔声细语地安慰吴家夫妻,“住院了,用上药了,你们女儿的病肯定会一天天的好起来。”

吴家两口子哪里能受这个恩惠。那条丝巾瞧着就不是便宜货,现在医药费更不得了,可得有几百块钱呢。他们再不要脸都不能点这个头。

老夫人却轻轻摁住了吴母的手:“没事,其实我也是想为我的朋友祈福。我有位忠诚的伙伴得了病,我希望她能够平平安安地度过这一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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狐狸精上了身(捉虫)

人类的福祉与灾难并不能相互抵消。

尽管老夫人一心一意希望陪伴了自己半个世纪的保姆好。但她舍出去的钱财也没能赶走盘旋在李姐身上的病魔。病理检测结果出来了,的确是宮颈癌。

病理报告出来的当天, 老夫人久久说不出话来。她人站在窗户边上, 11月的阳光透过玻璃照出了一室的暖暖的金灿灿的黄,她整个人却如掉进了冰窟窿里头一样, 被彻彻底底地冻住了, 连话都说不出来。

其实自从她丈夫过世之后,她人在屋中就很少拉开窗帘了, 因为感觉世界看不到阳光。现在这阳光也是冷的,没办法让她感觉到丁点儿温热。

余秋甚至后悔告诉老人这个结果, 也许她比病人更加不能承受如此沉重的打击。尽管检验结果显示癌灶很局限,或者更加通俗点李姐就是早期癌。但光癌这个字就足够让老人陷入深深的痛苦中。

她的父母跟姐姐都是因为癌症而过世的,癌症已经带走她生命中三位重要亲人的生命。

她的几位弟弟也因为各种各样的原因已经离开人世,他们离开的时候她都不曾陪伴在身边。她的亲人已经越来越少, 现在陪伴她时间最久的李姐也患上了癌症。

人类是如此的脆弱, 病魔可以轻而易举带着人们的希望,留给亲朋好友的只剩下悲伤。

余秋很想抱一抱这位坚强又孤独的老妇人。这一瞬间, 她不是雍容华贵又始终勇敢的先总理遗孀, 她只是位碰到至亲患了绝症而不知所措的孤独无助的老人。

她甚至没有亲人可以倾诉, 也没有家人帮她一块儿想办法解决问题。无论有什么样的遭遇,她都必须得独自承担。

林教授在边上安慰她:“这个病发现的早还是比较好的, 目前从检查的结果来看, 这应该是1期, 是一个很局限的病灶。只要手术, 把这部分坏的地方给切掉了, 一般预后都比较好。”

老夫人忧心忡忡:“李姐上年纪了,她开刀不容易长好的。”

她一想到自己的伙伴要孤零零地躺在病床上,忍受病魔的折磨,她就又忍不住眼睛泛红。

林教授安抚地将手搭在肩膀上,柔声念叨了一句:“上帝会保佑她的,她是位善良忠诚温柔仁慈的伙伴。”

老妇人微微有些怔愣,旋即落下了眼泪来。

余秋不知道这眼泪是单纯因为担心李姐的病情,还是因为林教授提到了上帝。

她只知道老夫人出身于牧师家庭,她的父亲就是位传教士,他们全家人都信仰上帝。

余秋听说过老夫人曾经自愿加入挡组织,身为公产挡人,那自然不可以有任何其他宗教信仰。只是国家领导人出于其他综合考虑,认为她留在挡外更加有利于工作开展,所以并没有批准她的入挡申请。

余秋不知道此刻的老妇人究竟是心离上帝更近一些,还是离正治信仰更近一点,她孤独又痛苦的灵魂需要更亲切的抚慰。

老夫人眼睛发红重复了一遍林教授的话:“对,上帝会保佑她的,她是位忠诚善良而可靠的伙伴。她是我的亲人。”

屋子里头的老人为自己的朋友患病而焦急地落下泪来,屋子外面的李姐却不明所以。

她看见老夫人眼睛泛红,还以为她在思念亲人。

身形矮胖的保姆柔和地劝慰老人:“没关系的,他们肯定很快就回来了。到时候你们还是住在家里头,就住在园子里。不要待在北方,北方吃的喝的用的都不好,那个空气也没有家里头舒服,连地里头长出来的青菜都不是一个味道。你们就在家里头,家里头最自在。”

老夫人眼中噙着泪,点头附和老保姆:“没错,我们就待在家里头好了,我们永远是父母的儿女,父母永远不会嫌弃自己的孩子。”

不管她们被尊称为谁的夫人,那都是樽偶像。他们需要的时候,就会将她跟妹妹推出去。

少做了,人家会不满意,多做了人家又会想东想西,生怕她们会做出什么事情威胁了他们的地位。

她不想当正治的点缀,妹妹大概也不愿意吧。昔日有多少荣光,眼下就有多少孤寂。

假如真风光如昔,妹妹为什么要离开她的夫家,独自居住在美国呢。

他们也嫌她多余了吧,不管曾经她做过多少力挽狂澜的事。无论是当初冒着生命危险前去西安谈判,还是托着羸弱生病的身体前往梅国请求抗日的支援,她曾经做过的功勋都被忽略了,甚至无形间已经成为她的罪。

这算不算功高震主呢?因为她的威望已经太高了,高到让人生厌,高到让人寝食难安。

不过这些都无所谓了,已经到了这一步,其余的她们都不想了,她们所盼的不过都是安安静静地度过余生。

她们的人生已经足够波澜壮阔,不需要什么事情再出任何风头。她们最后要做的不过是为分离收尾。

父母已经长眠于老家墓穴中,做儿女的总不好始终散落天涯,迟迟不能陪伴在父母身边。

老夫人拿出了杀伐果断的态度,这位历经风雨的老人在擦干净眼泪后,很快就做了决定,她请求林教授与余秋为李姐做手术。

李姐没有其他亲人,这件事情就由她这位家属来拍板。

林教授也不耽误,她毫不犹豫地答应了老夫人的请求,术前完善工作一结束,余秋跟林教授就上了手术台。

作为宮颈癌ia期病人,其实李姐可以选择做宮颈锥切术,保留子宮体只切除宮颈就好。

只是他们要确定手术方案的时候,李姐却自己悄悄地找到了余秋。她想将整个子宮都切掉。反正她也不需要生孩子,她都这么大年纪了,保留这个子宮对她而言没有什么意义。

余秋想从手术范围的角度上劝说这位老保姆做椎切术。手术范围小,对身体的影响也小,术后定期复查,有什么情况再处理。

李姐却坚定地摇头:“不要,留着的话,太太会担心的。唉,我都知道,肯定不是好东西,不然太太的眼睛也不会红。”

余秋没有办法撒谎骗李姐,病人的敏锐程度往往超乎家属以及医务人员的想象。明明他们什么信息都不曾透露,可是病人却能够准确的猜测到自己的疾病。

关于如何跟癌症病人交代病情的问题,一直是医学伦理学上的一个难题。理论角度上讲,病人有权利知道自己的身体情况,甚至可以说是唯一有权的知情者。他们不愿意的情况下,家族都不可以从医务人员口中得知他身体的真实情况。

但实际上临床工作中,医务人员又发现的确有很多病人是被吓死的。在知晓自己真实疾病状况前,很多病人基本情况良好,如果不说甚至叫人看不出来他们是癌症患者。但是一旦他们晓得了自己的病情,心理被击垮之后,他们的身体很快也随着直转急下。

在这方面用个不太恰当的比方来讲,是真正意义上的无知是福。

李姐倒是很乐观:“我知道开了刀就好了,但我不想太太一直挂念这个事情。太太已经很辛苦了,我做完了我心里头也踏实。”

她笑了起来,“就听我的吧,可是给我开刀呢。”

最后经过讨论,他们定下来的手术方案是腹腔镜下荫式子宮切除术,这样利用生理腔道,可以避免在肚子上开一个大口子。李姐体型矮胖,腹壁上脂肪颇为肥厚,开了刀的确不太容易愈合。到时候切口长不好,反反复复要受好大的罪,而且肚子上开了大刀之后,切口的确在很长时间里头都会隐隐作痛,很不舒服。

腹腔镜辅助下荫式子宮切除术步骤并不算复杂,简单点儿讲就是在腹腔镜下切除连接子宮以及双附件的韧带。李姐已经绝经近20年了,她的卵巢已经萎缩,再予以保留没有什么生理意义。

临床上有些事情带着讲不清楚的意味在里头。

余秋穿越之前就曾经碰到过一位因为子宮肌瘤而住院手术的病人。病人已经绝经十年,术前除了子宮肌瘤之外,没有发现任何异常的地方。

在明确手术方式的时候,家属出于担心老人的身体承受能力,要求只做全子宮切除,保留双附件。但是术后病理显示连接着子宮的输卵管残端有癌变。

患者家属感觉十分不好,如此一来就意味着病人还要二进宮,还不如一次性全端掉,顺带着取淋巴结做活检。这样即使一次手术没完全切干净,最起码也能帮助诊断究竟是输卵管癌还是卵巢癌,顺带着明确分型。

家属抱怨大夫没有一把头将输卵管跟卵巢也切掉的时候,也就忘了术前他们提醒过有癌变的风险,鉴于病人已经绝经10年,完全可以一并手术切除,但是家属却拒绝了。

因为存在类似的风险,索性在这次手术中一并切除双附件,然后再经过荫道这个天然的腔道将切掉的子宮双附件拿出去,最后再缝合残端。

整台手术开得相当顺利,持续了不到一个小时,手术就结束了。

刀开完之后,余秋冲了把澡,然后又回术后恢复室瞧李姐的情况。年过花甲的病人已经醒了过来,还冲他们笑。

等到观察时间结束,李姐也没有什么异常情况,那就回病房继续休养吧。

术后恢复室的门一开,等候在外头的老夫人立刻站了起来,焦急地往前头走,想要第一时间看看自己的老伙伴。

余秋惊讶地发现她的身旁还陪伴着王老太太。不知道什么时候,王老太太又匆匆赶过来了,陪伴着老夫人度过了这艰难的等待时光。

王老太太冲他们点头微笑:“辛苦你们了,大夫。”

林教授也冲着她点头,温言细语道:“没什么,这是我们应该做的。”

老夫人一路陪同着李姐回到病房,然后人就没有离开了,一直陪伴在病床边。

李姐开完刀没通气,暂时不能吃东西,也不能喝水,嘴巴干的厉害。

老夫人就拿着棉签,像照顾孩子一样,不停地帮她湿润嘴唇。

老人做这些事情又轻又快,仿佛照顾过无数次病人。擦棉签的时候,她还不停地絮絮叨叨,张罗着后面要怎么帮李姐补身体。

哎呀,不要去京中,幸好在南方,吃的东西都是习惯的。这儿有鸽子蛋,他们自己养的鸽子,生出来的蛋可好了。他们养鸽子可真有趣,就放在山里头养,连粮食都省掉了,跟她养的方法完全不一样。

老人每絮叨一句,病床上李姐的笑容就加深一分。

王老太太笑着打招呼:“那我们出去了,不打扰你们说话。”

那是一个静谧的小世界,她们并不需要跟其他人分享。

老夫人客气的要送他们出去,被王老太太谢绝了:“您还是忙您的吧,我们就在外头说说话。您要是有什么事情,随时招呼一声就好。”

病房门合上了,王老太太冲着林教授笑:“正好,林老你要是不忙的话,有个事情我想帮人带句话。研究生,您也该招起来了。”

今年夏天结合恢复了招生,这些一点儿征兆都没有,匆匆忙忙的,通知就发出来了。很多人事先一点儿准备都没有。

不少人都担心这一年协和会招不到像样的学生。然而他们忽略了协和在志愿学医的人心目中的地位。纵使它身上披着一层说不清楚的,带有帝国主义色彩的意味,谁让它是老教会大学出身呢,但招生一开始,报名的火热程度就出乎组织者的想象。不过是试探性的初次恢复30个招生名额,报名的人就已经挤破了头。最后择优录取的学生个个都是佼佼者,高考分数高的吓人。

林教授摇摇头,犯难道:“我现在的情况是没办法离开杨树湾的。”

她示意王老太太看这间医院,“我们的医院才盖好,我已经老了,精力跟不上了。我只想将这个妇幼保健院好好的做下去,把想开展的技术项目都一一开展起来。”

她也愿意带学生,培养出更多的医学人才对于医学事业的发展至关重要。

可惜她是真的没有那么多精力了,协和在京中,她招了学生之后要怎样培养他们?学生是要手把手带的,她招了人家就要负责任。

算了吧,人不能太贪心,人这一生当中能做好一件事就已经难能可贵了。

王老太太微笑:“您不必去京中的。”

说着她脸上的笑容加深了,“京中说的没错,京中哪里比得上杨树湾?在杨树湾呆上几天,过得跟神仙一样,我都不想回去。您就在杨树湾带学生好了,也不用太多,有三五个学生也是培养的人才。”

林教授有些反应不过来,带学生可不是仅仅带着他们上门诊开刀,研究生有课程要上的,她一个人没办法解决这些问题。

“这儿真好啊。”王老太太看着窗户外头,像是眼睛也会呼吸一样,要将湖光山色一并吸入眼帘中。

她轻声念叨着,“大学也要帮传带,这个是新医院是试点。协和既然要打开窗户看外头的世界,那就要跟世界深入的结合,不能光有个协和医院。”

余秋在旁边听的心惊胆战,她一颗心扑通扑通直跳,总觉得有什么重大的事情要发生了。

果不其然,王老太太慢条斯理地宣布了上面的决定。杨树湾妇幼保健院要跟协和挂钩了,它要成长为协和的附属医院。

余秋腿软,下意识地想要当场跪下。不行,这刺激来得太快,就像龙卷风,她被刮的东南西北分不清,她必须得一个人好好静静。别问她静静是谁,她现在连自己是谁都搞不清楚了。

“科研跟治病,两手抓,两手都要硬。”

王老太太面带微笑,“组织上觉得你们这儿有这么多丰富的病例,但是科研力量还跟不上去,是一个巨大的浪费。”

她又转过头来看余秋,语带鼓励,“以后你有什么新想法就放心大胆地去搞研究。组织上是支持科学事业发展的,以前走过的弯路,我们就直接跨过去。大家不要有心理负担,我们踏踏实实地搞建设,搞研究,搞工作就好。”

余秋的天空轰隆隆作响,她觉得自己要么是眩晕了,要么就是美尼尔综合症,反正整个世界天旋地转,她连路都不会走了。

王老太太想要再叮嘱勉励她几句,瞧着这姑娘双眼发直的样子,老人还是善良地暂且放弃了说话。

算了,就让她出去走走吧,不然她积累的事情太多,她这瘦小的身板可真是撑不住。

何东胜看余秋跟游魂一样深一脚浅一脚,往医院外头走,急的不行,一个劲儿的瞅王老太太。

王老太太哭笑不得,手一挥:“去吧去吧,你看好了她。”

她现在可真担心这姑娘。

别说出医院门了,就是下楼梯的时候,她都有可能咕噜噜的滚下去。

王老太太还是低估了余秋的坚强程度。她顽强地自己走下了楼梯,只不过鞋带散了,她也一无所知而已。

何东胜无奈地拉住人,然后蹲下身帮她系鞋带,他怀疑自己不管的话,小秋会踩到鞋带直接绊倒了自己。而且倒了也不会起来,而是在地上一个劲儿地打滚。

不得不说,他这个男朋友还是当得够称职的,他完全没有低估余秋发疯的程度。

小秋大夫先是脸上浮现出古怪的近乎于痴呆的笑容。如果是医学生站在她面前看,说不定会认真地下个诊断21三体综合征也就是先天性愚型。

何东胜没办法,只能牵着呵呵傻笑的女友的手,牵着人去医院后面的山边晒太阳。

今天的阳光可真好呀,暖融融的照在他们身上。菊花没有开败,金黄的羊蹄甲跟鲜红的美人蕉都在阳光下舒展着肢体,绽放出最灿烂的美好。

余秋的傻笑停不下来,何东胜招呼她在晒的暖呼呼的石头上坐下休息的时候,赤脚医生突然间发作了。

她直接跳起来,扑倒了猝不及防的小何队长,光天化日之下便将人压在草地上,然后拼命地扯人家的脸:“老子建了一座协和,老子建了一座协和医院。”

滚蛋,别跟她说什么不是一回事。她就是要把杨树湾妇幼保健院建成全国一流领先的,哦不是世界一流的妇幼保健院。

她的穿越金手指呀,可真是又粗又长。

她要手指头往上,捅破这片天。

余秋拼命地扯何东胜的脸,咯咯傻笑:“你等着啊,等着我啊。以后你就跟着我混好了。你不要跟着老人家,别想什么富贵险中求。我不要富贵,你跟着我混,我保证你也能够名利双收。”

医院需要管理人才,她家何东胜就是最好的管理者。他懂行政,他也学过医,他对这片土地最熟悉不过,他上上下下的人都认识一些,他最擅长跟人打成一片。

没错了,这就是她的院长,这活儿只能他接着。

无论是她自己还是林教授,都不是干行政的料子,他们抓好业务工作就行。

“你不许跟着老先生。”余秋气喘吁吁,光天化日之下就非礼良家妇男,非要没头没脑地亲人家。

旁人亲嘴儿都是柔情蜜意,她亲个嘴好像拿刀子抵在人家脖子上一样,还恶狠狠地威胁:“听到没有?你不许跟着。你是我的,你不许跟着人家跑。”

不要留在老人家身边,她害怕,她怕都怕死了。正治太可怕,就像一个黑洞,自带巨大的吸引力。不要说主动钻进去了,就是不小心经过旁边,都会被巨大的吸力拽进去再也挣脱不开。

余秋摇头,肯定地强调:“你不要跟着他,你好好跟我过日子。”

她说话的时候也不许何东胜反应,像是害怕从他口中听到自己不想听的话,她一开口就拿手捂着何东胜的嘴,不讲理到了极点。

可怜小何队长一个劲儿地呜呜呀呀,试图想要挣扎,却被余秋武力镇压。

恬不知耻的女流氓还公然威胁:“你再动的话,我马上就办了你。”

姐姐想吃你已经很久了,不要挑战姐姐的忍耐程度。

可怜的何队长瑟瑟发抖,眼睛都红了,眼角还沁出了泪花儿。天啦,他这副弱小可怜又无助的模样,真是引的人兽性大发呀。

可惜老天爷都觉得不能让她如此丧心病狂,世风再日下,光天化日之下,也不能让她对着良家妇男行这等苟且之事。

余秋的身后响起了老人的声音:“不至于,我又没说不让你们自由恋爱,你也不用这样啊。”

一个小姑娘家,闹成这个样子实在不好看。

余秋呆愣当场,她像只母鸡一样,脑袋一格一格的转到了后面,然后惊恐地发现她的身后不晓得什么时候站了支大部队。

老人家一言难尽地看着她,像是没眼睛瞧一样。

他旁边的林斌目瞪口呆,仿佛看到了什么不可言喻的现场。

只王老先生保持着良好的涵养,微笑着冲她点头。

旁边站着的陈老跟小蒋先生则是表情微妙,陈老还一副要憋不住笑的模样。

麻蛋,他们是什么时候又回来的。荒郊野外,他们是游魂吗?

余秋再慢慢地转过头,瞧见被她压在草地上惨遭□□的何东胜。

可怜的生产队长头发乱了,衣服扣子被她扯开了两个,她的腿还压在人家的胳膊上,生动形象地诠释了何为霸王硬上弓。

喂,你们必须得听解释啊,我平常真的不这样的,我平常形象可端庄可美好了。荒郊野外精怪颇多,我一定是叫黄鼠狼或者狐狸精附了身。

苍天啊,大地,直接来到雷劈出一条沟,将她埋藏进去吧。

她这辈子别想再抬头做人了,她不想活了,她就想找个地方好好死一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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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真的就是随便说说

余秋满是悲伤, 光天化日众目睽睽, 最要命的是她男神也在场啊, 她居然就这样对着良家小伙儿做出了不可描述的事情。

这些人究竟是什么时候突然间又冒出来的呢?明明先前他们谁都不在山上;明明为了做好安保工作,这一片山都没有人过来, 要多僻静就有多僻静。结果千防万防,她没防住名义上霸占了这片山的贵客又冒出来了啊。

余秋缩着脑袋,坚决不跟这帮大佬们对视。她企图装死, 直接将何东胜当成屏障物推在自己前头, 一溜烟地往山下。

人生已经如此艰难,有些事情就不要拆穿。大家就当做没有看见, 放过彼此吧。

刚才的一切全部都是幻视幻听,她什么都不知道。

余秋颤颤巍巍地逃跑,感觉的目光都像是耙子一样要将她扒得一干二净。

于是她毫不犹豫地立刻又将何东胜推到了自己身后,挡住众人的视线。

好好替姐拦着, 男朋友是干什么用的?这个时候就看你的实力了。

何东胜哭笑不得,其实小秋刚将他推倒在地的时候, 他就意识到有人来了。皮鞋与布鞋踩在地上发出的动静不一样, 杨树湾人穿的都是自家做的布鞋。

何队长想提醒自己的女友来着,可是小秋二话不说直接就亲了上去。

她亲人的时候向来是又凶又狠, 恨不得直接咬掉他嘴唇一样。他想说话可是说不了啊, 他一开口她的舌头就跑进来, 他哪里还说得出话来?

好不容易她喘不过气, 他以为自己逮着机会可以开口了, 没想到她立刻又伸手捂住他的嘴巴, 力气大的吓死人。

别看小秋又瘦又小瞧这一阵风都能吹跑的样子,其实她的力气真不小。用她自己的话来讲,要是没把子力气怎么干得了妇产科医生。

那怀孕的大肚子开完刀也能有150斤往上,把人从手术台上抬到推车上时没力气的话根本拎不动。

她光自己讲话,就是不让他开口提醒。他使眼色使到眼睛都快抽筋,结果她的反应就是在低下头亲亲他的眼睛,直接亲晕了他,接着自己讲话。

于是他只能眼睁睁地看见老人家的脸出现在小秋身后,老人家满脸震惊的模样。

他也瞧见王老先生了,王老先生居然还笑了起来,还微微冲他点点头,像是在打招呼。

他还看到了林斌一副被雷劈了的模样,嘴巴张的可以塞下鸡蛋。

对,没错,后面的陈老跟小桨先生也都一一露出了脸。

然后他们相当默契的集体站在旁边围观了全场。当然,很有可能是大家一时间惊呆了,全都来不及反应。

余秋死人脸死鱼脸,她又想塞住何东胜的嘴巴了。不要再说了,刚才的一切通通都是你的幻觉,幻视幻听幻嗅。其实压根就不存在。

何东胜笑着从后面搂住她,轻声安慰:“没关系的,他们什么没见识过呀,他们也曾经年轻过呀。说不定他们年轻的时候更疯狂呢。不都说搞革命的人没有一股疯狂劲儿在,根本就支撑不下来嚒。”

谁疯狂了?余秋恶狠狠地瞪面前的年轻人,姐就从来没疯狂过,像姐这么端庄贤淑美好冷静理智泰山崩于前而不色变的姑娘,可是打着灯笼都难找呢。

何东胜憋笑点头,睁着眼睛说瞎话的附和:“没错,我家小秋又文静又端庄。我一定是上辈子做了很多好事,才有这么好的运气。”

只要她高兴就好,他没有觉得小秋有哪儿不好。

余秋从鼻孔里头喷气,丧心病狂地决定接受彩虹屁,这才是她的本质嘛。不错,年轻人,可以透过现象看本质,有前途,姐姐看好你。

她拍拍何东胜的肩膀,突然间严肃起来:“我说的是真的。”

何东胜愣神,一时间反应不过来她说的究竟是哪一句。

余秋却不再做解答,而是脑袋一扭,晃着两只小辫子,直接回医院去了。

啊!蓝天白云风和日丽,这么好的天气,当然得好好干活啦。

何东胜跟在她身后一路追,到了医院大楼时刚好迎头碰上林教授送王老太太出来。

王老太太一见余秋人,就哑然失笑:“你这是在草堆里头打滚呢。”

瞧瞧两个小辫子上插的草,简直就像头上有犄角。

林教授也笑着摘下她头发跟衣服上沾着的草屑,目光温和:“就这么高兴?”

余秋确是一副被雷劈了,快要哭的样子。完蛋了,她就是这么神情狼狈从王老先生目光注视下离开了?王老先生的微笑是不是在提醒她头上的草?

她可以再死一死了,她应该坐着氢气球直接从他们面前消失的。

小秋大夫带着哭腔:“高兴。”

林教授哪里会想到自己的徒弟会做出那般不要脸的事情,还被人抓了现行。心思明净的老人只以为这姑娘是激动的。

她轻轻拍着余秋的肩膀,鼓励她道:“好好复习,1月份考试,我收你做学生。以后加油,将你的理想全都变成现实。”

那些现代化的医疗设施,那些严谨的诊疗模式,那些精密的检测设备,那些可以在早期就抓住病魔的治疗手段。

通通都实现,早早解除人们的病痛。

老太太目光温润,她在想2019年的医疗水平究竟发展到了什么地步?她迫不及待地想要看一看,要希望有生之年可以看到那一切。

她像太阳,她散发出来的光芒晒干了余秋那点儿猥琐阴暗的小心,剩下的只有饱满的斗志:“好,我们一定能够做出来的。”

那些曾经的遗憾通通跳过去,那些美好的未来全都伸手拽过来。

她许一个流光溢彩,盛世中华。

余秋进了医院大楼,直接去病房里看李姐。为了安全起见,全麻术后6小时都要尽可能避免病人入睡。

老夫人还坐在床边,慢悠悠地同李姐说话:“等你好了,咱们吃螃蟹啊。现在正是吃大闸蟹的好时候,过了立冬,横行夫人的黄长结实了,雄蟹也膏丰肉腴,一口下去,蟹膏都能粘在牙齿上呢。”

李姐说话声音轻轻的:“你吃了身上又要痒的。”

老夫人嘿嘿笑,瞧着居然像孩子一样:“没关系,我先吃好了抗过敏的药,总不能因为有荨麻疹就不吃螃蟹了,那还有什么意思?”

余秋进屋,笑着接话:“我以前有位老师是专门治皮肤病的。她对芒果过敏却又最喜欢吃芒果。她每次都先吃好抗过敏的药,然后用勺子舀了芒果往嘴里送。结果有一次她吃芒果的时候刚好有病人过来找她,她一时间没留神,勺子拿出来时粘到了嘴唇,然后病人就看着她的嘴肿成了两条香肠。”

老夫人跟李姐都笑了起来,前者还轻抚着胸口表示庆幸:“幸亏我嘴巴不肿,不然到时候可要尴尬了。”

她笑盈盈地邀请余秋,“你也一块儿吃,现在的大闸蟹真是美味的时候呢。”

余秋随口问跟进来的何东胜:“咱们这儿螃蟹长得怎么样?”

何东胜摇摇头:“我们这儿不怎么吃螃蟹。”

比起虾子,在乡下螃蟹更加不受欢迎。这儿水里头的螃蟹是小石蟹,基本上没有什么膏黄,不过瓶盖大小,一般要吃也是用面粉裹了油炸,然后撒上椒盐做下酒菜。

肉太少了,做起来又费佐料,肚子里头缺少油水的乡下人自然不待见它们。就是捕了基本上也是用来喂鸡鸭。

“养螃蟹吧。”余秋指着病房窗户外头的农田,认真道:“就在稻田里头养螃蟹。现在大家都在稻田里头养鱼,咱们就得换换思路了。”

农民学习新技术其实相当迅速,稻鸭鱼共生的模式很容易推广开来。到时候鱼多了,除非进行深度加工,否则鱼就很难卖出好价钱。

螃蟹不一样,现在人工养殖螃蟹的地方少,现成的稻田就可以养大闸蟹。自古大闸蟹就是美味佳肴,人们的日子过好了,更加需要换换口味。稻田养螃蟹可以走起来了。

何东胜有些迟疑:“螃蟹有钳子,会不会夹断了稻杆子?”

现在全国的粮食产量并不高,大家还是要以粮为纲啊。

余秋摸摸脑袋,这个她说不清楚,但是她知道稻田养螃蟹确实可行。她穿越之前有病人家里头就是搞这个的。他们还有自己的大米品牌。出院的时候,她家特地留了袋子米让大家尝尝鲜,保证没有撒化肥也没打农药。

余秋印象当中,那米煮出来的粥还挺香的。后来她还在网上连着买了好几回这家大米。

何东胜从善如流:“那我去问问。要是能养起来,也是件好事,丰富大家的菜篮子跟饭桌。”

老夫人高兴的很:“你们养出来,我可是要尝鲜的。我吃螃蟹最有经验,好不好,进了我的嘴巴,我就知道。”

病房外头响起了轻轻的敲门声。小桨先生伸进脑袋来,主动喊人:“夫人,您做了什么好吃的要尝鲜?我可是要加双筷子的。”

老夫人笑着点头:“都来都来。”

她招呼跟在小桨先生身后的陈老,“你也一块儿。”

说着她又想牵余秋的手时,却发现这姑娘不知道什么时候贴到了墙根边上,然后一呲溜的跑掉了。

老夫人有些茫然,不知道她怎么回事。

陈老跟小桨先生都憋着笑,煞有介事道:“小秋大夫,大概有事要忙吧。”

何东胜跟着人走,也随口附和:“她还要再去看个病人的情况。”

老夫人不明所以,只跟着感慨:“她可真是太忙了,就没有个歇下来的时候。”

余秋只嫌自己不够忙呀。她呲牙咧嘴,大佬,你们留在山上当神仙就好,为什么也要跟着下山来呢?大家还是不认识比较好。

结果医生的魔咒威力十足,余秋发誓她真的没有说出口,她只是脑袋瓜子里头刚冒出了这个念头,然后生活就绝望了。

她人还没有到办公室呢,楼梯口就响起了惊呼声:“大夫,大夫救命啊。”

余秋内心一阵绝望,赶紧朝声音发出的方向跑。

靠近楼梯口的椅子上坐着个中年妇女。11月中旬,虽然外头阳光灿烂,但大家伙儿都穿着厚衣裳,这人却头脸上全是汗。她明显喘不过气来,连呼吸都艰难,根本就不要想在询问病史了。

旁边病房里头的家属赶紧说事情经过:“这位大姐好像不舒服,刚才上楼梯的时候就摇摇晃晃的。我们让她先坐下来,没想到情况就不好了。”

护士已经推了抢救车过来,快速查生命体征:血压170/100mmhg,呼吸42次/分,心率148次/分。

余秋拿着听诊器听诊心肺,病人双肺呼吸音减弱,呼气相延长,可闻及散在干啰音。再一摸她的手,又湿又冷。

血氧饱和度的结果也出来了,只有60%。病人明显缺氧。

心电图机推了过来,护士快速给病人连上了心电图。

周边围了一大圈人,余秋大声喊着:“谁知道她家属在哪儿?”

病人呼吸困难的原因说起来其实都挺简单的,一个是心源性,一个是肺源性。不过这基本上就是废话。光判断到底是哪一点就够让人老命的了。

余秋现在倾向于认为她是肺源性的疾病才导致如此严重的呼吸困难。虽然严格来讲病人来错了地方,无论哪一种都不应该归妇幼保健院管。

可人家现在都这情况,难不成他们要张着手不理会?

周围的病人家属们全都开始帮忙寻找,这人讲不出来话呢,得问问家里人究竟怎么回事,大夫才好给人家上药治疗啊。

等待不知名病人家属到来的时间里头,余秋只能先按照肺源性呼吸困难先给上了药。

她招呼护士给人吸了药又推了氢化可的松,然后又挂了氨茶碱。因为暂时没办法排除心源性疾病,她又给人推了速尿。

结果给予处理之后,已经给了氧气的病人的情况居然完全没有好转的意思,不仅呼吸困难没有缓解,肺部的干啰音居然增多了。

余秋现在身上的汗一点儿也不比病人少。难不成是急性左心衰?可是情况不太像。到底是什么原因导致她这个样子?

“推甲强龙。”余秋一边下医嘱,一边眼睛看心电图。

心电图不一定能够捕捉到心源性异常,但是一旦做到了,可以提示很多问题。说起来有点儿缺德,余秋倒是希望心电图可以出现异常表现,来解释为什么患者情况越来越糟糕。

可惜的是心电图走形正常,没有给她任何提示。

“啊,晕过去了。”护士发出低呼。

余秋再查看,患者的准确状态应该是昏睡,已经神志不清。血氧饱和度仍旧没有任何好转的意思。

“拿管子给我。”余秋直接一伸手,毫不犹豫地开始气管插管。这人明显呼吸困难,再不纠正的话,她会活活憋死的。

余秋插好气管,护士在旁边捏着呼吸球囊,可是患者情况却一点儿好转的意思都没有。

余秋瞬间有些懵,都到这一步了还不见好转,那只能证明一件事,她前面的诊断思路是错的。她一定是忽略了什么关键点。

余秋的目光落在呼吸面罩上,突然间想起了自己当年跟120的时候,带她的老师说的一句话:“不要随随便便就气管插管。”

当时她有点儿委屈,因为作为实习生能够气管插管做到她的熟练程度,她真的可以挺骄傲的。

结果老师说了一个案例,呼吸困难的病人做了气管插管然后上呼吸机。所有人都以为病人情况会缓过来的时候,病人却突然间呼吸心跳骤停。一系列抢救无效,床边胸片提示气胸。不是说不能做气管插管,二是不能让气管插管掩盖了病情,松掉了心里头的那根弦。

对,拍胸片,患者情况危急的时候,大家就想着救命,根本就来不及考虑再上其他辅助检查。而往往这些检查是切实有效的,能够提示疾病情况。

护士跟实习生将x光机推到了抢救室里头,现在病人的情况谁都不敢移动她,一个不小心人就没命了。

胸片结果报的很快,果然是气胸。

明确疾病性质就好办了,余秋立刻给病人上了胸穿,然后做胸腔壁式引流。

一直到这会儿,才有个年龄跟病人差不多大的中年妇女慌慌张张地过来:“唉呀,大夫,我妹妹怎么了?”

她儿媳妇在医院生孩子,娘家妹妹说今儿要过来看看大人孩子。结果她左等也不来,右等也看不到人,出来看看情况的时候,听说有个人突然间晕过去了,大夫正在满世界的找家属。她神差鬼使地跑过来,没想到还真是自己的妹妹。

余秋喘了口粗气:“气胸,就是肺里头的气跑到胸腔里头了,结果压着肺,人就喘不过气来了。”

那妇女眨巴着眼睛,也不知道听懂还是没听懂。余秋赶紧开住院单,让她去帮她妹妹办住院手续。

旁边的人跟着庆幸,一个劲儿夸这人运气好。亏得大夫能干哦,看一眼就知道是怎么回事,三下五除二人就缓过来了。

余秋汗颜,三下五除二个鬼呀。她刚才差点儿酿成大祸,要是她没想到气胸的话,这病人搞不好就活活憋死了。

宝珍也跑过来,一边给余秋递水,一边诚心实意地赞美道:“小秋姐,你真厉害。”

刚做胸穿,病人的情况就明显好转了。

她从头看到尾,完全没有想到有气胸的可能。更别说做检查并且处理了。这人的情况那么严重,她脑海中唯一的念头就是赶紧做气管插管。可是气胸就像是一个气球,下面有只手在捏着,上面就是再吹气,气也进不去呀,人只能活活憋死了。

宝珍现在想起来还觉得背后发凉。刚才韩朝英还跟她商量,想喊她一块儿考林教授的研究生。

大学招生已经乱了那么久,现在考研究生也没有严格的学历要求,只要能通过考试就行。

可宝珍觉得就自己的水平,实在不应该肖想那些,不然到时候不是草菅人命吗?

余秋咽下了一大口蜂蜜水,喘着粗气道:“我也是偶然。”

包括对她谆谆教诲的120老医生,也是因为经历了惨痛的教训。那个病例就是他接手,病人没能抢救过来。

从诊疗流程上来说,他没有犯任何错误。危重急症误诊再正常不过了,那么多疾病,每一种都可能导致相类似的症状,想要揪出病因其实非常难。尤其是在病人情况极为紧急的时候。

病人家属没有闹事,可是老师的心情却非常沉重。因为病人刚当上父亲没多久,他的妻子就抱着还不会走路的儿子在外面哭。小孩嘴里头喊着爸爸,他还不知道爸爸永远醒不过来了。

120的老师告诉余秋一句话,希望她永远记得,病人除了是病人以外,还是别人的丈夫,妻子,儿女,父母,每一个称谓都意味着家属的痛苦,他们走了,家庭就再也没有办法圆满了。

但他们这行,不得不多想些,也不得不多慎重点。很多时候,病人的生死其实真的在医生的一念之间。生命所系,健康相托,不仅仅是一句誓言。

余秋放下杯子,轻轻地叹了口气:“好了,没事了。今天你学到了,你就要记好了。还有一件事,病人情况危急的时候,不要贸贸然让病人离开去辅助科室做检查,床边心电图,床边胸片都要用起来。宁可我们麻烦点儿啊,也不要在这种事情上犯错误。”

宝珍带着一群病人讷讷应是。

余秋抬起头,刚好对上周医生的视线。她冲对方点点头,等待对方开口。

周医生倒是开门见山:“小秋大夫,你们有没有兴趣去苔弯,跟我们做些医学上的交流?我觉得你们的医疗合作社制度很有意思,希望能够进行进一步的探讨与交流。”

周围发出的“嗡”的一声,所有人都炸开了锅。妈呀,这是苔弯来的,这人真是从苔弯来的,他还要骗小秋大夫去苔弯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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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来是朵奇葩呀

周围人熙熙攘攘, 仿佛大海发出的波浪。

余秋就在这一片涛声中微笑着询问:“我怎么过去呢?是坐船还是坐飞机, 有没有航路呢?”

周医生无法回答这个问题。他的提议其实是脱口而出, 下意识地就问了。

因为直觉告诉他,眼前的这位赤脚医生虽然号称自己是妇产科大夫, 但她擅长的学科其实远远超出这个范畴。甚至不只是外科,她在日苯开的那台手术已经够石破天惊了,但这根本谈不上是她的全部。

就比方说那位稀奇古怪的女肺病患者, 他得羞愧地承认, 他根本就不知道马尔尼菲蓝状菌感染到底是个什么情况。

他甚至是第一次听说这个名词,又如何谈该怎样治疗?他相信他的那位御医同行,也就是红色阵营的保健医生,同样对此一无所知。

可神奇的是,这个明明没有受过多少教育的赤脚医生做出了诊断, 然后上了两性霉素b, 那位持续发烧咳嗽辗转了数家大医院仍然留住无门的姑娘,情况居然明显好转了。

在红星公社卫生院帮忙做体检工作的日子里, 周医生每天都会去关心一下那个叫吴彩霞的年轻女士。他以一位专业医生的挑剔目光认真观察着,他不得不承认, 眼前的病人几乎是肉眼可见的, 她年轻而孱弱的身体在逐渐恢复健康。就好像她是吃了仙丹一样。

周医生觉得不可思议, 他甚至想用神奇两个字来描述这件事。

其实不怪他如此作想, 因为真菌药物对人体起作用普遍比较缓慢。偏偏吴彩霞的体质似乎对此尤其敏感, 所以药物才在她身上起效这般快, 甚至称得上是化腐朽为神奇了。

周医生这几天除了探望吴彩霞之外, 还在小小的卫生院看了各种各样稀奇古怪的病例。

他真的只能用稀奇古怪来形容,因为那些疾病当真不常见或者说极为罕见。

不少人是在其他大医院看了很久的病,仍然没有办法解决问题,他们像吴彩霞一样,抱着死马当成活马医的心态来找这位赫赫有名的小秋大夫。

结果她没有让任何人失望,不管多罕见多狡猾多不可思议的疾病到了她手上,总能乖乖露出原形,然后被她揪住病根子,三下五除二地解决问题。

他们那个绒花合作社里头的职工,原先都是精神病人。发了疯被关在精神病院,谁也没瞧出来这些人哪儿不像精神病。结果她把人拉过来一个个做健康体检,愣是找出了数百号由器质病变造成的精神障碍的病人,然后给予相应的处理锻炼,治好了他们的病。

现在,这些病人自食其力,依靠自己的双手做工挣工分。有的人还结了婚生了孩子,大人小孩健健康康,家庭生活和和美美。要是没人讲的话,谁晓得他们是从精神病院里头出来的呢?

听说大路的电影制片厂还在这儿拍了纪录片,在各地作为医学教育片播放。不少省市的医生专门来红星公社取经,开始给精神病人进行集中的健康体检。

据说,他们制定了目标,在1980年之前要治愈起码1/3的精神病人。

周医生原本觉得这个数据荒谬可笑,很符合大路一贯酷爱放卫星的个性。可是他看完青崖子精神病院的统计数据之后,他惊讶地发现自己笑早了。因为的确有很多人是被精神病。

周医生越想越心惊,他甚至怀疑自己以前接触过的精神病人有不少人是被误诊的。

那些原本是由于器质病变导致精神障碍的病人因为长久得不到有效治疗,时间久了,他们也没有办法再恢复正常,只能变成一辈子的精神病患者。

也许这对医生而言,不过是一次偶然的误诊,但是对于病人跟家属来说却是永远没有办法弥补的灭顶之灾。

就比如说那位现身说法的廖副书记吧,当初如果不是眼前的这位女医生力排众议力挽狂澜,说不定他就要被当成精神病人关一辈子了。谁还能想到他后面能够搞出这么多动静来,将当地的工副业弄得有声有色,成为了人珉众□□赞的好干部。

周医生很少看见如此受群众欢迎的正府官员。当地所有的老百姓似乎都能跟他开玩笑,有什么问题也能找他诉诉苦。他既不嫌烦也不生气,还笑眯眯地一件件记下来,帮忙想办法出主意解决困难。

这种热气腾腾的官珉关系让周医生觉得新奇,似乎他们真的能够平等地坐在一起有商有量地解决问题。即使是错觉,这种错觉也叫人觉得温暖。

还有眼前的这位小秋大夫,她身上还挂着个中央计划生育小组成员的牌子,相当于卫生部的干部。可偏偏她拿的却是农村生产队工分,每年有1/3的时间回生产队干医疗站的工作。

这听上去多么不可思议呀,简直可以说是荒谬,符合那位领导人一贯天马行空想当然的做派。

可周医生得承认,这样的确可以让卫生部官员了解基层的医疗状况。而不是一群老爷坐下来开会,集体纸上谈兵。人坐在什么位置上才会替什么人说话。

也许只有正府官员永远保持着农珉或者工人的身份,他们才可能真正理解这些最基层的群众的想法,因为利益攸关。

光是在红星公社卫生院这几天时间,周大夫就充分体会到了什么叫做人珉群众的智慧。

那些只受过简单教育的赤脚医生跟基层卫生院大夫在治疗疾病方面有着超乎寻常的想象力与创造力。他们因地制裁,利用简单的工具与器械以及药品解决了很多棘手的问题。

对,周医生告诉自己,他邀请余秋去苔弯进行医学交流,不仅仅是托词,他是真的对这儿的医疗制度很感兴趣。或者更加准确点儿讲,他对这儿的一切都充满了探究的好奇心。

这是一种非常奇怪的感情,像种子一样埋在心中然后探头探脑地拱出了嫩芽。他还没有意识到的时候,幼苗就已经开始呼吸阳光雨露,生机勃勃地成长。

这是一种非常新奇的体验,他从来不知道自己在踏上这片贫穷落后的土地时,居然会有如此奇怪的感触。

对面的赤脚医生还是那幅笑盈盈的模样。

她眉眼弯弯,像是漫不经心,又像是在认真地思考:“我要怎么去苔弯呢?我又没有长翅膀,难不成像伊卡洛斯那样用那连着羽毛做成一对翅膀,然后飞越苔弯海峡吗?不,那太危险了。”

她笑了起来,像是觉得可怕,“万一我不小心靠太阳太近,太阳会烤化了连着羽毛的蜡,然后我的翅膀就散了架,我会摔下来淹死的。”

她摇摇头,又加强了语气,“所以在解决这个问题之前,我想我没有办法去。”

旁边的群众情绪激动,认真地强调:“小秋大夫,你可不能受他们欺骗,他们把你骗过去,会杀了你的。嘿,老桨的手可狠了。”

余秋摇摇头,漫不经心道:“我倒不怕这个。我就是个大夫,去哪儿都是给人治病的,我就怕我去不了病人需要的地方。”

她又朝周医生点点头,接着去坐门诊了。

周医生看着她瘦小单薄的身形渐渐远去。

这个赤脚医生跟她那位赫赫有名的师傅一样,身上有股说不出的劲儿。似乎什么事情她们都了然于心,然而嘴里头却不会吐露一个字。仿佛除了看病治人之外,其他都跟她们没有关系。

这是一个绝妙的机会,脑袋里头有个声音在提醒周医生,也许他们可以找到突破点了。

现在他需要解决的问题是如何让这位小秋大夫光明正大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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