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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篇通讯稿结束之后,又是慷慨激昂的乐曲。 (3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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踏上他们的岛。

周医生没有迟疑,他直接去找他们的主事人小桨先生。

现在元首已经是这种状况,能够拍板做决定的大概也就只剩下小桨先生了。

天底下应该没有不关心老子的孩子,何况那位父亲在一天对于小桨先生而言,地位就能够进一天得到巩固。

毕竟他那位继母在党内的影响力不容小觑,而且在国际上更是长袖善舞。如果没有元首父亲的鼎力支持,两人之间的明争暗斗还难说究竟会是个什么样的结果。

周医生直接找上了小桨先生,他言简意赅,三两句话就表达清楚了自己的意思。

他希望邀请大路方面的医学代表团前往苔弯,合适的条件下,由这位小秋大夫加入元首的医疗团队,为他提供相应的治疗建议。

小桨先生像是愣住了,完全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一般,他觉得周医生是不是叫太阳晒狠了,所以头昏脑胀,其实才会提出如此荒谬的建议。

他居然想让一位赤脚医生,这不是重点,重点是红色正权下的医疗标兵去给他的父亲治病。

难道他们这些当医生的人脑袋瓜子里头一点儿安全意识都没有吗?他怎么不担心这人会直接给父亲一针,送了父亲的性命?

还有,父亲的身体状况,怎么能在红色正权面前透露?这简直就是将把柄送到人家手上。

周医生表情凝重:“我认为现在已经无所谓把柄不把柄了,很明显,忠公方面对于元首的身体状况心知肚明。”

这的确是最高机密,但事实上为了替元首治病,岛内已经大张旗鼓,还特地从美国请了专家过去。这么多人,难保没有人透露风声。

就算这些都说明不了什么,小桨先生的那位老同学邓公突然间杀到苔弯去,就已经能够看出来很多问题了。

元首只见过他一面,并没有与他详谈,并将任务还是推给了小桨先生。

但是忠公方面却是他们的领袖亲自出面,并且不是在戒备森严医疗设施齐全的京中或者是其他任何一个相对发达的大城市,而是如此偏远的乡村,同他们见面了。

当然很可能是忠公在打心理战,这种事情他们再擅长不过。但是,忠公方面但堂而皇之地冒这个险就已经说明他们的领袖身体状况远远胜过于元首。

他甚至还能自己上山下山,在山里头转来转去,他耳不聋,眼不花,腿脚灵便。这对于一位年过8旬的老人而言已经是很不错的身体了。

小桨先生有些不忿:“他也在吸氧,他氧气不离身。”

甚至在跟他们谈话的时候,他也毫无顾忌地吸着氧气。可想而知,他的身体也没有那么康健。

除此之外,他还受失眠之苦,明显有高血压。为了入睡,他还特地将他的保健医生又从京中叫了过来,专门给他按摩,好让他合上眼睛。

对了,没错,他还有便秘,解大便非常困难。

小桨先生想起来就觉得讽刺。他的父亲因为前列腺问题小便困难,海峡对岸的这位却是大便不容易。两人明明都是党魁,手握重拳,去年最基本的排泄排遗问题都困难重重。

周医生苦笑:“这就是他们可怕的地方啊。他根本就不躲不避,直接在我们面前吸着氧气,只差讲出口,我们的猜测是正确的,他的确有肺心病,所以要长期吸氧。但这并没有什么大不了,他一样可以过正常人的生活。”

元首可是已经在医院住了好几年了,跟忠公的领导人的身体情况根本不可同日而语。

而且这位主席相当受人珉的爱戴,他的人珉似乎一点儿都没觉得跟着他吃了大苦,反而什么时候都相信主席是跟他们站在一起的。不管主席做出怎样的决定,他们都衷心拥护。

这是股可怕的力量,汇聚成海洋,他站在海洋的对岸,甚至不知所措。

如果说这是一场战争,那他们已经输了。因为双方都是以领导人为核心的。打败他们的未必是双方实力,而是各自领导的身体情况。

“我分析过他的身体状况。”周医生表情严肃,“去年,起码是秋天的时候,他的身体情况可以说是很糟糕了。之前我们就分析过他公开露面时的影像,很显然他有中风后遗症,而且在他们的十大开会期间,他甚至都支撑不住了。

但是就在人们都心存怀疑的时候,去年冬天,他选择离京南下,来到了杨树湾。并且跟当地群众做了很多互动。这些在公开的影像资料里头都有。

这说明什么?说明短短的几个月期间,他的身体健康得到了很大的改善。这段时间里头发生了什么事?小秋大夫上京。”

周医生满脸严肃,“明面上她去京中是接受表彰,还被选为了先进代表。暗地里,她做了一件让所有人都觉得不可思议的事情。她给忠公正权的2号人物,他们的总理做了手术。这是一种很新奇的手术,世界上似乎只有中国大路在开展,但是手术效果很不错。

我在卫生院给人做体检的时候,见过这样的病人。已经手术过一年多了,复查没有发现复发,还能够正常排尿。

这件事情应该不仅仅是传言。虽然忠公方面没有公开承认,但是海上谈判那次,您也见到了他们的2号首掌,他直言不讳自己开了大刀。当时带在他身边的医生就是这位小秋大夫。假如不是由她主刀的,为什么要让一个赤脚医生充当保健大夫?

先不说这件事,重点是这个时间点里头小秋大夫留在京中,除了照应2号首掌之外,她还做了什么?他们的1号首掌是不是也接受了她的诊疗意见?所以身体才立竿见影地好了起来。

想必您也知道,肺心病人过冬其实很艰难。他们的1号首掌胆敢在冬天选择南下,而且是在气候根本谈不上温暖的这里停留,就代表他的健康得到了很大的好转。”

小桨先生摇头:“这都是你的猜测,并不能代表什么。我个人倒是倾向于相信他是因为睡眠状态得到了改善,所以身体才瞧着好了一些。”

周医生固执己见:“他不是好的一点,而是很多。”

一位斗志昂扬的老人,假如有健康的身体作为支撑,那恐怕真没有什么事情是能够打垮他的。

周医生苦口婆心的相劝:“我之所以认定她在他们的1号首掌医疗团队当中担任重要角色,还因为另外一件事。这位小秋大夫去年在京中的时候曾经发过疯。因为她被当成我们的特务关了起来。”

“什么?”小桨先生难以置信。

他还是第一次听说这件事,他不可能什么小人物的事情都打听的一清二楚。

这真是滑天下之大稽,他可不知道他们有这么厉害的特公潜伏在忠公的深层,都能给他们的2号首掌开刀了,还参与了双方的谈判。

周医生苦笑:“据说是因为她换了一张脸,有人指控她不是真正的余秋。当时事情闹的挺严重的,忠公那位刚得势的副主席亲自主持审问。他们还找了不少人过去辨认,结果女大十八变,谁都说不清楚。”

小桨先生唇角浮现出讽刺的笑,他已经大概能搞清楚究竟是怎么回事了。不过是权力斗争而已。

去年冬天,他们的2号首掌身体还在恢复当中呢。直接将主刀的医生抓起来,目标究竟是谁,那真是秃子头上的虱子明摆着的。可以算得上是光明正大的阴险毒辣了。

在搞内斗方面,忠公也是一把好手。或者说,这算是国人的劣根性。越是对着自己人,下手越狠毒,非要把人往死里头整。

周医生轻轻叹了口气:“最后还是他们的1号首掌发了话,让她回杨树湾继续当赤脚医生,算是亲自保下了她。

这说明什么?说明她很有用。否则,1号首掌没必要费这个心,还特地为了这件事又从南方返回了京中,并狠狠处理了几个人。这其实并不符合他均衡权力的需求。”

对于当权者而言,牺牲着几个微不足道的小人物根本不算什么。被错杀的人还少吗?压根就不多她一个呀。

“此后的情况您也看到了,她发疯好了或者说是装疯结束了,大路官方立刻派她出访日苯并且在日内瓦发言。”

周医生说完话以后才突然间意识到自己可能触了逆鳞,珉国被从联合国赶出去,是他们所有人的痛。

小桨先生却并没有动怒的意思,只目光平静地看着周医生,似乎在问他为什么不说了。

“这里头固然有忠公方面想要掩人耳目,瞒天过海的将她送到海上的因素以外,也是在公然地向全世界肯定她的身份。”

周医生正色道,“如此一位身份暧昧不清,甚至可以说来历存疑的人,官方公然为她背书,就是在压下那些还敢再怀疑的声音。

假如她没有大能耐,忠公方面为什么要如此煞费苦心地替她做安排?您也看到了,因为她,忠公甚至要让协和医学院在这儿办个分校,就是为了配合她搞医学研究。除了她以外,谁还能得到如此的待遇?

换而言之,这世界上有哪所医学院能够培养出她这样的医学天才?她擅长的疾病包罗万象,再不可思议的病症到了她手上都可以得到治疗,而且治疗的有依有据。

假如这是在造假,那就更可怕,因为只能说明大路方面的医学技术水平已经发展到不可思议的程度。没有任何一种科技是可以单独发展的,倘若如此的话,那就证明大路的工业科研体系已经可以排上世界一流水平。”

周医生转头看陈老:“陈老您是研究中医药的,您觉得我说的有没有道理?”

陈老沉默了半晌不吭声,最后还是点点头:“没错,也许她就是能人异士。她渴望的不过是统一这件事,可以说她并没有什么强烈的正治信仰。我倒是认为起码为了顺利统一这件事,她不会对三叔下毒手。”

老人叹了口气,像是自言自语一般,“真有意思,她为什么不直接出现在我们这边呢?”

周医生不假思索:“她要是直接在岛上的话,她就是非法行医了。”

谁敢让一个小姑娘给自己开刀看病啊。

也就是这片土地才能够允许这样的奇葩存在,并且让奇葩茁壮成长吧。

余秋要是知道自己被形容成奇葩,即便奇葩是个中性词,指奇特而美丽的花,她还是要崩溃的。

中华文明博大精深,中国汉字渊源流长,什么样的形容词不好呀?为什么非得是奇葩?

坐在她对面的林斌却觉得她就是朵食人花,绝对够得上奇葩的标准了。

天啦!她居然光天化日之下就做出了那种事情。

小林医生到现在都想捂嘴巴,感觉实在太可怕。

闭嘴!余秋恶狠狠地用眼神威胁小林大夫,敢吐露一个字,姐姐就直接割了你的舌头。

她的眼神太过于阴险毒辣,可怜的小林医生赶紧死死闭住了嘴巴,防止她削苹果皮的刀会直接割了他的舌头。

余秋满意地点点头,削完一个苹果直接自己啃了。哎,盛情难却,王老太太拎过来看病人的水果,病人现在都没通气呢,老夫人又不吃,那只能她来帮忙解决问题了。

天啦,她得夸一句,这苹果真甜。杨树湾不长苹果树,她已经很久没有吃过苹果了。

林斌看她没有分给自己的意思,只能狠狠的咽下口水,没滋没味地询问:“你真的想去苔弯吗?”

他总觉得这些人醉翁之意不在酒,还不晓得打什么坏主意呢。

那位什么陈老,一到杨树湾就逛来逛去,还跟他们医疗器械厂的人聊个不停,也不晓得究竟想探听什么。

老人家却说随他们去,真是的,小林大夫都快愁死了。

余秋看着他愁眉苦脸的模样,吃苹果吃得更香了。她咽下口中的苹果块,漫不经心道:“去就去呗,我又不是没出过门。就是丢下这边的事情,我有些愁。”

她的无痛分娩事业才刚搞起来呢。她还要开展新生儿疾病筛查。她要趁着自己还担着计划生育小组成员的头衔时,把妇幼保健工作当中现在能进行的部分都全面推广下去。

谁知道她的官帽子能戴多久啊?少了官方身份,花100分力气都未必能够推进一分工作。

所以说古代阎王爷给人下评分的时候,好官或者好皇帝可以直接升仙的,因为地位越高,责任越大,能够做成的事情也越多,自然就功勋越高啊。

林斌看她吃得香喷喷,下意识的又要咽口水。他的面前多出了一只手,上面捧着红苹果。

老夫人忍俊不禁:“你吃就是了,这儿的水果你都可以吃。”

林斌委屈地看了眼余秋,他老怀疑自己敢抢她的水果,她会想办法给自己小鞋穿。

老夫人被他苦大仇深的表情逗笑了,安慰这年轻的大夫道:“没事,我拿给你吃的。”

林斌这才痛快极了,他抓起苹果直接开啃。还削什么皮呀,不干不净吃了没病。

小林大夫啃了一大口苹果,感觉自己没遭到余秋威胁,那大家还是好同志,他很可以关心一下女同志:“你要去苔弯的话,不害怕吗?”

余秋摇头:“没什么好怕的,都是要脸的人,不至于闹得那么难看。再说抓了我有什么用?我就是个大夫而已。”

她笑眯眯的,“不过,要是多点人过去,说不定我胆子就更大了。”

林斌很是同情她:“那你们什么时候过去?可惜我要上课,不然可以跟你们一块去了。”

其实不上课,他也不能离开。老人跟他赌什么气呢?明明他不给做按摩的话,老人压根就一宿一宿的睡不着觉,又开始吃那么多安眠药。

余秋想要翻白眼,年轻人,你想多了,姐姐才不打算邀请你同去苔弯。姐姐可没有老寿星上吊嫌命太长,谁知道你会搞出什么事情来啊?

“我希望我们计划生育领导小组可以过去进行交流。”余秋认真道,“我听说苔弯也在实行计划生育正策,双方可以在优生优育问题上做进一步的沟通,共同进步。”

她微微侧过脑袋,“这是关系妇女权益的大事,也关系着整个珉族的健康发展。”

摸着良心说,苔弯的计划生育正策执行的很不错,更温和也更人性化,从60年代末期开始推行,加上经济发展的因素,岛上在80年代就实现了人口低增长。到了21世纪,有关部门甚至得想办法促进人口增长。

可见,计划生育这件事情未必需要采取血腥手段进行强制。

“我倒是很想去看看。”旁边的老妇人突然间开口,“我想过去瞧瞧。”

余秋跟林斌面面相觑,一时间不知道该是什么样的反应。

老夫人微微地笑:“那也是我们的国家,我为什么不能去呢?我还有亲人在那边,我也想瞧瞧他们,看看他们过得怎么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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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夫人抬起头微微的笑:“假如先夫在天有灵, 看到我上海岛, 他一定会高兴的吧。他一直是最惦记朋友的人。”

林斌表情严肃, 他说不出任何劝阻的话。他立刻起身,充当好信使的角色奔赴到山洞前, 他有重要的事情要汇报。

没想到他刚见到老人家还没有来得及说话,老人就诧异地看他,语带责备:“你怎么没有请大姐一块儿过来啊,赶紧的, 大家伙儿坐在一起吃生日面。”

林斌茫然地睁大了眼睛,大姐是谁呀?他们一般称呼王老太太为大姐。可今天既不是大姐的生日也不是王老先生的生日呀。谁过生日?干嘛要吃什么生日面。

这下子老人家不高兴了,表情甚至可以说是严厉:“你连这个都不知道吗?今天是他的诞辰,109周年是个大日子。”

老人缓缓地走出山洞, 站在太阳底下重复了一遍,“今天虽然不是整日子,可也是要有表示的。都请过来吧,请过来一块儿吃面条,过个中郭的生日嘛。”

林斌仍旧满头雾水,他到现在都没有搞清楚到底是谁的诞辰纪念日,109岁的到底是哪一位?

可是老人完全没有解释的意思,发了话就要人照办。那位平常陪同在旁边的女工作人员这会儿又不在, 林斌连个外援都找不到, 他只能硬着头皮稀里糊涂的跑去当传话兵。

坐在床头椅子上的老夫人半晌没有回应, 只怔怔的发呆。

林斌都疑心自己说错什么话了, 明明老夫人先前兴致挺好的, 还同他们说笑,还拿苹果给他吃。

小林大夫感觉自己的脚板擦满了银针,根本没办法站着,可要是坐下的话,估计椅子上也会密密麻麻地冒出针头。

还是算了吧,宁可针尖戳脚板心。

可怜的林斌没有得到准话,也不敢离开,就两只眼睛向余秋求救。别光看着呀,赶紧帮忙说句话。

其实余秋也搞不清楚今天到底是谁的生日,可既然109岁,而且这个时候被郑重其事地提出来,那就只有一种可能了,是那位先生。

那位天真一辈子执着一辈子奋斗一辈子,难听点儿讲,又带着点儿失败一辈子腻味的格命先驱,老夫人的亡夫先总理先生呀。

他在大陆的地位也是起起伏伏,虽然被肯定,被称赞,被纪念,但这几年却是沉寂的被有意无意忽略的。

今天老人家能够想起来他的诞辰,不管这份想里头有多少政治意味需求,对于老夫人来说也是一个安慰。

起码他们还愿意在面子上做漂亮些,老夫人怔仲片刻,才轻轻地点头,压着声音回答:“好。”

余秋不由得动容。她说不清楚究竟是个什么滋味。不过他们能够赶在今天,又重新出现在老夫人面前,已经体现出了诚意。

说句不好听的话,故去了这么久的人,除了至亲以外,倘若不是出于政治目的,谁又可能记得他的诞辰纪念日之类的呢。

就算是子女,也会常常忘记父母的寿辰。活人尚且如此,遑论死者。

林斌瞧老夫人点头,可算是松了口气,顿时连悬着的心落回了胸腔子。

他兴高采烈地同老夫人道别,继续去当小信使,还有小桨先生跟陈老他们要通知呢。老人家说了要大家伙儿一块儿好好吃顿生日面的。

哎呀,生日面是不是要打荷包蛋?橙黄的荷包蛋,雪白的面条,再撒点儿切碎了的青绿蒜叶,天呐,光是一碗面就足够让他垂涎三尺。

病房门合上了,老夫人握住余秋的手,郑重其事地道谢:“谢谢你。”

余秋有些茫然,老夫人是不是误会了什么?这件事情跟她没关系,她基本上也见不到那位老人家,更别说什么单独谈话之类的。这个功劳她可真不敢随便揽下。

老夫人却摇摇头:“我谢谢你做了这些事。假如你不是把杨树湾的医疗搞得这么有声有色,我就不会到这儿来。假如你不是在这里搞妇女病普查,李姐就不会做体检。她这人生了病都不愿意看大夫的,要不是你给她做检查,我们还发现不了问题。”

她微微地点头,目光有些恍惚,眼中却含着笑,“这趟杨树湾我来对了。”

余秋不知道老人的来对究竟包含了几层意思,她赶紧又强调:“那也是您平易近人,没有嫌弃我们是乡下小医院。”

老夫人笑了起来:“我就是一个普通人,何谈平易近人啊。”

她喃喃地重复了一句,“来这里,给李姐看上了病。我已经心满意足。”

病床上的李姐早就精疲力尽,这还是强撑着冲老夫人笑:“先生虽然故去了,我还蒙了他的恩泽。”

不然他们也不会来杨树湾。

老夫人又抓住她的手,露出笑容来:“对,我们都蒙了他的恩泽。睡吧,没关系,已经过了7个小时。睡醒了,刚好起来吃饭。”

几乎是她话音一落下,床上的李姐就发出了微微的鼾声。

老夫人面上浮着宁静的笑容,她又重复了一遍:“真好,我还有亲人在。”

余秋蓦地鼻酸,重复了一遍:“是的,我们都会永远陪伴着您的。”

小林医生欢天喜地请来了客人,然后满心期待生日宴。

他现在已经知道究竟是怎么回事了。余秋那个小气鬼一句话都不透露,不过何东胜不愧是他的哥们,很讲义气,只三两句话就解释清楚了事情的原委。

小林大夫立刻露出欢喜的笑容:“啊,原来是那位先生啊。66年的时候,我们学校还组织我们参加过纪念活动呢。我的胸章还没丢呢,一直保留着。”

何东胜大喜过望,立刻招呼林斌赶紧别在衣服上。

小林大夫满脸茫然:“我没带出来呀,我东西都放在京中了。”

见何东胜满脸无语地看他,林斌还委屈的很。这事儿真不怪他,主要是他突然间被人从课堂上喊出去,然后就被带走了,他连洗漱衣服都没带。亏得这些天冷得够呛,他没出什么汗。不然洗完澡连衣服都没得换。

他今天在杨树湾的澡堂子里头洗过澡之后,穿的还是原先的脏衣服。

何东胜已经完全不想再理会他。这都好几天的功夫,他也不怕身上发臭。

小何队长动作麻利,直接掏出胸章,叫林斌戴上。

林斌一边别胸章一边抱怨:“你这人真是不够意思,既然有,干嘛还要埋汰我?”

何东胜叹气:“我也没有几个呀。”

就这些还是他翻箱倒柜的找出来的。

林斌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这些就够了呀,我们才几个人啊?”

何东胜摇摇头,借口自己要去找余秋了,没有再理会林斌的疑问。

然而小林大夫却不打算放过他,做医生的人很疑惑:“你怎么会事先准备这些?”

他敢肯定,老人家要搞纪念的事情很可能是临时起,意前头绝对没有透露过任何风声。

何东胜含混其辞:“我猜的。”

为什么老人会选择十一月份来杨树湾,难道真的就是为了凑这个时间瞧那对龙凤胎吗?

当然不是,从他们想方设法将老夫人请过来的时候,何东胜就猜测到了另外一个可能。11月12日是那位先生的诞辰纪念日。1966年的时候,何东胜还在上中学,当时很多地方都搞了声势浩大的纪念活动。

那么现在,日子连得如此紧密,是不是就代表着他其实还有另一层意思?

今天再看到老先生他们赶回来,何东胜就论证了自己的猜测。

林斌听的目瞪口呆,感觉他们实在太可怕了。怎么一点儿小事背后还藏了那么多层意思?

难怪老先生对着他吹胡子瞪眼睛,嫌弃他笨。哪里是他笨啊,他就是个普通的正常人。摸着良心说,现在放眼全郭去问一问,到底谁能想到今天是那位先生的诞辰纪念日啊?多少年不提的人了。

林斌感觉自己受到了打击,垂头丧气地回去等生日宴。谢天谢地,还有热气腾腾的鸡蛋面可以抚慰他受伤的灵魂。

生日面果然是雪白的面条上过了鸡蛋,桌上还有两碟子菜,一份豆腐鱼头一份豆芽菜烧猪血。

老夫人瞧见他们胸口别着的胸章时,脸上就浮现出笑容。

老先生也指着自己胸口的胸章,颇为怀念的模样:“这还是66年发行的吧?他们也给我留了。”

他抬起头来,“先生是伟大的格命先驱,他值得我们永远铭记。”

老夫人沉默着没有说话,隔了半晌,才指着桌上的菜道:“这都是先生爱吃的。他这人吃东西,没那么多讲究。”

说着,她眼中浮起了雾气,慢慢凝结成水珠,滚到了她的眼角。

老先生也不晓得究竟是看到了还是没看清,只笑着接话:“在这一点上我们又都有公同处,胃口相似,都是简简单单的吃东西。我爱吃豆腐,我记得你父亲也爱吃豆腐,清清白白,营养又丰富,我们是可以拿豆腐当肉吃的。”

小桨先生不防自己被点到名,赶紧点头:“父亲饮食一向清淡,豆腐也是他偏好的食物。”

他又关切地看着老夫人,“父亲每年的今天都会特地摆上这些,缅怀先总理。我们时刻都不敢忘记总理的教诲。”

老夫人擦干了眼泪,笑着点头:“这就好,到了今天还有人记得,我只觉得欣慰。”她抬起头来,目光落在小桨先生的脸上,言辞恳切,“我想去岛上看看,先夫长眠于山下,他还有很多亲人故旧朋友。我想看看他们。”

她轻轻地嘘了口气,“清明节的时候,我去看望过先夫。我想告诉他们,先夫安眠之处一切都好。”

小桨先生端正颜色,郑重其事地应下:“夫人,此事我一定会回报父亲,并极力促成。其实母亲对夫人颇多挂念,常常担忧您身边无人照顾。我过来之前,父亲也特别交代,倘若夫人有任何需求都尽管提,我们一定尽力满足。”

老夫人点点头,面上浮出笑容,眼神也明亮起来:“我一切都好,时常也能陪伴在父母身旁。唯独挂念你们,担忧你们的身体健康。现在见到了你,我心中满是欢喜。”

陈老笑着接话:“夫人要是能去岛上,想必大家都高兴。”

“当然要高兴喽。”老先生兴高采烈的模样,“应该的,老来多健忘,唯不忘相思。都这么长时间了,应该团圆。”

他点点头,像是在表达对于自己观点的肯定,“都要团圆。当兵打仗这种事情是没办法的,打起仗来,就搞不清楚人到底在哪儿了。父母思念儿女,儿女牵挂父母,夫妻分居,彼此挂念,应该团聚了。”

他抬起头来看向小桨先生,“既然今天我们能够聚在一起公同缅怀先生,那么中华儿女也应该齐聚一堂,家人伙伴亲朋不再分离。我现在就说个话,我们的门是敞开的,欢迎随时过来探亲。”

他笑了起来,指着桌上的王老先生道,“我今天请他做个保票,证明我说话是真的。我们不搞统战,就跟前头送你们的人回去一样,没有政治任务,我们没有安排任何任务。就是该让人团聚了,哪有人不想念家里头的道理呢?”

小桨先生猝不及防,一时间不知道该如何应对。他无权拍板决定任何事,这件事同样得向父亲禀报。

老先生没有为难他的意思,只强调道:“我们上报纸的,我公开的讲,到时候要是有什么不妥,你们就拿报纸来骂我。当面骂没关系,我会看着这个事情,争取不被你们骂。你们要商量也行,但是不要再耽误了,马上就要1975年了,都过去了20多年时间。我们都老了,更何况家里头的老爹爹老妈妈,这个阎王爷是最不通融的,不给人时间慢慢等的。”

小桨先生赶紧应话,再三保证自己一定会传达。

老先生却不放过,先下了定论:“今年,就是在元旦前,咱们得把船啊飞机呀搞起来,好歹得让人两边走动。还有信件,人来不了,起码信件要到,云中谁寄锦书来,全是相思。”

他声音放大了一些,“这个事情我先拿出我的态度,我们的门是开着的,随时欢迎过来看。你们要准备,我也不反对。不过,快点儿,我是急性子,实在是怕等不及。”

小桨先生从头到尾都没有找到插话的机会,最后只能一一应下,保证回去之后就立刻汇报,着手处理。

老人家却像是对方已经答应了这件事一样,都开始兴致盎然地规划起蓝图来,“今年过年肯定热闹喽,咱们中郭人过年最讲究的就是团圆一大家子聚在一起,这下子肯定得好多人,儿孙满堂。”

他又认真地强调,“通邮,先把信件搞起来,让两边知道对方的消息。我这可是认真地讲,一别几十年,也不晓得家里头的情况。说不定都各自再成家了,先弄弄清楚,别到时候两边一照面,本来是欢喜团圆的大好日子,结果先打起来了。”

说着,老人家居然嘿嘿笑出了声。

小桨先生真是目瞪口呆了,这几天时间的接触他算是充分见识到了这位中公领导人的不拘小节。

与自己严谨端庄的父亲相比,很多时候,这位老人甚至看上去不像郭家元首,太马虎,太漫不经心了。

可讽刺的是,在父亲与他的交锋之中,却是他获得了胜利。

但让小桨先生没想到的是,他已经正儿八经当了20多年的郭家元首,却依然没有元首惯有的严谨。居然连这种话都能拿到台面上说,而且说的时候还兴致勃勃,似乎丁点儿都没觉得不雅观。看样子他在美国人面前直接抓身上的虱子,压根不算什么了。

老人笑完之后,面色才严肃起来,又重重地叹了口气:“战争分离是最要不得的,很难受,生死茫茫两不知,很煎熬。还是要聚在一起好,不然双方都很痛苦。”

小桨先生也神情严肃:“您说的没错,是应该团圆的。”

老夫人笑着催促他们:“别光说话了,快吃面。不然面条都坨了。浪费食物可不是好事。”

一桌人呼呼啦啦地干光了碗里头的面条,那两盘子菜也是底朝天。林斌连鱼汤都没放过,直接咕噜咕噜喝了一干二净,最后还点评,豆腐鱼汤就是香。

老夫人十分高兴:“我也觉得这是最好吃的。”

天色已晚,警卫员们护送着客人下山去。小桨先生与陈老已经完成了他们的任务,即将离开,回到海峡对岸。

众人行到山脚下的时候,原本幽暗的夜色突然间亮如白昼。一群年轻人横看成排纵立成列,组成了足足有好几百人的方阵。

他们身着中山装,手上高举着先总理的大幅相框,大声念诵:“纪念伟大的格命先行者先生!纪念他在中郭珉主格命准备时期,以鲜明的中郭格命珉主派立场,同中郭改良派作了尖锐的斗争。他在这一长斗争中是中郭格命珉主派的旗帜。……他全心全意地为了改造中郭而耗费了毕生的精力,真是鞠躬尽瘁,死而后已。……”

从山上走下来的众人,都难掩面上的惊讶神色,老夫人面上的肌肉动了几下,内心情感的激动已经完全没办法掩饰。

一盏盏灯亮起来了,一群群人汇聚到一起。除了领头的知青以外,还有稚气未脱的孩童,林斌就认出了小娃娃当中的二丫的脸。

圆圆脸的小姑娘,小脑袋抬得高高的,跟随着大哥哥大姐姐们一块儿齐声念诵老人家写的纪念文。

他们的周围还簇拥着杨树湾的社员,男女老少,每个人的胸前都佩戴着先生的胸章。

林斌都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他搞不清楚何东胜究竟从哪儿弄到了这么多胸章。

廖副书记骄傲地挺起了胸膛,要他说小何队长气魄还是小了点儿,做事情嘛,就要大手笔。这又不是什么非要藏着掖着的事情。

老人家都将老夫人请到山里头来了,那就代表着老人家是感念那位先生的。他一直都很肯定那位先生做出的贡献。

既然如此,纪念日的活动就算从简,也得让老夫人感受到珉众的热情与爱戴呀。

多不容易,老太太这把年纪了,家里头没有一个人在身边。这搁在以前讲,就叫众叛亲离。

不过没的办法,搞格命就是这样,首先被牺牲掉的就是个人感情。舍小家为大郭,讲的就是这么个道理。

小桨先生与陈老,先是反应不过来,而后愈发沉默,他们没有加入到念诵的队伍,但是同样没有开口斥责,没错,这篇纪念文应该可以说是不偏不倚,还是充分肯定了先总理的功绩。

等到山下的人念诵完毕,陈老先生突然间引吭高歌:“我们郭父首创格命格命血如花推翻了□□建设了公和……”

小桨先生立刻跟上,他一开口,他们带过来的其他所有人都齐齐跟着高唱:“珉生凋敝 郭步艰难祸患犹未已莫散了团体休灰了志气……”

一直到“格命尚未成功,同志仍需努力”的歌声落下,廖副书记才高兴地大声强调:“今天我们纪念先生,要发扬先生的格命精神和战斗精神,毫不妥协地把反对帝郭主义的斗争进行到底,为实现祖郭领土的完全统一而奋斗。”

周围响起了欢呼声,带着红领巾的大丫跟大宝给老夫人献花。

旁边的记者赶紧按下快门,拍了一张又一张的照片。还有电影制片厂的人,直接将这一段都拍了下来,记录下这历史的时刻。

老人家笑着点头,跟王老先生说了几句话。

过了没一会儿,照相机与摄像机都被送了过来。

老人家相当大气地将这两台黑家伙推到小桨先生面前:“胶卷底片你们可以拿走,我们不强求这个。待到你们认为时机合适的时候再发表也没关系,我们讲究的是感情。我们就等着你们发邀请函,好过去看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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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回为什么这么快?(捉虫)

李老先生没有说大话,第二天早上报纸新闻广播里头都不曾提到苔弯客人到访的事情, 也没有照片影像流出来。

头版上最醒目的是两篇文章, 一篇是大陆开放门禁,欢迎苔弯同胞回乡探亲的公告。另外一篇则是老先生亲自撰写的关于纪念先总理的文章。

他在文中肯定了先总理的功勋, 并且大大赞美了他的成绩和他的精神, 最后又点到了。中郭人讲究虚岁,虽然是108岁的诞辰, 但要是先总理还活着的话,那也是109岁。

九九归一, 最是圆满。种花珉族也该到了圆满统一的时候。

余秋这会儿才反应过来,的确没错,1966年是诞辰100周年,那现在才1974年的11月份, 准确的说就是108周年。可为什么先前大家伙儿却像是集体忽略了这件事情一样?全都默认是109周年。简直不可思议。

这篇文章下面配了张照片, 就是在杨树湾拍的,整齐的队伍高举的着先总理画像, 大声念诵纪念篇章。还有并排战列的老先生与老夫人, 正在接受小孩子献上来的花, 所有人都是和乐融融的模样。

镜头还准确地捕捉到了廖副书记那张圆滚滚的脸。看的余秋就是心中一阵憋闷。

这人要走起狗屎运来,那可真是拦都拦不住。廖副书记大概是拿了开挂的剧本, 怎么哪哪儿都能让他风光得意c位出道。

余秋都要忍不住嫉妒了, 明明搞纪念胸章这件事还是他们家何东胜先想起来的, 最先冒着风险戴的也是她家何东胜, 结果风头全被廖副书记抢光了。

这家伙可真是阴险毒辣, 不知道在旁边偷偷地看了多久的动静。

何东胜却感慨,廖副书记果然大手笔,这人决定做什么事情的时候,向来都是不声不吭,一出手绝对震撼到所有人。可偏偏谁也不觉得他老奸巨猾,只觉得他咋咋呼呼的爱热闹想什么就做什么,完全没有任何心眼。

余秋冷笑,她现在看老廖可真是狡猾的狡猾。一个人要真是没心眼,能够从一无所有的普通工人一路飞升为省委第一副书记吗?虽然说后面是跨越式进步,但前面他做了那么长时间的县格委会主任也不是一般人啊。

瞧瞧这么一张照片,上了报纸,他就算是拿到了尚方宝剑。

现在谁都知道他是老人家的人了,想动他就得好好掂量掂量。

余秋甚至怀疑老人家准许这张照片上报纸,就有替廖副书记保驾护航的意思在里头。毕竟现在发展工副业还是困难重重,总是难以完全摘掉资本煮义的帽子。

继而她又疑心自己想多了,毕竟按照老人家大开大合的处事风格,他还不至于关心报纸上究竟登什么。

真正操刀的人应该是王老先生,唉,没错,老先生就是一个连报纸排版都要亲自过目的人。

那就说明王老先生也在支持他,用这样的方式为他背书。

余秋看着廖副书记那风光得意的风骚走位,恶狠狠地在心中腹诽,得瑟吧,现在越风光,以后的日子越不好过。

自古都是一朝天子一朝臣。很多事情是明面上不能说,但实际上大家都心知肚明,是非功过后人评说,三言两语怎么可能讲得清楚。真清算起来,那都是直接一刀切,才不管许多呢。

结果小秋大夫替廖副书记担忧早了。

隔了不到半个月,本地报纸上又登出了廖副书记陪同中央下来的领导视察工副业发展的新闻。

余秋看到照片内容,直接什么话都不想说了。

人家是自带开挂剧本的人,她还能说什么吗?二代大佬跟他并肩而立,笑得一脸和煦。他的排面可真是不小。

估计这一位要成长为不倒翁式的人物了,按照他现在的年纪,说不定还有机会变成三朝元老。

余秋放下报纸,重重地叹气。难得有一个晚上的休息时间,她为什么要看这种东西给自己添堵?

何东胜正在埋头工作,闻声抬起眼睛奇怪地看她:“怎么啦?”

余秋摇头:“没什么。”

嫉妒使人丑陋,她可是美美的小仙女。

余秋迅速转移话题:“你在干什么?”

小何队长这回倒是没有藏着掖着,而是大大方方地摊开来:“我在定计划。我怕到时候有疏漏,忘了看,忘了问。”

余秋一下子又说不出话来。海峡对岸根本就没有发邀请函过来,老人家就已经兴头头地开始安排他们这个代表团过去以后究竟要做哪些事。

从来不管具体事情安排的老人这回居然就连何东胜都没放过,叫他直接点名准备丢去苔弯,好好看看人家的社会发展经济发展情况。

嘿,当初老桨把搜刮来的黄金全都带走了,还拎走了一大批他觉得用得上的人,好东西恨不得全都刮个干净。

要不是船实在不够用,估计连地皮都要被他剐三层。这么多金疙瘩堆在一起,老人家倒是想知道他现在究竟把一亩三分地发展成什么样了。

余秋觉得不可思议,邓公春夏之交的时候不是已经上过那座岛了吗?大概的情况他应该清楚才对。

何东胜笑着摇头,言语含蓄:“邓公行程太忙碌了,来不及看这些小事。”

实际上,他怀疑老人家的执拗病又开始发作了。

老人家似乎总觉得正府官员们身上带着洋气,尤其是出郭留学回来的人,老拿洋人的一套眼光去看待问题,不能真正理解中郭农珉的想法。

这个郭家80%的人口都是农珉,要是连农珉的问题都解决不好,怎么能够说是一个建设成功的郭家呢?

最了解农珉想法的人是谁呀?自然是农珉自己。所以他需要一位农珉去替他到处跑到处看。

刚好何东胜又念过书,有些文化,却没有上过大学。大约按照老人家深层次的想法,就是还没有变成读死书的人,能够用自己的眼睛看世界。

在这种种条件的限制下,阴差阳错的,他就成了这双眼睛跟耳朵。

谁都不可能真正改变自己,然而因为形势的需要,老人家还是被迫作出了退让,开始勉为其难地准备看看人家是怎么做的了。

老桨搞郭家建设也不行,要真行的话当初也不至于被赶跑了。不过他好歹做了这么多年元首,肯定有经验,不知道他究竟接受了哪些教训。上他的小岛去后,他有没有从教训当中获得灵感,从头开始啊。

这些事情当官的是看不清楚的,只有老百姓才了解老百姓。

余秋叹了口气,左手托着下巴,右手轻轻地点自己的男友:“你也不要这么急吼吼了。我跟你讲,就那老桨先生的做派,他是最擅长用拖字诀的。不到大刀砍在他头顶上,他是坚决不会往前头迈一步的。”

优柔寡断这个缺点他自己也承认,作为上位者,某些情况下他真的缺乏沙伐决断的心。因为考虑的太多,又太过于要面子,反而乱成一锅粥,到最后压根就拎不清楚主线了。以至于在占尽先机的情况下,最后却一败涂地。

说句实在话,不管后人如何评价抗日战争,但是抗战胜利后,实际上老桨的威望是达到了极点的。因为他代表的是中郭合法正府呀。要求珉众将正府与郭家分割开来看,那是不现实的,而且会容易造成大混乱。

所以抗战胜利,珉族自信心膨胀到极点的时候,也是珉众最拥护爱戴正府元首的时候。可惜一把好牌被他打得稀巴烂。他既没有处理好内部的纷争,也没能扛得住外部的挑战,最后不得不灰溜溜地被赶到一个小岛上去了。

人家都说江山易改,本性难移。关于性格弱点这种事情,基本上每个人多多少少都心里头有数,然而实际上能改的人却寥寥无几。越是强调要警惕什么,要小心什么,越是会犯同样的错误。

何东胜被她的手指头戳得心里头痒痒,忍不住抓住她的手,就亲了起来。

余秋发出一串笑声,高傲的抬高了下巴:“吻我。”

何东胜相当配合:“遵命,陛下。”

余秋哈哈笑了两声,就叫人堵住了嘴。哎呀,她得夸夸她家田螺小伙儿,吻技见长啊,她表示很满意很享受。

□□熏心的小秋大夫又开始双手不老实,准备好好享受一把。男朋友的身材这么好,要是她不好好享受的话,还不晓得便宜哪个狐狸精呢?像她这种坚决不肯吃亏的人,一定要大胆果敢,该出手时就出手。

小秋大夫的手刚挨上犯罪边缘,外头就想起胡杨的叫唤:“哎,余秋,东胜哥,出来接电话吧。”

余秋想砍人,她就是趁着她家小田老师去夜校上课,山洞里头没其他人打扰的时候,才把自家男友拉过来的。

结果胡杨同志为什么还要跑过来刷存在感?这帮子家伙真是一个比一个没眼力劲儿。非得逼着她当端庄贤淑的淑女吗?做梦吧!

余秋郁结于心,怒气冲天地收回手,恶狠狠地发话:“我以后一定在山洞门口订个钉子,上面挂块牌子:无事勿扰!”

何东胜气喘吁吁,满脸通红,简直落荒而逃。羞涩的娇花嘴里头胡乱嘟囔着:“这不是有正经事吗?我去接电话。”

余秋看着他那慌慌张张的背影,忍不住摸下巴。如此娇羞可人,的确美味。

可惜她没有把人吞下肚的机会。

电话里头讲的是大正经事,上头发了命令,让他们赶紧收拾行李,立刻出发到京中,代表团的人汇聚之后就得去海峡对岸了。

余秋惊得目瞪口呆,感觉不是她不明白,而是这世界变得太快。

不合理呀,老桨同志什么时候变得如此之果断了?这才刚12月上旬。就是他必须得在这个月里头做决定,他也应该拖到12月31号才对。

难不成是他身体状况进一步恶化,他担心两条腿一蹬,事情就不好收场了,所以难得如此反应迅速?

何东胜摇头,不知道,那边究竟是怎么想的,可能除了他们自己,谁也说不清楚。

但不管他们想什么,那都无所谓,重点看他们是如何做。谁要他们说漂亮的空话呀,赶紧把事情定下来才是真的。

何东胜麻溜儿回家和母亲打招呼。常言道:父母在不远游。他可真是不孝,回家才一个月的功夫,他又要匆匆离开了。

这一回不是翻山越岭,而是漂洋过海。

何母一边帮儿子收拾行李,一边红了眼眶,还要安慰自己:“好好做事,少说话多做事。组织既然相信你,主席让你去你就去,不要辜负了主席的嘱托。”

何东胜也鼻子发酸,喊了一声妈,跟她保证:“我今年一定回来过年。”

何母想要摸儿子的脑袋,却发现自己已经够不到。何东胜赶紧低下头,乖乖的任凭母亲摸自己的头发。

何母一句句地吩咐:“出门在外,你要多照应着点儿小秋。她性子急,脾气上来的时候,你要多让让她,她工作压力大。”

何东胜点头:“哎,妈,我知道了。”

何母想了想,又开始交代:“你们在外头要注意身体,不要光一门心思琢磨着工作的事。身体垮了的话,什么都不用说了。”

何东胜又点头答应。

他久久没有听到母亲吩咐的声音,抬起头来,看着自己的母亲。

头发已经夹杂了银丝的女人,冲儿子微微的笑:“快去吧,妈不送你。你记得带上小秋一块儿,多给她买点好吃的。我听讲苔弯那地方长庄稼特别好,应该不愁吃。你大方点,叫人家吃点好的。”

何东胜应了话,拎着行李往外头走,一直到走出自家的小院子,他回过头的时候,才发现母亲跌坐在门槛上。

冬天的风吹在人脸上可臊了。母亲就在这寒风中冲他招手:“去吧,路上小心。”

说着她回身进屋,直接关上了房门。

山洞里头,余教授也在叮嘱余秋。可惜老教授不知道该怎样面对年轻的女孩子,他枯坐了半晌,最后也就是三个字:“要小心。”

苔弯的地位实在太敏感了,一不小心就容易惹麻烦。说来也荒唐,小秋去日苯去日内瓦他都不担心,因为这是郭家任务,出郭光明正大。甚至现在让小秋去美郭,他也觉得无所谓,反正两郭领导人都已经握手了。

可要去海峡对岸,余教授实在要心里头打鼓。他见过太多的人因为有疑似的苔弯关系,而被打成反格命,直接一命呜呼了。意识形态的斗争有多惨烈,只有真正经历过的人才清楚。

林教授在旁边安慰余教授:“你也别太担心,我会跟着小秋。我们就是政府批准了的,不算私自通敌。”

其实她也难以压抑激动的情绪,作为老协和出来的人,她怎么可能没有朋友在海峡那一边。就算这一趟去未必能见到人,看看他们生活的环境,她也安心。

山洞外头想起了吵嚷声,北田武大声吼着:“我要见余秋同志,这一切都是谎言对吗?我们怎么可以跟反动派握手言和?这太荒谬了。”

他先是在报纸上看到了主席老人家接见杨树湾群众的事,懊恼的要满地打滚。

11月12号那天,他正好在公社卫生院陪伴勇敢的燕子同志——吴彩霞姑娘。他正为吴彩霞身体一天天好转起来而欢欣鼓舞,谁知道他居然与伟大的领袖就这样擦肩而过。不过相差几个小时而已。

接下来像是嫌弃他遭受的打击不够大,他很快在报纸上看到了开放通航的公告。好吧,这他能够忍受,毕竟的确应该解放苔弯,统一中郭。

再说那些老兵就跟当年他们到中郭的普通士兵一样,同样是受命于人,同样是战争的受害者,他应该以宽容的心态对待他们。

但是他无法忍受的是,为什么红色中郭要派代表团去郭珉党反动派余孽盘踞的小岛?是去观光是去交流,居然不是去解放那座岛屿。

太可怕了,难道真的跟他母亲说的一样?这个世界早就变了,他应该顺应时代的潮流吗?

余秋听到北田武大呼小叫的声音头就痛。这位日苯赤君在交接了药物之后,也没有离开红星公社,而是开始了长住下来考察的模式。

更叫余秋头痛的事,刘主任这么个抗战老兵居然还主动帮他在手工合作社找了份零工,好让他可以通过打工养活自己。按照他们的态度,好像北田武想长期在中郭住下去,他们也不会赶人走。甚至凭借挣到的工分,他还可以在红星公社享受医疗保障。

天啦,这帮人真是不清楚自己究竟拎了颗怎样的炸弹放在家门口吗?

外头的北田武还在大喊大叫,医疗站的人都忍不住伸出了脑袋。

余秋实在无奈,只得硬着头皮去应对这位热血上头始终下不去的日苯赤君。

“理由我早就告诉过你了,就好像我们为什么要去日苯一样。”

余秋平静地看着他,“如果说血海深仇,其实我们两个珉族之间的仇恨更大。我们先不说抗日战争时期发生的事。

我们就讲讲1894年11月21号开始的旅顺大图沙,持续了四天三夜,旅顺被沙成了一座空城。我们再看看1928年的济南惨案,见人就沙,女人要割去双汝。1932又是抚顺,平顶山惨案,3000多村珉惨遭图沙;1934年伊兰县被飞机轰炸,炸死珉众2万余人。

八年抗战时期,光是7个抗日根据地,就有317万中郭君珉遇害。全郭加在一起,妻离子散家破人亡的不计其数。更别说难京大图沙,一座繁华的都市直接变成了空城。”

余秋眼睛睁得大大的,“对没错,我们要将侵略者跟普通珉众分开。我们连你们都原谅了,还建立了外交关系,我们为什么不能原谅我们的同胞。”

说句不好听的,一个是彻头彻尾的侵略,另外一个则是内部的争斗。对外人宽容大度,对自己人就要赶尽沙绝吗?

她的目光太过于犀利,北田武被这样泛着寒光的眼神盯着,完全说不出话来。

过了半晌,陷入困顿的日苯赤君才嘟囔了一句:“我们不解放苔弯了吗?难道就这样让他们继续遭受剥削吗?”

那格命要如何进行下去?他们要解放全世界受压迫的人珉呀。这儿是格命的圣地,这儿怎么可以不格命?

余秋叹了口气:“我不知道你有没有看过《孙子兵法》,我建议你去看一看。上兵伐谋,其次伐交,其次伐兵,其下攻城;攻城之法为不得已。我们伟大的领袖也说过,我们不怕战争,但同样我们不喜欢战争。因为战争意味着破坏,比起破坏,我们更加需要做的是建设。”

北田武的眼睛越睁越大,他茫然地看着余秋,嘴里头念叨着:“可是如果不打破一个旧世界又如何建立起一个新世界?”

“你总要给地球休养生息的时间吧。”余秋苦笑,“我问你半个世纪的时间里头,这个世界已经连着被折腾了两回了。人珉会做出他们认为正确的选择。你也许可以好好看看历史书,说不定可以有更多的感悟。”

郭家意识形态的变化要伴随着战争,可是随着世界发展,科技进步,战争的代价已经越来越昂贵。昂贵到人类社会未必承受得起,因为人死不能复生,克隆技术克隆出来的也是老细胞。

社会煮义与资本煮义阵营的斗争几乎可以说是伴随着两次世界大战进行的。

从第二次世界大战过后,双方的阵营基本上已经明确了。接下来就是长久的冷战,互相搞竞争,最后的结果是社会煮义阵营大幅度溃败,只有几家坚持了下来。公认坚持最好的中郭是因为做出了符合生产力发展的相应变革,否则的话,也很难在浪潮中扛住。

而还存在的社会煮义郭家有一个共同点就是,当时他们郭家的资本煮义发展还不充分,否则结果都难讲。

生产力决定生产关系是亘古的真理,谁都没有办法突破。

北田武愈发茫然了,他两只手不知所措,眼睛跟个迷路的孩子一样:“那我该怎么办?”

“我说过了,一边学习,一边思考,一边实践。人不能一口吃成个胖子,你先选好了目标,好好完成一件事,就已经很好了。”

余秋叹了口气,“你既然对医疗合作社制度很感兴趣,那就先做这件事,其他的不要管。”

毕竟等到2019年,已经不再宣传社会煮义必将战胜资本煮义,而是讲资本煮义与社会煮义发展到一定的时期,会自然过渡为公产煮义。

从一开始的生死仇敌,到后面居然是一种默许并存的状态。

历史永远在曲折中前进,谁能保证永远正确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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航行了1/4世纪的飞机

进了京就是兵荒马乱地忙碌。

余秋跟何东胜还有林教授甚至没有来得及跟老朋友寒暄, 更加不要谈什么过夜。

上午抵达火车站, 中午一行人就胡乱在附近一家餐馆用了饭。余秋还没有来得及品出嘴里头吃的食物究竟是个什么滋味, 到车站接他们的王同志就已经结了账,直接将他们塞上吉普车, 吩咐司机把人全都拖去了机场。

一直到临登机前,所有人才算是碰了头。余秋看到老夫人从小车上下来的时候颇为惊讶。

她本以为老人要比他们从容许多,没想到居然风尘仆仆。

老夫人还跟他们道歉, 她今天也是从上海刚赶过来的。

李姐出院之后本应该随她一块儿进京休养, 但是李姐向来不喜欢京中,觉得那儿的空气都没有南方来的清冽。

原先他们也可以停留在杨树湾,一边休养,一边四处看看, 也算是修心养性。李姐也挺喜欢杨树湾,觉得这儿既热闹又自在,吃的喝的也合口味。

可惜照片都上了新闻, 所有人都知晓了老夫人的身份,她想再悠闲自在地住到明年稻田里头的螃蟹养起来,实在是不可能了。

无奈之下,她们就一直在上海, 刚好老夫人还可以陪伴在父母墓穴旁,多看看老家。

一直跟随着老人的混血儿摄影师拍了一堆照片, 从中挑选出合意的攒了一本相册。

余秋他们登机之后, 老夫人还主动拿出照片给他们几人看。大家都夸照片拍得好, 墓地清幽静雅, 草木郁郁葱葱。

秋尽江南草未凋,罗汉松、桂花树、广玉兰、龙柏、雪松、以及高大粗壮的香樟树,无一不显出了岁月的流淌痕迹与生命的顽强不屈。

老夫人自言自语:“三妹是最挂念家里头的。当初全家人最后一次相聚,就是三妹张罗的。她忙里忙外,忙前忙后,又小心翼翼的,怕我不高兴不愿意去,特别强调她先生人在外地。我这个做姐姐的倒是没有帮上什么忙,就接受款待而已。”

老人的情绪明显很兴奋,她还拿出了贴身戴着的包里头的小相册给旁边人看。这是他们全家最后一张全家福,她一直都珍藏着。

她笑了起来:“终于能看到本人,而不是对着照片了。”

她这话其实已经很大胆了,在众人面前公然阐述对另外一个阵营家人的思念。要是放在几年前,大约她决计是说不出口的,因为正治这东西最不需要的就是私人感情。私人感情放在里头往往只有被利用的份。

余秋担心老人过于兴奋,身体会吃不消。她毕竟已经年过八旬,而且身体一直谈不上多好。荨麻疹时常困扰着她,让她生活颇为苦恼。这一次李姐的病倒又让她情绪受到了惊吓,大抵起码有好几个夜晚,她是睡不踏实的。

余秋委婉地提出了建议,她刚刚学了推拿手法,不知道老夫人是否愿意试一试。

老人笑了起来,点点头道:“那你给我按一按吧,省得到时候下了飞机,我反而犯困。”

尽管余秋相当卖力,老人也配合地放松下来,但睡着是绝对不可能的。

起飞的几个小时里头,老人只迷迷糊糊微微打了个盹。

等到飞机停留在香岗机场的时候,她还有些怔愣,像是不敢相信一般:“到了吗?”

旁边的工作人员赶紧解释:“还要在香岗再换成一班飞机,目前从大路没有到苔弯的直达航班。”

老人面上浮现出惆怅的神色:“是这样啊,那什么时候才能直达?我们回来的时候可以吗?兜个大圈子岂不是浪费燃油。”

工作人员哪里敢打包票,只能含混其词,新航班的开拓需要试飞试验,确保万无一失,才能开放。现在双方正在进行对接,争取尽快完成这项工作。

余秋在心中默叹,她真希望这一趟可以真的快一些。因为历史上好像是到了2008年才实现两边直航,在此之前两岸必须得在香岗转机。

真讽刺呀,明明是郭土,明明从京中飞机可以直达世界上很多地方,却偏偏达不到那浅浅的一湾海峡对岸。

老夫人点点头,面上浮现出笑容:“应该的,稳妥点儿好。”

她又来了兴致,口中念叨道,“三妹对飞机是最感兴趣的,她还学了很多知识,想让我们郭家自己造出飞机来。但是当时工业基础太薄弱了,根本就没办法完成造飞机的工作。实在不行,我们就只好买人家的飞机。打仗的时候,吃了好多苦头。”

制空权完全在人家手上,海军没有飞机做掩护,叫人家盯着打,队伍都完全打散了。幸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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