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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篇通讯稿结束之后,又是慷慨激昂的乐曲。 (4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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医生看余秋建议给孕妇上杜.冷.丁,有些担忧:“这个会不会抑制新生儿呼吸呀?我们推安定会不会好一点?”

余秋摇头:“安定也有可能会造成新生儿呼吸抑制,而且安定效果不好,基本上推了药之后还是睡不着,因为太痛了。可妈妈这么疲劳下去,胎儿宮内窘迫发生的概率更高,反而对孩子不好。给她打100毫克的杜.冷.丁,只要指征掌握的好,发生危险的概率并不高。

母亲肌肉注射杜.冷.丁1~4小时后出生的新生儿有可能会发生呼吸抑制,用纳洛酮拮抗,做好新生儿复苏准备。把这些工作都完成之后,可以放心大胆地用药。当然,宮口开大5公分往上就不要再用了,不然危险比较高。”

第9版的《妇产科学》上,对于协调性的宮缩性乏力的治疗,书上明确的指出是使用杜.冷.丁或者吗.啡治疗性的休息,改善宮缩,而不在使用安定。

事实上,安定的效果的确不行。按照他们产房老师的说法,感觉安慰剂效应更大些。都疼到那份上了,人就是想睡觉也能被活活疼醒。所以真正应该解决的不是睡不着,而是疼痛,这二者的因果关系不能搞颠倒。

余秋叹了口气:“我多句嘴,你把这个指征掌握好了,你会省很多事。大肚子睡不好,所有人都跟着别想好好睡觉。”

胎心监护做完之后,助产士给孕妇推了药。她很快就感觉肚子不怎么疼了,回到自己的病床上后,家里人还没跟她说几句话呢,床上就想起了鼾声。

孕妇的丈夫如释重负:“她肯定是累坏了,不然不会打呼的。”

旁边人都笑了起来。

孕妇的婆婆也在叹气:“哎哟,好好睡觉。今晚我也好好睡一觉,生孩子真受罪,我一个好人都吃不消了。”

夜色深了,病房里头渐渐安静下去,还能睡觉的人们都陷入了梦乡。

余秋回了海城医院专门给自己安排的值班室,看到何东胜还在眼巴巴地等着自己,她有点儿不好意思:“哎呀,大肚子疼的厉害,不处理的话,大人小孩都吃不消。”

何东胜伸手摸她的脸,忍不住心疼:“我怕你吃不消,你太累了。”

余秋冲他笑:“你来看我,我不累。”

外头响起了拍门声,胡二姐满脸惊慌地跑过来,满脸惊慌地喊余秋:“小秋大夫,怎么办?他们说,真的有可能会发生地震。”

其实从革委会来的电话是要打给何东胜的。但是护士不知道何东胜人在余秋今晚落脚的值班室里头,也没办法脱离岗位到处找人。

她刚好看到了从病房里头出来的胡二姐,就问跟何东胜一起的女同志能不能接电话?

那头李大哥以为护士讲的是余秋,便同意了。

于是胡二姐接到电话就听到了炸雷一般的消息:“小秋大夫,我问过地震办公室的人了,昨天监测到了37次小地震,今天这个数字提高到了60多次。地震频率过高,地震办公室已经给我们写震情简报以及地震预测意见了。目前考虑海城处于震区,你们最好赶紧想办法离开。”

胡二姐脑子嗡的一声,感觉整个人都炸开了。完蛋了,她来辽宁果然长见识了。不是什么试管婴儿,而是她碰上地震了。

胡二姐嚎啕大哭,她不要去苔弯了,她就想好好活着。

余秋也崩溃,真的要来地震了吗?那这么多孕产妇跟小孩怎么办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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把人撤出去再说(捉虫)

亏得70年代夜生活不丰富, 大家习惯性早睡。否则就胡二姐这一声嚎啕, 整栋楼估计都要被惊动了。

到时候发生群体性恐慌, 别说到底有没有地震,大家下楼时发生的踩踏事件就足够让所有人喝一壶。

余秋立刻严肃地警告胡二姐不许哭。

胡二姐习惯性地一缩脖子, 生怕自己得罪了余秋。

等到余秋跑过去打电话的时候,她才猛然反应过来。

不对呀,她现在就想活着,连去苔弯都不能吸引她了。那她为什么还怕得罪余秋啊?想到这一层,胡二姐悲从中来, 又开始抹眼泪。

可惜没有人搭理她了, 余秋正在追着问李大哥到底是怎么回事。

李大哥知道的最紧迫的消息刚才已经说了,现在他能够提供的只有补充背景资料。

我国的地震监测工作是从1966年邢台地震往后才开始的,那次地震7.2级,造成了八千多人伤亡,所以引起了上级相关部门的重视。后面1967年沧州河间发生了6.3级地震,隔了两年, 到1969年的时候渤海又发生了7.4级地震,地震部发现整个趋势是逐渐往东北方向去。

今年1月份的时候,地震专家组发过预警, 他们认为在1975年上半年会有5~6级地震, 最可能就是在这一两个月之内,金县, 营口, 丹东的三角地带范围内, 将会发生5到6级地震。

这一次之所以让大家情绪紧张,是因为从去年12月份开始,辽南地区有些地方出现了异动,冬眠的动物从洞穴里面跑出来了,密集的小地震发生变多了,这些非常符合1966年邢台地震的特点,都是小震闹,大震到。偏偏辽宁是重工业区,人员密集,一旦发生地震,造成的人员与经济损伤不可估量,没有人敢掉以轻心。

海城这地方不属于地震频发地带,当地老百姓压根就没有关于地震的记忆,祖祖辈辈都没听说过。

偏偏是这样一个地区,前天开始,突然间监测到了小地震,到2月2号的时候,这个数字上升到两位数,今天截止到现在,数字已经上升到百次。

地震办公室的同志认为这是前兆,接下来会有大地震发生。

李大哥打电话过去的时候,他们正在忙着赶制报告,好赶紧越级上交到省革委会,尽快发出预警。

然而面对革委会领导的询问:“能保证肯定会有地震发生吗?”,地震办公室的人却没有办法给出肯定答案。

这是一个神仙都不知道的问题,神仙住在天上,哪管得了地底下的事情。

地震办公室的人只能给出他们倾向性的答案,很大的可能性会发生大地震,希望采取紧急措施。

其实从1974年下半年开始,辽宁地区就以播放电影的形式宣传防震知识,也教大家地震来了该怎么办。

可在真正的地震到来,光这些是远远不够的,政府必须得采取强有力的措施,避免更大的损失发生,东西是死的人是活的东西运不走得把人运走现在摆在辽宁省革委会,领导面前的难题就是要不要发出地震预警进行人员转移。

这不是件小事,即使专家给出的地震发生地点已经如此之局限了,进行人跟物资的转移也是大难题。

假如现在是夏天,革委会领导还没有这么为难。都晓得地震的时候应该赶紧离开屋子,因为地震发生危险,基本上都是倒塌的建筑物给压了。人只要出了屋子,基本上就安全了。夏天的时候大家在外头没啥,就算地震不来,也就当成是乘凉吧。

可现在是三九天啊,辽宁的三九天。今天还下着小雪。这种天气人在外头,不冻掉鼻子也能冻掉耳朵。

假如转移人口的话,这么多人要如何转运?又应该转运去何处,放在哪儿安置?

发地震预警会不会造成人员恐慌?大规模的踩踏事件一旦发生就很难控制住。况且假如发了预警之后,地震没来,结果人在外头冻出个好歹,那岂不是成了烽火戏诸侯,政府要被当成昏庸的周幽王的。

何东胜微微皱着眉毛:“那就暂时不动吗?”

即使隔着电话线,他也能感受到电话那头李大哥的焦灼:“现在谁也不能保证地震一定会发生。”

最重要的是,眼下两岸刚统一,正是敏感的时候,假如他们发了一次错误的地震预警,造成人心惶惶,很容易被敌对势力抓住做文章。

何东胜反问:“如果这次没有撤离,结果地震却真的发生了,后果是不是更严重?”

李大哥苦笑:“当然严重,假如我最终没有下令发出预警,地震发生了,死掉的每一条人命都是我的罪责。我就是个罪人。”

这就是最难的地方,所有的假如都是马后炮,现在谁都不知道正确答案究竟是什么。

余秋突然间有点儿理解这位李大哥的为难,假如在今天林斌的那封信出现之前,即将地震的预警报告就送到了他桌子上,他十之八.九会做出预警的决定,即便这个决定有可能会造成无谓的兴师动众,他也不用太过于担心舆论反应。

因为他背后有依靠,因为他相信做这个决定是为了人民群众的生命安全着想。

可是现在,现在他处于一个极为尴尬的位置。他所属的派系已经遭到了厌弃,被他称为妈妈的人甚至等同于坐牢,而他最大的依靠居然会采取一种极为迂回的方式对他发出了告诫。

这种种情况加在一起,不影响他的判断决定才怪。

余秋也不知道该说什么。毕竟她不清楚究竟有没有地震发生。假如她信口雌黄,搞得鸡飞狗跳,甚至造成群众死伤,那这个责任谁来背?谁又能背得起呢?

何东胜叹了口气,试探着问:“那我们是不是应该做好准备?先不发警告,先将救援准备工作做起来。现在天冷,起码防寒物品要准备好。”

李大哥应了话:“我已经喊人去准备了。对了,你问问余秋同志,地震救援工作需要哪些医疗物资。我看看能不能尽快将物资转运出去,后面万一有什么不好也不至于没东西可以用。”

何东胜忍不住激动起来,喊了一声:“李大哥,你辛苦了。”

即使是在精神遭受了重大打击的情况下,他也没有选择消极应对,就算暂时没办法下达地震预警,要求人员撤离的命令,他还是在想办法尽可能多做些准备,来应对可能到来的天灾。

李大哥苦笑了一声,像是喃喃自语一般:“我倒是感谢我手上还有事情能做。”

电话挂掉了,护士跟胡二姐都眼巴巴地盯着何东胜。后者更是迫不及待地追问:“我们要转移到哪儿去?”

何东胜摇摇头:“现在说不清楚,不晓得地震到底会不会发生。目前就是先做好准备,看情况变化。”

胡二姐眼睛一红,又开始抹眼泪。她真是猪油蒙的心,好端端的大冬天跑到大东北来做什么?冻都冻死了。

余秋嫌她烦,毫不客气地怼她:“谁知道你为什么这么想不开呀,人家冬天都特地去海南呢。”

胡二姐被气得直接哭出了声,一抽一抽的,活像打嗝一样,模样看着又可笑又可怜。

余秋现在倒是明白了为什么胡杨说他姐像个林黛玉,合着就是觉得他姐太爱哭了呀。

她无奈地摇摇头,招呼何东胜:“你去睡觉吧,我去产房守着。”

就算她这人再招财猫,这个点儿想让她睡下,她也不敢睡呀。

说个不太好听的话,她倒是希望自己从头到尾都不知道可能会有地震这件事呢。这下子不上不下的,她反而不知所措。

既然睡不着就守着,万一有什么事情,她也好招呼大家伙儿早点逃生。

何东胜摇摇头,又把电话打去了省格委会,主动请缨:“李大哥,现在有什么是我能做的?反正我人已经在海城了,不如我先动起来。”

李大哥倒也没跟他客气,知道他人在医院,便招呼他赶紧通知医院领导,把相关的准备措施做起来。

不管有没有地震,防患于未然,总比到时候地震来了,医院这么多老弱病残孕以及带小孩的家长,跑都没地方跑。

何东胜立刻应下,直接招呼余秋:“你小心点儿,到时候车子来了,你们先撤走。”

他得跑腿去了,现在连市里头的领导都不能保证家里头装了电话,何况是医院的干部呢。他只能依靠最原始的方式,直接上人家敲门。

好在这个时代家属区与办公区基本上都粘在一起,否则眼下黑灯瞎火的,街上连个车子都没有,何东胜还不知道该怎么去找人呢。

一直处于呆滞状态护士这会儿也跟着反应过来:“那我们先把能用上的药品都打包好,到时候一拎就走人。”

胡二姐还想抹眼泪,却被护士招呼着:“哭什么哭呀?没看到有这么多病人在吗?我们都哭了,你让病人怎么办?赶紧过来帮忙。”

结果胡二姐被这么一吼,居然眼泪都不敢掉了,乖乖跟着护士进里头的配药间。

余秋跟何东胜对视一眼,她现在倒发现规律了,对着胡二姐态度强硬点,她就会乖乖地照办。

他急匆匆地往病区外头走,迎头就碰上了哎哟哟叫唤的大肚子叫家里人搀扶着往产科里头走。

陪伴着的中年妇女嘴上还在焦急地叫唤:“大夫,快帮忙啊,要生了。”

余秋都没来得及跟何东胜话别,注意力就被迫全转移到了大肚子身上。她赶紧过去搀扶人,嘴里头问着:“几个月啦?预产期是哪天?现在是肚子疼呢还是破水了还是见红了?”

她把人搀扶进产房。

值班的助产士过来绑胎心监护。这也是这位小秋大夫给产房定下的规章制度,所有的待产妇必须得24小时绑一次胎心监护,来判断胎儿宮内综合情况。

大肚子躺在待产床上做检查,值班的马医生被惊动了,过来做检查问病史写病历。

她看着孕妇捋起衣服暴露出来的肚皮,下意识问了一句:“以前开过阑尾炎啊?”

那大肚子看了眼余秋,抿着嘴巴,半晌才小心翼翼地冒了句:“是宮外孕,这个大夫给我开的。”

余秋愣了一下,仔细观察孕妇的脸,却死活没有在头脑数据库中提取出相关资料来。唉,怀孕的确可以让人的容貌发生巨大的变化,比方说面前这张脸跟发面馒头似的,甚至有点儿像打了玻尿酸还没有来得及消肿,哪里看得出庐山真面目呀?

余秋没办法,只得开口问:“你是?”

这两年多的时间,她开过的刀实在太多了,当真想不起来。

“程芬,我叫程芬。”孕妇抬起了眼睛,看着余秋微笑,“小秋大夫,没想到在这儿碰上你了。”

余秋彻底傻眼了,程芬,她有印象,当年自己去县里头上赤脚医生培训班,在县医院碰到的军嫂。当时她跟她丈夫简直把全院的人都快折腾死了。

最后夫妻俩出院的时候,所有人都如释重负,感觉炸弹终于出门了。

余秋尴尬:“你来海城啦?你娘家在这里吗?外头那位是你母亲?”

“不是的,我爱人他们部队驻扎在这附近。”程芬摇摇头,“外头是我爱人政委的老婆,我们大姐,平常可照顾我们了。”

余秋笑着点点头:“那挺好的。我看你条件不错,要是没什么意外的话,应该能自己生下来。你爱人呢?他们是不是不方便出营区呀?”

程芬面上浮着柔和的笑,因为要做母亲了,灯光下她的脸多了份圣洁的味道:“他们忙呢,他们最近训练任务很紧张。”

说着,她认真地看着余秋,“你们不要害怕,他们一定会好好守卫祖国,绝对不会让老毛子打进来的。”

马医生跟助产士都激动起来:“没错,我们的地方,他们一分都别想占去。我们的人民子弟兵是最靠得住的。”

程芬脸上露出了笑容,满脸自豪:“对,他们是最棒的。”

余秋看着她神采奕奕的脸,只觉得人生果然充满了玄妙。

当初躺在手术台上时,那个奄奄一息的女人怎么会知道还有今天。她跟丈夫重归于好了,她肚子里头孕育了一个小生命,她跟她丈夫快要当爸爸妈妈了。

余秋看了眼窗外,唇角的笑容凝固了,他们也有可能即将面临地震了。

这可真是件要命的事。

最讨厌的是,窗户外头远远传来狗叫的声音。大冬天的狗居然蹿上了房顶,一刻不停地叫唤着。

被吵醒的主人家手里头打着长杆,要狠狠地揍得不像话的狗。可惜那狗完全不为所动,还在凄厉的拼命叫唤。

余秋脸上的表情越来越僵硬。虽然不是每次地震来的时候,动物都会发生异动,而且动物发生异动也不意味着肯定会有危险发生,但此时此刻,地震的阴云还笼罩在她头顶,这条狗的叫唤声简直就像死神不怀好意的狞笑,由不得余秋不多想啊。

马医生跟程芬聊天,一边帮她摸宮缩,一边用这种方式来缓解孕妇的紧张情绪。

她抬头看见余秋正盯着窗户外头发呆,无赖道:“小秋大夫,你随它去吧。这狗最近发癫呢,这几天一直在叫,吵得人头痛。”

余秋心中一动:“它以前这样吗?”

马医生摇摇头:“这倒不,以前这狗还是挺乖的,不乱叫唤。就是这五六天,天天叫,叫的人头痛。偏偏它还机灵的很,每次要被抓到的时候都能跑走。”

余秋先是激动不已,而后又垂头丧气。已经叫了五六天了啊,谁晓得地震到底什么时候来?

它要是再叫五六天地震还不来的话,难不成大家伙儿始终在外头等着?那到时候带地震没来,大家伙儿先冻死了。

余秋忍不住头痛,开始捏太阳穴。

马医生以为她是累了,招呼她道:“你别紧张,我们海城哪有这么容易地震啊。祖祖辈辈就没听说过地震的事。人家说杞人忧天,我看我们现在是海人忧地了。”

产房里头的人全都笑了起来。

助产士还调侃的一句余秋:“你怕什么呀?我们这儿有部队驻扎呢。就算发生地震了,你这么一小坨,解放军战士直接就这样一拎,就能把你拎出去了。”

产房里头的笑声更大了,程芬都笑得唉哟哟叫唤。

余秋突然间回过神来:“对呀,我们有部队呀。”

她说的没头没脑的,大家伙儿也不晓得她究竟是个什么意思,就看见她突然间往外头跑。

胡二姐正在垂头丧气地帮忙清点打理药品,看到余秋跑出来,她第一反应就是冲上去,厉声警告:“你不能丢下我一个人不管。”

余秋看她嘴巴鼓着,只要一米立刻就能哭出来的样子,顿时又好气又好笑:“你给我旁边呆着去,不要耽误我干正经事。”

她的正经事是打电话,她要立刻联系到能管事的人。

省里头不是不想发警报,也不是不愿意帮助群众转移。

他们现在最担忧的是,万一警报发出去,各种准备工作做了,水库的水放掉了,□□厂的□□转移了,结果到时候地震没发生,那明年老百姓该怎么过日子?政府又该如何应对舆论压力?他们凭什么就说来地震了呢?

现在物资的抢救工作已经开始进行,最重要的人口转移却没办法推进。那是不是可以两项工作都做呢?

格委会的电话迟迟打不通,余秋急的要命。她不知道地震会什么时候降临,她担心再耽误的话,一切就来不及了。

好不容易电话打通了,那头却没有人接电话。正是深更半夜,值班的人不知道去哪儿忙碌,只听得见一声声长长的嘟嘟。

余秋心急如焚,嘴里头念叨着:“接电话呀,快点接。”

胡二姐可怜巴巴地凑了过来:“你给我找车走吗?”

余秋瞪眼:“你给我歇歇,现在我没空管你。”

胡二姐急了:“那你把我送到这边的部队呗。这边部队领导是我爸以前的警卫员。你们把我送到那边去,我保证就再也不吵你们了。”

余秋灵机一动,对呀,现在除了指望地方政府以外,最能够发挥作用的就是驻军部队。

随地震的时候是最可爱的人?当然是人民子弟兵了。哪回抢险救灾,不是他们冲在一线?

余秋拍着胡二姐的肩膀,郑重其事道:“回去以后我给你爸妈写表扬信,肯定好好夸夸你。”

胡二姐惊恐地瞪大了眼睛,嘴巴一撇,嚎出了声:“我不走了还不行吗?你不要老是这么针对我。”

余秋赶紧讲好话:“谁说我针对你了?我跟你说正经的呢。这一回,说不定你能立大功。赶紧的,你那位警卫员叔叔的电话,我来联系。”

胡二姐惊恐不已,结结巴巴道:“你你你,你要干什么?”

余秋满脸严肃:“你还想不想回家过年?想的话,赶紧给我打电话。”

胡二姐这时候倒是知道怕打扰人了,一个劲儿地嘟囔:“三更半夜呢,人家在睡觉呢。”

余秋眼睛一瞪,可怜将军家的小姐立刻乖乖拨电话。

神奇的是电话接通了,接电话的居然正是胡将军先前的警卫员。

胡二姐一听到人家声音,就直接嚎啕:“梅叔叔,你赶紧派人过来接我吧,这儿要地震了。”

余秋当着人面就过河拆迁,直接把人推边上去,抢过话筒,言简意赅说了事情经过。

她胆大包天,直接开问:“可不可以搞一次空城演习?就是假装敌军进犯,为了关门打虎,人员全部撤离,好让敌人全部进入包围圈,然后再关起门来消灭掉的那种。”

不能说地震,一来地震不知道什么时候发生,这种天气让人们长期在户外大家会吃不消,而且会存有侥幸心理,不愿意离开家门。二来,地震的消息容易造成恐慌,搞不好会发生踩踏。

既然目标是撤离人员,那就换一个理由,比如说军事演习需要。

辽宁东与朝鲜一江之隔,同日本、韩国隔海相望,是临边省份。

在勺渔岛风波暗潮汹涌,两岸刚刚统一的现在,在这里搞一次军事演习实在再正常不过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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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家一起转移(捉虫)

梅团长怎么能够答应余秋的天方夜谭。

部队与地方政府隶属于不同的管理体系, 彼此之间相互是不搭界的, 除非上级有力, 否则军队绝对不会参与地方管理事务。至于搞军事演习,那就更加不能打扰到老百姓了,否则闹得鸡飞狗跳, 究竟是护民呢还是扰民?

梅团长冷静理智又克制地拒绝了余秋的请求, 不过他表示假如他们担忧的话,他这边可以派两辆车子过去,将他们送出海城。

余秋要的不是自己撤退。假如她想走的话,李大哥不看僧面也要看佛面, 肯定会想办法弄个车子把她跟何东胜送出去。可是她能走, 这么多病人怎么办?万一真发生地震了呢?

梅团长无奈:“余医生,部队是不能干涉地方事务的。”

余秋立刻抓到了话头子:“如果地方政府请求你们协助, 不知道你们能否配合?”

梅团长沉默片刻,才迟疑道:“这个得要看究竟是怎么回事了。”

余秋不可不给他退缩的机会,当场就要敲定:“那我来联系省格委会,由他们跟你们对接, 你看可以吗?人命关天,不可疏忽大意呀。”

梅团长还没有来得及说出拒绝的话, 余秋就直接招呼刚从外头跑进来的何东胜:“赶紧联系李大哥。”

外头又下雪了, 何东胜头发上粘的雪粒子还没有融化,一张脸冻得红红的。

可怜的何队长又冷又累, 却连喘口气的机会都没的。

余秋直接将电话听筒塞给了他:“格委会办公室的电话我打不通, 你还有没有其他方式联系到他?”

何东胜皱着眉头, 喘了口粗气,想了想又拨了另外一个号码。

这一回接电话的仍然不是李大哥,但是过了5分钟后,对方把李大哥人找来了。

李大哥也不含糊:“有话快说,我现在忙得很。”

余秋三言两语说了自己的计划,他们搞军事演习,要求广大群众配合撤离。

这事儿无论军方还是地方政府一个人都搞不定,必须得双方协作。她已经跟驻扎在海城附近的部队通了气,现在就看辽宁省委的态度了。

李大哥愣了下,下意识地重复了一遍:“军事演习?”

“没错。”余秋斩钉截铁,“这是我能想到的最合适的方式。”

她很害怕,她害怕蝴蝶效应是正反两方面的。这是必然,因为任何事物都是矛盾的,就像硬币的两面。

她十分担忧,真正的历史走向中,李大哥选择发布地震预警,从而挽救了很多人的生命,避免了地震造成更大的损失。

至于她为什么对这段历史一无所知?因为历史着重强调宣扬的都是胜利者呀。况且她对政治又不太感兴趣。

余秋只能从李大哥的角度出发,尽可能让他按照自己的本心走。况且即使劳民伤财一回,搞这次突然的军事演习也不是没有意义。

历史上接下来最大的战争就是对越自卫反击战,但历史上这个时候两岸还在处于相互敌视的状态呀。

国际□□势总是牵一发而动全身,又不是所有的领导人都时刻处于理智状态,谁晓得会不会有大战发生。

李大哥迟疑片刻,终于答应了余秋的要求:“好吧,我来安排看看。”

这件事情需要牵涉到的部门远远超乎余秋的想象。想要调动驻扎在地方的部队,必须得经过军方上层同意,现在正是大半夜,冒冒然打扰是件极为不礼貌的事,然而他必须得硬着头皮做。

余秋觉得自己也给人家出了难题。很显然,按照他的派系关系,他与军方的关系应当不怎么样。谁都知道4人帮跟军方不对。

只不过他有他的优势,他原本就是老牌军校出身,况且他好像还当过兵。如果运气好的话,说不定他还能趁机改善同军方的关系。

不过这些都已经扯远了,最关键的是眼下的事。

余秋挂了电话,朝何东胜露出个听天由命的表情。现在她能做的都做了,至于是什么样的结果,那就不受她控制了。

何东胜拿了张条子出来,指点余秋看:“我们还需要哪些东西?”

这是地震灾后急需的物资。一旦地震发生,即使人侥幸逃生,那么在如此天寒地冻的环境中,假如没有充足的物资供给,那灾民很可能会冻死饿死,或者在这样的环境下为了取火结果发生火灾造成更大的人员伤亡。

余秋抓起笔,刷刷刷往下写:“我们需要食品、生活、医疗物资,饮用水、能够在较长时间内保存的应急食品是必须的,还有雨具、手电筒……”

她呼呼啦啦地列了一大长条单子。她没经历过地震,不过2013年雅安地震的时候,他们那批研究生都接受过相关训练,一度有传言会派他们过去参加飞行急救。

后来不知道,为什么这件事情就不了了之了。

余秋列完了单子,叹了口气,强调道:“净化装置,必须得有简易的水净化装置。不然很可能会造成大规模的传染病事件。”

虽然理论角度上如此天寒地冻不利于病菌生存,但现在没有矿泉水。灾民在干咳难耐的情况下很可能随意取用沟河中的水或者是雪水,这其中存在很大的安全隐患。

何东胜收了纸条,点头道:“我过去帮忙,你们赶紧也做好准备。最好将备用的被褥带上,一旦撤离的话,外面很冷。”

护士赶紧应声,马医生也从产房出来了。她麻烦余秋:“你帮我看一下,我得去通知其他人。”

医院要转移的话,光他们这些值班的医务人员肯定不够用,必须得将所有人都动员起来,才能尽可能减少在转移过程中造成的人员损伤。

余秋也不推辞:“那好,你路上小心,外面很冷。”

她坐在产房中,助产士开始清点剩下的接产包。一旦人员转移,这些东西都是必须的。不然大肚子在路上要生了,他们总不能光着两只手去给人接生。

程芬的肚子疼厉害了,开始忍不住轻轻地叫唤。余秋过去给她查了一下,她的宮颈口已经从入院时的一指头开到了现在的三指。

余秋看她额头上冒出的冷汗,下意识地问了句:“要不要我给你打无痛?”

话音落下,她就发现自己提了个愚蠢的问题。

假如要转院的话,按照现在的条件,指望一人一辆救护车是完全不现实的。这么多大肚子,能够有辆大卡车将她们集体送走就是很不错的待遇了。

假如自己给她打了硬膜下的麻醉,转院途中挤挤挨挨的环境恐怕很难保证安全。况且到时候产前监护条件肯定有限,万一有什么不妥,反而不美。

程芬摇摇头,有气无力道:“大夫,你去忙你的吧,我还好。”

等到一阵宮缩过后,她积攒起了点儿力气,又追问道:“是不是真的要发生地震了?”

外头的那条狗还在叫唤,声音凄厉,好像永远不会停歇一样。

这么冷的天气,它在屋顶上跑来跑去。瓦片上积下来的小雪没有融化,叫严寒冻成了冰,它在上面跑动,既叫人害怕冰粘住了它的爪子,又让人担心它会打滑摔下去。

可即便这样,它仍旧不肯进屋,还在外头不停地叫唤。那凄厉的喊声,伴随着呜呜的风声,让人即使待在暖烘烘的屋子里头也不寒而栗。

余秋摇摇头,老实地回答:“我不知道,不过我们得先做好准备。不然到时候会措手不及。”

程芬的肚子又开始疼了,她牙齿咬得紧紧的,整个人都陷入了巨大的痛苦。

余秋在旁边指导她呼吸:“吸、二、三、四、呼、二、三、四

吸、二、三、呼、二、三……”

这也是缓解自然分娩时疼痛的一种方式,叫拉泽玛生产呼吸法,主要原理是通过锻炼呼吸,使得进入产程的孕妇将注意力集中在呼吸上,从而达到转移疼痛,适度放松肌肉的目的,可以减轻孕妇的痛苦。

其实在孕妇学校,这种呼吸训练法,孕妇进入孕晚期也就是28周往后就要开始进行自我锻炼了,这也是夫妻增进感情的方式,让丈夫参与到怀孕分娩的过程中来。

只不过现在条件有限,余秋只能现场教学。

她教了程芬三次宮缩,产房门就开了,那头有疼厉害了的大肚子进来做检查。

余秋上手一摸,宮口已经开到8公分了。

她也顾不上再跟程芬说话,赶紧把人架到隔壁的接生台上。助产士放下手上的包,过来绑胎心监护,又指导大肚子开始呼吸。

结果还没等这个准妈妈学会了,她家的小子就迫不及待地往外头冲,都已经露出了黑黑的头发。

产妇倒也幽默,嘴里头念叨着:“完蛋了,那孩子肯定随我,一听要背课文,吓得立刻跑出来了。”

余秋看她气定神闲的模样,简直目瞪口呆:“你不疼吗?”

现在摸她的肚子,她有宮缩啊。

产妇不好意思起来:“我感觉自己怀了个假孕。人家吐得要死要活的,我吃嘛嘛香。人家疼的在床上打滚,我好像还能吃下去饭。刚才要不是他老动来动去的,我也不会被吵醒了。疼倒是还好,就是腰酸的难受,不过也还行吧。”

余秋只能佩服地看着这位准妈妈。果然人的耐受力千差万别,这一位假如去做针灸麻醉镇痛分娩,应该效果会很好。

其实是废话,她做哪种无痛分娩效果能不好啊?

助产士打了包,戴好手套,都没有来得及招呼产妇,那性急的小家伙就跟百米冲刺似的往外头冒。

亏得助产士伸手挡了挡,否则他肯定会造成母亲的产道裂伤。

助产士看了眼小娃的下身,叹了口气:“这也是个急脾气的小伙子哦。”

余秋在心中暗地里舒了口气。脾气急点儿好,现在生完了,就算抱着孩子不方便,也比转运途中要生来的强。到时候户外天寒地冻的,要什么什么都没有,那才是正儿八经要人命。

不知道是不是未出生的孩子跟小动物一样敏锐,频繁的震动也刺激了他们。

原本小夜班时基本上都没动静的大肚子们,进入后半夜,接二连三闹起了格命,一个个被家里头架着来敲产房的门。医生跟助产士再上手一查,程度最低的宮口也开了5公分。

余秋不得不开始暗自祈祷她们千万可别同时生,否则产房会崩溃的。海城医院整个产房里头也就是三张接生床。设在县一级的医院,规模其实已经不算小了。但对于此刻来说,似乎有些不够用。

助产士刚处理完第一个大肚子,甚至都没有来得及清洗手术器械,后面第二位大肚子就要生了。

余秋也戴上手套赶紧去接生,她看见胡二姐垂头丧气地进屋来,立刻招呼:“动作快点儿,把接生的工具全部清洗干净,然后打包。电话问一下器械室,看能不能立刻消毒。”

接生包的数目是有限的,她们□□用完了来不及消毒的话,待到转院的时候,可没有东西给他们用。

助产士一边脱手套,一边解释:“我们这边都是自己消毒,高压炉会用吧?就用那个消毒。你让外头的护士老师带你一下。”

胡二姐嘴巴一瘪,露出个要哭不哭的表情,到底还是乖乖推着用过的东西去水池下清洗了。

余秋怕这姑娘受刺激过度,又在后面安抚了她一句:“你没听到吗?马上会有车子开过来的,你第一个走。”

胡二姐眼睛一亮,立刻扭过头确信:“真的?”

“我哄你做什么?”余秋已经没空再看她了,她一边给产妇消毒,一边强调,“好好站好最后一班岗,到时候我也好多夸你两句。”

胡二姐的情绪立刻上来了,她欢欢喜喜地干起活来。

助产士忙里偷闲,笑了句:“你带的这个学生还真是有意思,小姑娘真好玩。”

余秋头也不抬,随口敷衍道:“好好管教,还是能用的。”

大肚子一个接着一个生,原本按照常规,她们生完两小时内人还躺在产房里头继续观察。

然而现在接生台都不够用了,生完的大肚子一律转到外面的待产床上。

余秋搞定了最后一个大肚子,再抬起头来,惊讶地发现外面的天已经亮了。那条不停叫唤的狗像是被冻坏了,发出凄惨的呜呜声。

它的主人到底没有舍得真一棍子打死它,而是嘴里头叫骂着拿出了梯子,将它从屋顶上抱了下去。

余秋抬头看了眼墙上的钟,已经早晨7:15了,但是外面还是没有组织他们撤退的消息。

程芬疼了一夜,现在整个人都提不起精神。瞧见余秋看钟,她跟着笑了起来:“早知道这样,我还不如让你帮我打麻药呢,真是吃不消了。”

余秋赶紧过去帮她做检查:“我看看现在要不要给你推麻药。”

她再一摸,笑出了声,“行了,你现在推麻药也来不及了。你们家小东西也被传染到了,你现在宮口已经有七八公分了,估计再等等,就要生了。”

她话音刚落下,外头就响起大喇叭的声音。然后跟着,产科病区原先用来做音乐镇痛疗法的喇叭停止了舒缓的钢琴曲,传出了男人讲话的声响:“广大病人同志们,广大医务工作者,现在,我,这家医院的院长代表全院宣布一件事。大家伙儿都知道,修正主义与帝国主义从来没有放弃过狼子野心,一直试图干扰我国,想要搞分裂搞破坏,想从内部瓦解我们。这种痴心妄想,我们永远不给它实现的机会。

为了防止敌人搞破坏的时候,我们广大人民群众来不及提防处理,我们英勇的解放军战士决定进行相关演习。

现在,假设,假设有敌人来犯,我们就要像当年一样,关门打狗,将空城丢给敌人,我们农村包围城市,将他们绞杀在空城当中。什么都不给他们留下,让他们困守空城,最终被消灭的一干二净。”

外头有不明所以的病人家属情绪激动地喊了起来:“对,我们要带走所有的吃的穿的,叫他们在里头冻死饿死。”

说着他还冲自己家里人叫唤,“妈,我回家把东西都捎上啊。”

余秋头大如斗,要是带上所有的家重,那还转移个屁。哪儿有那么多交通工具可以运输呀。

她立刻冲到产房门口,满脸严肃地强调:“演习就是正式战斗,战争马上就要打响,怎么可能给你这么多时间准备?将家里头所有的大衣裳都带着,直接穿在身上御寒。要是你家不远,带上被子也行,到时候裹在身上。其他的粮食跟家具什么的就不要带了,我们跟着解放军战士撤退,不能增加人家的负担。”

旁边人纷纷附和,对,是这个道理。

再说演习本来就是保持紧张感就好,哪里能跟蜗牛似的把整个家都搬了。回头搬来搬去的,不嫌累的慌吗?把细软一并裹了,人穿的暖暖和和的,围上大棉被就好。

现在人生孩子基本上都是就近原则,很少有人会从乡下跑到县城里头来生。

这下子说随军撤退,大家伙儿赶紧骑着自行车回家拿大衣上去。

一时间,整个医院都嗡嗡作响。众人三三两两往外头走,医生护士则在病床之间来回穿梭,一个个交代情况。

这种大转运最头痛的就是危重病人,本来躺在医院里头就已经够叫人心惊胆战的了,现在再转来转去,搞不好路上就会出问题。

然而众人的思想觉悟极高,大家伙儿都觉得一定要配合国家行动,千万不能拖了解放军战士的后腿。

既然国家说让他们转移,那他们一定得跟着部队走。

余秋一颗心悬到嗓子眼,她又忍不住在心里头祈求各路神明。现在她害怕所谓的地震子虚乌有,不过是大家伙的一场错觉。结果原本不需要转移的重病号因此在转运途中出了问题。那作为始作俑者的她,可真是万死难辞其咎。

世间安得两如法,情感理智都不辜负呀。

车子一辆辆的过来,开始分批运送病人走。最先过来的是军用大卡车,它速度快,最早抵达医院。

随着车子来的还有部队医院的医务人员,他们帮忙一块儿转运病人。危重病号以及手术病人先走,其他情况比较轻的留在后面等其他车。

结果就这么个事儿,大家伙儿还要发扬风格。病人们都坚持说自己情况还好,想把位置让给其他人。

还是院长拿着大喇叭喊了一声:“不要耽误时间,我们要尽快撤退。”,原本互相谦让的人这才被直接推上了车。

余秋也推着胡二姐过去,叮嘱道:“你路上小心,跟着解放军战士,不要到处乱跑。要是你找不到你梅大哥的话,就在医院里头待着,我回头会去找你。”

胡二姐可怜巴巴的:“你,你不跟我一块走吗?”

妈呀,这儿会地震啊,多留一分钟就多一分钟的危险。她不要命了吗?

余秋冲又快要哭的胡二姐微笑:“赶紧走吧,不要耽误时间。我这边还有大肚子马上要生了,得把她们处理完了,我们再一块儿转移。”

她转身回了产房,程芬已经疼得连呼吸都不会了。余秋再看她下面,宝宝的头已经开始往外头冒,小家伙似乎感觉到了害怕,正在拼命地跑。

“快快快。”她同马医生两个,赶紧伸手扶着程芬上推床,直接把人拖进了产房。

接生包打开,助产士连手术衣都没来得及穿,直接戴了副手套,就把孩子给接了下来。

小伙子身量虽然小,只有5斤重,哭的声音倒是很响亮,像是有无限的委屈一般。

余秋把孩子的抱给程芬,笑着招呼道:“行了,恭喜你可算是疼完了。看到你们母子平安,你爱人肯定会高兴的。”

程芬亲了口自己的孩子,脸上露出满意的笑:“我就求我们母子不拖他后腿就好。”

有娃万事足,遭受了一夜折磨的女人此刻看着自己的孩子,脸上就只有幸福的笑。

她嘴里头轻轻哼着歌,不停地亲亲宝宝,余秋在给其他人接生的时候,她都没受到打扰。

这大概就是产科最温柔的地方吧,无论外面的世界有多嘈杂,属于母亲与孩子的小天地总有一份温暖的宁馨。

余秋抬头看了眼墙上的钟,已经上午10:00了。

她给程芬做完检查,按了按宮底,然后招呼道:“我送你出去。”

她话音刚落,只觉得整栋楼房跟船一样上下颠簸起来。

产房里头的医务人员都变了脸色,大家伙儿立刻招呼生完跟没生的大肚子:“好了,轮到我们了,大家赶紧撤退。”

大门打开了,所有的推车都在往外头送。外面的病房已经空空如也,生完孩子跟没有大动静的孕产妇集体被转移了出去。

余秋感觉自己是跑在抢救的路上,她的每一个细胞都在颤抖。

没错,她在救命,救自己的命,也救旁人的命。

一直跑到医院楼前头,大家才敢确定刚才的确是地震了,所有人都感觉到了晃动,如同船身的颠簸一样。

院长还没走,他努力保持镇定,招呼剩下的医务人员跟病人:“上车,我们跟着撤退。”

余秋焦急地询问院长:“何东胜呢?就是昨天夜里去敲你家门的那位男同志?他没跟你一块儿吗?”

院长露出了茫然的表情:“他难道没跟大部队一块儿走吗?”

余秋心里头轰的一声,走个屁,何东胜的个性,怎么可能丢下她先走啊。

街上的大喇叭到处都在喊:“演习已经正式开始,大家集中到户外,跟随解放军战士立刻撤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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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撤退(捉虫)

所有人都不同意余秋回去找何东胜。

院长拿着大喇叭直接喊何东胜的名字, 过了足足好几分钟, 医院里头仍然没有回应。那就只能代表他人不在医院。

刚才的确是地震了, 但就那么小的震波,既没有倒塌房屋, 也没有摔翻桌子。何东胜不至于被这种小地震给困住,他肯定是不知道什么时候跑到其他地方忙碌去了。

海城县说大不大,说小也不小,县城这么多单位,下头还有各个公社, 谁也摸不清楚何东胜的去向啊。余秋留在这儿,等到什么时候?万一有危险怎么办?

陈玉洁到现在肚子也不疼。她原本想今天出院, 等到肚子有反应再过来住院的。结果昨晚传的沸沸扬扬要地震,今天早上又开始全院大撤退, 她稀里糊涂地就跟着大部队走了。

又因为肚子不疼,感觉还好,所以虽然所有人都盯着她的肚子看,可她还是跟在最后才撤退走人。

此刻见余秋想要留下,陈玉洁吓得哭了起来。她觉得是自己害了小秋大夫。假如不是她坚持想自己生而是昨天就开了刀的话,那小秋大夫开完刀便可以离开了。她男朋友也不用千里迢迢地赶过来, 结果现在都找不到人了。

余秋叹了口气:“算了吧, 我在门上贴个条,省得他找不到我担心。”

其他人悬着的一颗心总算落下了。尤其是知道这次军事演习内幕的医生跟护士, 全都过来抓住了她的胳膊。

他们害怕她改变主意, 还要坚持留下。

虽说地震的时候, 大部分人是因为建筑物倒塌,砸在身上才受伤甚至死亡的。但是当地震的级别达到一定的程度,大地真的会裂开口子。

据说严重的时候,整个村庄都会陷落下去。余秋就是站在空地上不进屋,同样也危险。

院长赶紧招呼人上车。大卡车还在路上继续运送前头的病人,现在过来接他们的是拖拉机。

没错,1975年2月份的中国,4个轮子的机动车辆少得可怜,绝大部分人的交通工具是自己的两条腿跟自行车。

甚至跟着病人一块儿撤退的家属骑的都是自行车,两个轮子的交通工具除了驮人之外,前头后头挂着大包小包,个个都是超负荷前进。拖拉机容积小,他们要将位置留给病人以及医生护士。

街上这样撤退的人还不少。有的是一家三口,父亲骑着车,孩子坐在大杠上,妻子则在车后座,手上还捧着包袱,前头的车把手同样挂着网兜,还装了喝水的搪瓷缸子,显然考虑的颇为周到。

他们跟在跑步前进的解放军战士身后,一块儿往城外撤退。

跟这些人一比起来,医院里头能够搞到拖拉机转运病人,简直就是奢侈享受了。

虽然是冬天,但这几天海城气温颇为暖和,尤其到了中午,最高温度可以达到两三度。这对于东北而言,已经是相当暖和的冬天。

所以大家离开医院坐上拖拉机的时候,倒并不觉得冷。更何况拖拉机上还相当细心的堆了麦草跟稻草充当毯子。穿的厚厚实实的众人坐上拖拉机,就跟出门赶大集一样,不仅全然没有撤退的紧张气氛,还有人唱起了歌。

拖拉机噪音极大,伴随着黑烟隆隆响。唱歌的人就跟比赛一样,别扯着嗓子大声喊:“东方红,太阳升……”

一个开头,剩下的跟着附和,到后面简直成了大合唱。

海城县是多民族地区。还有多才多艺的人唱起了他们民族的民歌,那声音嘹亮而悠远,动听极了。

路上骑着自行车的行人跟在后面喊。大家伙儿就像是斗歌一样,你一首我一首,一直到拖拉机快开出大街上,大家的歌声也没有停歇。

甚至连孕妇都受到了感染跟着唱起歌来,结果唱了没两句就哎哟哟的叫唤着抱肚子。

余秋赶紧过去给她听胎心摸宮缩,她并没有加入到唱歌的队伍中,所以才第一个发现情况。

虽然周围热闹非凡,但这欢快的情绪并没有感染到她,她现在非常担心何东胜。假如不是为了过来看她,他人在沈阳好好呆着,也就不需要承受这样的风险了。

余秋一时间自责,一时间懊恼一时间又有种说不出的庆幸。事情发生的太急太快,一环扣一环,甚至不给她停下来好好思考的时间。就像一股巨大的漩涡,推着她不停地往前走,后面还有声音不断的催促。

余秋听完了胎心,朝大肚子叹了口气:“你就别唱歌了吧,想唱的话轻轻哼哼就好,不要用力,唱歌容易用腹压,说不定会早破水的。”

她以前就碰到过怀孕7个月,因为去ktv唱歌一下子唱嗨了,大概是腹压应用太过于强烈,结果羊水破了。后来住院保胎,这循规蹈矩了7个月,好不容易发泄一把的准妈妈可真是遭了好大的罪。

这会儿余秋可不希望大肚子会有产程进展,大家伙儿老老实实的安安稳稳抵达医院才是她现在最大的心愿。

那大肚子哎哟哟叫唤了两声又不叫唤了,然后她放了个响亮的屁,内涵丰富荡气回肠。

她颇为不好意思的来了句:“肠子岔气了吧。”

一下子,整个拖拉机上的人全都扭过头去扇鼻子,开始哎哟哟叫唤了。

余秋忍俊不禁,可算是露出了上车之后第一个笑容。

她收起木质听筒,直起腰来,眼角的余光瞥十字路口走出一队人马。

三位托儿所的阿姨模样的中年女人带着一群小豆丁朝大街上走,有几个豆丁被他们抱在怀里头,剩下的孩子跟小鸭子一样,摇摇晃晃往前走。

小孩子们更要出门郊游一样,个个都兴奋的不得了,叽叽喳喳的不停。

这显然是托儿所在撤退。也不知道是做戏到10分还是托儿所小孩的家长们的确不在县城,结果只能由老师带着他们撤退了。

一群豆丁儿全都去叫老师领着往外头走,路上他们见到解放军的时候,还大声喊解放军叔叔。

忙忙碌碌的解放军居然真有人停下来朝他们敬了个军礼,于是小孩子们更加兴奋了,一张张小脸都笑成了向日葵。

余秋的目光落在了队伍最后的人脸上,那个身材高大的青年两条胳膊一伸,一左一右抱着两个小豆丁。

那两个年纪小小的小东西不知道正在说什么,手舞足蹈的,尤其兴奋。

余秋贪婪地看着那张笑咪咪听孩子说话的脸,大声喊起来:“何东胜!”

然而拖拉机的突突声当真天下无敌,她都喊了这么大了,声音不仅叫机器发出的噪音盖着,还随着拖拉机跑,距离何东胜越来越远。

余秋急得厉害,抓着拖拉机边沿拼命的朝何东胜的方向喊:“何东胜,这儿!”

可惜她的田螺小伙儿压根没有留意到这边。他的目光还注视着两个小东西,眉开眼笑,整个人舒展的不得了。

这瞬间,余秋当真嫉妒那两个孩子了。这混账家伙就不能抬起头来看一眼自己吗?

到了大马路上,何东胜总算放下了两个小豆丁,然后同托儿所的老师说了句什么,就掉过头,转了方向要走。

余秋急了,那是回医院的方向,这二傻子该不会跑回去找自己吧。

要是这么阴差阳错地错过了,他

她会活活怄死的。

拖拉机正在避让前头的自行车队,就趁着这速度放缓的时间,余秋从拖拉机上跑了下去。

与他一块儿撤退的医生护士还有孕产妇都发出惊呼,嘴里头喊着:“小秋大夫。”

然后他们便看见她直直朝大街的方向跑过去。

道路湿滑,昨天下的雪正在融化,温暖的仿佛春天。

她的身旁有列队前进的士兵,也有三三两两笑嘻嘻骑车而行的市民。年轻人慷慨激昂地唱歌喊口号,小孩子叽叽喳喳地欢笑,老人侧过头一天往外头走一边笑。

阳光沐浴着众人周身,每个人脸上都洋溢着幸福。她从幸福的海洋里穿梭而过,奔向自己的幸福。

“何东胜——”

前头的男人像是感受到了什么,迟疑地停下脚步,然后缓缓转过身。

他看见头发跑散了的女子,他看见那张熟悉的脸,他看见他的小秋飞奔而来,直接扎进了他的怀里。

她抱着他吼了一声:“你个傻子跑哪儿去了?急死我了。”

何东胜张开两条胳膊紧紧搂住人,笑着道歉:“对不住啊,这边托儿所还没撤退,我怕他们找错位置就过来领路了。”

海城虽然是个县城,但是隶属市的大钢铁厂职工家属却住在这边。演习警报一发出来,小家伙们的父母忙着去转运厂里头的机器了,将孩子都托付给了托儿所老师。

虽然从播放地震影片开始,大家伙儿就都听说这儿要发生地震,但是因为历史因素,即便是现在都开始全城大撤退了,照样没有什么人相信地震真的会发生。

所以撤退的时候,家长们先想到的是厂子的财产,而不是自家的孩子。

余秋都不知道该夸奖他们大公无私,还是骂他们缺心眼子了。

这会儿要真有什么好歹,他们哭都来不及。

那头的小豆丁看见何东胜抱着余秋,居然还笑起来,指着余秋认真地强调:“抱不动。”

这个叔叔胳膊很有力气,但是这个阿姨太重了呀,这么大肯定抱不动。

何东胜二话不说,直接抱起了余秋。

气的余秋拍他脑袋:“你干什么啊你?”

小豆丁露出了惊讶的神色,还有人嘴里头噢噢叫唤着,鼓掌叫好。

余秋真是一个头两个大。

旁边的小家伙还在奶声奶气地追问:“叔叔,大地爷爷还会打喷嚏吗?”

何东胜刚才将地面的抖动解释为大地着凉感冒了,打喷嚏。

他笑眯眯地摸着小家伙的脑袋,柔声细语道:“等大地爷爷感冒好了,就不打喷嚏了。”

一群人闹哄哄的,在前头的路口登记。为了防止有疏漏,所有出城的单位与人员必须得做好了登记再出去。这样后面部队再搜寻可能遗留在房屋里头没出来的人时,就方便多了。

余秋无比讶异,她完全没想到这个时代的人做事居然如此高效而且严谨。

毕竟在她的印象当中,好像这个时代的公家人属于大锅饭以及懒散的代名词。在商店里头买东西,营业员都会不停朝你翻白眼的那种。

医院的拖拉机排在他们前头,正在完成登记手续,车上的人看到了余秋拼命地挥手,马医生他们还冲着余秋笑。

嘿,找到男朋友了,瞧瞧脸上都乐开了花。

解放军战士看到托儿所的小家伙们,笑着跟老师解释:“大卡车应该快来了,你们稍微等会儿。”

大人可以骑车甚至靠两条腿走路,但是小孩子不行,他们实在太柔弱了,必须得有交通工具。

结果小豆丁们看到拖拉机,一个比一个兴奋,他们想坐拖拉机。坐在拖拉机里头多敞亮啊,可好玩了。

老师有些为难,不知道该如何处理。

反而是医院院长直接招呼自己的职工:“大家就抱着他们吧,大卡车还不知道什么时候来呢。”

虽然解放军战士说快了,可是这车子在路上又没办法获得联系,谁晓得前面是个什么路况啊。

何东胜跟余秋也上了拖拉机,他俩怀里头一人一个小豆丁。

这些孩子兴奋的要死,一会儿叽叽喳喳地问东问西,一会儿又奶声奶气地唱《社员之歌》。

还有小子调皮,故意逗弄自己的女同学,结果被小姑娘毫不犹豫的一巴掌挥过去,气吞山河地吼了句:“干啥呢?”

霸气侧漏的姑娘引得车上人一阵暴笑。

拖拉机朝县城外头开去。

街上的解放军已经开始挨家挨户的搜寻房子,防止有人在家里头不肯走。

余秋看着县城越来越远,忍不住轻轻叹了口气。

她不知道这番鸡飞狗跳的闹腾究竟有没有意义,她也搞不清楚这一次名义上的军事演习究竟会造成什么样的影响。

县城的热闹渐行渐远,他们在为自己创造更多的热闹。

出城的队伍越来越壮大,走路的,骑车的人群汇集成海洋。余秋还瞧见有人拖着板车,车上坐着行动不便的老人。

所有人都在朝前头走。解放军战士不时穿梭其间,为大家指引方向。

走累了,走口渴了的人,碰上解放军战士,还能从他们的行军水壶里头喝到水,正好方便大家伙儿就着馒头下肚。现在的人没有什么传染病的概念,在同一个水壶里头喝水,居然没谁觉得不妥。

等进入村庄,撤退的农民跟大家伙儿会合到一起,队伍就更加庞大了。

农民们携家带口,虽然天气颇为暖和,但他们还是严格按照撤退时的指令,个个都裹了大衣服。

有板车的人家车上摆满了被褥,一层层的铺的老厚,跟平地起高楼一样。也许不仅是自家的,还有邻居家的东西也放在了这里。

大家一路走一路解决吃饭的问题,有的手里头抓着馒头,有的则捧着饭团子。

众人谁都不嫌弃谁,一边吃还一边同旁边的人交换,相互常常彼此的口味。

还有人朝着解放军喊:“我家锅里头还有吃的,热的呢,你们进村别忘了趁热吃。”

旁边人反应过来:不对呀,不是农村包围城市吗?他们都已经撤到农村了,为什么还要往前走?那不是由着洋鬼子为所欲为了吗?

立刻有人表示反对,农村包围城市,那也是解放军战士去包围。就他们这样的,在村子里头也只能被人当肉票,搞不好还耽误了解放军战士做事。

其他的人纷纷附和,觉得此人说的极为有道理。

有人摸着脑袋茫然:“那我们去做什么呀?”

边上的人自豪地作答:“我们撤去大后方,搞建设生产。这才是人民战争的海洋。”

他们的欢声笑语简直可以掀翻天上的云。

余秋跟何东胜对视一眼,默默地都没说话,他俩靠在一起,跟随着重新加了油的拖拉机继续往前走。

何东胜从包里头掏出了面包,示意余秋吃。

余秋也没跟他客气,现在风平浪静的不吃东西,谁晓得后面会是个什么情况。

只不过她刚咬了一口,就发现怀里头的孩子正两只眼睛黑溜溜的盯着她,还毫不掩饰地咽了下口水。

余秋囧囧有神,总不能假装没看见,只好撕了面包分给他吃。

冬天日头短,过了正午天光就开始偷偷撤退,等到拖拉机开到村庄边缘的时候,外头的天色已经暗淡起来。

车子没有继续前进,而是停留在原地,这边也有驻扎的军人,负责安排将众人一辆辆送上大卡车,继续往前走。

光靠着人力跟拖拉机没办法走太远,只能将他们带离海城地界。

车子停下了,大家赶紧去隐蔽的地方解决个人问题。还有人凑在一块儿吃晚饭。

天光愈发暗淡,荒郊野外开始响起呜呜的风声。余秋觉得一点儿也不比昨夜的风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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