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篇通讯稿结束之后,又是慷慨激昂的乐曲。 (71)
都羞愧哟。一天到晚就是糟心的事,这么多年就没有一天痛快过。”
老头儿想瞪眼,嫌弃老妻当场不给他面子。结果护士就抬头看了一眼,那老头儿立刻皱着眉头招呼哭哭啼啼的姨太太:“行了,你要跟着我就没孩子。你要想生孩子,那就自己再另嫁吧。”
姨太太正哭得起劲,冷不丁就被撵出家门,顿时惊的打起嗝来。
老太太多伶俐的人啊,趁着对方不能开口的机会,立刻开始发嫁妆:“好啦,你也服侍我们家老爷一场,没有功劳也有苦劳。这样吧,把你嫁出去,我们也不苛刻。现在岛上没有现成的大房子跟商铺,我做主,直接给你硬货。不过你年纪轻,我怕你在外头会上当受骗,叫人卷了钱财害了命。我就给你把钱存在银行里,你定期去领生活费。”
姨太太打嗝打得更加厉害了,两只眼睛都往上翻,愣是说不出一句囫囵话来,只好拼命地扯老爷的胳膊。
奈何老爷却觉得这主意甚好。他虽然舍不得鲜嫩的姨太太,但更加舍不得自己叫公产党政府盯上啊。这样好,老妻不愧是老妻。太太万岁,关键时候还得靠太太出场。
做老爷的一点头,三两句话的功夫就定下了姨太太的去处。送她去学门手艺,既然识字那就去学打字,将来也能坐办公室里头上工。省得外面风吹日晒,她细皮嫩肉的吃不住。
至于生活费,每个月50块,不少了。一个大学毕业生现在起薪也未必能达到这个数字。
学费家里头一次给她出了。打字学校的食宿她问过了,住宿费一个月两块,一天伙食5毛钱。每个月基本开销还不到20块。剩下的30多块钱够她补贴生活了。除此以外,她从西贡带过来的所有私产,一律都可以拿走。
老爷越听老妻的话,越觉得老妻想问题果然周到。无论吃的住的还是将来的出处,都是考虑的妥妥贴贴。就应该这样,总不好真叫人在外头饿死了,这传出去也不好听。
学门手艺好,学了手艺以后就能自己找个正当营生了。也不枉当初他把人从夜总会里头带出来从良。
老爷太太做了主,就没有姨太太说话的份。她又不是什么合法妻子,攀附的人说撵了她就撵了她。她想拒绝都没办法。
姨太太想找护士给她做主,然而护士已经低下头接着忙自己的事,并不愿掺和别人的家务事。
旁边人窃窃私语,行了,老爷太太已经够仁义的。都做到这一步,还想怎样?年纪轻轻的,难不成把自己熬到人老珠黄,身边又没个孩子傍身才高兴?还以为以后有多少好日子过啊!到时候连个香火都没有,进了阎罗殿也是孤魂野鬼。
这头的姨太太还没有下决心,旁边已经有差不多年纪的小老婆起了心思。
她也不干了,她又没孩子还不让她生孩子,那以后要怎么活?她也要求老爷太太发一笔嫁妆,她要走向社会,独自生活。
旁边的老爷子原本在看戏呢,谁晓得一把火立刻烧到了自己头上。他不愿意,想扯着姨太太回去。
结果旁边的民兵却不允许,政策说的清清楚楚,姨太太想要自己走,家里头不得阻拦,否则就是违法,要蹲大牢的。
做老爷的不愿意,当太太的没意见啊。既然政府做主,姨太太又不想继续在家里头待下去,那她当然要放年轻人自由。
好!要嫁妆是不是?那就按照刚才这位老姐姐给个条件来。他家一样的,每个月50块钱生活费,马上就可以送人上学。
这下子就跟起哄一样,要求离家另讨生活的声音此起彼伏。一个个年轻没生育的姨太太都不想继续熬下去了。谁晓得这日子要熬到什么时候是头。趁着年轻貌美,赶紧想办法另寻出路才是真的。
二小姐办的职业培训学校一下子涌进来一批年轻貌美的前姨太太们。瞧得她都目瞪口呆,不晓得她们是中了什么邪。
当听手下愁眉苦脸地汇报了情况之后,二小姐简直要笑疯过去。
她就说嘛,公产党做事,走一步算三步。精打细算的很呢,让他们多掏一分钱做事都要了他们的命。
他们最擅长干的就是一环套一环,让人心甘情愿往里头钻。
是尊重华侨原本的生活习惯呀。从头到尾也没逼着人家,人家自己心甘情愿的,那能怎么办?那自然政府得给人民大众做主,帮忙做好公证,方便人家一拍两散啦!
瞧瞧这公产党的手段,做起事情来总归最后人家都得跟着他们的步伐走。
余秋不知道二小姐居然对她评价如此之高。坦白讲,姨太太们突然间个个都闹离婚走人,也在她的意料之外呀。毕竟人都有惰性,脱离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生活,独自谋生,需要极大的勇气。
不过想想也没什么好奇怪的。但凡还是个正常人,给人做小就是为了优渥的物质生活。毕竟嫁汉嫁汉,穿衣吃饭。讨人做小,贪的基本是年轻鲜嫩的身子。通往灵魂的捷径是狭窄的荫道啊。
大家一场交易,公平买卖。现在双方条件不合适了,那自然一拍两散,各自欢喜。非要帮他们硬扯什么真爱无敌,无论多大的艰难困苦都要坚持在一起的话。估计人家会像看傻子一样看你,发什么神经?脑壳不好!
这样最好,别搞什么花头了,脚踏实地,好好过日子吧。
跟余秋一块儿上船离开海南岛的还有烈士龚平的两个哥哥跟侄子。
他家原本计划带着情况稳定下来的孩子回新加坡继续自行服药治疗。但是与家中相熟的医生沟通之后,长辈们还是决定由儿媳妇带着孙子继续留在海南岛治疗,这样更加保险一些。
反正新加坡距离海南也不远,家里定期来人看他们就好。
结果一留几个月,最后肉眼几乎已经不太能看出来血管瘤的小孩是跟着母亲回家了。来岛上看望第3代的龚平的两个哥哥却不急着回国了,而是带上子侄跟着余秋一块儿去江县,准备祭扫埋在烈士陵园的弟弟。
廖组长听说这消息,一叠声地说好,再三强调应该的。倘若不是海南岛上的事情实在太多,各家工厂陆续开张,哪儿都需要他去协调。大型风力发电场又开工了,他必须得主持工作。廖组长一定会陪同他们一块儿去祭奠烈士。
说完话,背着人,他又一个劲儿的朝余秋使眼色,示意赤脚医生机灵点儿,别忘了自己也是个国家干部呢。
余秋毫不客气地冲他翻白眼,想的倒挺美。她一个人能打几份工啊?大家不一样啊,不要用编制内的标准要求临时工,除非同工同酬。
老廖痛心疾首,深切地觉得余秋同志已经被资本主义给腐蚀掉了,必须得赶紧滚回杨树湾,要用广大贫下中农淳朴炽热的心来荡涤她备受污染的灵魂。
鉴于赤脚医生不靠谱,随时有可能撂挑子,忧国忧民(一心拉投)的廖组长还特地给江县拍了电报,叮嘱刘主任跟大爹他们一定要做好烈士家属的接待安排工作。
余秋更加乐得清闲。她轮船转火车,待到胡将军亲自带队刘主任跟大爹去火车站接了龚家人,她立刻当甩手掌柜,直接坐船回了红星公社。
她之所以来不及先跑一趟杨树湾,是因为红星公社卫生院还有人等着她。
顾医生眼下风华正茂,还不到40岁,正是临床经验逐步积累又精力最充沛的时候。他主攻手外科,几年前已经完成了世界第一例膈神经移植手术,利用患者的膈神经来修复臂丛神经撕脱的疾患。因为效果良好,所以近几年来这个手术方式得到了很大的发展,已经陆续推广到不少地区。
红星公社卫生院的王大夫听说这个手术方式之后,硬是打申请跑去上海进修学习。
近年来随着交通发展,遭遇车祸的人逐渐增多,臂丛神经损伤的患者也渐渐多了起来。王医生主攻显微外科,却对这种臂丛神经损伤束手无策。听说有好办法,一心一意钻研医术的人怎么愿意放过。
结果没想到顾医生却是非常客气,王大夫找上门的时候,他还表示应该向对方好好学习。因为他们红星公社卫生院的显微外科做的实在是太精彩了。
两边惺惺相惜,互相称呼老师,正好叫过来采访的记者碰上了,还因此特地给他们做了专题报道,赞扬了医务人员虚心向学共同进步完全不在意对方身份的精神。
有了这一层关系,余秋跟未来的院士搭上话倒是顺理成章了。因为电话线路紧张,长途电话费用昂贵,所以她直接将自己了解的关于颈7神经移位术的所有内容写成了小册子,特地加急快递给顾医生。
让余秋惊喜不已的事,顾医生并不认为她的想法是天方夜谭。因为在长期的临床工作中,他无意间发现了一个奇怪的现象,就是患者的颈7神经断掉后,没有明显的功能障碍。
这件事看上去极为不可思议,与教科书上的说法大相径庭。然而医生虽然是照着书本学习知识,但谁都没办法忽略临床治疗效果。
临床上表现的是a,那即便书本上写的是b,大夫也没办法说a是错误的。
顾医生心里头已经有计划准备好好就这个问题深入研究下去。毕竟虽然膈神经移位手术他已经做得得心应手,也帮助了不少患者。但所有的手术都有限制条件,假如膈神经肋间神经这些都损坏掉了,那就眼睁睁的看着患者瘫痪而无能为力吗?
顾医生不想看到患者失望的眼神,他希望尽可能多做点儿事来帮助遭遇不幸的病人。
余秋的信给了他极大的启发。他本来以为是自己异想天开,没想到居然有人跟他的想法不谋而合。而且这个人还是全国赫赫有名的大夫,在众多医学专科上都提出过叫人瞠目结舌却又疗效显著到可怕的治疗方法。
这种认可,给了顾医生很大的支持,他对自己的想法愈发有信心了。
这一回来红星公社卫生院交流学习,顾医生跟着王大夫见到了余秋,立刻伸出手来:“小秋大夫,你的信我看了很有启发,我觉得你提出的观点是正确的。这个治疗思路一定能够帮助很多病人。”
余秋叫大佬握住手,差点儿当场跪倒。
不是,大佬,这不是我提出的观点,是你跟你的学生,你们一代代人努力奋斗出来的结晶。我一个李鬼,何德何能?除了献上我的膝盖,我真是什么都做不了。
顾医生碰上同行,又是志同道合的人,忍不住滔滔不绝起来:“我觉得人的神经其实很神奇,我们对它们的了解就是冰山一角,还有很多潜能没有发掘。以前30年代的时候,肺结核还是个绝症,没有利福平也没有链霉素,治疗结核病主要就是依靠手术手段。像肺结核空洞,外科医生把膈神经阻断掉,肺就缩了。肺缩起来,空洞憋了。病就这样治。
我看到的时候就想,这说明膈神经被切掉了,对人体没有太大影响啊。那我把切下来的膈神经用到其他地方去做修补,不就可以帮助控制其他地方的肌肉活动了吗?
要是颈7神经的情况也差不多的话,那就可以好好利用这根神经了。我看了你的信,做了几组动物试验。我认为这个方向是可行的。”
余秋大喜过望,赶紧拼命点头:“那就麻烦你好好努力了,争取早日用在病人身上,帮助更多遭遇不幸的患者能够获得更加舒适的生命体验。”
顾医生像是有点儿不好意思:“你可以自己做的呀,小秋大夫。”
虽然说现在讲究通力合作,集体成绩。但是一个医生提出新的治疗办法就算没有物质上的奖励,精神上的肯定也能够让人得到大大的满足。
谁不希望在自己的专业上有所成就呢?谁又不愿意自己的名字印在教科书上呢?
余秋毫不犹豫地拒绝:“我没空,我太忙了。我现在手上一堆事情,实在没有办法静下来踏踏实实地搞研究。”
顾医生十分惋惜:“其实这话说了不太合适,但我觉得你更加适合搞临床工作。以你的天赋与创造力以及刻苦的精神,你一定能够成长为比你老师林教授更有成就的医生。”
余秋苦笑:“这不是我能控制的。我现在能够做的就是寄希望于你们,尽可能地发展医疗技术。然后我利用我身份的特殊性,大力在全国推广,尽快提升全国的医疗技术水平。”
什么专攻技术,她是不想了。虽然遗憾,但她也是个实用主义者。怎么做对于全国医疗卫生事业发展最有益,他就怎么做。
人各有志,顾医生不好再劝她,只得点头表示自己一定会好好钻研。
余秋跟他强调:“你可得加油!我那边还有患者等着你。他越早接受手术越早恢复,后面的康复情况就越好。”
忽悠了大佬,余秋又跑去找陈敏。
因为新生儿科医生实在太少,陈敏在院长找了她谈话之后,决定服从医院安排,开始干新生儿科的工作。
余秋找她是为了婴幼儿血管瘤的事。既然在海南岛上自己已经治疗过龚家的小孙子,那没理由整片大陆上类似的患者得不到有效的治疗啊。
普萘洛尔已经面世10余年,作为世界级的畅销药,蛮可以好好发挥更多的作用。
她上了楼,还没找到陈敏,就听见值班室里头传来声音:“就这样开电视机,我们现在有两个频道,一个是新闻频道,一个是教育频道。”
余秋惊讶地瞪大了眼睛,有点儿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哎哟,这才半年功夫吧,电视机真的生产出来了?
她敲房门,陈敏过来开门。瞧见余秋,她都顾不上表达久别重逢的喜悦,直接拉着人过去看电视:“你瞧这个,真的是电视机,里头的人会动。”
这话说起来有点傻,毕竟陈敏又不是没看过电影,大概原理总该是了解的。可是即便她是个城里的姑娘,电视机对她来说也是绝对的稀罕物。
因为这个时代,一般只有达官贵人家里头才可能有电视。普通人连电视机究竟长什么样子恐怕都不清楚。
正在调试电视机的北田武倒是没有嘲笑中国同志,反而认认真真地跟她讲起了电视机的工作原理:“不是有人在里头动,是影像,拍摄下来的影像。”
余秋瞧着这台彩色电视机,屏幕上的影像居然颇为清晰,就连她这个已经有好几年没见过电视的人一眼看上去,都有种说不出的恍惚感。
她忍不住地叹了口气,下意识的问了个极为俗的问题:“这电视机挺贵的吧?”
彩电呢,估计得有上千块。乖乖,院长舍得不?居然如此大手笔,院长肯定要心痛死了吧。
“不要钱的。”北田武腼腆又羞涩,“这个不要钱,这是我送给大家的,谢谢大家对我的帮助和照顾。我跟舅舅商量了,除了卫生院之外,江县每个大队没有能力购买电视机的,我们都会送一台。这样大家就可以跟着电视学习知识了。”
余秋啊了一声,跟着电视学什么知识呀?90后谁没有经历过在家偷偷看电视,为了不被爹妈发现电视机发烫,用冰袋敷电视机的事啊。
北田武还没有来得及回答问题,陈敏就急着直叫唤:“快,不要讲话,余教授上课了。”
余秋又张大了嘴巴,不可思议地看着电视机里头的余教授。
妈呀,她得说电视的确会把人拍胖。余教授那么个瘦骨嶙峋的骨头架子,放在电视机里头居然相当上相,瞧着就温文尔雅,风度翩翩,一看就是文化人。
难怪当初苏家的姑娘一眼就相中了他,甚至不惜与父母决裂,跟着他留在中国大陆呀。
啊,不对,自己好像关注错重点了。重点难道不应该是余教授为什么会出现在电视机里头吗?
陈敏认真地一边抓笔做笔记,一边拨冗回答余秋的问题:“杨树湾招生人数有限,大家也不好个个都跑过去上课。电视台就跟校长他们商量好了,每天都陪他们上课,好放给全省想要学习的同志一块儿看,共同学习。每天晚上播放一次,白天复播一次,大家根据自己的时间调整学习计划。”
北田武在旁边高兴地点头附和:“就是这样的,无论是农业林业家庭养殖业还是集体作业,所有的工副业上头都有技术教学。这样大家就是不千里迢迢跑来学校,也可以学习到有用的知识。”
买不起电视机的人家没关系,他会给各个大队送电视,保证每个大队的人只要想学习,终归会有机会。
余秋听他说的兴高采烈,脑子里头嗡嗡作响。她一个劲儿的琢磨,这难道就是所谓的电视大学?
还有北田武这家伙表面上看着没有经济头脑,实际上很聪明嘛。
那送出去的彩电难道是白送的?那是现成的广告啊。别的不讲,1000块钱听上去很多,但江县这几年工副业发展好,家家户户手里头还是攒了些钱的。而且现在的人因为没有住房压力,所以在日常生活开销上很舍得花钱。
好吧,这应该是远程教育的一种,具有很强的灵活性,值得好好鼓励。
余秋拍了拍北田武的肩膀,认真地强调:“你抓好质量关,好好搞生产。到时候提供台样品,我看能不能卖去海南岛。”
不是要抓政治教育吗?
知道抓政治教育最好的手段是什么吗?电视啊!在电子技术飞速发展的今天,电视内容简直就可以重塑人的三观。寓教于乐是最有效也最不容易被人反感的最好宣传教育方式。
能不能抓住这个思想阵地,很大程度上可以决定人民究竟会偏向哪一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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乱点鸳鸯谱(捉虫)
陈敏盯着电视机, 眼睛眨都不眨,一边看一边做笔记, 认真的不得了。连余秋招呼她去吃晚饭,她都一刻不停地强调等一下,她的课还没有听完呢。
余秋看着这姑娘的模样就忍不住叹气。当老师的最希望碰到什么样的学生?当然是像她家小陈一样认真踏实的好学生。瞧瞧这执着的态度, 真是叫上课的人心里头美滋滋,感觉自己太有存在感了。
余秋说这姑娘:“你也太认真了, 废寝忘食。”
陈敏不以为意:“我这算什么呀, 还有大肚子看电视都忘了肚子疼的呢。”
北田武给杨树湾妇幼保健院也捐了电视机。其他地方小孩子哭闹不休,也看不出个所以然来,装的意义不大。电视机就放在待产活动室里头,宮口还没开到三公针,一般不打无痛分娩的待产室。
这个时间段肚子开始有动静的孕妇们,多半依靠分娩球以及听舒缓的音乐还有呼吸控制法来缓解焦躁的情绪,减轻痛苦感受。
结果电视机一装进去之后, 那天刚好电视台放的全是喜剧电影。有经典的法国片《虎口脱险》, 还有卓别林的经典电影。
待产室里头的几位孕妇刚好疼的不是特别厉害, 眼睛就全盯着看电视了。每次助产士过去给她们听胎心,询问她们宮缩的情况, 她们都感觉自己疼的还好。
亏得助产士作为医务人员从来不敢完全相信大肚子的主观感受, 伸手一摸,那个宮缩叫频繁的。再把人带回产房里头一检查, 天啦, 宮口几乎都开全了, 居然还疼得一般。
明明这个孕妇先前刚开始有不规则宮缩的时候,就觉得吃不消,要不是知道杨树湾妇幼保健院24小时都有医生打无痛分娩,她几乎都没勇气生。
结果几场电影一看,她就忘了肚子疼这回事。
她孩子出生后,家里头的长辈全都开玩笑说孩子小名应该叫电视,要没有电视的话,她才没办法生的这么顺利呢,连无痛分娩都没来得及打。
余秋目瞪口呆,看样子电视机对人的吸引力实在太大了,居然都能这样。
她又认真地警告小陈大夫:“都给我悠着点哈,别到时候一直盯着电视看眼睛吃不消。尤其是孕妇本来就应该休息,太疲劳的话对大人孩子都不好。”
“那也比疼得难受强。”陈敏不以为然,“你让她们听音乐,她们要能静下来呀,那太难了。看电视,还简单些。耳朵跟眼睛都用上了,注意力自然就转移了。”
余秋琢磨一下,可能还真是这个道理。
毕竟这个时代的人都比较习惯慷慨激昂的生活方式。弄个轻音乐什么的对他们来说,可能有些怪怪的,一时半会儿不容易进入状态。
这倒是个值得研究的课题,究竟什么样的音乐疗法最容易帮到孕妇呢?人类有共同点,但同样存在个体差异。
余秋琢磨着应该把这个点记下来,看看能不能找到专业人士搞相关研究。
陈敏没空看余秋,嘴里头倒是给了个建议:“那你们还不如播小说呢,敌特的那种,特来劲。”
余秋点头:“你说的也有道理,不过不能太惊险刺激了,我们的主要目的是帮助孕妇心情放舒缓下来。我想喜剧类型的可能会比较合适,主要是温馨路线的。”
小陈医生已经没工夫再搭理余秋,人家正在奋发向上,好好学习呢。
余秋看陈敏眼睛还盯着电视机,完全没有同自己一块儿去吃晚饭的意思,只对她叹了口气,表示放弃。
好吧,作为老师她得积极鼓励勤勉好学的小姑娘。
她还是自己先去吃饭吧。
卫生院食堂里头的本院职工已经寥寥无几。大部分人都打好饭菜带回去吃了。食堂大师傅却忙得热火朝天,因为外卖窗口人潮汹涌啊。
都入了夏,天黑的晚,况且晚风一起,吹跑了烈日炎炎,正是舒爽凉快的时候。红星公社人民的夜生活自然也要丰富多彩些。有下了工特地到街上来逛逛的,也有拿着自家做的吃食小玩意上街卖的。
人流量一大,消费需求自然就相应增加了。看样子老廖那家伙有个观点的确没错,那就是人才是决定性因素。只要有人在,客观政策支持,无论客观自然环境有多糟糕,当地都能够创造出经济奇迹。
余秋也不麻烦师傅,自己特别利落地端了碗面条到旁边去吃。
她刚拿起筷子就瞧见郝红梅从门口进来。红梅姑娘也是抽空关了几分钟供销社的门,赶紧打好晚饭就回去继续站柜台呢。
瞧见余秋,她倒是激动的很,一叠声的招呼余秋跟自己一块儿回供销社。
他们供销社进了一批好东西呢,都是顶顶的时鲜货,拿出去绝对叫人眼前一亮。
余秋跟大师傅打了声招呼,直接端着面条碗跟上郝红梅的步伐。
供销社现在可是鸟枪换炮,又扩大了经营面积与经营范围。没的话讲,不扩大不行,因为这么多衣服起码得有地方挂着摆出来叫顾客看吧。
余秋瞧得眼花缭乱。她从海南岛上回来之后,已经习惯五颜六色转换为蓝黑基调。结果猛的一睁眼睛,又瞧见这么多款式各异,颜色鲜艳的衣服,她可真是回不过神来。刹那间,她甚至有种自己人还在海南岛上的错觉。
郝红梅美滋滋的,伸手指点余秋看:“你瞧瞧,这些好看吧?特别精神。我准备给我表姐家的孩子也买件小夹克,他要过生日呢。”
余秋看着这些款式不走寻常路的衣服,说话声音都不由自主地哆嗦了:“已经开始卖了?都生产了?”
郝红梅点头,满脸理所当然:“对呀,这可是新鲜货,因为咱们红星公社名头大,我们才能进到的呢。”
余秋呲牙咧嘴,原来她临离开海南岛之前,二小姐说要送给她的礼物是这个呀。还说她的礼物可以时刻陪伴在自己身边。
妈呀,何止是陪伴在身边,完全是贴身了。
余秋一想到二小姐曾经勾搭胡二姐的话:“你喜欢什么衣服我就给你做。”,顿时浑身一阵恶寒。
她倒是有点儿担忧:“这衣服会有人买吗?大家会不会觉得很奇怪?”
郝红梅倒是无所谓:“有什么好奇怪的?都是衣服呀。你等着,我保准买的人多的很呢。我们这衣服不用布票,绝对抢手。”
她拉开门,拿着粉笔在外头的小黑板上书写:“新到衣服一批,男女老少都有,不用布票。”
看样子票证已经成了大家头上的紧箍咒,一见不用布票,郝红梅跟余秋的面条还没吃几口呢,外头就有顾客上门打听消息,到底是什么样的衣服?
郝红梅哪里还顾得上吃饭,她立刻指点给顾客看:“这些,都是的确良的材料,挺阔阔的,可精神了。”
的确良就是人造布,是涤纶的纺织物,不用从地里头长棉花长麻,听讲是直接从石油里头提炼的。那黑乎乎的石油居然能做出鲜艳的衣服,科学家的确厉害。
听讲二小姐还要搞个石油化纤厂,省得从台湾岛运布过来,实在太麻烦。弄个现成的纺织厂,那就省事多了。
郝红梅噼里啪啦传播小道消息,还忙着给顾客做产品介绍。那顾客盯着里头的衣服看了半晌,最后决定给自家孙女儿买件白衬衫,买条蓝裙子。
“100分呢,考试考了100分。”头发花白的老头儿黝黑的脸上全是笑容,“我们家里头的姑娘也是半边天,将来能跟你们一样,做顶顶有用的人。”
余秋赶紧强调:“你们家姑娘将来肯定比我们更有用,因为时代在发展,社会在进步呀。”
开张的第一笔生意就这么顺顺当当的完成了。一套小孩的衣服15块钱,真不算便宜。但因为不用布票,所以顾客也觉得贵点而理所当然。
余秋看着老人高高兴兴地拎着衣服走了,忍不住感慨了一句:“咱们老百姓的生活水平的确提高了啊。买衣服都不心痛呢。”
15块钱啊,她记得小田老师当大队民办教师,每个月的补助好像就5块钱来着。
郝红梅得意洋洋:“那当然,谁不知道我们红星公社发展的好。咱们又有农副业,又有工副业,还有家庭养殖业,家家户户手上都有余钱呢。种庄稼虽然不赚钱,可是有其他的补充啊。”
余秋不由自主地忧心忡忡:“那你说如果都这样的话,大家会不会开始抛荒农田啊。”
因为重工抑农的政策,这个时代的粮食价格是被严格控制的。重点打下的庄稼卖不了多少钱。
郝红梅赶紧跟余秋咬耳朵:“嘿,你不知道吧?现在有的地方已经开始包田客了。”
余秋茫然:“什么田客?”
“就是把田包给外地人种。”
供销社四通八达,顾客来自五湖四海,郝红梅又是爱说爱笑的性子,自然消息就灵通。
现在虽然全国都在发展家庭养殖业跟工副业,但并非所有的地方都能发展起来。讲个实在话,种田是千百年积攒下来的老经验,靠天收,按部就班的话,不用动什么脑子。
可搞工副业就不一样了。你要有原材料吧?你要有技术吧?这些东西如果说还能想办法解决,寻求上级政府的技术支持,但产品销路也是个大问题呀。
这个又不存在包产包销的,到时候东西生产出来卖不出去,那也是要亏本钱的。
所以有的大队琢磨来琢磨去,发现各家各户搞搞家庭养殖业就已经是极限,再搞什么工副业,实在是家底子太薄,折腾不起。
可是全国都在想办法搞建设,他们也不能落在后面呀。最简单的道理,人家有新衣服穿,动不动就能吃上鱼肉蛋,想买个什么东西,手上也有余钱。他们不能叫人比下去。
于是大家就开始集思广益,发动群众智慧,看到底有没有其他的出路。
出路是现成的,因为古往今来,想挣活钱都是搞出门务工。但是打工的地方不是那么好找,毕竟现在招工的地方有限。
那怎么办?眼睛还得放回田里头。这是他们最擅长的事,更重要的是,有的地方因为大力发展工副业,已经抽不出足够的人手搞农业生产了。但同时他们又不能抛荒农田,且不说自己吃饭的问题,就是每年必须得上缴的公余粮都是有指标的,少一分都不可以,拿钱抵消也不行。
一个有需求市场,一个能劳力输出,双方一拍即合,就达成了无声的默契,开始代管田地。
余秋瞪大了眼睛,感觉着把农民的胆子实在太大了。这要是被人抓到了搞文章,那就是典型的资本主义呀,脑袋都不晓得怎么掉的。
郝红梅摊手:“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我听那个电视上的课,感觉这就叫做资源有效配置。做生意这事儿我觉得也挺难的,不是所有人都合适。”
余秋点点头:“那也行,总比抛荒来的好。”
人的确具有趋利的本能啊,会用脚投票,去选择获利最多的生活工作方式。
所以,为了维持稳定,一定要想办法从土地上获得更高的长期经济效益。否则以后大面积农田抛荒的现象还是会发生的。
又有顾客上门了,郝红梅顾不上余秋,赶紧过去招呼:“嘿,北田武,你要给小豆子买什么呀?”
余秋转过头去看,果然瞧见了张熟悉的脸。北田武手里头抱着个两三岁大的孩子,态度大方的很:“衣服,我看到外面写卖衣服了。”
他怀里头的孩子伸长了脖子,拼命地指着挂衣服的房间:“新衣服!”
郝红梅立刻笑弯了眼睛:“对,是新衣服,刚刚进的呢,让你们尝尝鲜。”
余秋一时间反应不过来,北田武什么时候有小孩了?这家伙不是当初还想着找她做革命伴侣来着吗?
郝红梅拿了套海魂衫给小家伙试穿。
北田武去布帘子后头照应小家伙了,郝红梅立刻批评余秋:“你傻啊,豆子是李秀云家的孩子,你都忘了?”
余秋惊讶,小孩子果然一天一个样,她可真是认不出来这个小豆丁了。
不过这不是重点,重点是为什么李秀云家的孩子会跟着北田武呢?
小豆子已经穿好夹克衫,美滋滋地在镜子面前转来转去臭美。爱美是人类的天性,小东西也不例外。
北田武在旁边笑容满面,相当大方地回答余秋的疑惑:“秀云实在太忙了,顾不上去托儿所接孩子,我就给带回去。”
北田武原本人住在工厂里,但是电视厂开工之后因为生意太好,所以不得不实行三班倒制度,以满足订单需求。
这样的环境自然不适合人休息。
作为公社引进的外资力量,北田武得到了公社当家人李秀云的特别照顾。
当初粮管所盖了不少房子,除了分给正式职工之外,还有一些是流动的,用于安排临时工住宿。一个单间,每个月交1块5的租金就好。
现在北田武没地方住,就被安排住这样的宿舍了。
他感谢以李秀云为代表的公社领导对他的关心照顾,一门心思琢磨着要怎么回报人家的深情厚意。
他先是想着等挣了一部分钱之后,赶紧盖好职工楼,也让电视厂的职工们有单独的房子成家立业。现在这些职工年轻,基本上住在家里头,还感受不到强烈的住房压力。但他们以后总要成家立业的呀。
李秀云大力夸奖了北田武,还保证到时候公社一定想办法安排出合适的地皮盖房子。
这下子北田武更加不好意思了,感觉自己一直在给真正的革命者添麻烦。于是他决定再做点儿事情来表达自己的感激。
他琢磨来琢磨去,将目光放在了李秀云家的孩子身上。因为母亲工作实在太忙,小豆子基本上都是托儿所最后一个离开的孩子。北田武自告奋勇,每天负责帮忙接送小豆子。反正他们家都住在一块儿,到时候也方便。
余秋竖起大拇指,夸奖北田武的确仁义。
毕竟托儿所虽然名义上可以一直帮忙看孩子,直到家长过来接为止。但人家托儿所的阿姨也有自己的生活呀,总不能没完没了地工作下去。
北田武不好意思起来,一本正经地跟余秋强调:“我还是做的太少了。我越做事越觉得你说的有道理,革命绝对不是喊口号,革命的真谛是促进生产力发展,并且让所有的老百姓都能够真切感受到生产力发展带来的好处。革命不是强制手段,革命是要让所有人都能够认同接受参与,因为他们知道这是好的。”
余秋高兴地拍着北田武的肩膀,大力鼓励他:“你应该将自己通过实践得出的结论写成文章投给报社杂志,跟其他人一块儿分享你的思想。这样,你可以找到更多志同道合的同志。”
北田武拼命点头:“没错,我已经找到了不少志同道合的同志,我一定可以找到更多的人。”
海魂衫也不便宜,一套衣服加在一起12块。北田武却掏钱大方,相当痛快地付了账。
余秋看他衣服已经磨薄了,建议他给自己也买一套新衣服。
北田武却摇摇头,表情认真:“我不需要的,加个补丁还能再穿。我们现在物资还不丰富,要把东西留给更加需要的人。等到我们衣服多了,我一定会买的。”
余秋看他牵着穿了新衣服的小豆子出去,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她搅着已经坨了的面条送进嘴里头,总觉得哪儿怪怪的。
郝红梅一个劲儿冲她挤眼睛:“哪里是怪怪的呀?分明就是有大问题。你难道没看出来?北田武在追秀云主任唉。”
余秋惊讶地瞪大眼睛:“你没开玩笑吧?他俩?”
郝红梅认真地点头:“谁讲开玩笑的。他都已经做得这么明显了,长眼睛的人都能看出来呀。”
虽然她也喜欢小孩子,不过说句实话,假如让她每天都照应小孩,她肯定会烦死了。况且北田武自己工作也很忙啊,他们电视机厂生意这么好,每天都开足马力搞生产。他作为厂长,又要管生产,又要维持销售,还得组织售后服务,每天忙得不可开交,哪儿来的这么多精力管个孩子呀。
余秋开始摸下巴,感觉霸总小说里头的确没写错。只要霸总愿意,他们总能为心爱的女人神奇地挤出时间,包括给人当奶爸。
郝红梅在旁边眉飞色舞:“说不定咱们今年就能喝到喜酒呢。到时候你可千万得回来,你可是人家的媒人。北田武是因为你才来中国的。”
余秋可不承认,这跟她有什么关系?人家明明是为了主席而来。
她感觉脑壳疼,不知道是应该高兴还是悲伤。隔了半天,她才呲溜吃面条。
算了,革命者终将会恢复平静,知道要将精力投放在生产生活上。这也是好事一桩。只不过北田武的身体状况有点儿特殊,也不知道李秀英到底是怎么想的。
啊呸,她怎么也这么八卦。人家李秀云跟北田武明明是正常的同事关系。再说了,国家干部跟商人谈恋爱,而且商人还是在国家干部的管辖范围内搞投资的。这之间的关系很复杂的,说不定就违反了纪律。
余秋试探着问郝红梅:“你怎么看这事儿?他俩要在一起的话,会不会有人说他们官商勾结?”
郝红梅满脸茫然:“勾结个什么呀?他俩都是单身,怎么就不能搞对象了?北田武虽然是日本人,但他又不是特务,没规定不许结婚啊。”
她跟燕子姐都觉得北田武看着挺靠谱的,做事认真,又不跟姑娘勾勾搭搭。要是秀云主任跟他成了,肯定是美事一桩。
进门的客人渐渐多了,大家都忙着买款式新艳的漂亮衣服。
燕子姐也吃过晚饭从家里头赶回来了,帮着郝红梅一块儿招呼顾客。他们供销社的效益好,奖金就高,现在大家伙干劲特别足。
余秋吸溜完最后一口面条,回食堂还碗。
远远的,她就瞧见李伟民正在连笔带画地跟陈敏说话,脸上每一块肌肉都调动了,眉飞色舞。
也不晓得他究竟讲了什么,陈敏被逗得咯咯直笑。
余秋一看这一对年轻人也头大如斗。她家陈敏妹子可得擦亮眼睛,咋就瞧上了李伟民呢?
再说现在明明是6月底,盛夏光年,为什么还要如此春心萌动?
形单影只地小秋大夫悲伤地坐上了回杨树湾的航船。都怪她家田螺小伙儿,一心一意要建设海南岛。否则她现在也可以给别人撒狗粮。
余秋原本想让黄昏地平线如血的凄凉来发酵她心中漫无边际的惆怅。结果航船讲究速度,压根不给她酝酿情绪的时间,直接嗖的一下就把她送到了杨树湾。
她的眼睛从头到尾就跟看走马灯似的,青山绿水都连成一条线了。
船已经靠岸,除了脚踏实地,她也没其他的选择了。
余秋摸摸鼻子,乖乖上岸。大老远的,她就看见小胡书记正追小田老师:“别跑啊,就出个镜而已,又不让你干嘛的。”
小田老师满脸通红,一个劲拿地摆手:“不要,你找其他人去,我不要拍电视。”
余秋奇怪:“干嘛?咱们又不是没拍过电影,你怕什么呀?”
田雨跺脚:“那不一样,不是拍电影拍纪录片,是拍电视,电视剧。”
胡杨在旁边解释:“咱们现在不是有电视机了嘛,电视台总不能天天放旧电影,那跟电影院也没啥区别了。我们琢磨着请电视台过来拍电视剧,也让大家坐在家里头就能看到反映我们生活的电视。”
他无奈地看了眼自己的女友,“小田害羞,不肯出镜呢。”
田雨扭捏起来,抱着余秋的胳膊,支支吾吾:“我忙嘛,我事情多,我没空。”
胡杨苦口婆心:“没有多重的戏份,很快就拍好的。”
然而小田老师却死活不同意,她才不要拍电视呢,好奇怪的。
余秋朝胡杨使了个眼色,煞有介事:“那你就大方点嘛,小胡书记,再掏钱多请个演员好了。”
田雨惊讶地抬起头:“这个还要花钱吗?”
“那当然了。”余秋一本正经,“演员也是劳动者,人家拍电视就是劳动。你总不能叫人家干了活,还不拿钱吧?那算什么社会主义?”
胡杨回过神来,跟着唉声叹气,十分无奈的模样:“好吧好吧,我就在账本上看看,从哪儿能挤出钱来?哎呀,今年花钱可多,咱们要盖集体居民楼,咱们还得扩建厂房,要往外头掏好多钱。”
小田老师立刻反对:“翻什么帐本子呀?您忘了主席的教导,要自力更生要自给自足吗?”
民办教师挺起了胸膛,打定了主意,拍,拍就是了,总不能为了几天功夫,就多花一份钱,那也太不划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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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13 分期付款买电视
杨树湾要拍电视剧, 自然不可能拍什么青春偶像剧。估计现在压根就没有这个概念,或者更准确点儿讲, 电视剧对于大多数中国老百姓来讲也是个完全陌生的名词。毕竟电视本身就是稀罕物。
现在为了促进文化事业发展,中央下令各地筹建自己的电视台。以省为单位,每个省可以有两个电视台, 一个主要是新闻频道,关注国内外省内外的大事以及民生。另外一个就是教育频道, 主要目的是播放各种科技片,以电视为媒介进行科学文化教育, 推广各种农业工副业新技术。
除了这些以外, 电视台穿插期间播放的就是各种老电影,内容包含了古今中外,也颇为热闹有趣。
然而电视不比电影,人不会天天泡在电影院里头, 从早看到晚。也就是说, 一部电影可以持续比较长的一个档期, 也不会让百姓厌烦。但是电视不一样, 要是打开电视机,老是看相同的内容,大家伙儿最初的新鲜感过去后,就会产生强烈的审美疲劳。
新筹建的电视台很有紧迫性, 早早便未雨绸缪地安排了评书节目, 请评书界的老先生出山, 讲评四大名著, 还有人直接读小说。
但这引起了广播电台的强烈不满,说评书跟读小说都是广播电台的新节目,电视明明是让人看的,怎么还在听上头下功夫?
观众也表达了不满,感觉电视跟广播没什么区别了。
在这样的背景下,拍摄老百姓喜闻乐见的电视剧就成了迫在眉睫的任务。
杨树湾主动邀请省电视台下来拍摄乡土电视剧,电视台立刻积极响应,带上人马就过来采风,现场进行创作,很快就完成了7集电视剧本——《我们的农民夜校》。
顾名思义,说的就是杨树湾办农民夜校的事。简单粗暴直白,一点都不拐弯抹角。篇幅也喜闻乐见,7集解决战斗,最大限度地控制了拍摄成本问题。
既然要拍农民夜校,那无论如何都不能绕过小田老师呀。当初要不是小田老师神来之笔,利用放学后的傍晚时分给秀秀李红兵他们补习小学三年级以后的课程,也就没有后面的农民夜校。更加不要提包含了医学院,农学院,工学院等等的综合大学,现在都已经正经招生,过两年大家就能拿到正儿八经的大学毕业证了。
跟害羞不好意思出镜的田雨不一样,杨树湾的学生们表现可积极了。尤其是李红兵他们,他们可算是杨树湾的第一波夜校学生。杨树湾能发展到今天这个模样,他们也贡献了自己的力量呢!
李红兵极有表现欲,很愿意上镜扮演学生。可惜时间这把无情的杀猪刀已经小正太硬生生的拔成了青少年,15岁的少年人李红兵已经开始蹿个子啦,怎么看都不像个小学生。
万般无奈之下,他只能退位让贤,力挺自己小弟上场。作为兄弟,没有比自家小弟更了解他的人啦。刚好小弟的年纪也合适,绝对能够扮演好他的角色。
然而手捧着剧本的李小弟表情却极为严肃,感觉不是很想接这个角色。太影响他的形象了,他明明勤学好问还拿了三好学生的奖状呢,怎么能够像剧本里头一样,一天天的都不想着学习。
李小弟读完剧本,认真地批评哥哥:“你真不应该,你好过分,居然这么不珍惜学习的机会。”
李红兵傻眼了,两只眼睛都往上翻。嘿,自家小弟造反了,还敢这样跟哥哥讲话。我给他点儿颜色看看,他还不知道马王爷长了三只眼。
李红兵的手刚碰上弟弟的脑门子,就被迫迁移了。因为他妈的手拎上了他的耳朵,直接揪出老长。
李家妈妈冷笑:“哟,这回还知道要脸啦!早点干什么去了?早两年你要是能懂事点儿,你骂我少受多少气!小田老师的鞭子都能少坏几根。”
旁边人都发出哄笑,哎呀,红兵小同志当年可是6分工,还一门心思琢磨着讨媳妇呢。
小李同学面红耳赤,气得直跺脚,矢口否认:“没有的事儿,你们不要胡说八道。”
结果大家更加来劲了,你一言我一语,直接将李红兵的黑历史翻了个底朝天。还有人跟着感慨,完蛋了,到时候电视一拍一播放,全国人民都知道小李同学曾经干过什么,以后他要讨媳妇可就艰难了。
外头乱哄哄的闹成一片,导演跟主要演员说了戏,就开始拍摄了。
晚上好,要的就是晚上的时间,农民夜校嘛,这个自然光线正好反映了当时条件的艰苦。
看看,如此艰难的环境,我们的下乡知青一不怨天二不尤人,全心全意想的就是到底能为人民做什么。从手边出发,从力所能及的小事做起,真真正正做到了祖国的园丁,呵护了祖国小树苗的成长。
结果李红兵刚好站在田雨身旁,赵大爹看了一眼,下意识冒了句:“唉呦,这小树苗可是比园丁都高了。”
众人轰然大笑。可不是嘛,小田老师可就比这帮皮猴子大三岁,没少被他们捉弄。
一片欢笑声中,嘴巴合不拢的导演宣布开机,外头开始了紧张的拍摄工作。小田老师抓试图逃课李小弟,结果李小弟蹿上了树,却被毒虫给咬了,手肿成一片。还是小田老师拿从家里头带过来的药膏给他抹的手背。
余秋看着窗户外田雨跟李小弟你追我赶,忍不住笑。她回过头瞧见余教授正抓着台词认真地背诵,顿时想要叹气:“爸,你不要紧张。你的戏份起码得到三个礼拜后呢。”
按照时间顺序,余教授他们要到最后两集才登场。他们是受到了杨树湾农民夜校的感召,希望能够为社会做出更多的贡献,才主动来杨树湾加入到农民夜校的办学队伍中的。
这当然是在现实的基础上进行了升华美化,实际上当时他们是走投无路,除了杨树湾,根本没有地方可以要他们这些老右哌。
不过艺术这种东西向来是源自生活,又高于生活。毕竟在现实背景下,艺术是为了宣传而服务的。想要过审,总要做出牺牲。
余教授对这些倒不在意,他只关心结果。结果就是他们的农民夜校办起来了,让广大劳动者有了继续求学开拓眼界掌握技术的地方。他们现在还办电视大学,跟电视台合作,拍摄课堂,让人们足不出户也能进行学习。
既然已经做出了这些成绩,那他们当初究竟为何而来,早就不重要了。
余教授一直在读台词,主要是因为不念台词的话,他不知道自己应该说什么。他想要知道的事情,他没办法张开嘴。
还是余秋先叹了口气,从随身携带的五角星黄挎包里掏出了一本相册,推到余教授面前:“这是妈妈长眠的地方。”
里头的照片忠实地记录了苏韵离家前的闺房以及长眠的坟墓,大片的油棕园,还有远远的萤火虫海。因为怕打扰萤火虫,他们当时是上了岸才拍的,隔得太远,模模糊糊的,就一圈光晕。
这些构成的苏韵人生的半数时光,好像她一直都在柔佛州,不过是出门旅了趟游,然后又回家长留在父母身旁。
余远航抓着相册,贪婪地看着一张张照片,他的目光直勾勾的,眼珠子似乎都不会转动了。
过了许久,泪水才凝结成珠,潸然而下。
余秋没有开口,也没有做任何打扰的动作。她沉默地退到了一边,任凭老人沉浸在自己的时光当中。那是他与妻子的秘密时光,不需要任何人进入。
窗外的光线渐渐发生偏转,最后一道天光消失在地平线以下,暮色笼罩大地,夜风习习。难得的周末惬意时光,只有外头的摄制组还在忙碌不休。
晚上怎么了?晚上接着拍夜戏呀。充分利用自然环境,可以减少好多拍摄经费呢。
余秋看着余教授还呆呆地盯着相册,其实屋子里没开灯,这种光线条件,他什么都看不到。
她叹了口气,安慰这个不幸的鳏夫:“家里头一切都还好,就是外婆老年痴呆,已经记不清事情了,老把我当成母亲,还将何东胜当做你。她很喜欢何东胜。可想而知,当初她并不反对你跟母亲结婚。”
余教授泪流满面,声音哽咽:“我对不起阿韵,我也对不起妈妈。我当初答应她会好好照顾阿韵的。……都是我的错,都怪我。”
余秋不知道该如何安慰可怜的余教授。因为个人在时代命运洪流面前是那么的渺小,根本无力反抗。
他做错了什么呢?他什么都不曾做错。如果非要怪的话,恐怕只好怪老天爷不长眼,叫好人不长命。
余秋静静地等待余教授的情绪慢慢恢复平静,轻声安慰老人:“其实外公现在也没有那么多恨了。他眼下的烦心事也不少。”
比起早就清楚已经死了的女儿,其实时刻都可能酿成灾祸的小孙子更加牵动苏老爷子的心。虽然嘴上不提,可是他默许苏家舅妈常常给她写信询问儿子的状况,就能说明苏老爷子也是关心苏嘉恒的。
“二表哥在柬埔寨打了好几年的仗,现在被我忽悠去东北搞建设了。”
余秋苦笑,“比起死人,活人更加值得关注。”
说来真讽刺,倘若没有苏嘉恒叫老爷子忧心不已,说不定老人还要沉浸在女儿的死亡中久久无力自拔。
人的感情,跟人的身体一样,都是复杂莫名。
余教授苦笑:“那也好,他年纪大了,实在不应该太伤心的。”
余秋安慰他:“你也不用太难过,以后总有机会去见你爱人的。”
说起来冷酷,但这世间的结果往往是看谁活的时间更久。人死了,即便不愿意,也没办法阻止活着的女婿去祭扫女儿的坟墓。
余教授却摇摇头,表情凄凉:“她在这儿,她一直在我心里。”
这两年不是没人给他介绍对象,他也不是没考虑过开始新生活。然而无论如何他都做不到,因为他心中始终都有妻子。
旁人讲找个人照顾他的生活。他没办法接受。这又不是找保姆,光是为了有人照顾自己就再娶个老婆,既委屈了自己,也侮辱了人家。这是让人家给他免费当保姆啊。
他只满眼期待地看着余秋:“这本相册能留给我吗?”
他身边已经没有一张妻子的照片。妻子的所有影像早就在抄家的时候便被毁得一干二净。
余秋点头:“本来就是给你的。”
只可惜当初老爷子过于生气,家里头很多苏韵的旧物被丢掉了,否则还能拿点儿东西过来给余教授做纪念。
然而余教授却摇摇头:“我不配,有这个,我就心满意足了。”
教室外头传来胡二姐快要哭的声音:“我不要,我没有,我不演。”
胡杨在边上安慰姐姐:“又不是开劈斗会,就是演戏而已。客观存在的事情,干嘛要回避呢?本来就有逃岗嘛,大海上飘着尸体,你又不是不知道。这可是电视剧,反映我们日常生活的电视,总不能胡编乱造,搞假大空那一套。”
胡二姐委屈的直跺脚,感觉自己这个弟弟实在太坏了:“那你怎么不从我身上发掘闪光点啊?我还帮助腊梅呢。现在腊梅工作都上手了,我还带着她一块儿去上课呢。我都圆满完成小秋大夫交给我的任务了。你不表彰我也就算了,你还专门抓着我不放。我又没有逃岗。”
胡杨半点儿没有放过他姐姐的意思:“可你当时想去苔弯是真的呀,我可听到了。”
胡二姐这会儿跺脚跺得更厉害了:“什么鬼东西呀?要我去我都不去了。”
胡杨奇怪:“你不是说要带妈妈去看日月潭来着吗?怎么现在又改主意了?”
“吊死,抽大烟,会吊死的!”胡二姐眼睛瞪得老大,“你这个都不知道吗?”
海南岛上的新闻,大陆地区虽然没有像苔弯香岗那边一样大肆宣传,但也不曾刻意回避。报纸上面有豆腐块大小的报道,说到了那边有人勾结医院的护士,偷盗毒麻药品的事。
为着这个,杨树湾妇幼保健院还特地做了相关知识培训,强化毒麻药品管理制度,防止破坏分子趁机使坏。
胡二姐看的新闻,又收到跟自己一块儿下放去海南岛知青的信,顿时吓得一整夜都没睡踏实。
杜鹃她认识呀,他们下放知青日常生活单调,为了排遣无聊,经常一块儿搞文艺活动。她跟杜鹃还一起跳过《红灯记》呢。大家在一块儿偷木薯烤着吃的时候,就曾经谈过,大海那一边肯定不这样,不至于连顿饭都吃不饱。
她知道杜鹃肯定也想去另一个地方,能够吃饱肚子穿上漂亮衣服的地方。这不稀奇,好多人都有这个理想。要不是从海南岛游去苔弯太艰难,说不定他们都跟广东那边一样直接下海了。
但胡二姐也就是嘴上说说而已,却怎么也没想到杜鹃居然会付诸实际行动。她竟然为了去香岗,直接帮华侨偷马飞杜冷叮,这是贩毒啊,真的会被吊死。
实际上,她跟那个欺骗她的男人也的确都被吊死了。
她觉得杜鹃真傻,居然会往枪口上撞。想想也知道啊,眼下是立威的关键。政府都已经宣布严厉打击毒品犯罪了,谁敢冒天下之大不韪,不仅仅是在挑战法律,更是在挑战政府的权威。
这个时候,政府只可能从严,绝对不会网开一面的。
杜鹃这个傻子,就成了杀鸡儆猴的那只鸡。
胡二姐看着朋友的信,又瞧着报纸上的新闻,顿时心慌手抖,做了整整一夜的噩梦。
梦里头,她也叫人给盯上了。人家哄骗她,说要带她去过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好日子。想做什么新衣服,立刻就有人捧着布料送上门,来给她量体裁衣。
她本来笑得很开心,结果那做好的新衣服莫名其妙勒住了她的脖子,越勒越紧,她到后面都喘不过气来,就这样被衣服给活活勒死了。
胡二姐吓醒的时候,都感觉自己喘不过气来。她伸手摸领口,才发现自己睡觉的时候不知道哪根筋搭错了,居然将充当睡衣的旧衬衫最顶上的纽扣也扣了起来,难怪勒得吃不消。
即使发现了罪魁祸首,胡二姐也没能安下心来。她越想越害怕,感觉自己幸亏早早离开了海南岛。不然的话,就凭她将军姑娘的身份,就肯定会有人盯上她,朝她下手。
听说这些人可坏了,他们会偷偷下毒药,让旁人不知情的时候就染上瘾。等人有了瘾头,就控制不了自己了,只能由着他们为所欲为。
那些人肯定以为她是将军家的姑娘,旁人不敢轻易抓她。就是被发现,也没什么大不了。
而胡二姐自己心里头却清楚的很,她爹绝对大义灭亲。还包庇她呢?到时候就算她畏罪自杀,她爹都会把她拖出来鞭尸。
一想到那个惨烈的场景,胡二姐就吓得连回笼觉都不敢睡了。赶紧跑去医院洗了两大盆床单,才感觉自己一颗心总算落回了胸腔子。
胡杨听得目瞪口呆,感觉自己二姐实在入错了行,也许出去跟着学习当个编剧更加有前途。
胡二姐可不乐意听这话,她直接一扭头:“我才不呢,我要当妇产科大夫的。你甭想,你别以为我不知道,你们肯定是站在韩朝英那边的,觉得我肯定比不过她。休想!我是绝对不会认输的。”
胡杨觉得自己好像从来不认识他二姐。因为他姐的脑回路似乎的确跟正常人不太一样。
胡二姐可不理会弟弟的腹诽,直接甩着辫子美滋滋地去找余秋了。她可有好东西叫余秋看。她人留在杨树湾,做了很多事情呢。
余教授借口要留在剧组熟悉人物,没有跟两个姑娘一块儿动手。胡二姐也不硬拽着,反正她主要目的是在余秋面前显摆。
她拖着余秋的手出了教室,直接要回家。
胡杨急得赶紧拦住她:“你别跑啊,这又没什么的。一部戏肯定要有正面角色跟反面角色。你看赵二哥他们其实从来没有反对过办农民夜校,赵大爹一直是积极支持的。现在为了戏剧冲突,不也当反面角色了吗?”
在电视里头,赵大爹一家担心他们办农民夜校培养出一堆医生护士,会影响宝珍进步。医生护士多了,那想去卫生院当个正式的医生就难了。所以赵家人不乐意,一直想办法使绊子来着。这部分戏还是他们自己主动提出来的,因为这么表现比较有趣,能够让电视更加吸引人。
毕竟按照村里人的说法,他们杨树湾,不与别处同。像他们杨树湾这样齐心协力办学,没人出来捣乱的地方,放眼全中国,都找不出来几个。
电视剧要有普遍性,要适应观众的审美情趣。所以反面角色也得添加进去。
胡二姐可管不了这许多,她直接头发一甩,怼上弟弟:“我管你怎么艺术创作呢。随便你们怎么拍,反正我是坚决不会演的。我压根就没做的事,别想扣在我头上。”
反正现在她坚决不承认,她想过要去苔弯跟香岗,太可怕了。那两个地方,她现在想想都小腿肚子直打哆嗦。
余秋哭笑不得:“你也不用这样。这两个地方也有自己的长处,我们要取长补短,见贤而思齐焉,见不贤而内自省。不用刻意丑化的。”
胡二姐瞪眼:“那还要我丑化?明明就是他们自己做了丑事。”
现在海南岛在她眼里头就是个巨大的漩涡,哦不,是那个所谓的黑洞,张开獠牙的血盆大口,一口就能把人吞下去。
余秋叹气:“没那么可怕。海南岛现在很不错的,等进屋我给你看照片,保准你看的目瞪口呆。”
真不是她吹的,短短几个月的时间,集装箱屋群已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