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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篇通讯稿结束之后,又是慷慨激昂的乐曲。 (7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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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模有样。居民区自成风景,道路每天都有人打扫,看着就清爽干净。绿树茵茵,芳草鲜美,大片的蔬菜底下鱼虾穿梭其间,冒出一个个小泡泡。

最重要的是工厂开工了呀,岛上的劳动力多多少少或满意或不满意都找到了自己谋生的出路。还有一季稻谷的收割给了大家丰收的喜悦,也给了大家继续生活的希望。

毕竟无论在城市当中生活多久,人类总是热爱土地亲近自然的。瞧见丰收的美景,所有人都欢欣鼓舞,感觉付出的劳动没有白费。

胡二姐却不接受余秋的蛊惑,无论如何她都不打算上海南岛了,她就觉得杨树湾水土养人,她就留在杨树湾了。

余秋直接冷笑:“谁让你去海南岛了?现在能上岛的都是熟手,去了就能干活的。你现在才开始学医呢,你要去我还不敢让你去。回头我把韩朝英派过去。海南岛上也要建医学生殖中心,林教授正在那边主持工作呢。她一个人势单力薄忙不过来,我得让熟练手过去支援工作。”

说着她还看了眼胡二姐,微微皱了下眉头,似乎在无声地感慨,像你这样的就算了吧,别去了净给人添麻烦。

胡二姐跺脚:“你别来这一套,我不吃激将法。”

余秋莫名其妙:“我激将你干嘛?你去了又派不上什么用场。腊梅呢?我倒是想让腊梅过去,听说那姑娘做事特别稳重。”

最重要的一点是,海南岛上没有人认识腊梅。也许在陌生的地方,她能够放开沉重的心理负担,真正意义上开始新生活。

在这里,也许他们的关心对她来讲也是无声的压力。

这下子胡二姐彻底不乐意了。韩朝英也就算了,韩朝英比她早学医,她要承认客观现实造成的差距。可是为什么连腊梅都能压她一头啊?她坚决不答应。

余秋却不理会上蹦下跳的胡二姐,只抬脚往家里头走。

还没到家门口,她就听见屋里头传来二丫的笑声:“孙悟空打他!”

余秋伸进脑袋一看,嘿,原来是一群小家伙排排队看电视呢。

秀华跟胡奶奶在边上一边就着灯光做手工活,一边笑着同余秋打招呼:“你回来啦?家里头的电视她舅舅跟着上课呢,他们几个就过来看动画片。”

动画片对于小东西们的吸引力是无穷的。就连斯斯文文的大丫都看得满脸幸福。

更别说二丫了,明明都已经扑进了余秋的怀里,抱着余秋,眼睛却还对着电视机,舍不得收回视线。放《大闹天宫》呢,孙悟空可厉害了。

余秋蹲下身,摸摸她的脑袋,笑着问小丫头:“作业写了吗?我们二丫现在可是大姑娘了。”

二丫认真地点头:“写了,小田老师说写完作业喂好兔子,才能看电视。”

余秋高兴地揉揉她的小脑袋:“对,应该的,我们要劳逸结合。我们不能一直趴在电视机面前,我们还是要出去多活动的。”

胡二姐在边上急得团团转,进了屋开始,余秋就当她不存在了。这个人难道就一点也不好奇电视机是怎么来的吗?

胡奶奶在边上看她急得跟热锅上的蚂蚁一样,顿时忍不住笑,故意提醒余秋:“你猜猜看,这个电视机是怎么来的?”

余秋这才像是想起来一样:“是啊,我听说彩电可不便宜呢,要1000块。”

现在最便宜的黑白电视机也要400块。大一点的就要五六百了。

胡二姐立刻骄傲地挺起胸膛:“我们分期买的!我还掏了50块钱的首付款呢。”

这钱是她跟着秀秀还有田雨养兔子挣的,刚好剪了回兔毛。她是学徒工,半工半学的那种,大队管她吃饭跟住宿,每个月却只有5块钱的补贴,没有额外的工资。

要不是养兔子挣了点儿外快,胡杨跟田雨琢磨着要给胡奶奶也买台电视的时候,她还掏不出钱来呢。

别看50块钱少,那胡杨跟田雨也就凑出了400块钱的首付。说起来可真丢人,两人一个是大队书记一个是民办教师,都是赫赫有名的人物,居然穷得叮当响,下乡也好几年了,都没攒下什么钱。

其实胡二姐还真是冤枉了这两个先进代表。

他们的钱基本上全用来买书了,市面上能够买到的技术书,几乎被他们收刮一空。原本去废品收购站淘宝的办法,现在已经派不上用场了。因为科技发展太迅速,知识更新跟不上的话,他们会被时代淘汰的。

钱总是不够花,既然买了书,就掏不出全款买电视机。两人琢磨了半天,决定去找北田武打商量,他们分期付款成不?就是先掏出几百块,今年以内一定把尾款结清了。

郝红梅还特地给他俩做了保人,到时候万一还不上,北田武找他算账。

北田武二话不说,立刻就答应了他们的要求。他还琢磨着在其他地方也可以这么来,分期付款,只要有正规的保人,就可以先付首款把电视机抱回家。

余秋听得目瞪口呆,她本来以为分期付款的概念是从房贷开始的。没想到人民的消费欲望居然如此强烈,已经愿意为电视机分期付款了。

秀华却在旁边点头:“早点儿学到更多的知识,就能早点把钱挣回来。我看这个可以,卫红现在上建筑学的课呢。”

余秋看着胸脯挺得老高,下巴都要翘上天的胡二姐,夸奖地拍拍她的脑袋:“不错,挺好的,知道挣钱不容易了吧。”

胡二姐眉飞色舞:“还好,也就一般。”

余秋拍拍她的脑袋,鼓励年轻人:“很不错,那你就把剩下的贷款还清吧。”

胡二姐跳脚:“凭什么呀?明明是我们一起的,你还没掏钱呢。”

余秋厚颜无耻:“就凭你年纪最大,你是我们的大姐。”

可怜的胡二姐被噎住了,愣是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秀华在边上,跟胡奶奶一块儿憋笑。还年纪最大呢,胡二姐就跟个小孩子一样。

动画片放完了,小孩子们意犹未尽讨论起孙悟空。

电视里头已经开始播放新闻,居然有主席的身影。主席会见了红色高绵领导人。

余秋面上的笑容凝固了,她的目光死死盯着那两双握在一起的手。

也许它们握在一起的时候,是温暖的。暑气未消的六月天,她却只感觉到一股强烈的寒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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庸人自相扰

后面电视新闻里头再讲领导人去黄泛区视察, 鼓励当地人民因地制宜,做好抗盐碱工作什么的, 余秋已经完全没心思再看了。

她的脑海中全是虹色高棉。她想到了饿罗斯蒲金大.帝在纪念前酥连□□时的致辞:这样的悲剧在人类历史上曾反复上演,其原因是那些看似吸引人的空洞理想被置于人类的基本价值观——珍视生命、仁权和自.由之上。

余秋对于仁权与自.由感触不深,因为按照生存层次学说, 人活着才是根本。作为医生,她最关注的是生命。

人生而平等,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理想,也可以为了自己的理想不懈奋斗。但没有谁可以为了自己的理想而牺牲别人的利益,尤其是生命。

豆丁们睡觉早, 开始播放新闻就意味着他们得回家刷牙洗脸睡觉了。二丫跟小根显然有些舍不得离开电视机前, 小家伙都磨磨蹭蹭。

胡奶奶却坚决的很,早睡早起身体好。

秀华笑着牵两个小东西的手:“回家睡觉了,说好的看完动画片就行了,不能老是坐在电视机前头。”

大丫也认真地教育弟弟妹妹:“小田老师说了, 一直看电视会伤害眼睛。眼睛是心灵的窗户, 人家都说耳聪目明, 如果眼睛都不好了,那人还怎么聪明。”

两个小的也不知道究竟有没有听懂姐姐的话,却还是乖乖跟着走人。

临走之前,二丫又扑进余秋怀里, 在她的脸上亲了一下, 软软地喊:“小秋大夫。”

倘若是平常, 余秋的一颗心绝对会化了, 心神荡漾,各种揉搓小二丫才能够舒缓她内心的激动。然而此刻,她只是笑了笑,也亲了下小东西的额头,催促她道:“嗯,听舅妈跟姐姐的话,我们回去睡觉觉,明天起大早。”

小孩子离开了,屋子里头的气氛立刻冷清了许多,只电视机上的人晃来晃去,发出各种声音。

胡二姐对新闻没什么兴趣,她昨天跟着上了小夜班,现在也困得厉害,索性回医院值班室睡觉去了。这样说不定到了大夜班的时候,她还能爬起来帮帮忙。

她开口喊于秋,准备两人一块儿动身。结果余秋却无动于衷,压根没有去医院的意思。

胡二姐嘀咕的一句:“嘿,还说以医院为家呢,就是糊弄人的吧。”

胡奶奶瞪她:“就你这张嘴会说?小秋都累成什么样了?我多长时间没见着人啦?我跟她说两句话不行啊?”

胡二姐有点害怕老太太,主要是老太太可掌握着一日三餐。她要是得罪了胡奶奶,说不定明天的早饭就没她的份。

识时务者为俊杰,胡二姐毫不犹豫地拔脚就跑。既然她是大姐,她就不跟他们一般见识啦。

人走了,祖孙俩也没说话。

余秋的眼睛明明盯着电视机,但实际上谁都能够瞧出来,她什么都没看。

胡奶奶倒是颇为认真,电视上头放打仗呢,叫什么《战争与和平》,听说是酥连的片子。

哎呀,眼睛一眨,老母鸡变鸭,这会儿酥连也不是苏修的,都开始放酥连人的电影了。六月天孩儿面,说变就变。

余秋在边上漫不经心,这就是信号再度释放的信号。就好像央视的六公主,中美贸易争端到了最严肃的时候就会放《上甘岭》,放《英雄儿女》。

这叫什么?这叫兵马未动粮草先行,先做好群众思想准备。

中苏长期对峙,对于两个国家来讲都不是好事。

于中国而言,这意味着整个国家不得不长期处于战备状态,严重影响了社会建设生产。陈兵北方意味着大批青壮年劳动力不得不脱离劳动生产,不仅无法参加国家社会建设,还得依靠国库养着。

对于酥连来讲,与中国的尴尬关系会影响他在社会主义阵营当中的权威。因为比起现在的酥连当家人,明显是主席更加具有权威性。他在世界各处都有大批拥趸。

而两个国家彼此的罅隙,则大大削弱了社会主义阵营的力量。光内耗就足够让他们筋疲力尽。为了谋求更多的支持力量,他们不得不开展金源外交,通过源源不断的物资援助来拉拢所谓的小弟。

酥连毕竟已经经历过社会大生产的阶段,积累了一定的物质财富,所以往外头掏援助时没那么捉襟见肘。中国不一样啊,国内还有很多人吃不饱肚子呢,全国人民却不得不勒紧裤腰带支援亚非拉,说不定人家过得比我们还好。

不是政府傻,而是没办法,因为外交都是有所求的。打肿脸充胖子也是迫不得已。

至于被援助的小弟就真的高兴吗?站队也很痛苦啊。单位科室领导分两拨的时候,被迫站队的小兵都满心惆怅的。其实人家根本不想站,人家就想自己好好生活。

胡奶奶看的津津有味,余教授回来的时候,她眼睛都没舍得离开电视机。酥连电影稀奇呀,好多年都没瞧过老毛子的电影了。

余教授还没说话,胡奶奶就讲他:“哎呀,你这个做爸爸的也真是的,要多关心关心女儿嘛,小秋心情不好,你要多开解她。”

其实要论起心情不好,余教授情绪更低落,不过他还是勉强应和老人:“怎么了,前头我看她倒还好。”

胡奶奶摇头:“我也说不清楚,刚才这姑娘还好好的,突然间情绪就不对了。”

余教授不好意思让老太太操心,立刻起身:“我去问问她吧。”

余秋正坐在山洞门前发呆。她试图用默写的方法来转移注意力,然而这个万能神皂今天晚上却失效了。她没有办法控制自己的心烦意乱。她想到了硬币的两面,当我们直视太阳的时候,却不得不面对太阳背后的阴影。

山洞门口长了大片的薄荷,那是胡杨的突发奇想,他一直没放弃利用植物驱蚊。

据说蚊子不吸血不会饿死,因为可以吸食植物汁液,但是不吸血就没办法繁衍,整个种群就会灭亡。所以,生物之间永远都会对抗,想方设法维护自己的利益。

余秋没开灯,余教授走到山洞门前,才借着远远的路灯,看到她的轮廓。

笨拙的老父亲不知道该如何面对这个名义上是自己女儿,实际上却毫无血缘关系的年轻后辈。

可是林教授不在,他总不能假装没看见。

老人踟蹰了半天,只能干巴巴地问出三个字:“怎么了?”

余秋重重地叹了口气:“没什么。是我庸人自相扰,是我不自不量力。”

历史从来都没办法改变的。历史会用自己的方式回到正轨,即使行驶了一小段岔路,也会迅速回头。这大概就是历史的偶然性与必然性。

她想起自己很小的时候看过的《穿越时空的爱恋》与《寻秦记》。无论主角如何百宝使尽,历史中将会沿着既有的轨道走下去。

所以大屠杀纪念馆还是会建起来,层层叠叠的头骨依旧会累成10余米的高塔。

就算王老先生不顾年老体衰,也冒着战后国家很可能存在隐藏的黑手的危险,参加了红色高棉的庆祝仪式也不能改变什么。也许这还会成为老人的黑历史。等到屠戮开始,这就是他支持刽子手的明证。

金边大疏散没有发生也不能证明什么,因为只要在这个国度中,只要在握着枪杆子人的注视下,残杀随时都有可能进行。

人为刀俎,我为鱼肉,能说什么呢?

余教授沉默着听余秋的絮叨。他并不关注国际政治,他知道柬埔寨与越南取得了抗击美国侵略者的胜利,还是因为报纸电视广播都在连篇累牍地报道。

他高兴吗?他当然高兴。

他高兴的原因其实很简单,一个是,毕竟这些地方距离马来西亚都近。同是东南亚地区,倘若战争停止了,那么苏韵的家人也能够更安全些。另一个就是,战争结束了,国家就不用再源源不断地支援这两个国家物资。这些物资也是老百姓从牙缝里头省下来的呀。他们自己衣食都困难呢。还有一个是,作为医生,他非常讨厌战争。因为战争就意味着死亡。医生辛辛苦苦忙碌一辈子,能就百千个人的性命,那就是奇迹中的奇迹了。可一场战争下来,会有多少人送命?一颗炮弹就能毁了一位医生一辈子的心血。

可是作为经历过牢狱之灾的人,他更清楚,比起战争,清洗才是最可怕的事。有多少人可以逃过敌人的明枪暗箭,却躲不过同志在背后自来的致命一刀。

非常奇怪,这个顶着自己女儿名义的后背,说这场大屠杀,说持续了四五年的灾难时,他一点儿也不觉得惊讶。

他毫无心理负担的就相信了她说的是真的。

这样的悲剧在历史上不止一次发生。酥连□□不就是吗?因为农民不合作,不愿意加入集体农庄,所以就要被报复,被收缴财产,让他们尝尝挨饿的滋味。都说种田是望天收,老天爷可怜。那谁又在这场灾难当中充当老天爷的角色呢?

为了实现目标,他们不怕牺牲,尤其是牺牲他人的生命。

余秋苦笑:“有的时候我也会偶尔思考,为什么社会主义阵营会分崩离析?”

两次世界大战给了社会主义国家崛起的机会。因为战争几乎让人类历史倒退了半个世纪,到处都是满目疮痍,从某种意义上来讲,大家都是在一穷二白的基础上开始建设。

战争大大削弱了资本主义既有的强势地位,给了社会主义发展的机会。而历史的走向证明,人类对自由平等的追求从来没有停止过。

别的不说,二战以后席卷全球的□□思潮就能够证明人们内心的渴望。资本主义国家如临大敌,建立起属于他们的联盟,防止共产主义渗透分化他们的队伍。

可就是这样,他们仍然没办法阻止上街□□示威的队伍,没办法拦住各个国家都层出不穷的红未兵,没办法阻挡他们的年轻人高呼主席万岁,双手搭在同伴的肩膀上,一边跺脚一边大声喊“警察——狗”。

可眼看着形势一片大好,最后的结果却是怎样呢?最擅长搞宣传工作,号称依靠意识形态渗透建立起来的社会主义政权却倒在了自己的独门绝技下。东欧剧变,酥连解体,没等到第三次世界大战发生,没能和平演变资本主义阵营的它们,自己先叫人家给演变了。

演变之后,他们的生活有过得更好吗?肯定的,因为全世界生产力都上了快车道,在最近几十年取得的成就压过了既往的数百年。

可真的是资本主义让他们过得更好了吗?那可未必。因为除了纵向比较以外,还得横向比较啊。

东欧她不清楚,作为不关心政治的理科生,她甚至连东欧具体有哪些国家都没搞明白过。可酥连她知道啊,俄罗斯人有多后悔酥连解体,就能证明他们解体后的日子过得有多不顺心。

曾经的龙头老大都这样,其他人的生活可想而知。

所有人都觉得自己受到了欺骗,可究竟是谁骗了他们呢?他们还想回到从前吗?如果都想的话,那其实也不是难题。因为当初解体也是他们自己的选择啊。压根没有任何来自外界的压力。

他们还是留在了资本主义国家的阵营,他们怀念的是酥连,却不是社会主义政权。

为什么?因为每当他们回想起这个政权的时候,红色不仅仅是激情,伴随的还有鲜血。

□□恐怖是他们对于这个政权最清晰的记忆。他们不愿意回去,因为他们不想在遭遇相同的命运。

所有的政权都会美化自己,都会想方设法披上含情脉脉的面纱,镜花水月,让自己看上去很美。当这层面纱被揭下,露出狰狞的面目时,人们就不愿意再看第二眼了。

“我并不觉得几十年以后的世界美好。所谓的平等,是金钱是权势的平等。生而为人的公平是假的,一切都标明了价码。”

余秋喃喃自语,“美国会变成世界老大,几乎全世界都在看他的眼色。可是同样是犯罪嫌疑人,只要你有钱缴纳保释金,你就可以堂而皇之地获得自由。这好吗?我不觉得好。我一直相信,这个世界之所以能够不断前进,是因为人类拥有语言,人类可以发出不同的声音。”

等到生产力发展到一定的阶段,当失去了足以制衡的力量,利益既得者追求的就不再是生产力的进步,还是如何凭借自己超然的地位,分配到更多的社会财富。

这对于整个社会发展来讲,本身就是巨大的灾难。倘若社会财富真的已经充足到人类根本不需要再创造的时候,那为什么地球上还有那么多饥饿与死亡?

蛋糕才那么一块,真正要做的事情是将蛋糕做得更大,而不是拿着塑料刀迫不及待地划下一块。

余教授看着她,轻声询问:“那你打算怎么做?”

余秋摇摇头,苦涩地笑了:“我没有任何打算,我本来就是在做多余的事。”

说白了,这些与她无关。她尚且是泥菩萨过江自身难保,又何必自找麻烦呢。

余秋朝余教授挥挥手,起身往山洞里头走。她没有答案,她也不想再寻找答案。

这条新闻像是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让本来就疲乏不堪的她再也没办法忍受。她不想再参与了,她想收回手脚,她想假装什么都不知道。

她之所以说出来,不过是因为除了余教授以外,她已经找不到人可以诉说。她以为说出来自己能够好受些。然而实际上,她依然难受。

余教授站在山洞门口,还想喊余秋的名字。远远的,大路方向先响起了田雨的呐喊:“余秋,你别看书啦,跟你说正经事呢。”

正经事就是余秋也得参与到电视剧拍摄中来。作为一部又红又专的主流电视剧,电视剧的主人公当然得加强思想学习呀。

作为学□□思想的先进分子,小田老师当然要积极帮助自己的同伴,一块儿学□□思想。

那还找什么演员啊,余秋就是现成的伙伴。连搭建拍摄厂棚都不用了,他们的山洞便是现成的取景点。

小田老师参与了一个晚上的拍摄工作,感觉拍电视剧也很有意思。她本来就是文艺积极分子,这会儿干脆直接游说起余秋来:“你也不用干别的,你就跟着我一块学习好了。”

余秋根本来不及反应,一堆人就迅速涌进了窑洞。

导演他们虽然早就实地考察过,但摄影师却是第1次进窑洞,仍然忍不住感慨:“你们可真是,吃苦在前,享乐在后。我看你们整个杨树湾都没有一个地方是住成这样的了。”

田雨却觉得窑洞挺好,冬暖夏凉,没哪儿不舒服。

她甚至跟胡杨商量过,要是将来他们真的结婚了,那就把窑洞当成新房嘛,未必非要盖楼房。等到全大队的人都搬进集体楼房了,他们再考虑自己也不迟。

反正国家提倡晚婚晚育,就算结婚了也不用立刻就要孩子。那一个窑洞够了,能够住的下。

摄影师哈哈大笑:“要是姑娘都像你这么想,那肯定不会有那么多小伙子找不到对象。”

田雨却一本正经:“那也得看对象是什么样的。不要得看人啊。你说是不是啊?小秋。”

余秋“啊”了一声,表情有些茫然,似乎压根就没有听见她的话。

田雨急死了:“你给我先把医学放一放,好好配合文化宣传工作。我告诉你,思想工作与业务工作同样重要,一个都不能放松。”

余秋勉强笑了笑,心不在焉地应下:“行行行,我都听你的。”

可惜小田老师迅速进入角色了,她压根不用演,她只要忽视摄影机的存在就行了;余秋却还是魂不守舍。

田雨领着她学习《主席选集》,念一句,她跟在后面小和尚念一句经。

后来导演觉得她的姿态太过于僵硬了,也不利于表达人物内心世界对政治学习的无所谓,就让她躺上床,跟着田雨复述。

余秋也没二话,直接上床躺好。老实讲,这样更合她的心意,因为她实在太累了。

田雨倒是挺直了脊背,从头到尾都一板一眼,认真地不得了。结果她念着念着出了神,一直将一段话全都念完了。

她等着余秋重复的时候,却只听到了鼾声。

窑洞里头的人沿着鼾声看过去,发现余秋居然在摄像机的注视下,也旁若无人地睡着了。

小田老师满脸大写的囧,还真是原景重现啊。她每次跟余秋一块儿学习的时候,余秋都能睡着了。

胡杨在旁边打掩护:“小秋医生太累了。她刚完成了海南岛的工作回来,身体吃了很大的亏。一过来就去卫生院忙工作,一分钟都没歇,身体实在吃不消。她其实学□□思想很积极,也很有成效。她将论著倒背如流,而且活学活用,还受到过主席的赞扬。”

摄制组的人自然不好说什么,反而是导演出来表示没关系:“这样更好,充分说明大家是活学活用,在工作中学习,用学习来指导工作。”

既然演员都睡着了,天色也晚了,忙了一天的摄制组跟着大队书记回住处休息。

得抓紧时间呢,趁着暑假大家能够抽出空,他们得尽快完成农民夜校的拍摄工作。

山洞里头的热闹如同潮水一般退去了。田雨愁眉苦脸地看着余秋,唉,她怎么就能睡得着呢?

余秋不仅睡着了,她还睡得很香。她什么都没梦到,她感觉世界很太平。

她想起自己那位因为医疗纠纷筋疲力尽索性辞职走人的前辈说的话,本来以为会念念不舍,实际上却从来没觉得人生如此平静过。

她一觉睡到大天亮,看到外面的太阳时,只想起《飘》里头的一句话:明天又是新的一天了。

太阳会照旧升起,人生永远充满了希望。

胡二姐大老远就开始喊:“起床啦,太阳晒屁股啦,你还先进模范呢,你自己就这样。”

胡奶奶护短,立刻拦住大呼小叫的人:“行啦,你让人多睡会儿怎么啦?她都累成这个样子了。”

胡二姐委屈:“我不是怕西红柿鸡蛋面坨了吗?”

胡奶奶却了然于心:“坨不了,面条没坨你就吃光了。”

胡二姐向来有理的很:“那我不是怕放坏了会浪费吗?现在天热,东西可不经放。”

余秋被她吵得难受,只好起床刷牙洗脸:“你想得美,口粮定量。以后你吃多了就从下一顿里头扣,扣光了为止。”

胡二姐瞪大了眼睛,觉得余秋果然被资本主义的糖衣炮弹给腐蚀了。瞧瞧这做派,典型的资本家吸血鬼面孔。居然让人干活都不管饱饭。

余秋叹气:“别想了,西方吸血鬼一般是贵族出身。普通老百姓还够不上人家的门槛呢。”

胡二姐被她绕的晕,不知道她在胡说八道些什么。

那头胡杨已经从医疗站伸出脑袋来,大声招呼余秋:“接电话,林斌给你打电话了。”

余秋还没来得及反应,胡二姐先兴奋起来:“嘿,你别挂啊,我有话跟他讲。”

胡杨作为弟弟,天生具有强烈的警觉性,立刻虎着脸:“你要跟他讲什么呀?”

胡二姐已经抬脚奔了过去,直接抢过电话,兴高采烈:“林斌,我跟你讲,我给胡奶奶买电视了。怎么样,这回我看你怎么跟我比。”

这件事情她太得意了,她长这么大还没给人正经买过礼物呢。

可惜电视机对于杨树湾老百姓来讲已经没什么好稀奇的了。她四处吹嘘也不能满足她膨胀的虚荣心,只好向外扩散,让所有人都知道啦。

胡杨在旁边没耳朵听:“你好意思呀,1000块钱的电视机,你就掏了50块而已。”

胡二姐不以为然:“那又没什么,回头我多养几只兔子,就把剩下的钱挣全了。”

她吹了一通牛皮之后,余秋才走进医疗站,表情冷淡地看了一眼胡二姐。

正说得眉飞色舞的人只得心不甘情不愿地将手里头的听筒塞给余秋,末了还要鼻孔里头出气:“哼!稀罕,我才不稀罕跟他讲话呢。”

余秋懒得吐槽年轻姑娘,吃懒洋洋地问话:“有事吗?为什么要打电话?”

那头的小林大夫似乎非常不满,严肃批评了余秋的工作:“你从海南岛回来,怎么不汇报工作呀?你一去好几个月,调研的结果,总结的经验呢?”

余秋莫名其妙:“我已经上报给计划生育领导小组了呀。汇报工作,我当然是找自己的顶头上司汇报啊。”

因为海南岛上华侨男同胞主动结扎,大力支持了全国计划生育工作,所以领导小组组长特地上海南岛给大家发表彰。

按照工作纪律,余秋自然是跟组长汇报自己的工作。越级汇报这种事情,在正常工作开展中从来都是大忌。

小林医生却不吃这一套:“你去海南岛又不是计划生育领导小组布置的工作。这是站在全国层面上的大事。不要耽误时间了,赶紧过来汇报吧。海南眼下是全世界的焦点。那里的工作很重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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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不要多事(捉虫)

余秋还没有歇下来喘口气呢, 就稀里糊涂地又上轮船再赶火车。

小田老师对于余秋去面见领导已经没有任何激动的情绪。这种事情不是很正常吗?小秋就是333制干部呀,肯定得见领导的。

民办教师只惆怅一件事, 余秋走了,那不是说明他们又要请个演员了?肯定要花好多钱的。

余秋默默地看了眼祖帼的园丁,然后控诉地瞪胡杨:瞧瞧, 都做了些什么?明明好歹也是个大队书记,在农村是土皇帝一样的存在,结果都把她家小田老师折磨成什么样了。

明明是个光风霁月的读书人,现在一张口就愁没钱花。

胡杨被噎得不轻, 感觉余秋实在不讲理,当初说请演员要花钱的不是她本人吗?

小秋大夫可不会承认, 她只拿着自己从海南岛上带回来的听装椰子糖塞给何东胜的母亲,连声说对不住。

原本昨天晚上她就应该去看何母的, 只是因为碰上拍电视的事情,把这事儿给耽误了。

她跟何母解释:“从京中招的大学生这个月毕业了,已经从京里头出发,往海南去了。何东胜得在那边做好接收工作。”

其实这活本来应该廖组长一并接手干了, 只不过老廖同志事情实在太多。加上不知道为什么,他对着大学生就有点儿发怵,感觉还是让何东胜跟他们打交道比较合适。毕竟是同龄人, 而且还在一块儿上过课,有什么心里话人家也没心理负担掏心窝子说。

做好这帮年轻人的安置工作, 就能让海南经济特区的工作走上正轨。

老廖存了心思, 海南他就让年轻人搞。年轻人的好处是胆子大, 心思活,不走老路子。海南天高皇帝远,就得让他们想办法趟出一条路来。

他这个做领导的,不可能什么事情都抓。他把着大方向就行了,有这么多人在,让他们发挥群众智慧去,肯定能够做出成绩来。

所以无论如何,何东胜都得帮他安置好这批大学生。

“现在岛上的事情特别多。从金边跟西贡那边过来的华侨主要是从事商业工作的。开厂子招工人生产,进原料出产品,方方面面需要协调的地方实在太多了。这个椰子糖就是华侨工厂生产的,味道很不错。”

何母叹气,她已经习惯儿子在外头东奔西走了。能够回家过个年,她就心满意足了。

“就是这小子不像话,怎么着也该陪着你呀。叫你一个姑娘家独自在外头跑来跑去,你多辛苦啊。”

何母犯愁,“你别生他的气,他就是聪明面孔笨肚肠,光长了张脸骗人。”

既然谈了朋友,就得跟人多相处呀。等到时候把婚结了,成了家,才能安定下来啊。

唉,天底下都是爹妈急。做孩子永远觉得自己年纪小,不着急。

余秋笑的厉害:“我不要他陪着我,他有他自己的事。我又不能把他摔在裤腰带上。”

况且陪着她能落到什么好,她还不知道自己这一去究竟是凶是吉呢。

虽然林斌一再强调,老人家非常希望知道海南岛上的具体情况,所以一定得是她亲自去汇报工作。但余秋并不相信,或者说她并不完全相信。

没错,吸引外资是老人自己亲自制定的政策。但这更多的是迫不得已,是他压抑着本心做出的决定。

其实就他本人而言,他更加关注的是自力更生。引进外资是辅助的,在沿海地区小打小闹就好,他允许也支持,但他并不亲自参与。

比方说,眼下大家都盯着沿海地区,关心经济特区的建设情况。他自己却深入中原地带,眼睛盯着的还是水利工程、盐碱地改造以及粮食生产问题。

据说所有人都没有办法脱离自己的出身,从农田里头走出来的人永远都不会放下农民。因为只有他们才会真正关注占据了中帼绝大部分人口的农民的生活。这是一种生物的本能。

况且即便是想要了解海南岛的情况,无论何东胜还是廖组长当这个汇报人,都比她要合适。她不过是搞妇幼卫生保健工作的,对于经济发展情况知之甚少。

然而林斌既然已经转达了老人的意思,点了她他的名过去汇报,那她再不乐意也得抬脚上路。

余教授送她上船,又帮她安置好行李。快要走的时候,头发中早就夹杂了银丝的老人轻声念叨了一句:“你多照顾点儿自己,别光想着别人。”

余秋鼻子发酸,她知道余教授是在担心她。她努力逼回眼中的泪:“没事,我知道了,我就过去汇报工作。”

船一直往县城的方向走。夏天坐船不是什么好选择,因为河水表面跟煮沸了开水似的。在这个空调属于绝对的奢侈品的时代,即便窗户开着,河面上吹进来的风也热气腾腾。

余秋感觉自己就像是洗桑拿一样,而且是吹风机对着自己身上一刻不停。刚出了汗,又被吹干了,接着又要出汗。

她手里头抓着搪瓷缸子,不多时,带出门的一杯大麦茶就喝得一干二净。

好在为了满足广大人民群众出行的需求,江县一边修筑公路的同时,一边也提升了航船的速度。原本要4个小时才能抵达县城,现在不到两个小时,船就靠在了县城的渡口边。

余秋直接跳下船,毫不犹豫地进了渡口办公室。不过从渡船到办公室一段台阶的路,她背上的蓝布褂子颜色又深了,那是细密的汗珠贴到了布料染出来的色彩。

相熟的值班阿姨赶紧伸手将余秋拉进屋,一边将电风扇对着她的方向吹,一边奇怪:“你这是要去哪?去县医院吗?大热的天。他们也真是的,你好歹是个干部,也不晓得弄个车子送送你。”

“我去坐火车。”余秋直奔主题,“阿姨,电话机能借我用一下吗?我要打个电话去海南。”

渡口的工作人员先是奇怪:“你去坐火车,干嘛这么早下来?再坐两站才到啊。”

她又反应过来恐怕是个急电话,赶紧又将电话机推过去,“你打吧,没事的。那边有个备用电话,有什么急事他们会喊我。”

因为江县依山傍水,更因为现在全帼的现代化公路建设几乎都还是刚刚起步,所以水路交通在全县来自全省起着举足轻重的作用。这种特殊的背景使得渡口办公室的电话机可以打长途电话。

这也是为什么余秋要在县城渡口先下船的原因。

这个时代私人如果想打长途电话,必须得去电信局。因为长途电话并不是直接接通的,除非是杨树湾医疗站那样特殊的线路,否则一般长途电话都要经过话务员的转接。

此时的电话线路非常紧张,一个长途电话打上一天才能接通不是什么稀罕事。想要快点儿排上,就得依靠特殊的优先政策。

这个年代的电话通讯主要是为了保障工作开展,所以高级别的单位打出去的电话,会优先被安排接通。

余秋先拨了长途号,由话务员接通电话的时候,她直接自报家门:“我是333干部余秋,从中央回江县开展工作。现在我有重要的工作安排要尽快布置给海南岛上的同志。但我本人又接到了新的任务,得赶火车去汇报工作。所以麻烦你们帮帮忙,尽快帮我接通这个号码。”

那边的话务员特别痛快,立刻应下。不知道是刚好这个时候电话线路不太紧张,还是优先给她插了高级别的队,电话很快就接到了海南岛上。

余秋听到对面的响声,急得不得了。千万得赶紧接电话呀,要是这通电话打不通的话,她再来下一次,就不知道要排到什么时候了。

长长的嘟嘟声可真叫人心焦,外头的知了一声接着一声,搞得余秋无比惆怅。难道是因为工副业发展迅速,各家各户都不缺钱,也不需要小孩子们出来做知了猴卖钱了吗?怎么这么多知了啊。

对了,这次回去都没来得及问大青山上的知了猴到底养的怎么样了。就算不入药,开发出来也是一味美食。还有先前他们说要养蜻蜓来着,到底养成功没有?

电话还在嘟嘟响,余秋都快急出心脏病来了。她再怎么想办法打岔,也没法子静下心来。

好在那头终于有人姗姗来迟,像是刑场上刀下留人一般,屈尊纡贵地开了口:“喂——”

余秋一听到二小姐的声音,就忍不住抱怨:“你怎么才来呀?”

她都以为电话打不通了。

二小姐立刻笑:“早知道是你的电话,我就是像伊卡洛斯一样用蜡粘着羽毛当翅膀,也要立刻飞过来。”

余秋在心里头冷笑,天底下还有人会咒被太阳晒化了蜡,然后从高空上摔下来跌死的。

她可不理会二小姐的暧昧之语,直奔主题:“快点,将你在海南岛上拍的纪录片用最快的速度剪辑出来,然后送去河南。我给你个地址,尽快送过来。”

二小姐笑了起来:“你就这么想我啊?今日不见如隔三秋,看不到我人还要看电影。”

余秋没工夫跟她废话,她还得想办法赶火车呢。她语气严肃:“这件事情非常重要,很可能会影响我们整个特区的经营情况。所以,请你务必慎重,以最快的速度,最严谨的作风完成这件事。”

二小姐笑得厉害:“为你效劳,我荣幸之至。”

余秋迅速报了地址,然后也不跟二小姐寒暄,直接挂了电话。这年头的长途电话费贵得要死,就算是公家报销,她也不好意思叫人家渡口吃这么多亏。

余秋转过头的时候,才发现电风扇关了。渡口的阿姨正在用扇子帮她扇风。

她奇怪不已:“停电了呀?”

什么时候停电的?她都没在意。

阿姨却在笑:“我关的,太吵了,我怕你讲电话会听不清楚。”

现在的电话通话质量也不行,不知道是不是因为电压不稳定。

余秋不好意思的要命,赶紧跟阿姨道谢,又急着出去赶公交车。

转去客车站的话,坐客车去火车站,速度要比坐船快一些,不过价钱也要贵一点。但这时候她已经顾不上省钱了,错过了火车,花的钱更多不说,能不能买到票也要打个大问号。

阿姨看她慌慌张张的样子,心疼的厉害,赶紧切了个西瓜,让她捧在手里头用勺子舀着吃:“不着急,过去等车还要几分钟。下了车等火车的时候,吃了也好消消火。”

余秋想要给她钱,阿姨却死活不肯收。这就是他们单位发的防暑用品,也不是她花钱买的,收什么钱啊。

余秋急着赶车,不好跟人家推推拉拉,只得道了谢,再三保证等何东胜回来,她一定让何东胜带椰子,保准比椰子糖更好吃。

阿姨笑得合不拢嘴:“好哎,我还想着呢,嗯,什么时候有空了,我也要去海南岛上逛逛。”

余秋人刚走到公交车站,前头就有辆吉普车停了下来。刘主任摇下车窗,探出脑袋招呼她:“又跑去忙什么呀?要去哪儿?我们捎上你一段。”

余秋大喜过望,也不跟人客气,赶紧上车。

待她看到车子后面坐的都是龚家人的时候,她尴尬地伸出了自己手上捧着的西瓜:“要不要尝尝?我们江县人自己种的,沙瓤土长西瓜最好。”

她还特别认真地强调了一句,“刚切的,我没吃呢。”

车后座上的人都笑了起来。龚平的大哥还感慨了一句:“小弟以前最喜欢吃西瓜了。”

刘主任倒是记得,还笑呵呵地附和:“没错,有一次我们打了伏击,把二鬼子的消暑西瓜全劫过来了。唉呀,西瓜那叫一个甜,我们都当成饭吃。结果吃的爽快,到后面一个个闹肚子了。还是龚平在山上给我们找了草药,煎了水叫我们喝,这才止住。亏得没再拉下去,鬼子当天晚上就搞报复,又开始扫荡。”

龚平的二哥叹气:“特别狠,新加坡沦陷的时候,我在那边做小生意。当时差点儿被抓去泰帼修死亡铁路。亏得路上碰到了熟人,我偷偷跑出来了。当时我们那一批同伴,就活下来我一个。”

龚平的侄子从烈士陵园回来脸色就不太好看,此刻听了父亲的话,下意识冒出一句:“不要再打仗了,死了好多人。”

他大伯却吹胡子瞪眼:“是我们要打仗吗?是人家来屠杀。假使我们不去打仗,敌人会用刺刀杀死了我们,还要用手指着我们骨头说:

‘看,这是奴隶!’”

余秋惊讶不已:“您也知道这首诗呀?”

“我们为什么不知道?我们不仅支援抗日,我们也有义勇军的。我们可不当奴隶。”龚平的大哥突然间起了谈性,“你们永远不要忘了这一点。”

余秋也不知道他说的你们当中包不包括自己,只跟着一块儿点头。

龚平的二哥倒是发了话:“不打仗是好事,能不打还是不要打。一打仗啊,人都死了,家也没了,到处都是乱糟糟的,可怕的很。”

刘主任保持微笑:“那你们放心,没那么容易打起来。”

龚平的大哥却不相信:“你们不是在搞战备,准备同酥连人打仗吗?”

刘主任还是笑:“未雨绸缪,我们还是开放和平的道路,能动嘴巴说的事情尽量不要挥拳头。打的头破血流,两边都吃亏。”

余秋下意识地捂住了嘴巴,眼睛盯着车窗外的风景,飞快地思索问题。

不打好,中苏不要打仗,双边关系也要改善。

虽然舆论普遍认为酥连的解体解决了中帼的心腹之患,一个强大的邻居对于任何帼家来讲都是无声的威胁。

但同样的,酥连的解体,俄罗斯的全面倒向美帼,也让中帼在帼际上举步维艰。为什么90年代会发生著名的三大耻事件?是因为中美差距进一步拉大,美帼人感觉可以实力碾压中帼,所以肆无忌惮的吗?

当然不是,最根本的原因是美帼不用再忌惮中酥连手,当时的俄罗斯是典型的亲美政权。他们的总统甚至连谋求连任,都要求美帼人出手帮忙。

饿罗斯的全面倒戈,使得美帼完全肆无忌惮。它可以采取一切手段侮辱打压中帼,不必担心这双方会联合起来。而当时的中帼在这种外交困局下,却只能咬牙硬扛着。

酥连解体带给中帼的真的只有好处吗?社会主义联盟的崩溃,是不是也意味着我们在世界上的孤立无援?

俗话说,一个篱笆三个桩,一个好汉三个帮。就像两个家族一样,家族内部有斗争,大家都会想当老大。但是家族之间发生纷争的时候,哪个家族人多势众,哪个家族就占上风。

两岸统一了,我们的外交人员见到外帼代表,不用再腰一弯,头一低,手一伸,感谢对方帼家支持一个中帼的原则。

倘若社会主义阵营能够继续坚挺下去,那是不是整个世界的格局又会发生新的改变?

我们在嘲笑这个时代的人傻,只讲理想的时候;他们是不是也在嘲笑我们只会盯着利益看,活着没有任何理想?

余秋想得过于出神,车子抵达汽车站时,她都没反应过来。

还是刘主任表达歉意:“实在对不住,我们还有事,不能送你去火车站了。刚好,你进去等个10来分钟,就有一班车去火车站。”

余秋茫然,这才反应过来自己要下车了。她赶紧道谢,拎着简陋到寒酸的行李包下车去。

车窗门合上的时候,龚平的大哥突然间发了句话:“你们的政府只要继续保持现在的清廉,并且提高效率,你们的经济建设一定能够大幅提高。前面问题不大,效率是关键。你们政府做事实在太慢了,这种反应速度跟不上时代发展的。”

汽车开远了,余秋也拎着行李直接上了的客车。这一回她的速度倒是快,只花了半个多小时就到了火车站,距离发车还有接近一个小时的时间呢。

然而速度从这个时候就按下了暂停键,时间往前跑,事情却停留在原地。

余秋先是遭遇了所有出行人最讨厌的火车晚点。一直从下午等到晚上,她都挣扎着要不要再掏钱买点儿夜宵的时候,火车终于姗姗来迟。

接下来,整个火车行驶的旅途,也是一场巨大的悲剧。这个时代的蒸汽火车似乎没有快车的概念,反正站站停,速度慢的惊人。

这些计划内的时间花费了还好说,最可怕的就是临时停靠。谁也搞不清楚列车为什么要停下来,但只要停下来,大家就只能等待。

余秋之前几次出行要么是秋天,要么是冬天,而且因为待的是卧铺,所以整体环境比较宜人。

这一回她惨了,大夏天的,老绿皮火车上的电风扇跟摆设一样,即使转动着也发挥不了什么功效。况且这电扇的数目也是极其有限的,一股热风吹到身上还没有感受到是什么滋味的时候,它就像渣男一般,迫不及待地投向另一个人的怀抱。

余秋真是无比怀念飞机呀,专列也行。坐这种车子实在太要人命了,她数度担心火车上会发生严重的中暑事件。在这种高温闷热而且人挤人的环境下,中暑太正常不过了。

好在列车上的工作人员经验丰富,虽然客观条件有限,但他们还是尽可能做好了一切防范措施。

什么绿豆汤酸梅汤还有冰汽水,列车员推着餐车不停的走来走去。橘子味的冰汽水的确冰镇过,拿出来的时候瓶子上还聚集了细密的水珠,看着诱人极了。只不过价钱有点儿贵,得5毛钱一瓶,喝完了还得把瓶子还回去。

余秋琢磨了一下,还是要了一毛钱一搪瓷缸的酸梅汤。就算味道淡,只要能够解暑就行。

他出去上厕所的时候,没听见列车员相互咬耳朵议论:“333的干部从劳动人民里头出来的就是不一样。你看那个小秋大夫都已经上中央了,人家照样舍不得喝汽水,只捡最便宜的酸梅汤喝。这才是从劳动人民中来,到劳动人民中去。”

余秋听了苦笑,心中暗道,那也是被逼的呀。要是她每个月按照中央干部的级别有几百块钱的工资,你看她会不会敞开来喝汽水。5毛钱已经是她一天的伙食补助,她舍得喝汽水才怪。

这种一味要求人做出牺牲的策略不是长久之计,以后肯定还是会出问题的。

火车颠簸了好几天,总算到站了。虽然帼内舆论普遍认为河南经济欠发达,但说实在的,起码在70年代,河南的交通状况还算是相对好的。作为铁路交通运输枢纽之一,河南很多地方都有火车站。

余秋随着人潮出站,还没有来得及四下张望,林斌就在那里拼命招手喊:“这边。”

等拎上余秋的行李时,他又忍不住抱怨:“你怎么这么慢呀?你看看这都几天功夫了。”

余秋才恼火呢:“你问我?你应该问的是火车,为什么火车这么慢?”

林斌不以为意地挥挥手:“就是要整顿火车呀,现在正全面整顿呢。”

他领人上了吉普车,刚吩咐司机开车,余秋就发话:“去邮局,我有个包裹要领。”

林斌目瞪口呆:“你在河南有什么包裹呀?”

他又看余秋手里头找的可怜的行李,顿时了然,“你不会把东西寄过来了吧?唉呀,你也太浪费了。就是路上受点儿罪,也不应该浪费邮政资源啊。好了,回头再过来拿,给你安排的是宾馆,里头东西都有。”

余秋却不同意:“我必须得拿到包裹。”

林斌急得不行:“你要再这么磨蹭,人走了的话。别怪我没有时间提醒你呀。布特同志已经过来好几天了,他不会耽误很久的。”

余秋挑了挑眉毛,漫不经心道:“这跟我有什么关系?我又不是搞外交的。”

林斌瞪大了眼睛,一副难以置信的模样:“不是你想见他吗?我看你对柬埔寨特别关注。”

余秋却不肯承认:“我只是好奇而已。”

林斌不答应了:“那不行,布特同志也想见见你的。他想感谢你为虹色高棉同志提供的生产建议。他们水面种植的水稻已经收获了一季,种的就是杂交稻。”

余秋转过头,满脸震惊:“真的吗?”

“那当然。”林斌点头,“这一次,他还带了点儿丰收的谷穗过来给主席看呢。主席特别高兴,所希望所有的社会主义兄弟姐妹都不要挨饿,大家共同为社会主义事业奋斗终生。”

余秋捂住了胸口,打定主意:“那我更加要拿包裹了,这个包裹对我来说非常重要。没有它的话,布特同志见我也没有意义了。”

林斌磨不过她,还是让司机把人送去了邮局。她凭借身份证件跟介绍信,顺利地拿到了包裹。

司机不敢耽误时机,赶紧松开离合器,又将人往目的地送。

余秋人跟着林斌进屋子了,外头的警卫员还在认真检查包裹。她也不着急,调整好面部表情等待主席的召见。

里头传来笑声,老人的心情显然相当不错:“那好,赶紧让他们进来吧。你不是担心去海南岛上同志的生活情况吗?我们的同志刚好从海南回来,她对那儿的情况最了解。”

余秋的心猛的缩了起来,她一点儿也不希望这个人关心华侨。她甚至害怕他会请求让这些人重返柬埔寨。假如这样的话,她所有的努力就付诸东流了。

警卫员出来招呼余秋,余秋调整好脸上的表情,保持一种热情亲切又礼貌的态度。

她笑着从屋里头的人问好,然后朝那位身材高大,面色黝黑的中年男子微微点头:“您说柬埔寨华侨的生活情况啊,耳听为虚眼见为实。刚好,我们拍摄了岛上生活的纪录片。他们到底是怎么生活的,一看就知道。”

老人哈哈大笑:“我说我们的女同志绝对是半边天吧。她们做工作一点儿也不比男同志差,而且考虑问题周到又仔细,很有前瞻性呢。”

他的目光转向余秋的方向,“你看,我就是让她来汇报一下岛上疟疾的控制情况。她却连这个都想到了,什么都准备的妥妥贴贴。”

余秋露出了腼腆的笑:“都是谨遵您的教诲,为人民服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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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不要多事(捉虫)

余秋还没有歇下来喘口气呢, 就稀里糊涂地又上轮船再赶火车。

小田老师对于余秋去面见领导已经没有任何激动的情绪。这种事情不是很正常吗?小秋就是333制干部呀,肯定得见领导的。

民办教师只惆怅一件事, 余秋走了,那不是说明他们又要请个演员了?肯定要花好多钱的。

余秋默默地看了眼祖帼的园丁,然后控诉地瞪胡杨:瞧瞧, 都做了些什么?明明好歹也是个大队书记,在农村是土皇帝一样的存在,结果都把她家小田老师折磨成什么样了。

明明是个光风霁月的读书人,现在一张口就愁没钱花。

胡杨被噎得不轻, 感觉余秋实在不讲理,当初说请演员要花钱的不是她本人吗?

小秋大夫可不会承认, 她只拿着自己从海南岛上带回来的听装椰子糖塞给何东胜的母亲,连声说对不住。

原本昨天晚上她就应该去看何母的, 只是因为碰上拍电视的事情,把这事儿给耽误了。

她跟何母解释:“从京中招的大学生这个月毕业了,已经从京里头出发,往海南去了。何东胜得在那边做好接收工作。”

其实这活本来应该廖组长一并接手干了, 只不过老廖同志事情实在太多。加上不知道为什么,他对着大学生就有点儿发怵,感觉还是让何东胜跟他们打交道比较合适。毕竟是同龄人, 而且还在一块儿上过课,有什么心里话人家也没心理负担掏心窝子说。

做好这帮年轻人的安置工作, 就能让海南经济特区的工作走上正轨。

老廖存了心思, 海南他就让年轻人搞。年轻人的好处是胆子大, 心思活,不走老路子。海南天高皇帝远,就得让他们想办法趟出一条路来。

他这个做领导的,不可能什么事情都抓。他把着大方向就行了,有这么多人在,让他们发挥群众智慧去,肯定能够做出成绩来。

所以无论如何,何东胜都得帮他安置好这批大学生。

“现在岛上的事情特别多。从金边跟西贡那边过来的华侨主要是从事商业工作的。开厂子招工人生产,进原料出产品,方方面面需要协调的地方实在太多了。这个椰子糖就是华侨工厂生产的,味道很不错。”

何母叹气,她已经习惯儿子在外头东奔西走了。能够回家过个年,她就心满意足了。

“就是这小子不像话,怎么着也该陪着你呀。叫你一个姑娘家独自在外头跑来跑去,你多辛苦啊。”

何母犯愁,“你别生他的气,他就是聪明面孔笨肚肠,光长了张脸骗人。”

既然谈了朋友,就得跟人多相处呀。等到时候把婚结了,成了家,才能安定下来啊。

唉,天底下都是爹妈急。做孩子永远觉得自己年纪小,不着急。

余秋笑的厉害:“我不要他陪着我,他有他自己的事。我又不能把他摔在裤腰带上。”

况且陪着她能落到什么好,她还不知道自己这一去究竟是凶是吉呢。

虽然林斌一再强调,老人家非常希望知道海南岛上的具体情况,所以一定得是她亲自去汇报工作。但余秋并不相信,或者说她并不完全相信。

没错,吸引外资是老人自己亲自制定的政策。但这更多的是迫不得已,是他压抑着本心做出的决定。

其实就他本人而言,他更加关注的是自力更生。引进外资是辅助的,在沿海地区小打小闹就好,他允许也支持,但他并不亲自参与。

比方说,眼下大家都盯着沿海地区,关心经济特区的建设情况。他自己却深入中原地带,眼睛盯着的还是水利工程、盐碱地改造以及粮食生产问题。

据说所有人都没有办法脱离自己的出身,从农田里头走出来的人永远都不会放下农民。因为只有他们才会真正关注占据了中帼绝大部分人口的农民的生活。这是一种生物的本能。

况且即便是想要了解海南岛的情况,无论何东胜还是廖组长当这个汇报人,都比她要合适。她不过是搞妇幼卫生保健工作的,对于经济发展情况知之甚少。

然而林斌既然已经转达了老人的意思,点了她他的名过去汇报,那她再不乐意也得抬脚上路。

余教授送她上船,又帮她安置好行李。快要走的时候,头发中早就夹杂了银丝的老人轻声念叨了一句:“你多照顾点儿自己,别光想着别人。”

余秋鼻子发酸,她知道余教授是在担心她。她努力逼回眼中的泪:“没事,我知道了,我就过去汇报工作。”

船一直往县城的方向走。夏天坐船不是什么好选择,因为河水表面跟煮沸了开水似的。在这个空调属于绝对的奢侈品的时代,即便窗户开着,河面上吹进来的风也热气腾腾。

余秋感觉自己就像是洗桑拿一样,而且是吹风机对着自己身上一刻不停。刚出了汗,又被吹干了,接着又要出汗。

她手里头抓着搪瓷缸子,不多时,带出门的一杯大麦茶就喝得一干二净。

好在为了满足广大人民群众出行的需求,江县一边修筑公路的同时,一边也提升了航船的速度。原本要4个小时才能抵达县城,现在不到两个小时,船就靠在了县城的渡口边。

余秋直接跳下船,毫不犹豫地进了渡口办公室。不过从渡船到办公室一段台阶的路,她背上的蓝布褂子颜色又深了,那是细密的汗珠贴到了布料染出来的色彩。

相熟的值班阿姨赶紧伸手将余秋拉进屋,一边将电风扇对着她的方向吹,一边奇怪:“你这是要去哪?去县医院吗?大热的天。他们也真是的,你好歹是个干部,也不晓得弄个车子送送你。”

“我去坐火车。”余秋直奔主题,“阿姨,电话机能借我用一下吗?我要打个电话去海南。”

渡口的工作人员先是奇怪:“你去坐火车,干嘛这么早下来?再坐两站才到啊。”

她又反应过来恐怕是个急电话,赶紧又将电话机推过去,“你打吧,没事的。那边有个备用电话,有什么急事他们会喊我。”

因为江县依山傍水,更因为现在全帼的现代化公路建设几乎都还是刚刚起步,所以水路交通在全县来自全省起着举足轻重的作用。这种特殊的背景使得渡口办公室的电话机可以打长途电话。

这也是为什么余秋要在县城渡口先下船的原因。

这个时代私人如果想打长途电话,必须得去电信局。因为长途电话并不是直接接通的,除非是杨树湾医疗站那样特殊的线路,否则一般长途电话都要经过话务员的转接。

此时的电话线路非常紧张,一个长途电话打上一天才能接通不是什么稀罕事。想要快点儿排上,就得依靠特殊的优先政策。

这个年代的电话通讯主要是为了保障工作开展,所以高级别的单位打出去的电话,会优先被安排接通。

余秋先拨了长途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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