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篇通讯稿结束之后,又是慷慨激昂的乐曲。 (73)
,由话务员接通电话的时候,她直接自报家门:“我是333干部余秋,从中央回江县开展工作。现在我有重要的工作安排要尽快布置给海南岛上的同志。但我本人又接到了新的任务,得赶火车去汇报工作。所以麻烦你们帮帮忙,尽快帮我接通这个号码。”
那边的话务员特别痛快,立刻应下。不知道是刚好这个时候电话线路不太紧张,还是优先给她插了高级别的队,电话很快就接到了海南岛上。
余秋听到对面的响声,急得不得了。千万得赶紧接电话呀,要是这通电话打不通的话,她再来下一次,就不知道要排到什么时候了。
长长的嘟嘟声可真叫人心焦,外头的知了一声接着一声,搞得余秋无比惆怅。难道是因为工副业发展迅速,各家各户都不缺钱,也不需要小孩子们出来做知了猴卖钱了吗?怎么这么多知了啊。
对了,这次回去都没来得及问大青山上的知了猴到底养的怎么样了。就算不入药,开发出来也是一味美食。还有先前他们说要养蜻蜓来着,到底养成功没有?
电话还在嘟嘟响,余秋都快急出心脏病来了。她再怎么想办法打岔,也没法子静下心来。
好在那头终于有人姗姗来迟,像是刑场上刀下留人一般,屈尊纡贵地开了口:“喂——”
余秋一听到二小姐的声音,就忍不住抱怨:“你怎么才来呀?”
她都以为电话打不通了。
二小姐立刻笑:“早知道是你的电话,我就是像伊卡洛斯一样用蜡粘着羽毛当翅膀,也要立刻飞过来。”
余秋在心里头冷笑,天底下还有人会咒被太阳晒化了蜡,然后从高空上摔下来跌死的。
她可不理会二小姐的暧昧之语,直奔主题:“快点,将你在海南岛上拍的纪录片用最快的速度剪辑出来,然后送去河南。我给你个地址,尽快送过来。”
二小姐笑了起来:“你就这么想我啊?今日不见如隔三秋,看不到我人还要看电影。”
余秋没工夫跟她废话,她还得想办法赶火车呢。她语气严肃:“这件事情非常重要,很可能会影响我们整个特区的经营情况。所以,请你务必慎重,以最快的速度,最严谨的作风完成这件事。”
二小姐笑得厉害:“为你效劳,我荣幸之至。”
余秋迅速报了地址,然后也不跟二小姐寒暄,直接挂了电话。这年头的长途电话费贵得要死,就算是公家报销,她也不好意思叫人家渡口吃这么多亏。
余秋转过头的时候,才发现电风扇关了。渡口的阿姨正在用扇子帮她扇风。
她奇怪不已:“停电了呀?”
什么时候停电的?她都没在意。
阿姨却在笑:“我关的,太吵了,我怕你讲电话会听不清楚。”
现在的电话通话质量也不行,不知道是不是因为电压不稳定。
余秋不好意思的要命,赶紧跟阿姨道谢,又急着出去赶公交车。
转去客车站的话,坐客车去火车站,速度要比坐船快一些,不过价钱也要贵一点。但这时候她已经顾不上省钱了,错过了火车,花的钱更多不说,能不能买到票也要打个大问号。
阿姨看她慌慌张张的样子,心疼的厉害,赶紧切了个西瓜,让她捧在手里头用勺子舀着吃:“不着急,过去等车还要几分钟。下了车等火车的时候,吃了也好消消火。”
余秋想要给她钱,阿姨却死活不肯收。这就是他们单位发的防暑用品,也不是她花钱买的,收什么钱啊。
余秋急着赶车,不好跟人家推推拉拉,只得道了谢,再三保证等何东胜回来,她一定让何东胜带椰子,保准比椰子糖更好吃。
阿姨笑得合不拢嘴:“好哎,我还想着呢,嗯,什么时候有空了,我也要去海南岛上逛逛。”
余秋人刚走到公交车站,前头就有辆吉普车停了下来。刘主任摇下车窗,探出脑袋招呼她:“又跑去忙什么呀?要去哪儿?我们捎上你一段。”
余秋大喜过望,也不跟人客气,赶紧上车。
待她看到车子后面坐的都是龚家人的时候,她尴尬地伸出了自己手上捧着的西瓜:“要不要尝尝?我们江县人自己种的,沙瓤土长西瓜最好。”
她还特别认真地强调了一句,“刚切的,我没吃呢。”
车后座上的人都笑了起来。龚平的大哥还感慨了一句:“小弟以前最喜欢吃西瓜了。”
刘主任倒是记得,还笑呵呵地附和:“没错,有一次我们打了伏击,把二鬼子的消暑西瓜全劫过来了。唉呀,西瓜那叫一个甜,我们都当成饭吃。结果吃的爽快,到后面一个个闹肚子了。还是龚平在山上给我们找了草药,煎了水叫我们喝,这才止住。亏得没再拉下去,鬼子当天晚上就搞报复,又开始扫荡。”
龚平的二哥叹气:“特别狠,新加坡沦陷的时候,我在那边做小生意。当时差点儿被抓去泰帼修死亡铁路。亏得路上碰到了熟人,我偷偷跑出来了。当时我们那一批同伴,就活下来我一个。”
龚平的侄子从烈士陵园回来脸色就不太好看,此刻听了父亲的话,下意识冒出一句:“不要再打仗了,死了好多人。”
他大伯却吹胡子瞪眼:“是我们要打仗吗?是人家来屠杀。假使我们不去打仗,敌人会用刺刀杀死了我们,还要用手指着我们骨头说:
‘看,这是奴隶!’”
余秋惊讶不已:“您也知道这首诗呀?”
“我们为什么不知道?我们不仅支援抗日,我们也有义勇军的。我们可不当奴隶。”龚平的大哥突然间起了谈性,“你们永远不要忘了这一点。”
余秋也不知道他说的你们当中包不包括自己,只跟着一块儿点头。
龚平的二哥倒是发了话:“不打仗是好事,能不打还是不要打。一打仗啊,人都死了,家也没了,到处都是乱糟糟的,可怕的很。”
刘主任保持微笑:“那你们放心,没那么容易打起来。”
龚平的大哥却不相信:“你们不是在搞战备,准备同酥连人打仗吗?”
刘主任还是笑:“未雨绸缪,我们还是开放和平的道路,能动嘴巴说的事情尽量不要挥拳头。打的头破血流,两边都吃亏。”
余秋下意识地捂住了嘴巴,眼睛盯着车窗外的风景,飞快地思索问题。
不打好,中苏不要打仗,双边关系也要改善。
虽然舆论普遍认为酥连的解体解决了中帼的心腹之患,一个强大的邻居对于任何帼家来讲都是无声的威胁。
但同样的,酥连的解体,俄罗斯的全面倒向美帼,也让中帼在帼际上举步维艰。为什么90年代会发生著名的三大耻事件?是因为中美差距进一步拉大,美帼人感觉可以实力碾压中帼,所以肆无忌惮的吗?
当然不是,最根本的原因是美帼不用再忌惮中酥连手,当时的俄罗斯是典型的亲美政权。他们的总统甚至连谋求连任,都要求美帼人出手帮忙。
饿罗斯的全面倒戈,使得美帼完全肆无忌惮。它可以采取一切手段侮辱打压中帼,不必担心这双方会联合起来。而当时的中帼在这种外交困局下,却只能咬牙硬扛着。
酥连解体带给中帼的真的只有好处吗?社会主义联盟的崩溃,是不是也意味着我们在世界上的孤立无援?
俗话说,一个篱笆三个桩,一个好汉三个帮。就像两个家族一样,家族内部有斗争,大家都会想当老大。但是家族之间发生纷争的时候,哪个家族人多势众,哪个家族就占上风。
两岸统一了,我们的外交人员见到外帼代表,不用再腰一弯,头一低,手一伸,感谢对方帼家支持一个中帼的原则。
倘若社会主义阵营能够继续坚挺下去,那是不是整个世界的格局又会发生新的改变?
我们在嘲笑这个时代的人傻,只讲理想的时候;他们是不是也在嘲笑我们只会盯着利益看,活着没有任何理想?
余秋想得过于出神,车子抵达汽车站时,她都没反应过来。
还是刘主任表达歉意:“实在对不住,我们还有事,不能送你去火车站了。刚好,你进去等个10来分钟,就有一班车去火车站。”
余秋茫然,这才反应过来自己要下车了。她赶紧道谢,拎着简陋到寒酸的行李包下车去。
车窗门合上的时候,龚平的大哥突然间发了句话:“你们的政府只要继续保持现在的清廉,并且提高效率,你们的经济建设一定能够大幅提高。前面问题不大,效率是关键。你们政府做事实在太慢了,这种反应速度跟不上时代发展的。”
汽车开远了,余秋也拎着行李直接上了的客车。这一回她的速度倒是快,只花了半个多小时就到了火车站,距离发车还有接近一个小时的时间呢。
然而速度从这个时候就按下了暂停键,时间往前跑,事情却停留在原地。
余秋先是遭遇了所有出行人最讨厌的火车晚点。一直从下午等到晚上,她都挣扎着要不要再掏钱买点儿夜宵的时候,火车终于姗姗来迟。
接下来,整个火车行驶的旅途,也是一场巨大的悲剧。这个时代的蒸汽火车似乎没有快车的概念,反正站站停,速度慢的惊人。
这些计划内的时间花费了还好说,最可怕的就是临时停靠。谁也搞不清楚列车为什么要停下来,但只要停下来,大家就只能等待。
余秋之前几次出行要么是秋天,要么是冬天,而且因为待的是卧铺,所以整体环境比较宜人。
这一回她惨了,大夏天的,老绿皮火车上的电风扇跟摆设一样,即使转动着也发挥不了什么功效。况且这电扇的数目也是极其有限的,一股热风吹到身上还没有感受到是什么滋味的时候,它就像渣男一般,迫不及待地投向另一个人的怀抱。
余秋真是无比怀念飞机呀,专列也行。坐这种车子实在太要人命了,她数度担心火车上会发生严重的中暑事件。在这种高温闷热而且人挤人的环境下,中暑太正常不过了。
好在列车上的工作人员经验丰富,虽然客观条件有限,但他们还是尽可能做好了一切防范措施。
什么绿豆汤酸梅汤还有冰汽水,列车员推着餐车不停的走来走去。橘子味的冰汽水的确冰镇过,拿出来的时候瓶子上还聚集了细密的水珠,看着诱人极了。只不过价钱有点儿贵,得5毛钱一瓶,喝完了还得把瓶子还回去。
余秋琢磨了一下,还是要了一毛钱一搪瓷缸的酸梅汤。就算味道淡,只要能够解暑就行。
他出去上厕所的时候,没听见列车员相互咬耳朵议论:“333的干部从劳动人民里头出来的就是不一样。你看那个小秋大夫都已经上中央了,人家照样舍不得喝汽水,只捡最便宜的酸梅汤喝。这才是从劳动人民中来,到劳动人民中去。”
余秋听了苦笑,心中暗道,那也是被逼的呀。要是她每个月按照中央干部的级别有几百块钱的工资,你看她会不会敞开来喝汽水。5毛钱已经是她一天的伙食补助,她舍得喝汽水才怪。
这种一味要求人做出牺牲的策略不是长久之计,以后肯定还是会出问题的。
火车颠簸了好几天,总算到站了。虽然帼内舆论普遍认为河南经济欠发达,但说实在的,起码在70年代,河南的交通状况还算是相对好的。作为铁路交通运输枢纽之一,河南很多地方都有火车站。
余秋随着人潮出站,还没有来得及四下张望,林斌就在那里拼命招手喊:“这边。”
等拎上余秋的行李时,他又忍不住抱怨:“你怎么这么慢呀?你看看这都几天功夫了。”
余秋才恼火呢:“你问我?你应该问的是火车,为什么火车这么慢?”
林斌不以为意地挥挥手:“就是要整顿火车呀,现在正全面整顿呢。”
他领人上了吉普车,刚吩咐司机开车,余秋就发话:“去邮局,我有个包裹要领。”
林斌目瞪口呆:“你在河南有什么包裹呀?”
他又看余秋手里头找的可怜的行李,顿时了然,“你不会把东西寄过来了吧?唉呀,你也太浪费了。就是路上受点儿罪,也不应该浪费邮政资源啊。好了,回头再过来拿,给你安排的是宾馆,里头东西都有。”
余秋却不同意:“我必须得拿到包裹。”
林斌急得不行:“你要再这么磨蹭,人走了的话。别怪我没有时间提醒你呀。布特同志已经过来好几天了,他不会耽误很久的。”
余秋挑了挑眉毛,漫不经心道:“这跟我有什么关系?我又不是搞外交的。”
林斌瞪大了眼睛,一副难以置信的模样:“不是你想见他吗?我看你对柬埔寨特别关注。”
余秋却不肯承认:“我只是好奇而已。”
林斌不答应了:“那不行,布特同志也想见见你的。他想感谢你为虹色高棉同志提供的生产建议。他们水面种植的水稻已经收获了一季,种的就是杂交稻。”
余秋转过头,满脸震惊:“真的吗?”
“那当然。”林斌点头,“这一次,他还带了点儿丰收的谷穗过来给主席看呢。主席特别高兴,所希望所有的社会主义兄弟姐妹都不要挨饿,大家共同为社会主义事业奋斗终生。”
余秋捂住了胸口,打定主意:“那我更加要拿包裹了,这个包裹对我来说非常重要。没有它的话,布特同志见我也没有意义了。”
林斌磨不过她,还是让司机把人送去了邮局。她凭借身份证件跟介绍信,顺利地拿到了包裹。
司机不敢耽误时机,赶紧松开离合器,又将人往目的地送。
余秋人跟着林斌进屋子了,外头的警卫员还在认真检查包裹。她也不着急,调整好面部表情等待主席的召见。
里头传来笑声,老人的心情显然相当不错:“那好,赶紧让他们进来吧。你不是担心去海南岛上同志的生活情况吗?我们的同志刚好从海南回来,她对那儿的情况最了解。”
余秋的心猛的缩了起来,她一点儿也不希望这个人关心华侨。她甚至害怕他会请求让这些人重返柬埔寨。假如这样的话,她所有的努力就付诸东流了。
警卫员出来招呼余秋,余秋调整好脸上的表情,保持一种热情亲切又礼貌的态度。
她笑着从屋里头的人问好,然后朝那位身材高大,面色黝黑的中年男子微微点头:“您说柬埔寨华侨的生活情况啊,耳听为虚眼见为实。刚好,我们拍摄了岛上生活的纪录片。他们到底是怎么生活的,一看就知道。”
老人哈哈大笑:“我说我们的女同志绝对是半边天吧。她们做工作一点儿也不比男同志差,而且考虑问题周到又仔细,很有前瞻性呢。”
他的目光转向余秋的方向,“你看,我就是让她来汇报一下岛上疟疾的控制情况。她却连这个都想到了,什么都准备的妥妥贴贴。”
余秋露出了腼腆的笑:“都是谨遵您的教诲,为人民服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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叫我过来做什么
包裹经过了检查, 被警卫员重新送到屋子里,电影放映员尽忠尽职的播放着影片。
老人也来了兴趣, 主动邀请布特同志一块儿看, 还笑着点评电影里头的内容。
林斌跟余秋坐在角落里。小林大夫十分稀奇:“你们的速度可真够快的呀,这才多长时间居然连电影都拍出来了。”
还有余秋真是够够的,过来汇报工作竟然随身携带影片?真是会搞花样,知道怎样才能引起领导的重视。
哪个不晓得主席其实喜欢看电影的,尤其喜欢看这种反映老百姓生活的片子。这几年电影制片厂拍的各种文教纪录片跟技术推广片, 主席基本上都看过,还特地找人过去问过情况。
嘿!就这样, 还说什么不应该她汇报工作, 这叫越级。这家伙早就准备好了吧。不然的话, 简单地汇报工作怎么还会被她玩出朵花来?为什么要带上影片?
亏得一般人都没她花头多, 要都是这么汇报工作的话, 那电影可要放不过来了。
余秋两只手不由自主地攥紧了,说话声音倒还平静:“我是怕我汇报的时候太紧张,话都想不起来了。我又不好拿着草稿念。既然这样,不如直接看吧。好与不好,看了就知道。”
林斌显然不相信余秋的话,她又不是头回见主席,怎么汇报个工作还会害怕呀?
余秋苦笑, 就算见千百次, 她仍然会害怕啊。
谁知道这位老人究竟在想什么呢?就好像他突然间莫名其妙把自己拎过来追问华侨的生活情况一般。他关注的真正是这个内容吗?
老人正认真看着电影, 似乎对屏幕上展现出来的影像都充满了好奇。
当他看到众人种植红树林时, 还发出了啧啧赞叹,一个劲的表示,应该的,就要多种红树林。搞这方面的专家研究过,红树林的功效一点儿也不逊色于堤坝,甚至更强大。
“红树林就像格命者,百折不挠,看似柔韧,却是柔中带刚。树是好东西,长在那里,不管风啊还是浪啊,过了树就会被遏制住劲头。”
他看着布特同志意味深长道,“树木就像卫兵,也就是我们的人民。无论多厉害的敌人,只要陷入到人民的战场中,就一定会被消灭掉。堤坝是什么?堤坝就是我们的政府。人民依靠政府作为后盾,就像红树林依托着堤坝。他们都知道,自己后面有东西靠着的。”
布特同志似乎有些激动,认真地强调:“您说的是,我们永远不能也不敢忘记人民。忘记人民,我们即便获得了胜利,胜利的果实也会被窃取。”
余秋的心简直悬到嗓子眼了,她真怕这位布特同志会说出什么依靠人民继续消灭敌人之类的话。因为这意味着清洗,在翻出真正的特务的同时,有大量无辜者会被连带着清洗。
好在电影还在播放,老人又兴致勃勃地投入到电影镜头中去。布特同志不知道是出于礼貌还是同样被电影吸引了,跟着认真地看起了屏幕。
屋子里头静悄悄的,就连林斌都瞪大了眼睛,好奇地看着海南岛上的一草一木。哎呀,海南岛四季如夏是真的呀。余秋上岛那会儿还是春天吧,瞧瞧大家都是短衣服了。
哎哟,这是什么果子?看余秋吃的叫一个香。这人真不够意思,去了趟海南岛,居然都不带点儿吃的回来。
余秋漫不经心地敷衍他:“会坏,天这么热,水果不禁放,运过来早坏了。”
她哪里有心思管林斌吃什么呀。给他两颗椰子糖就不错了。她的注意力全在看电影的两位元首身上。
瞧见红树林里头的鹅群跟鸭群的时候,主席又哈哈笑,说这养这些不用费饲料。
看见屋顶上的菜园时,他先以为那是泳池,听讲有些地方为了节约面积,是建屋顶泳池的。
后来发现水面上头漂浮的菜,他才来了兴趣,还特地又招呼余秋:“你们还自己在上头搞水面种植呀。”
余秋毕恭毕敬:“养鱼种菜都是顺带着的,主要目的是为了防暑降温。海南岛上太热了,这么晒的话,屋子里头的人吃不消。”
老人笑起来,带着点儿小得意:“用的还是游泳池的原理吧,夏天池底凉快。”
说着他又跟林斌抱怨,“你们都不让我游泳,其实游泳才畅快呢。就外头的那个大河,一个猛子扎进去,痛痛快快地游泳,又舒服又自在。”
余秋赶紧反对:“你在游泳池里头可以,还是不要到江河里头去游泳了。万一有传染病的话,会很麻烦的。”
老人很执拗:“你们不是消灭血吸虫丝虫病的吗?那我有什么好不敢的。”
余秋表情严肃:“不可能完全消灭的,只能说控制住了大规模的流行。”
即使到2019年,他们依然会碰上患血吸虫病、丝虫病的患者。
老人叹气:“那这样的话,让老百姓怎么下水干活呢?”
“做好保护措施穿上胶鞋跟防护衣。”余秋认真道,“做好保护是最重要的。我们不可能轻而易举消灭掉某个物种,也不能这么做。对于地球而言,它们的存在原本就有自己的意义。我们必须得保护地球基因库的完整性。因为我们谁都不知道它究竟会有什么神奇的作用。
就好像蚂蝗吸血听上去很坏,但蚂蝗同样是一味药,在外科手术当中我们还可以利用蚂蝗的特性来提高各种显微外科种植术的手术成功率。
眼下我们不知道血吸虫丝虫有什么用处,不代表它们将来就不会被发挥出功效。这就是自然的神奇之处,我们与其说是战胜自然,不如说要学会跟自然和谐相处。”
那些你认为有害必须得彻底消灭的人,且留他们一条生路吧。他们也能发挥出其他功效。
老人脸上浮着笑容,突然间转头同那位布特同志说话:“你看,专业的事情就只能问他们。搞这个,我没他们清楚。你不要相信外头的鬼话,好像我什么都知道一样。不可能的,我又不是搞这个的。不学习这方面,30年前我不知道,30年后我还是不清楚。”
布特同志朝余秋点头微笑,还客气地道谢,谢谢她帮忙答疑解惑。
余秋感觉非常微妙。她知道面前的这个人是历史上赫赫有名的刽子手,他的手上沾满了人民跟同志的鲜血。可是他给余秋的感觉却是温文尔雅的。甚至他坐在这里,就让人感觉如沐春风。
人是多么神奇的生物呀,一个人究竟是怎样的,永远不会有张精准的标签贴在他脸上。
余秋退回角落的时候,林斌还在兴致勃勃地压低声音作介绍:“布特同志一点也没领导的架子,更加不是军阀。他还跟服务员一块儿干活,自己收拾房间,特别的和气。他原则性很强的,三大纪律,八项注意贯穿在生活的每一处。
这次他带着夫人跟女儿一块儿来的。他女儿没见过大葡萄,出于好奇,栽了颗院子里头,结果被他骂哭了。他还带着女儿特地找我们工作人员道歉,说她毁坏公物。葡萄不是她种的,她没有资格伸手摘。”
余秋的手已经伸向果盘,正要抓几颗葡萄撕着吃。她情绪高度紧张的时候,就会忍不住想吃东西,这样可以转移注意力。
眼下听了林斌的话,她只得默默地收回手。
结果小林大夫先老实不客气地抓起葡萄塞进自己的嘴里头,声音含混不清:“他是好同志。”
余秋依然平静:“好人未必不会办坏事。”
□□被提炼出来之后,最早还是用于治疗马飞毒瘾呢。结果怎样?结果证明他是比马飞更厉害更严重的毒品。
林斌说服不了余秋,他没办法理解余秋对于简朴塞或者更准确点而讲是对于虹色高棉领导人的敌意。
他叹了口气,想要好好劝劝自己的朋友时,那边老人家又招呼赤脚医生过去答疑解惑了。
“屋顶上的菜园,你们要怎么搞?怎么样给它改良一下,用在其他地方也合适。这样子既有菜吃,也凉快嘛。我听你们王老先生讲,简朴塞热着呢。”
余秋摇摇头,很认真地强调:“除非是盖新房子,否则都不太合适。一般多雨的地区都是坡顶屋面,这样可以帮助排水,减少房屋渗漏发生。我们总不好为了上头搞个菜园,直接把屋顶推倒重做。这样成本太高了。再说上面弄菜园的话,要考虑一个承重能力问题。房子承重不行,上头有水池,会把房子直接压垮的。
包括海南岛上,目前也就是集装箱楼顶搞这个水池菜地。像其他的茅草房,首先一个茅草本身就有隔热的功效,相形之下,屋子里头热的没有那么厉害。另外一个就是在房屋周围种植树木跟爬藤植物,利用绿叶的遮阴效果。”
余秋大着胆子微笑,“搞具体的工作要有具体的方法,不是一招鲜吃遍天的。就好像人一样,有的人擅长种地,有的人擅长养殖,还有的人擅长做买卖,帮助物资流通。一样米养百种人,每一种人都是社会所需要的。每一种方法只要应用得当,就都能帮助人们生活的更好。”
老人点点头,又跟布特同志说话:“做这些事情,还是他们基层同志最清楚。不能光听报上来的结果,那些东西不知道修饰了多少。只要你问起来那都是千好万好,没有任何不好的地方。你要是真信了,推广到下面所有的地方去,吃亏的还是老百姓。”
他的手轻轻敲击着藤椅,像是深思熟虑,“我看这个办法你们也要因地制宜。最多,最多就是补充城市居民的蔬菜。能补充一点是一点嘛,可以节约更多的土地去种粮食。人既要吃饭也要吃菜,还得吃鱼吃肉,不然营养不均衡,长出来就是一个虚胖子,不结实。”
因为余秋要的急,所以影片只剪出了40分钟。
电影放完了,老人没有评价好与不好,只同布特同志继续说话:“亲王,亲王一家人还是要尽快迎接回去,要建立起联合政府。他反对过你们,你们也反对过他。但是为了战胜共同的敌人,你们同样联合在一起,互相支持互相帮助。现在也一样的,战场上的仗打完了,搞建设同样是一场恶战,需要所有人团结在一起,共同努力。不要小看这件事,建设很艰难。我们当初说不要犯苏联犯过的错误,但同样的,我们自己也在犯错误。现在我告诫你,不要犯我们跟苏联都犯过的错误。可我还是相信你们照样会有自己的错误。
都会犯错的,除非不做事,否则每个人都会犯错。错误永远不可能避免,最重要的就是发现错误要立刻改正。不然的话,犯错误的是我们,倒霉的就是人民。”
布特同志说了什么?翻译的话慢条斯理,余秋跟林斌呆的位置有点远,她一个字都没听清楚。
她不知道林斌是否听到了,但她清楚,即便一个字都没落下,林斌也不会向她透露一个音节的。
他们是朋友,但他们都有自己的纪律。
就好像林斌绝对不会告诉他,为什么老人要把她找来一样。
藤椅上的老人还在同客人说话。很显然,他非常重视虹色高棉的同志。因为他原本就不喜欢接见外国客人。近几年来,一般的外宾根本不可能得到他的接见,而且是这么长时间的接见,这简直不可思议。
“你说要学习我,我没有什么东西值得被学习的。你讲的那些,都是□□人共同智慧的结晶,不是我一个人的,不过是挂着我的头而已。况且我也不觉得比起马列主义,它有什么了不起的。
如果你非要学习的话,我给你的建议是学习十大关系。要学习吸收别国的长处,既不能一股脑儿照搬,也不能处处敌视。你看我们刚才看的纪录片里头,我们禁毒的方法就有从新加坡学的地方。人家有现成的经验,同样是个岛,又不能封闭起来,怎么把禁毒工作搞好?我们也可以拿来主义,学习人家的长处。
资本主义里头不全是坏东西,资本主义的财富也是劳动人民创造的嘛。他们智慧的结晶也一样的。我们要学习吸收转化应用,不能一谈资本主义,就好像是洪水猛兽,看都不能看,碰都不能碰。
还有一个是要处理好党与非党的关系。我们这边主要是民主党派跟党外人士。你们那边我看主要就是你们同亲王。
秦王在老百姓心目中,威望很高,老百姓是认同他的。他也为了简朴塞的解放跟独立一直奔波努力,做了很多事,这些老百姓都看在眼里,你们也不能否认。
既然这样,就说明你们有共同的基础,你们都是希望简朴塞能好的。有这个大前提在,大家就有共同的基础搞团结。
吵架是会有的,肯定要吵架,舌头跟牙齿在一起还得打起来呢。可你要是割了舌头或者敲了牙齿,人就吃不了饭,人不能吃饭那就饿死了。
吵架不可怕,但不能因为吵架就破坏了团结。要大团结小吵架,得允许人家讲话。人家旁观者清,能够一眼看到你们犯的错误。这就是一面镜子,照得清清爽爽的,能省很多事情呢。”
老人难得一次说这么多话,到最后他不得不停下来换了口气,才接着说下去,“当然,这只是我的一点儿看法。简朴塞是怎样的,将来又要建设成什么样子?还是要看你们自己。没有谁比你们更加了解那片土地,希望你们不要辜负人民的期待。我们既要讲究艰苦奋斗,也要考虑人民的利益,保障人民的生活。”
电影放完了,贵客又不用林斌陪同。小林大夫无所事事,索性拉着余秋说话:“你想太多了,虹色高棉的同志让城里人下乡就跟我们一样,主要是为了促进农业生产。他们没搞大疏散,只是将一部分年轻人动员到了乡下。不然他们不能一辈子靠援助过日子呀。”
林斌掰着手指头数给余秋听,“水利,兴修水利工程迫在眉睫。不把这件事情搞好的话,农业生产就不用说了,肯定没希望。还有一个就是排雷,不将炮弹全都清理干净的话,那老百姓也没有日子活。
这些都是我们曾经经历过的生活。他们从从林中走出来,就像我们当初走出陕北的窑洞一样。他们是我们的同志,是我们曾经经历过的岁月。”
余秋苦笑,摇头道:“不一样,他们不能照搬我们的模式。你不要忘了,国情以及时代背景都不同。
从国情上来讲,简朴塞是一个佛教国家,人民的思想不同。还有一点非常重要,我们建国之初绝大部分人口都是农业人口。也就是说,相形之下,下放知青对于农村而言虽然是负担,但负担的程度并不足以让乡村崩溃。
简朴塞不同,你也听说了,单是一个金边,就占据了全国1/3以上的人口。就好像下乡的时候会有人哭哭啼啼一样,人们对进城充满了期待,但鲜少有人愿意去农村从事农业生产。面朝黄土背朝天被当成一种惩罚。
而新修水利工程需要大量的劳动力。当农村劳动力不足以完成的时候,政府势必会动用更多的城市居民。在这种情况下,二者会不会产生冲突?而且是剧烈的冲突。
另外一件就是我刚才讲的,国际背景不一样。我们建国之初,世界大战消停还没有几年。可以说全世界都满目疮痍,大家都焦头烂额。相对而言,整个世界的环境都很糟糕。
可现在不同了,第2次世界大战结束已经30年。很多国家都从战争的创伤中走出来了,创造了比战争之前更加丰富的财富。
简朴塞人民虽然之前处于战争中,但并没有与世隔绝,他们知道外面的世界发生了些什么事。世界经济的发展不可能不对他们造成影响。
在这种情况下,你觉得在强调人民艰苦奋斗,会对每个人都产生积极效应吗?当这些人的态度不够配合的时候,你说,会不会发生苏联的□□事件?当权者会用惩罚的态度对待不配合的生产者?”
林斌眼睛瞪得大大的,似乎觉得从余秋口中听到这些话很不可思议。
他甚至站起了身,直接拉着余秋出去,也不管还在藤椅上交谈的老人跟客人了。
老人倒是看到他直接扯着人袖子出门,还笑着跟布特同志说了一句:“不用管他们,他们都是医生,对咱们说的事情不感兴趣。我看他们肯定又是去琢磨有什么好办法可以治病救人了。”
林斌现在只想有个人来救救自己。他在葡萄藤架子下团团转,感觉头痛的很。她觉得余秋肯定是去了一趟东南亚,然后就叫人下了蛊。
啊,听说那边的蛊可厉害了,比云南的蛊还可怕。人只要中了蛊之后,那就完全不受控制了。
这个人怎么回事?为什么油盐不进?自己都说了那么多了,她怎么就是转不过弯来呢?
时间已经近黄昏,太阳挂在墙角边,心怀眷念,迟迟不愿离开。院子里头的葡萄是早熟品种,这会儿已经结了一串串的果子,晶莹剔透,瞧着可真是诱人。
小林大夫这会儿没有心思摘一串葡萄好好尝尝味道,他就皱着眉头看余秋:“你到底要怎样啊?你还想怎样?”
就没有见过比她更折腾的人。说要撤侨,也让她撤了。这么多人啊,稀里糊涂就全放到海南岛上去了。
当时给出的理由是美国人可能会搞轰炸,所以早走早好。可实际上,美国人也不愿意浪费炸弹啊,走都走了,炸没了再走又有什么意义呢?到时候他们自己面子都不好看。
好在这个事情是国民党牵头做的,资本家们惧怕□□的政权也是正常的事。反正葫芦僧判葫芦案,稀里糊涂也就过去了。
怎么现在她还没完没了了?
林斌咬牙切齿:“你到底要怎样?给个准话呀。”
余秋看着他,声音轻轻的:“我不要怎样。他把我叫过来,心里头不跟明镜似的吗?或者,如果你愿意的话,你能否告诉我,叫我过来做什么?你们究竟想看我做什么,还是想从我口中听到什么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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打死不要承认
太阳挂在墙头累了, 滴溜溜地掉了下去, 天边只剩下红彤彤的云霞。晶莹剔透的葡萄果叫那霞光一照, 立时成了玛瑙, 红的都能闪瞎人的眼。
霞光如血,林斌就像是泡在血中而不自觉。他皱着眉头, 感觉余秋问那个很蠢的问题:“叫你来当然是为了问海南的事。除了你,谁有空啊?”
余秋面色平静:“廖组长的秘书有空,电话有空, 电报也有空。”
林斌不耐烦地挥挥手:“那也比不上你, 秘书的级别摆在那儿, 晓得的事情有限。电话电报怎么能讲清楚?当然是你本人到场好。再说了——”
他压低声音, “你不一直对虹色高棉的同志有意见吗?好好的同志,搞成这样多不好。刚好这次……”
他话没说完, 突然间变了脸色。
余秋的眼睛落在他脸上,声音轻轻的:“所以他是为了缓和我跟一个从没见过面的人的关系?”
林斌的眼睛渐渐睁大了, 他似乎想到了什么, 面上的表情完全控制不住地显出了惊惧的神色。
他的眼睛也死死盯着余秋,突然间没头没脑地问了个问题:“我问你, 你怎么知道金边大撤退的事?”
余秋笑了起来:“你们也发现那个计划了?没错, 的确应该有个计划的。都发动总攻了,都已经派代表团到中国了,都胜利在望了, 怎么可能不赶紧制定计划。”
就算计划的保密级别再高, 一般的高层都没办法触碰, 那也得有实行计划的人。
否则金边好几百万人口想要疏散出城市,没有士兵押送看管的话,众人怎么可能乖乖听话。
洪水到来的时候,尚且有人不愿意离开家,舍弃自己奋斗了一辈子积攒下来的基业。何况是可能的空袭,谁都不知道美国人的飞机会不会飞过来,又何必惶惶然急吼吼离开家呢?
所以士兵是必不可少的,而且绝对不会是小队伍。他们必须确保家人送往目的地,防止中途有人逃跑。
只要有计划,只要有接到命令准备实行计划的人,只要有人存心寻找,那计划终有泄露的时候。
搞信息战,一向是中公的拿手好戏。
林斌脸上的肌肉急剧抽动着。他像是想到了什么极为可怕的事,过往种种不可思议齐齐涌上心头,像惊涛骇浪,剧烈地拍击着他的心脏。
字迹不一样,相貌不同,有两个抄过她家的红未兵说她不是余秋。
她会开很多刀,她会治很多病,她会这个世界上很多旁人不知道的事。她甚至没有正经学过医。
对,她不是特务,哪个国家哪股势力能够培养出这样的特务,那可真是明珠投暗,入错行了。
可,她是谁?她为什么知道这些?
这世界上没有人可以未卜先知的。
她当时那么笃定,甚至不惜想尽一切办法撤侨。就好像她看到了大疏散发生,看到了饿殍遍野一般。
这怎么可能呢?
还有就是海城大地震。虽然当时预测到了,可是全城疏散人口这么大的事情,又是寒冬腊月,命令怎么可能那么轻易就发出去?
李大哥跟主席汇报过了,是她提出建议,借着军事演习的由头,将这么多人全都送走了。
倘若不是肯定有那场地震的发生,她为什么敢冒天下之大不韪?
一旦地震只是虚惊一场,这件事的后果很严重的!停工停产造成的经济损失由谁来承担?鞍山是工业城市,举足轻重,连李大哥都不敢下决定。
林斌惊讶不定地看着面前的朋友。
霞光太过强烈,将她面孔的轮廓都冲淡了,让她整个人看上去模糊不清,就如同虚幻的光影一般。
林斌下意识抓住了她的胳膊,又追问了一句:“你到底是谁?”
余秋笑了:“你不早就知道了?”
一句话如晴天霹雳,直接将年轻的医学生劈得呆若木鸡。他知道什么?他应该知道什么?
一个答案呼之欲出,虽然荒谬可笑,简直胡说八道。可只要接受了这个设定,所有的疑惑都迎刃而解。
除非,除非她真的知道这些事会发生。
人从来不可能预测未来,因为人类的世界充满了偶然与必然。但人可以回顾历史,从人类发明文字开始,就开始忠实地记录人类的生活。
所以,所谓的先知不过是生活在未来的人。
林斌看着余秋,像是在看一个全然陌生的人。他仿佛第一次认识自己的朋友,他甚至还往后面退了两步,似乎这样可以方便他更加全面的观察面前的人。
他早该想到的,他为什么没想到?不,他应该已经想到了,只不过被他下意识地忽略了,他不愿意想这种没有意义的事。
真讨厌,为什么要告诉他这些?现在要怎么办?
小林大夫开始原地打转。他瞠目结舌,舌头吐出来老长,就跟夏天怕热的狗一样。
他连着转了几个圈,终于忍无可忍:“那你跑过来做什么?”
主席为什么喊她来?还特地让她跟布特同志见面。主席当然不会是为了调解他们之间的关系。
余秋一个赤脚医生,最多就是管国家计划生育的事。只要不是上级特别发令,她完全跟虹色高棉的领导搭不上关系。既然都没有工作往来,那她喜不喜欢虹色高棉的领导又有什么关系呢?
除非,除非主席是想用布特同志来证明什么?
林斌急得嘴里头都要起燎泡了。
电影是从海南寄过来的,那就意味着余秋离开海南岛的时候根本没有意识到自己会被召见,所以也没有准备汇报的材料。
等等,那她为什么又临时要人将这些东西寄过来?因为她已经猜到了。在主席让他打电话喊她过来的时候,她就猜到了一切。
林斌要哭了:“那你还来!”
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吗?发什么神经啊?老老实实留在海南岛,实在不行就去苔弯,再不行的话,赖在杨树湾装糊涂总行吧。反正装疯卖傻,她又不是头一回了。
余秋苦笑:“布特同志都来了,你们也喊我了,我怎么可能不来?”
林斌气得想一巴掌拍醒这家伙。布特同志来不来有什么重要的?柬埔寨的华侨基本上都已经撤光了。光是金边,就足足撤了40多万华侨。
她的目的已经达到,干嘛还要再管这件事?
“因为还有很多人啊。柬埔寨有几百万人口呢,他们都是人啊。”
林斌真是要七窍生烟了,柬埔寨跟她有什么关系?又不是美国人,非要当太平洋的警察——管得宽。
余秋正色道:“那都是人,生而为人,起码在生命面前,人是平等的。我不信仰公产主义,我没有正治信仰。我唯一的信仰就是生命。
我没办法做到我知道屠戮会发生,而我却无动于衷。我知道自己能力有限,或者说我清楚自己的微不足道。但只要有一口气在,我终究会努力去避免这些事情发生。
我不知道我做的是对还是错,我也不知道强行扭转这些究竟会不会造成更严重的恶果。但我只能做我认为对的事,否则我的心永远无法安定。我承认我愚蠢,我知道我并不高尚,可我只能顺应本心。”
余秋苦笑,“我知道你会说我多管闲事。人家国家的事情跟我有什么关系?我们国家自己的事情还管不过来呢。”
就好像她穿越前看某乎上有提问,如何看待参加无国界医生组织的中国人。其中有条高点赞的答案大意就是,吃饱了撑的,死了活该。中国还有那么多人看不起病看不上医生,为什么不去帮助那些人?国家培养了你,不好好为国家做贡献,非要跑到国外,去那些战火纷飞的地方找麻烦。那些人都是恐怖分子,早就该死。
可是白求恩不远万里从加拿大来到中国的时候,中国不也照样战火纷飞吗?他在战地医院给中国士兵治病,甚至最后牺牲了自己的生命,又要怎么算呢?
从这个角度上来讲,白求恩是不是个傻子呢?他完全可以留在加拿大。加拿大就没有看不起病找不到医生的病人吗?只不过他觉得中国人民更需要他。
“白求恩是公产党,他有信仰作为支撑。我没有,我有的只是不愿意看到那么多死亡。这是我的底线。”
余秋抬起头,目光盯着林斌的眼睛,“所以我来了。即便是飞蛾扑火,即便是徒劳无功,只要有一线的希望,我都会努力尝试。所以我需要你帮我,林斌。
既然你现在已经知道金边大疏散,那想必你应该明白布特同志并不像你现在看到的那样温文尔雅。他是隐藏的炸.弹,他随时有可能会做出疯狂的事。天降横财是灾难,突如其来的胜利会让人疯狂。也许他从头到尾都没做好治理一个国家的准备。
没有人是孤岛,所有的格局都是牵一发而动全身。我们为什么衷心地为柬埔寨高兴,因为我们认为这是社会主义的胜利。这是社会主义在亚洲的巨大胜利。同样的,柬埔寨正权的倒塌也将会代表着社会主义阵营的失败。”
霞光渐渐暗淡,晚风轻轻吹起。
余秋剪了两串葡萄,捧进房中。
屋子里头的老人已经停止了与客人的交谈,正在喝茶。
看到两个年轻人进屋,老人还调侃了句林斌:“不要哭丧着脸啦,那么多葡萄呢,剪你两串而已,剩下的也够你吃。”
余秋将洗干净的葡萄放在果盘里,笑道:“他不是为这个,他是犯愁被胡二姐比下去了。胡二姐养兔子剪兔毛攒钱给胡奶奶买电视呢。他也想给您买一个,不过在京里头不好养兔子。他愁的不知道要怎么想办法挣钱。我让他放暑假了抓知了猴,他还嫌这是小孩子的玩意,觉得丢人。其实在我们杨树湾,养兔子也基本上是小孩做的事。胡二姐的兔子还是二丫带着她养的呢。”
老人先是哑然失笑,旋即挥挥手:“我要什么电视机呀,我又不看电视。”
余秋正色道:“要看的,随着社会发展,以后电视的影响力绝对会大于报纸跟收音机。”
老人颇为无奈,认真地看林斌:“那你还是去捡棉花吧。我看他们种了很多棉花,等到收获的时候,应该需要不少捡棉花的工人。”
说着,他还邀请布特同志,“先吃饭,吃过饭我们出去转转。我们可以看看黄河水,那是我们中国的母亲河。它孕育了中华民族,也给这个民族带来了巨大的灾难。”
余秋也跟着他们一道用饭。
虽然是客饭,但饭桌上的饭食十分简单。不过是四菜一汤,一个砂锅鱼头豆腐汤,一个黄瓜炒肉片就是桌上的荤菜。剩下的不过辣椒炒干子、蒜泥空心菜跟丝瓜炒蛋。
布特同志显然十分激动,吃饭的时候还认真地强调,他一定会继承主席的优良作风,将这种简朴的风格带去柬埔寨,并坚持下去。
老人却笑了:“吃饱就好,各有各的追求。有人喜欢吃,愿意在吃的上头多花功夫也没什么。只要不奢侈浪费,都不是什么坏事。”
吃罢饭,他兴致高昂,没怎么休息就起身当向导,带人出去逛逛。
一路走,他还一路同人说话:“本来10年前就该来的,我那时候打定了主意要骑马一路沿着黄河走下去。可是有事,事情太多就耽误了。一耽误就是10年的时间,到现在才过来。”
他们下车走了没多久,就看见前头一片绿油油的农田。余秋远远看过去以为是稻田,因为没有看到水,她还当做是旱稻。
结果等凑近了细瞧,这才看出来是棉花。此刻的棉花绿油油一片,正是生长旺盛的时候。
陪同的工作人员在一旁解说:“这边就是我们改造的盐碱地。冬天的时引水结冰压在地面上,利用咸水冰化了之后将盐碱压下去,然后蒙上地膜,谷雨天下棉花籽。这样有地膜盖着,春天风沙大,地面水分也不容易蒸发,避免了土地重新盐碱化。等到棉花长好了,全部采摘过后,这边的地就翻耕,将棉花杆子压下去,防止盐碱水再往上头泛。”
布特同志听得津津有味,不时发出赞叹。柬埔寨也有大量盐碱地,这些没办法耕种的土地让人民生活陷入困苦。
“治理盐碱地的办法有很多,最重要的是因地制宜。像海南岛就有盐碱地,但那儿就不能用这个方法。因为天太热了,冬天也不结冰,所以他们在那儿种耐盐的植物,既可以产油也可以从土里头吸收盐。”
老人意味深长,“这些都是我们的技术人员提出的。你别看他们戴着眼镜,他们也是下田干活的人。就是不下地,待在实验室里头也辛苦的很。”
他慢慢地朝前头走,旁边的工作人员示意水库的方向。那边是建国之后,酥连支援中国建的第一座水库。
老人眯着眼睛,看水库的方向,隔了半晌才强调:“我们同酥连也是老朋友,都是社会主义。有分歧,吵过架,还动过手,但还是社会主义兄弟。我们一直没有关跟酥连坐下来好好说话的大门。”
布特同志似乎有些茫然,像是没反应过来老人为什么会突然提这个话题。不是说苏修吗?大家还因此而站队。
老人也没再说下去,反而指着脚下的土地强调:“你看到了水库的好处,农业灌溉有水用了。但搞技术的人能看到这么多水库的坏处。平原地区,水库多了,就积水多。地表积水多,下雨少的时候是好事,有水用嘛。下雨多的时候就麻烦了,全是水,那就要闹洪灾。地下水多了,就会渍水。地下水位叫人为地拉的过高,就导致盐分聚积,变成碱灾。我们修了水库,以蓄为主,却导致了涝、渍、碱三灾并生。真要算起来,还说不上是好是坏呢。”
他伸手指着前头的河,打了个比方,“我们的专家跟我讲,我们的河道已经变成肠梗阻了,到时候有水下来,想要泻掉,难的很。可是不修水库行吗?也不行,这么多老百姓要用水呀。人要喝水,地也要喝水。所以说,治大国如烹小鲜,每一步都难的很。每走一步都可能有害处。一年两年看不出来,说不定十年八年就见真章了。能怎么办?只能请专家会诊,让专家帮忙开药方子,尽量解决问题。”
旁边河南省委陪同的同志倒是笑着安慰了一句老人:“今年雨水少,入夏就不怎么下雨。幸亏有水库在,我们才能蓄积水,做好抗旱的准备。”
老人不以为意:“那要是突然间下大雨,你们又要抗洪喽。”
他侧过头跟布特同志说话,“所以,要团结。我算不上你的老师,我只是年纪大了,想多说几句。我对你唯一的忠告就是团结一切能够团结的力量。酥连是第一波社会主义国家,我们跟朝鲜算是第二波。现在,你们跟越南算是第三步的。我们总是希望你们能好的,这样社会主义阵营才能强大。看到你们都好了,那些摇摆不定的人也会受到感召,投入到社会主义阵营的怀抱中来。
越南比你们基础好些,越南的同志有搞建设的经验。你们差点,一直在打仗,没办法安安稳稳地搞建设。现在仗打过了,那就要团结有经验的同志,团结党外一切想要建设好国家的同志。独木不成林,只有互相帮助,发挥所长,才能够茁壮地成长。”
他们一直在河边,在棉花地头转悠,直到暮色降临,天光淡去,前头的路都要看不清了,老人才意犹未尽地踏上了回去的车。
林斌突然间发话,指着余秋跟老人请示:“小秋说她在这儿派不上什么用场,既然来了河南,她想在这儿搞计划生育工作的调研。河南省是人口大省,计划生育工作搞不好的话,会影响全局的。”
余秋促不及防,完全没想到林斌会在这时候突然间发难。她确实存了在河南搞计生调研的心。因为即便是在计划生育正策公认严苛甚至到了残酷地步的年代,河南的计划生育依然施行的公认很不怎么样。
因为地处中原,受传统思想影响严重,河南尤其在农村地区重男轻女现象还是比较厉害的。即便没有强烈的重男轻女意识,他们也比较认同多子多福。
孩子太多了带来的问题不仅仅是家庭经济负担的加重,还有家长对孩子教育的忽视。
余秋小时候家附近的菜场就有对河南夫妻,家里头生了6个孩子。
最大的姑娘跟余秋差不多大,却连小学都没上完就辍学帮着卖菜了。其他的几个小孩也基本上没怎么上学,就连最小的男孩都没坚持完义务教育。
那个与余秋同龄的姑娘在余秋大四的时候就结婚了,当时她还不满20岁,肚子已经大了起来。
这件事对余秋的刺激很大。因为那姑娘跟她父母都表示这种情况在他们老家很正常。像余秋这样不停上学,一大把年纪还不结婚的,才是正儿八经的异类呢。
余秋不知道是不是他们在夸大其词,用来证明自己的选择没有错。但河南计划生育实行的不好却好像算是比较普遍的现象。因为余秋的大学同学中来自河南的,家中普遍都有两三个小孩,反正肯定得确保有个男孩才会停止生育。
后来余秋工作后,作为医生询问病史的时候,她也下意识地按照籍贯分过家庭情况,得出的结论也是河南人多子女家庭占多数。
可有意思的是,大量人口并没有为河南的经济发展带来太多红利。因为河南人口外迁的现象也很普遍。光是出生人口多,却留不住劳动力,对河南来说,估计也是件悲伤的事吧。
但这些不是重点,重点是她没有想现在就去搞调研啊。
林斌却不管三七二十一,直接将她往小车的方向推,一路上还压低声音强调:“滚蛋,不要回来,都待在医院里头。记住了,一直待在医院里,不要出来。”
余秋想要反抗,她就是要搞计划生育调研待医院有个屁用啊。当然得深入基层看情况了。现在主席都来了,不趁着这个机会刹住生孩子当成鸡下蛋的风,后面想要再搞计划生育,那是很难的。
林斌却瞪眼:“歇歇吧,你要你管这个。你不会去医院管无痛分娩啊?让你别出来就别出来。只要你在医院待着,手上有事做,那就不用怕。你记好了我的话,死不承认,不管说什么都不要承认。你看看老石,他被抓了多少年,又逼了他多少回。可他就是不认罪。只要不认罪,就定不了他的罪。”
定不了罪意味着什么呀?就意味着继续关下去呗。这不就是打拼嘛,她还这么年轻,还怕拼不过别人吗?
再说了,天大的事情也没有人命重要。就是他们想抓她,只要她手上有病人要处理,他们就不能立刻带人走。怎么着也得等她处理完才行。
只要中间有时间差,那就有营救的希望。
啊,他们不会急着杀她的,因为她太有用了。是人都会生老病死,谁都不敢保证自己将来不得疑难杂症。万一到时候人死了,病没人治,那倒霉的不还是他们自己吗?
林斌到底是男同志,而且是人高马大的男同志,还是跟着警卫员学过拳法的男同志。他真动起手来,余秋的确不是他的对手。
小林大夫直接将她塞进车,招呼司机:“送她去驻马店医院,就跟医院的人说,听说他们工作非常辛苦,给他们送外援来了。”
余秋拍打窗户,想要跟人把话说清楚。
然而司机根本无视她的反抗,直接一松离合器,就按照林斌的吩咐朝医院奔去了。
余秋直着眼睛,朝车顶发出一阵咒骂。
这个王八犊子,他到底要干什么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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解释一下,余秋穿越之前并不是专业搞人口调查方面工作的。她对于河南地区计划生育的印象来自于主观感受,并不一定客观,也没有要地域歧视的意思。准确点儿讲,重男轻女的现象在全中国都不稀奇。只是有的地方因为计划生育政策实行的非常严格,所以才表现的不那么明显。
阿金去过河南,印象蛮好,好吃的特别多。阿金认识的河南小姐姐们也特别好,尤其会做好吃的。感谢在2019-12-30 07:40:33~2019-12-30 20:56:31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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哪一年的8月8?
天底下的医生都要提防乌鸦嘴, 不能随便说丧气话。
还真跟林斌说的一样, 从她进的医院大门开始,余秋就没能再出去。
每天眼睛一睁, 病人便送上门。累到不行往床上一躺,半夜都睡不太平, 被迫爬起来跟着守产程,守到自己恨不得帮着生了算了。待到再睁眼睛,接着又有病人要处理。这种连轴转的工作模式最容易让人时间混乱,搞不清楚今夕是何夕。
唯一清楚的是, 驻马店医院妇产科医生纷纷表示这短短半个月的时间, 他们接受了几乎整本高危产科学的锻炼。各种神奇的并发症, 各种高危妊娠因素,一网打尽一个不漏。
半个月的时间, 135个孩子, 居然就没有几个是顺风顺水, 什么情况都没有生下来的。
众人不敢腹诽小秋大夫的招财猫体质,众人只能夸奖她处理病人快速准确又及时, 不愧是全国赫赫有名的医生,果然有手段。
余秋欲哭无泪, 她只能自我安慰,这算是为无痛分娩的发展做贡献了。在有各种妊娠合并症的时候, 要如何开展无痛分娩技术, 也是个值得探讨的大课题。
没话说了, 驻马店的同志们加油吧, 中国的无痛分娩医学发展史要看你们的了。独木不成林,要遍地开花。东南西北都得有试点医院,星星之火,可以燎原。河南是人口大省,这儿应该不愁病源。
所有人都侧过头看她,表情是呵呵,谢谢你啊,我们也不想有人上门。
他们吃过饭,坐在办公室里头享受着难得的惬意时光时,助产士突然间感慨了一句:“7月份忙完了,8月份能喘口气了吧。要能喘气的话,我休假啊,我得带孩子去她外婆家一趟。从放暑假就一个劲儿的吵吵。”
旁边人笑了:“那你可真会挑时间,下个月去好,这个月他们双抢呢,要累塌一层皮的。”
余秋刚好喝完最后一口西红柿蛋汤,下意识地回了句:“8月份怎么可能闲,8月份是产科最忙的时候,准备好打仗吧。”
旁边的助产士笑道:“你可别讲这个话,8月份为什么要忙啊?”
旁边年纪大的护士笑得厉害:“夏天都忙。也不看看是什么时候怀孕的。”
8月份的预产期就意味着受.精.卵是冬天形成的呀。哎哟,入了冬天黑的早,又没别的事情可以做,可不得拼命造娃了。
桌上的人笑得一塌糊涂,全都说小秋大夫学坏了,还没结婚的姑娘家呢,怎么尽琢磨这些事?
余秋囧囧有神,真是冤枉啊,她可真没想这方面的问题。她想的明明是大家都想着赶在9月份之前出生,好提前一年入学。
8月份产科之所以忙得要死要活,是因为择期剖腹产的人特别多。为了赶在9月份开学前的时间点,很多9月预产期的人会提前在8月份剖。而原本这个时节里头该生的人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