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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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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年将至, 布行的生意更忙了, 小年一过, 香香便将采买好的米油菜肉分发下去,并表示施粥将停至年初十。

有了菜肉,百姓们也高兴,至少可以过个像样的年了。而衙役与伙计们更是高兴, 不用大过年的还守在这里。

寻常人家过了小年,便歇了下来,商铺却不行,一直要开门到年三十。

到了年三十的下午,秦瑞方得歇息,只觉得累得慌,回了住处休息, 正遇上阿松来寻他。

阿松面色微微红,说道:“掌柜的, 今日得了空,不如去逛逛?”

秦瑞诧异的看了他一眼说道:“难得铺子上没事, 那边也没消息,我都累死了,还要我出门?”

阿松扭捏片刻,小声说道:“我就是想让你帮我拿个主意, 若是送女儿家东西,该送什么好呢?”

秦瑞原是靠在床上,听了这话一骨碌翻起来, 吃惊的看着他问道:“你……你送给谁?你干啥事儿了?”

阿松忙不迭摇头说道:“不是不是,我没有……就是我上回不是受伤了吗?小寒她总说我是为了姑娘受伤的,天天给我送这个送那个,说要给我补补……虽说也有姑娘的意思,但小寒……嗯,我就是想借这个机会,送个东西给小寒,表示感谢。”

他鼓起勇气抬头看秦瑞,却发现秦瑞似乎压根没听他说话,不晓得在沉思什么。

阿松伸手在他眼前晃了晃说道:“秦掌柜,你听到我说话没?”

秦瑞回过神,甚是高兴的翻身起来,拍拍阿松的肩膀说道:“不错不错,阿松你说得不错,走走走,咱们现在就上街去。”

阿松莫名其妙问道:“你不是……很累吗?”

……

阿松哭丧着脸走在后面,无比后悔今日为什么要喊这位爷出来买东西。原本是想着他接触的姑娘多些,知道这时候该送女儿家什么礼物。

没想到他逛起来就没完没了,不是嫌荷包没新意,就是先绢花太粗陋,若是玉佩,又说太贵重恐小寒不收。

阿松现在自个儿都怀疑,究竟是他来给小寒买礼物,还是秦瑞来买。

秦瑞在一个小摊贩面前站住了,一眨不眨的盯着摊贩上的东西。

阿松好奇的上前看了看,见箩筐里放着各种各样的小玩意儿,小兔子摆饰,串珠儿吊坠,还有各种好看的东西。

阿松欢喜的抓起那只小兔子摆饰,说道:“这个不错,上回小寒看到一直小兔子,高兴得两眼放光。”

那摊贩忙说道:“是吧,女孩子最喜欢这个了,老板买这个准没错。”

阿松乐滋滋的推了推秦瑞说道:“你说句话呀。”

秦瑞没理他,只伸手拿起一枚玉钗,那玉钗玉质普通,甚至有些杂质不清晰,但做工精巧,一看就觉得不是凡品。

摊贩见他拿起这个玉钗,笑得更高兴了,说道:“老板真是有眼光,这玉钗是老师傅所制,品质不俗,奈何寻常人嫌弃它玉质不够上乘,这才落到老身这里来。”

秦瑞将玉钗举起来,香香似乎就在眼前,乌发轻轻挽就,什么点缀都没有。他将玉钗轻轻插在她发间,她侧头莞尔一笑。

阿松推推他:“老大,你发什么呆呀?”

秦瑞这才回过神,脸微微一红,问道:“你选好了吗?”

阿松点点头说道:“选好了,就这个兔子。”

秦瑞不屑的撇撇嘴,说道:“土死了。”

阿松瞪圆了眼,不满的说道:“什么土不土的,你是没看到,小寒瞧见那兔子的模样!我相信,她肯定喜欢这个小兔子的。”

秦瑞没理会他,付了钱转身就走。

阿松忙追上他,问道:“上午姑娘说今日不出门,让我不用去颜府守着。爷,您去不去啊,您若是去,我便有借口,也能……也能在新年之前,将兔子送给小寒……”

秦瑞回头看了他一眼,说道:“好吧,为了我手下的终身幸福,我勉为其难,跑一趟吧。”

阿松瞪圆了眼,忙分辩道:“不是不是,爷,大事当前,我晓得轻重的。爷,当真是因为小寒前阵子甚是照顾我,我想报答她来着。”

等到了颜家,因都是熟人,钱叔也没在意,老老实实的告诉他们,老爷在前厅,夫人在厨房,小姐在院子里。

又小声说道:“哎呀,黎硕那小子又来了,正与姑娘在院子里说话呢,啧啧啧,八成是想让姑娘帮着说说好话,叫老爷接着资助他。”

秦瑞一愣,黎硕?若钱叔不说,他都要忘了这个人了。

香香站在树下,眼神冰冷,说道:“你来做什么?”

黎硕眼中则满是柔情,语气也小心翼翼,说道:“香香,我知道你怪我,怪我家人,可是我不能不来这么一回。我真的不是为了资助一事来的,你知不知道,这么多天没见到你,我有多难过,有多想念你……”

香香眼中泛起讥讽的眼神,前世今生,倒还是第一回听黎硕说这样露骨的话。

黎硕见她面上没有丝毫感动,心中咯噔一下,到底是忍了忍,从怀中掏出一个布包,轻轻打开来,是一枚木钗。

他道:“这木钗,是我有空的时候,亲手磨制的,你瞧,上面刻着我俩的名字。香香,我喜欢你,我真的喜欢你……”

香香伸手取过木钗,前世爹爹不愿她嫁去黎家,黎硕便送了这么一枚亲手做的木钗。今生提前了半年,木钗倒没半分变化,连钗头上磨平倒刺的弧度也都是一样的。

只可惜前世她日日夜夜,捧着这情深意重的木钗,却不知枕边人乃是一头饿狼。

秦瑞站在长廊上,听不见二人在说什么,但他看得清清楚楚,黎硕手中亦是一枚钗,香香伸出手握住了……

他深吸一口气,转身便走。他们本就不是一路人,她喜欢谁不喜欢谁,与他何干?从前不过是怕她被骗了。

与他何干,与他何干?他何必巴巴的去买这么一根……丑不拉几的玉钗?

他漫无目的,走到一片水池边,掏出玉钗,扬手预备扔掉,可又迟迟不舍。他凝神看着那枚玉钗,深深吸了口气,还是放了回去。

黎硕见香香盯着那枚木钗瞧了又瞧,心中乐开了花,他就知道,香香还是喜欢他的。就凭秦瑞也配与他比?一个小小的掌柜而已,也没学问,不可能入仕,除了面皮比他白嫩些之外,还有什么比得上他?

他心中这么想,面上更温柔了,说道:“香香,我喜欢你,真的喜欢你,嫁给我好不好?我会一生一世对你好,绝不负你。”

一句话,便将陷入回忆的香香拉进现实。她抬起来看他,嘴角勾起来,问道:“黎硕哥哥,不是我不愿,实在是……你爹娘与弟弟妹妹都不喜欢我,我……我怎么着也是爹娘娇养着长大的,唉……若我不是商户女,便没有这样的烦恼了。”

黎硕心花怒放,忙说道:“别担心,香香,他们不坏,我会警告他们的,等你嫁入我们家,他们知道你是一家人,绝对会对你好的。”

香香故作为难的踌躇片刻,摇头说道:“黎硕哥哥,不然你不要跟他们在一起了,你入赘到我家好不好?我爹爹给他们一些银钱,往后不来往便是了。”

黎硕的笑凝结了,有些不可思议的看着香香。

香香仿佛才反应过来,忙摆手说道:“你是要考学的,自不能……唉,我若是跟你走……对,我跟你走,也不影响你考学的。黎硕哥哥,我手里还有几两银子,我们走吧,远走高飞,不回来了。”

黎硕忍了又忍,说道:“香香,我便罢了,你是颜家独女,怎么能说走就走。就算不为自己,也得为你爹娘考虑的,香香,我不许你因为我,变成旁人嘴里的不孝女!”

香香瞧见他这一副道貌岸然的模样,恢复从前的清冷,说道:“既如此,你来寻我做什么?因你家人做的那些事,我家人是断然不会同意我们在一起的。”

黎硕有些摸不着头脑,明明刚刚她还温温柔柔的,怎么突然变了个性子?

只他想再接再厉的时候,颜映富冷着脸走了过来。

香香立刻冲着颜映富一笑喊道:“爹爹,不是说头晕吗?走,我扶您进去歇息。”

说罢回头看看黎硕说道:“你走吧,往后别来了。”

黎硕挽留的话还没说出口,就见她已经走远了,只好懊恼了出了门。心中却是格外怪自家两个不省事的弟弟妹妹,若非他俩,香香何必见了他如同老鼠见了猫,转身就跑?

香香回到房间躺倒在床上,拿出那枚木钗看了看,撇撇嘴,伸手便扔到地上。应当真的是黎硕亲手磨制的,依着黎家那缺钱劲儿,一两文钱的钗子,是绝对买不起的。

可惜亲手,却绝不是情深,而是为了套住她这个身上挂着银子的傻瓜。

小寒怒气匆匆跑进来,气鼓鼓的往桌前一座,将手中的物件扔在桌上,发出砰的一声。吓了她自个儿一跳,又忙将那物件捧起来,细细瞧看,生怕摔坏了。

香香莫名其妙,爬起来问道:“你怎么啦?那是啥?”

小寒摊手给她看,一只可爱的兔子状的摆饰。

香香坐到桌前,拿过那兔子上下打量,说道:“挺可爱的呀,你生什么气呢?买贵了?”

小寒不满的嘟囔说道:“不是买的,是……阿松送的。”

香香一愣,问道:“阿松?你跟阿松?”

小寒忙摆手说道:“没有没有,就是上回他不是受伤了嘛!我见也没人照顾他,屋里连口热水都没有,就……这是他说上街碰到了,买来报答我的。”

香香见她懵懂的眉眼整个皱起,心下不忍。阿松是秦瑞的人,迟早有一天会离开这里,若小寒与他有了感情,将来又要怎么办呢?

她没有挑破,只说道:“原来是这样啊,那挺好啊,你帮了他,他感谢你,有什么不妥当吗?”

小寒咬牙切齿说道:“姑娘,您可知道他怎么说的吗?他说之前见我看一只兔子,眼睛里全都是光,所以买给我的!

但是我最喜欢兔子的一点,是它非常好吃!我眼里发光,肯定是因为那只兔子特别肥美!”

香香一愣,片刻之后笑得前合后仰,半晌缓不过气来。小寒则哭丧着脸,更难看了。

香香缓和过来,问道:“阿松这是下午特意去买的吧?他可真逗,不过你别说,这兔子还蛮好看的,他眼光还可以呢。”

小寒没好气的说道:“他跟秦掌柜一道来的,估摸着也不是自个儿选的,秦掌柜对这些熟着呢。”

香香坐直着身体,没来由的心慌,问道:“秦瑞来了?他什么时候来的?”

小寒道:“没多久之前呀,哦对了,就是黎硕来找您之后,他俩就来了。阿松送这个给我,说是秦掌柜去寻您去了,姑娘您没碰上她?”

香香眼神飘忽,心中慌乱,说道:“没有呀,我跟黎硕说完话,就回来了。”

小寒没注意她的表情,只突然瞧见里面的木钗,捡起来说道:“咦,这里有一根钗子,姑娘把它扔在地上做什么?”

香香抿抿唇,继续问道:“那你有没有看见秦瑞?”

小寒点点头说道:“有呀,他走的时候有些匆忙,拉着阿松就出去了。姑娘,这木钗……咦,上头有字?”

香香心中咯噔一下,她与黎硕见面的事,秦瑞都看到了?复又想着,看见了便看见了,她是光明正大,又不是见不得人,心虚做什么?

她伸手夺过木钗,之前只觉得这木钗挺讽刺的,这会儿是一点都看不顺眼,抬手便往墙上一滞,木钗本就不是很牢固,当下裂开来,一分为二了。

随着那吱的一声,香香心底,似乎也有什么裂开了。一时间,她不知是什么样的心情。

沮丧,绝望,甚至有一丝丝的欢喜。她的眼泪夺眶而出,转身走到穿上,用整个被子蒙住自己,呜呜哭泣起来。

许是新年来临之前,狠狠的哭过一场,守岁的时候,香香已经平静下来,无论如何,日子总要过下去的。

钱叔老家被大水淹没了,没有本家,年年都是在颜家过年,今年自然也不例外。

小寒轻轻走到香香身边说道:“姑娘,我……对不起,今日是我胡乱说话,这钗子我补了,只是也还不了原……”

香香看了看小寒手中的木钗,被她用黏土黏过又小心的烤制好,但也看得出缺口。香香细细看了看缺口的部分,正好是刻有嫤姝二字的地方。

香香笑了笑,将小寒拉到身边说道:“傻丫头,我不是因为你啊。其实冥冥之中自有天意,很多事情不是我们想不要就能不要的。既然如此,又何必劳神费心呢?”

小寒不明所以,香香却将木钗扔进火堆说道:“当时也不知道为什么,会留住这个脏东西,既然是脏东西,就扔掉好了。”

前尘往事,是她记挂的太多,反而碍着她前行的步伐。明日便是新的一年,过去的便让它过去吧,迎接她的将是更好的生活。

张玉英带着苗婶端着汤走了进来,笑道:“好了,守岁守岁,又是咱们一家子一起守。来,喝点汤驱驱乏。”

钱叔与小寒急忙上前帮忙,香香好奇的问道:“咦,爹爹呢?我们都在,怎的爹爹不在啊?”

张玉英笑道:“你爹爹说,秦瑞也是一个人,可怜他孤苦无依,大过年的,不如上咱们家来,好生过个年。”

话音刚落,就见到颜映富带着秦瑞走进来,抖了抖身上的雪,看着一屋子人笑道:“今儿真冷,来来来,秦瑞快来坐,别见外。”

秦瑞浅浅一笑,却是避开香香,坐到颜映富的另一边去。

苗婶摸出许多蚕豆与红薯,扔进火堆里说道:“今日姑娘和小寒要歇晚些,一会儿若是困了,便嚼些东西。”

每年除夕的半夜,远处寺庙的大钟便会邦邦响起,代表辞旧迎新,香香与小寒的任务也完成了,可以回去歇息。只其他人,都是要守到第二日。

算算日子,前世这是最后一个陪伴爹娘的除夕,不晓得后来那么多个除夕夜,爹娘是如何冷清度过的。

想到这里,香香伸手挽住娘亲的胳膊,撒着娇说道:“娘,女儿长大了,今夜女儿也要陪着您还有爹爹一同守夜。”

小寒原本在低头吃肉骨头,听了这话,忙不迭抬起头来嚷道:“我也要,我也要。”

张玉英爱怜的摸摸女儿的头发,又伸手戳戳小寒的额头,笑道:“你们两个丫头片子,乖乖听话,等钟响了便去歇息,不然休息不好,明儿出去拜年也没精神。”

香香好奇的问道:“那爹娘明日也是要拜年的,怎么守了一整夜,还是有精神呢?”

颜映富虎了张脸说道:“那怎么能一样?我们是大人。”

香香噘嘴说道:“我及笄了,开了年就十六了,我也是大人了。”

张玉英笑着摸摸她的脸又道:“也就能睡这么一两年了,等你嫁人做了人妇,想再睡懒觉都不行了。”

香香歪在娘亲肩膀上,心中满是甜蜜:“那是往后的事儿,今年我就要陪着爹娘一整晚。”

颜映富无可奈何的笑了笑,站起来走到门边,看着外头的雪说道:“今年风雪不多,幸而年前来了这么一场,瑞雪兆丰年,明年定然是个好年啊!”

小寒勾着头嚷道:“是呢,而且好香呀,定是院里的腊梅开了,我要去瞧瞧。”

香香一骨碌爬起来说道:“我也去,我也去。”

两个姑娘手拉着手出去了,颜映富在后面喊道:“唉,你俩小心些,雪天路滑,别摔了……”

院里几株腊梅,是去年钱叔闲着没事栽种的,这会儿香气袭人,确实好闻得紧。廊上的大红灯笼,发出温暖的红光,罩着整个院子,仿佛都不冷了。

香香与小寒在腊梅树下奔跑嬉闹,叽叽喳喳的,整个屋子都有了生气。

颜映富窝在火堆前,怅然道:“等她俩出嫁了,家里便只剩下我们四个老人了……”

四人都没有说话,苗婶从火堆里拨出烤好的蚕豆,分发给大家,笑着说道:“只要她们过得好,我们便没什么遗憾的了。”

小寒趴在树边,勾着头去够上头一株腊梅花,说道:“姑娘姑娘,您比我高些,您快来帮帮我呀!”

香香点点头,只昏暗之中没注意,一根树枝将她头发挂住了,她轻轻一拉,原本挽起的发髻散开来,全都披在肩上,发簪落入泥地上,一转眼便消失不见。

“呀……”

香香还没来得及低头寻找,天上便轰轰响起,一片亮堂,原来是开始放烟火了。

香香昂起头来,阔别十多年,再看这烟火,心中有种别样的情绪。真美呀!

凉风吹起,发丝都散乱了,她也顾不上。

只忽然,一双大手抚起她的长发,她蓦然回首,秦瑞便撞进她的眼中。

因是新年,秦瑞长发束起,星眉剑目,薄唇微抿,似乎比平日更好看些。

他一双手轻柔一抚,便将她发丝拢做一团,又拿出一枚玉钗,三下两下将她的发挽成髻固定在脑后。

香香心跳似乎漏了半拍,下意识的便抬手去摸玉钗,触手温润,摸着做工应该是很精巧才对。只是他手中怎会有女孩儿的钗子?

难不成,是送给她的?

烟火还在一下一下的放,在半空中开出漂亮的花,只他二人相视而立,并没有看天空。

香香似乎看到那双眼里,盛满了柔情,她下意识的喊道:“秦瑞……”

秦瑞轻轻一笑,说道:“今夜……花香醉人。”

香香低下头,努力按捺住狂跳的那一颗心,笑道:“这玉钗,想来是你要送给情人的吧,只这会儿,我的找不见了。回头还给你。”

秦瑞回过神,后退一步,看着依旧笑盈盈的香香,眉头微微皱起,点了点头说道:“也好。”

年初四,振兴布行开门大吉,香香揣着银钱,去给今日上工的伙计发开门红封。

阿松对着香香打量了许久,好奇的问道:“姑娘,秦瑞送您的那个玉钗,您不喜欢吗?”

香香莫名其妙看着他问道:“什么玉钗?”

阿松挠挠头说道:“就是除夕,他与我一起去买的,还特意去您家送您的那枚玉钗。”

香香沉默片刻,她猜的没错,那枚玉钗果真是送她的。可她如何能承受这样的深情?她需要的是,要么是一个听命的傀儡,要么是一个可以并肩作战的强者。

更何况,她连他是谁,都看不清拆不破,又如何能相信他,如何与他走过一生一世?

阿松见她不答,也没再说,只小心翼翼问道:“姑娘……那个,小寒她喜欢那只兔子吗?”

香香回过神,有些好笑的看着他,嗯了声,见他乐不可支的模样,还是不忍心的说道:“其实啊,东街满香亭的兔头,据说是蜀中传过来的,甚是美味,小寒最喜欢吃呢。”

阿松摸不着头脑的点头称是,只不明所以瞟向站在不远处,正在等候板栗的小寒。小寒直勾勾盯着炒锅里傻笑,他便也跟着傻笑。

二月初二龙抬头之后,伴随着施粥结束,染料师傅也到了荷香县,染坊布置得差不多了,自然是择了好日子开张。

颜映富满面红光,恭贺的人来来往往,也有不少附近百姓过来询问打工的工钱。

“若我儿子能上颜老板这里做工,家里也有个生钱的法子了。”

“是啊,我也是这么想,颜老板最心善不过了,信得过!”

香香站在染坊院内,看着一脸喜色的爹爹,她亦是满面欢喜。这一回,对于爹爹,至少是整个荷香县无人不知无人不晓了,有了名气,做什么都要方便些许。

譬如她计划的,等染坊步入正轨,便向官府申请,聘入正经人家的女人做工。有荷香县颜家的善名在外,机会总会大那么一些。

只未等到染坊步入正轨,颜家等来了一群不速之客。

香香忙碌了几日,这日还在睡梦之中,却被小寒惊慌的喊声吵醒。

“姑娘姑娘,快起来起来,黄家来人了。”

香香一个机灵,问道:“谁?”

小寒说道:“黄家,就是您本家黄家呀。来了好多人,现下都挤在厅里厅外,与老爷说话呢。”

香香一个机灵,急忙起身洗漱。

小寒继续道:“我爹看那阵仗不大对,赶紧吩咐我喊您起床,说您有成算,不会叫那些人算计了去。”

香香心一沉,当初黄家是怎么将他们一家弃之如敝屣,今日竟敢上门来?十有八九是听到如今颜家名声好,想来捞些好处的。不然前世他们那样惨,爹爹横死街头,她跪在黄家村一步一步膝行,从村头到村尾,缘何没有一个人肯承认她原是黄家女儿?

才到正厅,便看见厅内坐着的,正是黄家老族长,以及几位德高望重的尊长,还有几位与爹爹差不多年岁的男人。厅外则是三个妇人,带着四个青少年,青少年中大的约莫与香香一般大,最小的也有八九岁模样。

香香走过去,听见一个中年男人指着爹爹说道:“黄映富,你可别忘了,你原本姓什么!”

爹爹面色不好,拉扯之间显然是落了下风。

族长长须已白,将拐杖往地上敲了敲,微叹一口气说道:“三儿,我也是替你着想,你年岁不小了,瞧这样子也不打算纳妾的。难不成百年之后这偌大的家业,是要便宜外人不成?”

香香脸一沉,便听到娘亲的声音响起:“族长不必再说,若你们来是想我们回黄家祠堂祭拜,叫我们认祖归宗,我家老爷自无二话!可你们,分明是为了我颜家产业,哼,现下便请吧!”

那中年男子怒道:“咱们爷们说话,你个妇道人家,有什么资格插嘴?外头妇人孩子,都不用去招待吗?”

香香冷笑一声,拍着手走进去,朗声道:“这位不晓得哪儿冒出来的老伯,我娘乃颜家主母,如何不能在这里说话?反倒你们……一群外人也敢随意置喙旁人家的家事?”

那男子下巴一撮小胡子,听香香这样不客气的话语,气得七窍生烟,只指着颜映富说道:“老三,这便是你教养的好女儿?简直不知所谓!”

香香冷笑道:“我爹娘教养我甚好,行得正坐的直,教我明明白白勤勤恳恳,教我知晓一分一厘皆来之不易,更教我,千难万难,不要觊觎旁人家的任何东西!”

那男子气结,抖着手说道:“你可知……我!按照辈分,我是你爹爹堂兄,你的大伯父!”

香香更是冷笑连连:“我只知道我姓颜,没有老祖宗,族谱也只从我祖父开始。至于你说你是我大伯父,你且拿族谱来叫我瞧瞧,只要族谱上有我祖父颜振兴,我爹爹颜映富,我颜嫤姝的名字,我立刻跪下,给你磕三个响头,唤你一声大伯父!”

那中年男人瞪大了眼,想不到碰着这么个说话不饶人的刺头儿。

族长忙伸出拐杖,示意那男人退下。复又对香香笑道:“你叫嫤姝?是个好名字,你爹爹有心了。三儿啊,你且想想,咱们留着同一条血脉,血脉可是作假不得的东西啊!”

香香挑挑眉说道:“血脉自是做不得假,可族谱会。这位老翁,咱们明人不消说暗话。今日你们来,所谓何事?”

族长一滞,勉强笑道:“嫤姝这是哪里的话,咱们这么久没见,我们也甚是想念……”

香香摆摆手:“想念的话不必说了,你是黄家族长?那你来,是打算把我们带回黄家,重新记上族谱的吗?”

族长讪笑了一声,道:“我们也是无奈,黄家考学后辈多个,若真的……若真的……唉,三儿啊,你也明白,我们也是无可奈何啊!”

颜映富站起来说道:“是,所以过去的事情,我全当过去了,我与玉英也没打算计较。但是今日你的提议,我是决计不会答允的!”

族长叹了口气说道:“过去的事情,不总要过去的吗?你们又何必揪着那么一些小错处不放呢?更何况当年,也是你爹太过冲动,不肯听族人的劝解,执意……三儿,事情过去了那么久了,我们这不是……三儿,难道你真的希望百年之后,无人养老送终吗?”

颜映富摇摇头说道:“我早就想过了,将来选个伙计陪着我们,许些银钱,照顾我们老死就够了。什么养老送终,我们也不需要。”

族长忙道:“三儿,外人哪有自己人贴心?这回四叔给你选的后生,都是顶顶好的孩子,有四个,一定能让你满意的。”

香香冷笑道:“就是外面站着的那四个吧,你打得一手好算盘,最年少的都已记事了,还跟着亲娘一起过来,是不是若我爹爹同意,你们还想加一句,叫亲爹娘也住进来,正好一家亲呢!”

族长不悦道:“嫤姝,你一个孩子,什么都不懂,乖,出去玩,回头四爷爷给你买糖葫芦吃。”

香香干笑两声:“我颜家还不缺这个钱,留着买给你们黄家自个儿的孩子吧。想打我家的主意,劝你别废这个劲儿了!”

走出来另一个书生模样的年轻男人,对着颜映富拱手道:“三哥,我是四房幺子,当年因我考试之事,让整个族人与你们产生冲突,这事我真的很抱歉,还请三哥原谅……”

颜映富见他要拜,连忙拦住。香香心中冷哼,这是感情牌打不通,开始以退为进了么?

他见颜映富面色松动,忙再接再厉说道:“三哥啊!我明白你咽不下那口气,更明白你以为我们都是算计小人……可是这么些年,难道你还不明白吗?没有宗族依靠是何其艰难啊!这些年你受了那样多的苦,嫤姝呢?没有宗族,没有兄弟姐妹,连个依靠都没有……你,你真的忍心?”

香香心下着急,完了,爹爹本就心软,又最疼爱她,听了这些话,心中不松动才怪。

只香香还没想出法子,便见娘亲双目通红,站起来说道:“即便要抱养别的孩子,我也绝不会抱养黄家的孩子!你们这些狼心狗肺的东西,还有脸来我家说这些?我们为什么没有儿子?香香如何没有弟弟?若非你们……若非你们……”

张玉英泣不成声,几欲晕厥,香香瞪大了眼,难道有什么她不晓得的事情?

颜映富本来缓和的神情,也变得尖锐起来,忙站起来扶住张玉英,面容也瞬间苍老了。

他咳嗽几声,喘着粗气说道:“你们走吧,走吧,这事儿没得商量。”

自称香香大伯父的中年男人急了,嚷道:“不就一个孩子吗?那孩子跟你家没缘分罢了。若你能生,这么些年怎么也没再生?”

颜映富怒道:“黄映良!当初你们怎么说的?说我们行商,丢了黄家的脸,还说我不配有儿子,现下我是没有儿子,你们却又千方百计,想塞给我一个?黄映良,我跟你说,你做梦,你给我滚,滚!”

黄映良瑟缩一下,许是头一次见颜映富生气,嘴里还是嘟囔着:“现下不是还你一个嘛!好心当做驴肝肺!”

香香便是不懂,也听明白了,她原本有个弟弟,就是面前这些人,害死她的弟弟的。

她走到角落拿起笤帚,一下子杵到族长面前吼道:“滚,听到没有,我爹叫你们滚!”

书生模样的男子赶紧过来挡住她,皱眉说道:“你一个女儿家,成何体统?族长可是你叔祖父呐!”

香香冷笑道:“还要我重复吗?我姓颜你们姓黄,光天化日之下,登门闹事,是想要我报官吗?”

族长胡子一翘一翘的,怒道:“好啊,现如今你们有钱有势,就瞧不起人了?”

香香嘲讽道:“难道你们不是看我们现在有钱有势了,就想来分一杯羹吗?更好笑的是,只想要好处,又生怕惹了腥臊。寻几个不知所谓的小子,就想塞到我家来,怎么?我颜家的产业,与你黄家何干?有本事,你们便将咱们重新写入族谱去呀!”

族长气得将拐杖往地上敲了又敲,说道:“即便不是一个宗族,血脉也是相通的。打断骨头还连着筋呐,一家人本就该互帮互助。你们现如今有钱了,难道不为家族想一想吗?”

香香嗤了一声问道:“互帮互助?你们赶我们出来的时候,可从不曾想过互帮互助呢!”

族长不予再与香香说,只看着颜映富说道:“三儿,既然不愿意,我也不勉强,只是嫤姝的亲事,需得大家一起商议,不可随意许了人家……”

香香将笤帚往前一杵,冷笑道:“我的亲事,还轮不到外人来做决定,滚,全都滚!小寒……”

话音刚落,便见到老胡,秦瑞以及吕文颂,带着铺子里的伙计们走了进来。

老胡摸着胡须走到颜映富身边说道:“东家放心,咱们不会放任旁人欺负你们的!”

香香看着那些脸上带着稚气的伙计,一个个挺直胸膛,在颜家院子里站成一排,叫黄家那群人无端端就矮了半截。

她冷笑道:“老头,你们仗着人多,想要欺负我们,却没想过,颜家人口单薄,朋友却不单薄!”

族长气得七窍生烟,指着颜映富说道:“映富,你们家这个黄毛丫头着实不懂道理。罢了,旁的我也不说了,这是我瞧中的几户人家,你们好生考虑考虑……你可别忘了,怎么说你也是黄家后人!”

香香上前夺过那张纸,撕了个粉碎说道:“原来你们真是有备而来,又是要求我爹过继子嗣,又是要求我嫁给你们选的人。我告诉你,做梦!我爹就我一个女儿,我这辈子都要留着家里陪着他们!”

族长亦是干笑道:“你说得不错,除非你已经定亲,不然便是告到官府都无用。招婿也一样,人选也都准备好了。”

香香冷然,见黄家与伙计们相对,心知光脚的不怕穿鞋的,黄家人多势众,有的是时间跟他们耗。但他们染发将将开门,况且拿她的亲事说事,根本无人会在意的。

她咬咬牙说道:“你怎么知道我没有定下?我早先在柳絮乡就说过了,将来我的夫婿,必定得无父无母孤苦无依才行。黄族长,你后面那位,便是我爹爹为我选的夫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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