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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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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1.根株相守尽年华

监察御史蔡承禧是王安石的同乡,与吕惠卿同为嘉佑二年的进士, 吕惠卿现已是宰执, 他却一直郁郁不得志,多年曲沉下僚。蔡承禧与王安石有几分交情,但王安石立身严正, 他并不敢以私情相托。于是便想走吕氏兄弟的路子, 在仕途上更进一步。

蔡承禧决定一早赴吕府拜访。吕惠卿当前炙手可热, 府上可以用门庭若市来形容, 门前的系马桩上拴着十几匹马,可见已有不少人在府中等着接见。蔡承禧令仆从在门外守着,独自举步走进大门,门上扫了他一眼,慢慢起身迎上前问道:“阁下眼生的很,是第一次来吧。”

蔡承禧不敢得罪这位门神,拱手笑道:“劳烦尊驾通禀吕参政,就说监察御史蔡承禧求见。”一面说着, 一面从袖中取出一两银子递给他。

门上将银子放在手里掂了掂分量, 司空见惯般并不介意,淡淡一笑道:“原来是蔡御史, 只是您今天来得不巧,我家相公正与章学士在花厅议事。东面庑廊上还有十几个人等着接见呢。请御史稍候,小的先去通报。”

蔡承禧在门口等了有小半个时辰,门上才出来笑道:“我家相公说了,今天客人太多, 让你在东面庑廊上等一等。”

蔡承禧此时心中已有三分不悦,但因为有求于人,只得忍耻去庑廊上等待,谁知从早上等到午后,庑廊上的人来来去去了好几拨,始终没有人来招呼他。他一早急着出门,只吃了一张胡饼就过来了,此时又饥又渴,正在进退两难之时,却见吕惠卿的弟弟吕升卿走过来,拱手一笑道:“列位今日来得不巧了,刚刚有中使来传旨,大哥应召入宫去了。列位改日再来吧。”

众人脸上略有失望之色,但吕升卿如今借其兄之势,也甚得圣宠,于是又纷纷围在他身边,有自称晚生的,有攀扯同年的,有论姻亲的,极尽阿谀奉承之事,吕升卿又岂把这些人放在眼里,只是淡淡应付着。一名五十余岁的男子尚是白衣打扮,趁空插话问:“在下上回呈送给参政的经义注疏,不知参政有何指教?”

吕升卿淡淡一笑道:“家兄看过了,说阁下义理还算明白。”

那男子听到这一句褒扬,兴奋得整张脸都亮了,忙道:“在下菲薄之才,实在当不得参政的褒扬。唯望受教于门下,随时得参政指点。”却见吕升卿却早就抛下他,又去招呼他人了。

等到把这些来客一一打发走,吕升卿才发现蔡承禧还留着这里,忍不住皱眉问道:“阁下眼生的很,来此有何见教?”

蔡承禧赔笑道:“下官闻三经新义修成,陛下加参政给事中,特来道喜。”

吕升卿不料此人消息如此灵通,淡淡一笑道:“阁下不要这么说,兄长不过尽臣子本分。阁下此来何意,还是直言吧。”

蔡承禧内心涌上一股屈辱之感,但还是忍耻道:“下官闻得开封府推官一位出缺,求令兄看在同年的情分上,助下官一臂之力。”

吕升卿只觉得好笑,蔡承禧果然是个呆子,怪不得这么多年都毫无长进,天下熙熙,皆为利往,如今他仅仅因为与哥哥是同年,便空手来请托,真是痴人说梦。于是冷冷道:“开封府推官非比寻常,陛下格外重视,恕兄长不能徇私。阁下请回吧。”言罢就要起身,见到蔡承禧还呆呆地站在那里,皱眉道:“阁下让一让,莫要挡了我的路。”

蔡承禧眼看着吕升卿扬长而去而去,府上下人都似笑非笑地看着他,顿时觉得愤懑异常,他暗暗发誓,一定要报今日之辱。

蔡承禧消息确实灵通,三经新义修成,参与修书人员照例推恩,吏部尚书、平章事、昭文馆大学士王安石加左仆射、兼门下侍郎,右谏议大夫、参知政事吕惠卿加给事中,右正言、天章阁待制王雱加龙图阁直学士,太子中允、馆阁校勘吕升卿直集贤院。众人照例要推辞一番,这也是题中应有之义。

赵顼却懒得走这个过场,直接令中使传旨王安石、吕惠卿等人,自己就在延和殿等着告谢。王安石接旨后便进宫,辞谢道:“臣奉旨修三经新义,纵有微劳,亦臣本分所在,安敢叨此殊宠,臣不胜惶恐。”

赵顼摆手笑道:“卿修经义与修其他书不同,朕是想借此机会,以卿之道德倡导天下士大夫,故有此除拜,卿就不必辞了。”

王安石又道:“臣子王雱因腿疾不得入宫辞谢,但前日已进书,言其久病,早就不参与经局之事,此次陛下加封右正言、天章阁待制,实在无名。”

赵顼笑道:“元泽向来与朕投缘,今除其待制,是看重他的才识,对政事多有补益,并非光是因为修经义的缘故。”

赵顼又问:“元泽身体好些了吗?”

王安石忙又谢道:“幸得富娘子疗治,病情暂时无碍。”

赵顼道:“元泽文学过人,朕昨日曾梦到他,与他交谈良久。如今身体稍安,良慰朕怀。”赵顼与王雱彼此年纪相仿,见解亦相近,相处这么多年,可以算得上亦臣亦友,他听到云娘提及王雱的病情,也不免为之叹息。

王安石退下后,吕惠卿也入宫辞谢,赵顼笑道:“刚来王相公已经谢恩了。套话不必多说,修书改官向有旧例,卿也直接谢恩吧。”

吕惠卿见王安石受了,自然也不便坚辞,于是也应承下来。他心中一动又问:“不知王雱可否随王相公一同入宫谢恩?”

赵顼叹息一声道:“元泽身子不好,王相公代他请辞,朕并未允准。”

吕惠卿思索一阵道:“陛下因修诗、书、周礼毕而推恩,王雱固然功不可没。但如今引疾避宠,也是他谦抑之意,陛下当成全他。”

赵顼愣了愣道:“卿言亦有理,那就准了他的请辞吧。”

进入六月后,天气暑热,坊间皆卖大小米水饭、莴苣、芥辣瓜儿、卫州白桃、南京金桃、水鹅梨、红菱、药木瓜、冰雪凉水、荔枝膏。云娘在坊间尝了几次冰雪后,便如法炮制,做了乳酪冰雪凉水、凉水荔枝膏分送宫人消暑。

这天傍晚,云娘刚刚处理完司药司的一些琐事,却见淑寿公主笑嘻嘻走来道:“娘子上回做得冰雪凉水还有剩余的吗?我尝着倒比坊间做得美味许多。”

淑寿公主年方七岁,生母是低等妃嫔,故在宫中一向不受重视,上次受了风寒连日高烧不退,太医束手无策,原是要准备后事的,还是云娘出手相助,开了几副猛药,又扎了几天针灸,才救了公主性命。公主的生母张氏甚为感激,两人私下常有往来。

云娘笑道:“有是有,但公主不可多用,冰雪吃多了是要闹肚子的。”云娘知道宋人用冰皆于冬日直接取于江河,没有经过消毒净化处理,实在不大卫生。

淑寿忙点头道:“我知道,我只吃一盏。”

云娘笑了,淑寿公主馋嘴的样子好像自己前世的小外甥,每到夏天要吃冰淇淋时,也是这般听话。她拿出一盏乳酪冰雪凉水递给淑寿公主,笑着嘱咐道:“吃完了别忘了服保济丸。”

二人正说笑,却见赵顼走进来笑问:“你又准备了什么好东西,蘅儿这么缠着你不放?”

淑寿公主平日很少见到爹爹,此时格外拘谨,起身规规矩矩行礼后答道:“是女儿想要吃冰雪凉水,故而找娘子来讨要。”

赵顼笑对云娘道:“给我也来一盏。”

云娘笑道:“就剩这些了,官家想要,只好等明天吧。”

淑寿公主此时颇觉得不安,思前想后终于道:“爹爹要是不嫌弃,女儿把手中这盏分给爹爹一些吧。”

云娘撑不住笑了:“我跟你爹爹开玩笑呢,厨下还有许多,你只管吃罢。”

淑寿公主放心之余也大为惊讶,在她眼中,爹爹一向是十分严肃的,后宫的诸位娘子与他说话皆小心翼翼,没想到富娘子居然敢和爹爹开玩笑。

云娘看着淑寿公主吃完冰雪,笑着递给她一粒保济丸,又嘱咐道:“今晚便和爹爹一起在我这里用饭吧,我去厨下催一催,饭菜马上就好了。”

没过多久,云娘指挥着内人摆上晚膳,淑寿公主看案上摆着淘剪奥肉、紫苏鱼、西京笋、蝌蚪粉、石肚羹等小食,配上石榴、梨条、糖瓜蒌等果子,与平日常用的膳食大不相同,觉得十分新鲜,她指着案上一盘头盔状的吃食问:“娘子,这是什么东西?”

云娘笑道:“这是江鱼兜子。是用粉皮和鱼肉裹成的。”说完夹起一个放在淑寿公主的盘子里。

淑寿公主先是小心翼翼的咬了一口,细细品尝后笑道:“好吃。”转眼间两个兜子下了肚。

赵顼笑看着女儿,又夹了一块笋给她嘱咐道:“每样都吃点,不可偏食。”

淑寿公主面对爹爹,远不如面对云娘那么放松,忙起身答道:“是。”

云娘看她小大人一般严肃,笑着拉她坐下:“此处没有外人,和爹爹吃饭没必要这么拘谨。”又斜了一眼赵顼:“官家在这里,公主都不能好好吃饭呢。”

赵顼咳嗦一声对女儿道:“今天且不用立规矩了,安心坐下吧。”

淑寿公主毕竟是小孩子,听到爹爹如此嘱咐他,也渐渐放松下来,好奇问道:“为什么娘子这里饭食没有羊肉呢?”

云娘笑道:“羊肉性热,入伏食用并不适宜。”

淑寿公主疑惑道:“可是我听姐姐说,羊肉最是温补,食羊原是祖宗家法。”

云娘摸摸她的头款款道:“羊肉虽然有益,但膳食原要均衡搭配,不可有所偏废,方能对身体有补益。这世间万事万物皆是一理,便是祖宗家法,也会因时而变的。”

淑寿公主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又见爹爹一脸微笑看着云娘,忍不住道:“爹爹在这里似乎跟平常不大一样。”

“哦。”赵顼好笑问道:“有何不同?”

淑寿公主直言道:“比平常爱笑,吃得也比平常多一些。”

云娘脸微微红了,笑着打断道:“公主,食不言,寝不语。还是专心用饭吧。”

用过晚饭,云娘令内人送淑寿公主回去,却见赵顼笑道:“我看你很喜欢小孩子。”

云娘亦笑道:“童言无忌,小孩子总是可爱的。”

赵顼低声道:“临渊慕鱼,不如退而结网。我们也来生一个,无论男女,他都将是我最喜爱的孩子。我相信,你也一定会是个好母亲。”言罢,打横抱起云娘走入寝室,内人们见到这种情形,早就无声无息退了出去。

她闻到他衣袍间淡淡的香气,温雅与轻灵兼而有之,依稀掺杂了乳木香,又略含青苔的涩重,当他靠近自己,那甘淡的香气慢慢变得鲜明,在这个炎热的夏夜,越发令人神思恍惚。他的吻细密地落下来,她忽然觉得不安,喃喃道:“官家,我……”

他恍若不闻,低声道:“三娘,唤我初名,仲针。”

82. 泔鱼已悔他年事

这天,吕惠卿上中书视事,堂吏送来一叠文书,吕惠卿匆匆翻看,里面竟然有御史蔡承禧参劾吕升卿的奏疏。言吕升卿经学纰缪,不当勾当国子监。又说他挟吕惠卿之势,崇建亲党、轻傲犯法,招权慢上。还在京东路转运司任职期间上泰山刻石,疑刻在真宗的御制碑上。

吕惠卿心里咯噔一下,他明白蔡承禧虽然弹劾的是吕升卿,但句句都牵连到自己,作为兄长,是无论如何脱不了干系的,他只觉得如坐针毡,匆匆应付过公事便回府了。

不一会儿的功夫,吕升卿和吕和卿就到了书房。吕升卿笑道:“大哥找我们什么事,我听说,王相公今日得了急病,陛下派御医入府诊治,内监从皇宫到王相公府上来来回回跑了好几次了。”

吕惠卿皱眉道:“都什么时候了,你还有心情管别人的闲事。”他将弹文递给吕升卿:“你看看,你不听人劝,果然惹来了大麻烦。”

吕升卿一目十行看过弹文,愤愤道:“蔡承禧这个小人,上回受我冷落,这次是刻意来找我麻烦了。”

吕惠卿气恼道:“你得罪谁不好,非要得罪御史,他们没事还要鸡蛋里挑骨头呢。早就跟你说要少张扬,你偏是不听。”

吕和卿劝道:“大哥不要着急,中书接到御史弹文,照例要具文分析,二哥先说到底有无此事?”

吕惠卿越发恼怒:“这篇弹文别的倒还罢了,都是捕风捉影之言,但在真庙御碑上刻石,你这不是找死吗?”

吕升卿委屈道:“大哥先别埋怨我。我就是再糊涂,也不至于在真庙御碑上刻石。此事不难辩明,朝廷让我具文分析,我便分析好了。”

吕惠卿这才松了口气。但他细细想来,此事还是不妥,蔡承禧不过一微末小员,若背后无人指使,怎么敢弹劾朝廷大员。蔡承禧与王安石是同乡,与王雱也有交情,若是王雱在背后指使,这事就越发麻烦了。

正在愣神,却听吕和卿低声问:“大哥,我听说你前日入宫谢恩,曾向陛下建议准许王雱请辞龙图阁直学士,太子中允,可有此事?”

吕惠卿叹息一声道:“却是如此。”

吕和卿皱眉道:“大哥,此事却是你糊涂了。王雱与王相公不同,心量最是狭窄。王安国一事他本来就怨你,如今你还要火上加油,挡了他的仕途,他岂肯善罢干休。”

吕惠卿沉默了,吕升卿的事只是冰山一角,他最怕御史穷追不舍,扯出他华亭置田的事情来,这麻烦可就大了。他思索一阵问:“最近御史台可还有什么动静?”

吕和卿道:“还算安静,只听我听说”他越发压力了声音:“邓绾最近频繁出入王相公府上。”

吕惠卿越发觉得不安,王安石复相后,他们面上相处尚好。但此次王安石回京只用了七天时间,莫非真的有人授意?莫非他心中真的对自己有所忌惮?想到这里他真的无法在府中安坐了,无论如何都要以探病为名探一下王安石的口风。

吕惠卿来到王府天色已晚,来探病的人大多已经回去了。吕惠卿因是常客,门上直接领入府内,只在内花厅里略等了片刻,王府老仆便直接引他去了王安石的寝室。

吕惠卿见王安石疲惫地躺在榻上,只几日不见,越发苍老得厉害,也甚为感概,轻声道:“家中有些杂事,下官探病来得晚了,相公可觉得身子好些了?”

王安石虚弱地笑笑:“无妨,此病来势虽猛,去得倒也快,幸得御医诊治,现已无大碍了。”

吕惠卿忙道:“没事就好,相公还是要好好保养身子,朝廷不能一日无相公啊。”

王安石看了他一眼道:“这话言过其实了。我如今年纪大了,精力大不如前,这次急病更是险些丧命,朝廷之事还需吉甫多多费心。”

气氛陷入尴尬的沉默,王安石罢相前,二人是志同道合的战友,见面总有说不完的话题,吕惠卿不由怔怔地想,到底从什么时候开始,二人居然无话可说了呢。

王安石轻咳一声道:“吉甫此来除了探病,还有他事吗?”

吕惠卿见室内并无他人,直言道:“实不相瞒,御史蔡承禧上章弹劾吕升卿,说他挟下官之势招权慢上。还在真庙御碑上刻石,下官心中甚为不安,特来请相公指点。”

王安石沉默片刻问:“确有其事吗?”

吕惠卿忙道:“升卿为人虽张扬了些,但并非不知轻重,在真庙御碑上刻石的事,他是万万不会做的。”

王安石正容道:“如此,便叫明甫照事实分析好了。只是我还是要劝一句,吉甫如今位高权重,更要好好管束家人。爵禄名利,乃天下公器,万万不可徇私。”

吕惠卿料到他会由此说,但内心还是忍不住隐隐失望,表示受教之后,见王安石精力不济,似要朦胧睡去,只得起身告辞。

刚刚走出王安石的寝室,却见王雱拄拐杖缓缓走来,吕惠卿一愣,笑着上前道:“是元泽啊,腿可好些了?我知道京中有一名医最擅长治疗痈疽,元泽不妨一试。”

王雱淡淡一笑:“参政这一向少见,不过癣疥之疾,不劳参政挂心。”他不等吕惠卿接话,便又拱手道:“爹爹还等我去侍疾,恕不奉陪。”言罢转身而去。

吕惠卿出了王府,已接近亥时,天气却无丝毫清凉之感,晚风吹来,带着湿热的气息,让人觉得愈发烦躁。突然听到轰隆隆几声雷响,没过多久,大滴大滴的雨点急急落下,老仆忙提醒道:“参政,这阵雨来得猛,我们去旁边铺子里躲躲吧。”

“躲。”吕惠卿长叹一声:“以天下之大,我们尚且无处可躲,何况区区一京城。”他也不打伞,径自翻身上马而去。

这一天,云娘照例来给王雱的病腿施针,沉默片刻突然问:“蔡承禧弹劾吕升卿的奏疏,是侍讲授意的吧。”

王雱笑而不答,轻轻道:“娘子开的四妙勇安汤,倒是很对症,这几天觉得腿轻巧了好多。”

云娘恍若不闻问道:“王相公知道这事吗?”

王雱冷冷道:“娘子的话太多了。爹爹是正人君子,但如今世道,正人君子是坐不稳宰相之位的。有些事,爹爹不肯去做,就让我出手好了。”

云娘提高了声音道:“侍讲出手,与王相公出手能有什么区别?若王相公知道此事,他会如何看待你,又会何如看待自己?党同伐异、打击报复,又岂是君子所为?”

王雱轻轻一笑道:“娘子还是太天真,自从吕惠卿授意他人整治小叔开始,或者更早一些,自从他任参政执事开始,为了一心向上爬,他已然站在了爹爹的对立面。这一步踏出,就再也不可能回头。纵使我什么也不做,他们也不可能再回到从前了。”

王雱缓缓拄拐而起,冷冷道:“官场原无君子,只论成败,不论对错。更何况,吕氏兄弟是嗜利小人,以权谋私之事比比皆是,有的是把柄落在我手里。”

云娘反问道:“若吕氏兄弟一去,下一步大概要轮到章惇了吧,侍讲不是怨他党附吕惠卿吗?如此一来,新党羽翼尽除,试问还有谁会襄助王相公推行新法,达成初心?”

王雱提高了声音道:“娘子别忘了,我可以做爹爹的臂膀,论才华、论能力,我自信不落人后。只要给我三年时间,定然让新法成效大显。”

云娘此时才算真正知晓了王雱的野心,她叹息一声道:“章淳与吕惠卿不同,他党附吕惠卿只是权宜之计,且与王相公没有利益冲突,这次你不能动他。”

王雱冷冷道:“娘子这是妇人之仁,若要找吕惠卿的把柄,自然会牵连到章淳,此事我自有主张。”

83.不知衰境两侵寻

王安石急症痊愈后入宫谢恩,按照惯例,御医为官员看病,病人是要给钱的,赵顼笑道:“卿此次不必按常例支费了。”

王安石坚持道:“谢陛下眷顾之恩,臣不敢破例,请陛下成全。”

赵顼笑笑道:“如此,卿便少付一点吧。”

王安石也忍不住笑了,奏对的气氛轻松了许多。赵顼推心置腹问道:“蔡承禧弹劾吕升卿一事,卿如何看待?”

王安石略一思索答道:“据吕升卿辨析,也无甚事。泰山刻石之事,只见拓片便知。臣以为吕升卿必不至于在真庙御制碑上携勒。”

赵顼道:“即便古碑上亦不用携勒,吕升卿大抵是少年不更事罢了。朕闻蔡承禧曾求见吕升卿,却被吕升卿拒绝了,卿可知道此事?”

王安石道:“臣未听说过此事,但吕升卿为人不免轻率狂傲了些,所以才致人怨诽。”

自从蔡承禧上章弹劾吕升卿后,吕惠卿就一直谒告在家,赵顼皱眉问道:“据蔡承禧言,吕升卿曾说,只要吕惠卿坚卧十日,朝廷必会逐去台官。果真有此言吗?”

王安石当即道:“若果真有此言,蔡承禧如何知道?这必是揣测之辞。”

赵顼点点头,话锋一转又道:“吕惠卿怪罪卿不为升卿辩护。说以前卿为他人所诬,自己曾极力为卿辩,今吕升卿为人所诬,卿竟无一言。朕说了,卿极为吕升卿解释,吕惠卿又怀疑练亨甫陷害吕升卿。”

练亨甫为崇文院中书户房习学公事,他能进士及第,王雱有指点之功,故二人私交甚笃。邓绾为了讨好王雱,曾向朝廷举荐过练亨甫,却被吕惠卿挡了下来,练亨甫从此深怨吕惠卿。王安石深知吕氏兄弟的性格,直言道:“练亨甫为人如何,臣不能保。吕惠卿兄弟阻压练亨甫,实在太过了些,也难怪练亨甫会反噬。”

赵顼点头道:“卿言甚是。吕惠卿曾在朕面前极力诋毁练亨甫。大抵吕惠卿兄弟为人,见到才能过己者便心生嫉妒。”

王安石沉默了,稍顷赵顼沉声道:“吕惠卿谒告,中书事多有不便。朕曾差冯宗道抚问,也封还他求外放的奏表。卿可与王珪往谕朕意,令其速回中书视事。”

王安石与王珪亲自入府宣慰,吕惠卿的面子是挣足了,无论如何,他都该给皇帝一个交待,于是第二天便入宫求对。

赵顼是在福宁殿接见吕惠卿的,能在这里得到召见,可见赵顼对吕惠卿宠信不衰。吕惠卿不免松了口气。

吕惠卿甫一进殿,赵顼便赐座,笑问道:“卿为何无事而数求去,中书事烦,还望卿勉力就职。”

吕惠卿起身道:“陈力就列,不能者止。臣自度不能,所以求止,非有他故,请陛下应臣之请。”

赵顼知道这是吕惠卿的搪塞之言,并不在意。继续劝道:“卿为参知政事,天下事责不在卿一人,何必求去?”

看来在皇帝心中,自己始终都是王安石的副手,吕惠卿觉得一颗心又酸又涩,忍不住道:“王相公离朝去江宁,朝内一时乏人,所以臣受命不辞。现在王相公复来,臣理当求去。只是陛下再三宣谕,所以迁延至今。”

这话就有些负气了,且暗含对王安石不满之意,赵顼笑笑:“蔡承禧弹劾吕升卿之事,朕心里有数,卿就不必介意了。”

吕惠卿道:“纵使蔡承禧弹劾臣,臣为参政知事,自以为并无过失,岂能因此而求去。况吕升卿一事早已分析明白,臣求去并非为此。”

赵顼道:“难道是因为与王相公商议用人不合?王相公欲用新近,卿以为非。卿欲用曾旼,而王相公不欲?”

吕惠卿道:“此亦与臣求去无关,况且王相公未曾言不用曾旼。”

赵顼叹了口气道:“王相公复来,卿正宜与其同心,勠力时事,为何一心求去?”

吕惠卿沉吟良久终于道:“王相公复来后,一切托疾不视事,与昔日作为大不同。以前他为陛下建立庶政,如今反到如此,想是因位臣在朝中,所以不安其位。朝廷之事可以无臣,但不可以无王相公。所以臣一心求去。”

赵顼深深看了吕惠卿一眼,他现在明白了吕惠卿求外放是因为王安石的缘故,未免觉得他是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淡淡一笑道:“王相公必不会忌卿。”

吕惠卿躲开赵顼探寻的目光,有些心虚道:“王相公自然不会忌臣!但陛下初用王相公,因其势孤助之,故成事易。今陛下因王相公势众,多有节制,故事难就,想来王相公是因此生了苟且躲避之心。臣在朝廷所补者少,所害者多,不若听臣求去。陛下一切听王相公,天下之治可成。”

这话隐隐含着挑拨离间之意,赵顼如何听不出,他懒得再多言,沉声道:“卿但参贰王相公,责不尽在卿。”

吕惠卿沉默良久道:“陛下数次言令臣参贰王相公,不知何为参知政事?莫非参知政事不是参知陛下的政事?”

这话就更过分了,赵顼冷冷扫视了吕惠卿一眼,笃定答道:“王相公的政事,就是朕的政事。”

吕惠卿觉得赵顼锐利的目光似乎要将他整个人看穿,深觉自己失言,内心涌上莫名的惶恐,沉默片刻觉得无话可说,遂起身告退。

熙宁八年的夏天似乎格外漫长,云娘被时气所感,咳疾愈发严重,连续几天卧病在床。

这一日傍晚云娘与暖玉打点做了一回针线,又看了几页书,觉得无聊正要起身出门去走一走,却闻到了熟悉的乳木香气,赵顼轻手轻脚走过来道:“寝殿内一个人都没有,我还以为你睡着了,今天觉得好些了吗?”

他坐在榻上细细打量云娘,笑道:“气色比前日好了许多。”

赵顼很自然的躺在云娘旁边,轻声道:“韩相公在相州病逝了,我在宫中为他举哀,所以响午没来看你。”

“啊,韩相公去得突然,实在可惜。”云娘不免为之叹息,韩琦此生功过,云娘一时难以评价,但无论如何,他对赵顼父子是有大恩的。

“我已下令缀朝三日,追赠韩相公为尚书令,溢号忠献,配享先帝庙庭,又发兵为其筑墓。如今静下心来想想,人这一生,最后盖棺定论,也无非如此吧。”

云娘躺在床上静静听他絮语,一颗心渐渐安定下来,正要朦胧睡去,却见赵顼轻轻将她推醒:“这会儿别睡,小心晚上上走了困睡不着。”他看到云娘枕边放着一本小册子,不由好奇拿起来问:“你这看的是什么书?”

云娘无意间一撇,脸立即红了起来,睡意顿时无影无踪,这是前日她无聊找来的话本,她惊喜地发现里面竟然有自己前世看的《快嘴李翠莲记》和《闹樊楼多情周胜仙》,所以这几日有空闲就拿出来看,她连忙一把从赵顼手里抢过来书道:“没什么,不过是些地方志之类,闲来无聊用来打发时间的。”

赵顼乐了:“又胡说了,快点拿来我看,否则我就要用抢的了。”

云娘无法,只得将话本递给赵顼,自暴自弃道:“是我新寻来的话本,无聊拿来解闷的。”

赵顼却是从来没瞧过这样的东西,他一目十行只用了顿饭的时间便将话本看完,笑道:“虽然言辞粗陋了些,倒还真令人耳目一新。不过,娘子的杂记至今还没写完,我算是知道原因了。”

云娘笑着啐了他一口,却听他在耳边低声道:“依我说,那个范二郎也太不解风情了,若是当初娘子肯主动来找我,我管她是人是鬼,肯定不会相拒。”

云娘越发觉得不好意思起来,忙起身要离开他,却被赵顼按住笑道:“当初我不过给你瞧了《闲情赋》,你就说这是俗艳之词,如今你看这话本却怎么说?”

云娘亦笑道:“还不是因为近朱者赤,近墨者黑的缘故。”一语未毕,忍不住又咳嗦起来。

赵顼这才收了调笑,轻轻为她抚背,皱眉道:“沈世安的医术你可信得过?不然我还请庞安时来吧。”

云娘摇头道:“又何必费事,我吃了沈世安开的药,已经好多了。”

赵顼叹息一声将云娘揽入怀中:“最近朝中的事情多了些,我没时间经常过来看你,你不要多想。我们认识那么久,你应该知道我的。”

云娘笑笑道:“我并不是心窄的人,只是”她将王雱与吕惠卿的恩怨简单提了一下,叹息道:“若为此导致王相公与吕惠卿不和,怕是会影响大局。”

赵顼沉吟片刻道:“这些事我心中有数,你不必担心。”说完话峰一转:“倒是你自己,比往年越发瘦了,还不肯好好保养。你要再这么劳心劳力,我真的要生气了。”

云娘看他十分执着,只得点头称是,赵顼这才展颜笑道:“你若喜欢看这些话本子,我让闫守懃去坊间多多找些就是。”

作者有话要说: 1.神宗与吕惠卿的对话全部引自《长编》,小人情状可见一二。

2.本文大概有10来章结束吧,最后准备放大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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