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9章
“凛喜欢雪吗?”
“我觉得下雪天窝在舒适的地方,心情会很好。”
“啊啊,我也想试试那种感觉。”
“今天就很适合哦。”
“所以——”
原本只是两个人手牵着手、身体靠的很近在雪中行走,太宰微微这么侧过身来,将围巾原本的绷紧程度加深。
灯光映照着被风吹乱的雪花,也映亮了太宰治剔透的眼眸。
“——今天可以去凛的家里吗?”
太宰的表情都点亮了,兴致勃勃地期待着。
“?”
凛用审视的眼光看着他,“有话要对我说吗,太宰?”
“没有哦。”
太宰尽量用轻松的口吻表述着,“我只是觉得必须要这样守着你,不然会有什么让我感到不安的事情发生。”
凛看着他的眼神更加奇怪了。
太宰补充说:“就算不让我去,我也会有其他的很多种办法哦,比如说从窗台……”
“你那是痴汉行为吧。”
凛忍不住打断他。
太宰有恃无恐地望着她笑。
凛嘀咕了一句:“真当我拿你没办法啊。”
“我喜欢看凛对我无可奈何的样子。”太宰毫不避讳地评价。
凛懒得和他继续说。
她毫不怀疑,他们两人可以就这样无聊的事情一直说到明天早上。
太宰跟着凛一起回家了。
公寓式的户型。
从屋内的布置和小挂件,很明显能看出居住者是一位女性。
太宰在从客厅转到阳台,又在飘窗边跃跃欲试,凛则弯腰在电视机柜下寻找着什么。
她回首,眼角余光瞥到这一幕。
“太宰。”
“唔?”
一只脚迈出去的太宰停住动作,将视线望向头也没回的凛的身上,“怎么?”
“你想看什么电影?”
凛绑着的头发因为她过于弯腰的动作以及两人在打闹中的动作,毫无征兆地顺着她清瘦的背脊滑落,“我这里有很多碟片,我们一起看电影怎么样?”
“……好啊。”
注视着她那样清瘦背脊的太宰,悄无声息地将跨出去的那只脚收了回来。
脚尖一转,步伐轻快地走到了客厅。
“我想看恐怖片可以吗?!”
他的声音听上去兴致极高,活力满满。
凛在这时终于转过身来,太宰注意到她不加伪装的眼神永远是那么的澄澈安定。
“我不怕这种东西,太宰你没问题的话,那么就从这三部里挑一个吧。”
凛手中拿着三部恐怖片的碟片。
太宰没有异议。
为了配合恐怖片的氛围,整间房子内的灯光都关掉了,窗帘一并拉起来,除了电视机投影出来的画面带来的光亮,没有其他的可趁之机。
原本只是在看恐怖片。
当进度条走到三分之一的时候,两个人莫名其妙地开始了交谈了,而话题显然已经不寻常。
“发现我不对劲以后,没想过要杀了我吗?”凛问。
她的语气很平静。
太宰也是。
唯一不平静的只有恐怖片里演员们的尖叫声。
“在你还没有做出什么足够让我产生这样想法的念头之前,”太宰回答说,“没有。”
在黑暗中,相比起方才飘雪的室外,他们的距离其实并不很近。
凛无声地弯了下唇角:“因为从森首领的角度来说,你也是危险的。”
唯一目睹现场的见证者,原本在实力稳固以后就可以弃如敝履、永绝后患,没想到太宰治却是这么个聪明至奇诡的人物。
森鸥外本人对于太宰治的戒心与矛盾,他应该一直在寻求那个可以掌控的平衡点吧。
“对我们良好的上下级关系随意的论断,被森首领听到的话,他一定会让你明白什么叫做坚不可摧的港黑组织。”太宰的语气慢慢地掺杂了一点懒洋洋的意味,听上去好像逐渐陷入了困顿,随时都能睡过去一样。
凛说:“幸好港黑的首领不是你。”
“如果是我的话——”太宰毫无芥蒂地跟着做出这种假设,并不为这种假设所带来的危险所怵,姿态仍旧懒懒散散的,“凛,你不就可以直接从我这里拿走需要的东西了吗?”
凛小心地剖析着这句话。
太宰便说:“难得气氛这么好,我没有要对你不利的意思。不妨告诉你——虽然知道你的来历有问题,但我也没办法确定你到底是哪边的人。”
“凛很厉害呢。”
凛恍然。
原来如此。
太宰治才没有立即对她采取措施。
“不是你想的那样哦,我们好歹是情侣,你的猜测可以稍微梦幻化一点。”
太宰突然出声,打断了凛的思绪,说完这句话,他又非常突兀地转移了话题,“说起来,凛小时候是什么样子?”
“……嗯?”
还在思考那句“你的猜测可以稍微梦幻化一点”的凛,正在腹诽梦幻的想法往往最容易扑街,一时间没能立即反应过来。
“我们来聊聊这种事吧。”
太宰用邀请的语气鼓动着,“我想知道在我看不见的时间里,凛是什么样子的。”
“如果你非要在这种情况下聊这种事……”凛看了一眼屏幕上血腥恐怖的场面,“我倒是没什么问题。不过作为交换,你也说一说你的事给我听吧。”
太宰抓住机会说:“凛先开始!”
“我小时候……”
凛思索了一阵,组织好语言,以一种很客观的方式开始讲述,“我父母死于意外,他们的朋友收养了我,因为年龄太小,很长一段时间我以为对方就是我父亲,看到他和情人会面的时候会生气地去捣乱。这种行为大概让他感到一点难办,他把我交给了另外一个人……有关我现在的一切,都是在这个人那里开始学习的。在我有能力为自己赚钱的时候,他正式和我分开,距离现在已经有几年了,我们也很少见面。”
等了一阵没有等到下一句话的太宰:“嗯?就这样吗?”
凛:“差不多只有这些了。”
“啊……”
太宰发出了意味不明的感叹声,很快做出决定,“那么我来提问吧——凛之前有过喜欢的人吗?”
没想到一上来是这种问题,凛沉默了稍许,很严谨的说:“如果看上对方的脸能算数,应该是有的。”
“……本来只是随口一问,没想到还真有呢,这可真让我伤心。”太宰的表演堪称出神入化,下一秒又切换了,“我和那个人,谁的脸更好看?”
凛顿了一下:“……”
太宰幽幽地道:“你不会想说,我和那个人是同类型的长相吧。”
凛委婉地说:“一个人的审美不是随便就能更改的。”
太宰不说话了。
凛微妙地感觉到了一点心虚,正要开口补救,她心里又下意识地拉扯,认为或许没有这个必要。
最终,是太宰自己又拉回了话题:“那段话里面最后出现的那个人,对于凛来说非常重要吧。”
“……”
“因为只有在描述这个人的时候,哪怕是意识到了要压缩成简洁的语句,但凛还是不自觉地做出了细节的描述。”太宰说,“是描述我的话,凛会怎么描述呢?”
凛诧异地侧首,在投影的光影明灭中,看到太宰侧脸的轮廓。
“会怎么描述我呢?”
“……雕像。”
凛说,“像广场中央的雕像。”
“什么?”
这个答案明显让人感到愕然。
凛想起先前就那么戳中了太宰的心事,这一刻她同样试图过让自己闭嘴,可不知道为什么,还是不受控制地说了出来。
“被钉在偌大广场中间孤零零的雕像,外壳和锁在里面的人都是你。”
“……”
凛迅速地攥了一下手指:“抱歉。”
“不,是我让你说的。”
太宰的语气听不出什么特殊的变化,凛这时候也没有去打量他的表情,“如果是我的以前……嗯,好像比凛的还要简单。”
凛等着他的下文。
太宰却迟迟没有再出声。
这种寂静让人不安。
凛转过脑袋去看他,发觉太宰的视线定格在影片上,但瞳孔已经失焦,明显在走神。
没有聚焦,没有动静,甚至气息都变得微弱。
此刻的太宰治仿佛随时都能消失在眼前。
她只是看了一眼便后背一寒。
——没有经过过多思考,凛下意识伸手过去,抓住了他的手腕。
太宰猛烈地抽搐了一下。
快要挣脱的时候,他大概意识到了这是什么状况,又很顺从安静地缩回了沙发里。
整个人微微蜷缩着,陷在柔软的沙发中,被无边无际的黑暗包围,偶尔有阴冷的色调洒在他身上。
“对不起,凛。”
太宰的声音好像从很遥远的地方传来,虚无缥缈的空洞中,竟然还带了一点让人毛骨悚然的笑意,“我想不到自己有什么能够讲述的事情。”
“……”
“就连简单的人际迁移都不太能说得出来,我在这方面的记忆没有值得拿出来的。”
“……”
“不是骗你的游戏哦。如果哪天有了能讲述的事情,我会告诉你的。”
“……”
到了最后。
太宰本人的口吻已经是平和又寻常的,还带着一点安抚调侃的意味。
就像是搞砸了游戏的孩子,在对他的伙伴做出承诺和约定。
凛还握着他的手腕。
掌心处能够清楚地感觉到隔着肌肤跳动的脉搏。
死气沉沉地规律运作着,做好了随时停止的准备。
凛知道自己有想说的话。
她只要说出来,说不定就能更触动这个人的心。
因为太宰治正将那隐蔽的领域打开了一角,就算只是幻想也值得一试。
但凛突然不想这么做了。
她指尖一松,就要放开太宰治的手。
太宰突然开口,声音在影片激进的背景音中显得断断续续:“广场中央除了雕像,还会有喷泉水池吧。”
“……还有长椅。”凛意识到的时候,她已经接住这句话了,她重新握住了太宰治的手腕,“行人,音乐,白鸽。”
她想起了第一次见到太宰治的场景。
凛感觉到太宰手部的动作,手腕一转,两个人的手指交缠在一起。
“……听起来还不错。”
太宰声音低低地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