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2章 心意
“哦?贵妃有什么提议, 不妨说来听听。”
作为应迦月的头号粉丝, 赵昀一向是最积极的那个, 他带着笑意看向说话的少女,眉梢里都是难以掩饰的喜爱。
这样的眼神何其眼熟?彼时的应迦月, 也曾这么眉梢带笑的望着自己。
秦九韶将一切看在眼里,心中酸楚,双手紧紧攥成了拳,只是在大袖掩盖之下, 众人看不见他这样细微的举动。
只是一瞬,他便将自己逾越的目光收了回来,不敢在应迦月的脸上停留。
若是被有心人看到了, 必会多生是非。
看到皇帝这么捧场,旁边的杨太后内心嗤之以鼻,表面上却没有太大的反应, 心想这皇帝真是被鬼迷了心窍, 净围着贵妃转了。
应迦月环顾了一周, 看了看在场的所有人, 轻声道:“今日母后大寿,若只是看表演,未免太过单调。不如来一场数字飞花令,也好叫母后瞧个热闹。”
听到这个词, 杨太后忽然来了几分兴致:“数字飞花令?”
“便是含有数字的诗句接龙。”应迦月从头上摘下一朵玉簪花, “臣妾便以这玉簪花作为彩头, 若是有在飞花令中胜出者, 便可得了这彩头,也算是沾沾喜气。”
“听起来倒是新鲜有趣,既然如此,朕也添上一份彩头。”赵昀命刘谊将一柄玉如意递了过去。
见皇帝都参与了,在场的皇亲国戚们纷纷从身边掏出些值钱的物什添了进去,生怕自己落了人后。
什么耳珰、玉佩、手镯,都是宫外难得一见的上品,顿时晃花了众人的眼。
应迦月用余光看了身后一眼,她不知道秦九韶有没有在听。
良久,声音艰涩地起了个头:“五花马,千金裘,呼儿将出换美酒,与尔同销万古愁。”
二号粉丝谢道清便立刻顺着她这句话接了下去:“毕竟西湖六月中,风光不与四时同。”
在场的众人为了在新帝和太后面前表现表现,纷纷使出了浑身解数,几位有才华的女眷还现场作诗,对仗工整,颇有意境,惹得杨太后赞不绝口,只觉得今日这个寿宴确实是有些意思。
杨太后还暗中留意了几位年纪合适、又有些才华的女子,想着给新帝扩充后宫。
众人玩的开心,应迦月自然也参与了其中,几轮下来,她才回到自己的座位上,可当她坐稳的时候,杂耍班已经在禁军的催促下匆匆离开了大殿。
她就那么静静目送着秦九韶离去,看着他清瘦了几分的背影,连挽留的话也没有机会说出来,只能在无人看见的地方紧紧攥着自己的衣摆,默不作声。
等到秦九韶的身影彻底消失在大殿之后,应迦月低垂着头,撑着自己的半边脸颊,长长的袖子垂了下来,很好地掩饰了自己微微泛红的双眼,她多想就这么冲出去,拉住秦九韶的手,和他一起走,但现实不会给她这样的机会。
只希望他能读懂自己的那句话。
秦九韶跟随杂耍班朝殿外走去的时候,连头也没有回,在没有做好万全的准备之前,他不会让应迦月承担一分一毫的风险。
他今日前来,不过是想要证明一件事。
此刻,无需言语,他已确定了她的心意。
足够了。
台上的赵昀很快注意到了应迦月的异样,顾不上与杨太后说笑,便侧过身来,有些担心道:“月妹妹,可是身子不舒服?朕这就送你回宫休息。”
场中坐满了人,却又空无一人。
应迦月不愿与不相干的人强颜欢笑,虚与委蛇,便直接站起身来:“谢陛下关心,臣妾有些薄醉,自己回去便是了。”
语气之冷硬,仿佛刚才提出要玩飞花令的是另一个人,赵昀怔了怔,却没有多说什么,沉默了片刻,忽然从自己腰间解下了那块双鱼纹玉佩,轻轻递到了她的手边。
他的声音很轻,只有彼此能够听清:“月妹妹,朕这里还有一份彩头,是单独留给你的。”
应迦月怔了怔,看着那块熟悉的玉佩,想起与赵昀在临安城外初见时的场景,神色顿时晦暗不明了起来。
依稀记得,这是他祖上留下来的玉佩,自幼便佩戴在身上。
沉默了片刻,应迦月将那玉佩推了回去,淡声道:“我不能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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阎姣娘跪在殿外,小心翼翼地抬起头,打量着太后居住的慈宁殿,这座宫殿看上去肃穆祥和,不甚华贵,很难想象这里是大宋皇太后的住所。
很快,茉芹便出来宣她了:“你就是方才祺祥杂耍班表演喷火的女子?”
阎姣娘连忙匍匐在地,恭恭敬敬道:“民女正是,民女名唤阎姣娘,姑姑唤我姣娘便好了。”
茉芹听到这一声姑姑,很是受用,便让她起了身,嘱咐道:“太后娘娘今日身子乏了,没空见你,你就先安置在偏殿吧,等太后娘娘有了兴致再召见你。”
“民女知道了,谢过姑姑。”阎姣娘虽然平时在杂耍班性子泼辣,可平日里也见过不少形形色色的人,进了宫,多少还是知道些分寸的。
“对了。”茉芹似乎想到了什么,回身同她说道,“陛下今日会过来陪太后娘娘用晚膳,你可得注意点,自己在偏殿呆好,免得一不小心冲撞了陛下。”
虽说这阎姣娘有些本事,可毕竟是宫外的人,从来不曾学过宫中礼仪,万一真冲撞了陛下,那她可担不起这个责任。
阎姣娘抿唇笑了笑,声音清脆:“姑姑放心吧,姣娘知道该怎么做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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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府。
三七一边为秦九韶更衣,边试探着问道:“少爷,可见到应姑娘了?”
他从小就跟在少爷身边,知道自家少爷是个多么骄傲的人,如今竟然为了应姑娘混进了杂耍班子,回来的时候看起来不开心,也不低落,整个人平平静静,就像是出去走了一趟刚回来似的。
秦九韶没有说话,他只要一想起赵昀看应迦月的眼神,心中便颇有些不是滋味,可眼下也不是着急的时候。
若是可以不顾忠君爱国、纲常礼教,事情反倒很好解决。
可从小读着圣贤书长大的他,从未想过做那翻江搅海的乱臣贼子。
秦九韶摘下了面具,缓缓搁在了桌子的一角,然后取了笔墨,缓缓在冷金笺上写下了七个数字。
五二零一三一四。
这是应迦月方才在飞花令中接的几个数字,不知道为什么,他总隐隐觉得这几个数字有什么特别的含义,毕竟应迦月曾经同他探讨过算学,不可能无缘无故来这么一出。
可他用正负开方、同余式解法反复验算了很久,也没能破解其中的意义。
三七在旁边认认真真看了很久,看的瞌睡都要来了,也没看明白少爷到底在算什么东西。
“难道是互乘对减法……”秦九韶自言自语道。
可他换了一个思路来计算这几个数字,也同样没有得到任何规律,秦九韶有些失落地将手中的笔放了下来,看着那七个字出神。
或许并没有什么意义吧。
主仆二人正在为这七个普普通通的数字发愁,外面便有人来唤秦九韶了:“少爷,老爷让您去前厅一趟,说是有贵客来了。”
秦九韶静静看着那张纸,终是有些无奈地将纸叠了起来,转身跟着小厮去了花厅。
到了花厅,却并没有瞧见父亲的身影,反而见到一名十六七岁的少女坐在客座上,一瞧见他的模样便是满脸通红,羞得恨不得用团扇将脸遮起来。
另一侧,有位衣着华贵的妇人坐在少女的旁边,上下将他打量了一圈,看上去很是满意,却还是装作清高自高的样子,淡淡问道:“你便是秦大人的独子秦九韶吧?”
秦九韶:“……”
礼数不可废,秦九韶还是应道:“正是。”
一旁的小厮连忙跟他耳语了几句,介绍了这两人的身份。
连猜都不用猜,就知道这是怎么一回事了,秦九韶站在原地,动作颇有几分僵硬。
一旁侍候的婢女小厮也都是心知肚明,自从那位应姑娘离开之后,老爷和夫人便一直张罗着少爷的婚事,希望能断了少爷对那位应姑娘的念想,早日成家收心。更何况,整个临安待字闺中的少女没有几个不知道秦九韶的,知道秦府正为儿子张罗婚事,也顾不上许多了,总是借着探望的名义登门造访。
这不,这位齐夫人就带着自家女儿来拜访郑夫人来了,只是郑夫人知趣,没出现,特意想给年轻人留个单独相处的空间,齐夫人原本还有些不放心,可在看到秦九韶的那一刻,才松了一口气。
齐夫人看着秦九韶,絮絮叨叨道:“我和你娘早在做姑娘的时候便认识了,那时候我们就约好了,若是都生了闺女,便义结金兰,若是生了一儿一女,便结为夫妇。”
秦九韶 静默不言。
他自幼和母亲生活在家乡,从未听她说过还认识这么一号姐妹。
相貌堂堂,才华横溢,文武双全,累世簪缨。
这样的女婿在临安打着灯笼都找不着第二个了,齐夫人是越看越满意,还忍不住给自己女儿使了个眼色,让她不要拘着。
“我瞧过你们二人的八字了,那实在是天作之合啊,没有比你们二人更般配的了。”
秦九韶始终漠然的看着母女二人,面无表情,却耐心地听那夫人说话。
对方滔滔不绝的话刚落了尾音,便听见那清冷少年一字一顿道:“失礼了。”
“在下已有妻室,齐夫人、陆小姐请回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