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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3章 宫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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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日, 赵昀换了一身常服去慈宁殿陪太后用晚膳, 毕竟是太后的生辰, 也该来尽尽孝道,他本就不是太后亲生的, 在这种事情更是马虎不得。

人还没踏进殿中,便被一阵奇怪的鸟叫声给吸引了注意。

说是鸟叫,又有点像是柳叶吹出的哨声,活泼俏皮, 一会儿像是干净灵动的百灵鸟,一会儿又成了喳喳的喜鹊,布谷鸟、画眉, 还有啄木头发出的沉闷的笃笃声,仿佛置身树林深处,让人心情大好。

赵昀皱起眉来, 有些好奇地朝声音的方向看去:“什么人在哪里?”

还没等刘谊过去问话, 那里头便有一名紫衣女子慌慌张张地探出头来, 一看清来人是谁, 便立刻跪在地上请罪道:“民女不知陛下在此,惊扰了圣驾,罪该万死!”

赵昀饶有兴致地打量了她几眼,认出来她正是在殿中表演吐火的女子, 便柔声道:“天籁之音, 何罪之有啊?起来回话。”

不知怎么的, 这姑娘给他的感觉竟颇有几分熟悉。

有点像是刚认识应迦月的时候, 一样有趣,一样无畏。只是应迦月如今对自己越发冷淡了,常常拒人于千里之外,再无从前那样亲近的感觉了。

“谢陛下。”阎姣娘缓缓站了起来,却不敢直视赵昀的眼睛,只垂着头不紧不慢道,“民女名唤阎姣娘,父亲去世之前,曾将他拿手的口技倾囊相授。今日在这深宫之中,民女想起了早逝的父亲,一时情难自禁,还请陛下恕罪。”

阎姣娘走南闯北这么多年,对自己的容貌还是很有自信的,就算是皇帝,那也是男子,只要是这世间的男子,就不可能不动心。

听到这话的时候,赵昀忽然怔了怔,但他想的事情却和面前的人无关,而是想到了应迦月。她的父亲刚刚过世,可她却只能以贾似烟的身份呆在宫中,在自己的隐瞒之下,都不能去送父亲最后一程。

想到这里,赵昀便生了几分愧疚之心,只想要好好弥补她,不要让她再受到一丝伤害。

于是赵昀转身便朝殿中走去,想快些用完晚膳,好去慈元殿陪应迦月。

“陛下……”身后忽然传来一声微弱的呼唤,那阎姣娘正等着皇帝乖乖跳进自己设下的温柔陷阱,没想到他居然转身就走了,一时还有些没反应过来,竟下意识地唤了一声。

当冷冰冰的眼神扫过来的时候,阎姣娘瞬间吓得跪在了地上,连大气也不敢出一声。

一旁的太监刘谊对她投去了几分不屑的眼神,在宫中呆了这么多年,这些简单的路数他一看便门清。宫外头下九流的女子能进宫的机会不多,能有机会一睹龙颜的更是少之又少,多少人使尽浑身解数想要飞上枝头,到最后有几个成了的?

赵昀的身影很快便消失在了道路的尽头,阎姣娘失魂落魄地坐在地上,很是有些失落。

难道她这一辈子就只能跟着祺祥杂耍班,在外头过着颠沛流离、看人脸色的生活吗?

难道自己天生就没有做皇妃的命吗?不可能啊,她五岁的时候就有人给她算过命,说她日后贵不可言呢……

杨太后在寿宴上尽了兴,心情也是大好,和皇帝多说了好一会儿的话,还跟他讲了不少宫里以前的趣事:“……那曹美人可不是个省油的灯,除了一张会告状的嘴,便什么也没有了,偏生先帝就吃她这一套。”

赵昀本身就是半路进宫的落魄宗室,没有当过一天正经的太子,听她讲了这些话,也觉得距离拉近了不少,殿中不时传来几句笑声,一派母慈子孝的场景。

过了一会儿,茉芹小心翼翼地走到杨太后的身边,对着她的耳朵轻声说了几句。

杨太后顿时皱起眉来,恼羞成怒道:“竟有此事?!”

****

慈元殿。

应迦月一身缟素,面对着东广的方向半跪在地上,对于烧纸祭奠这种事情,宫里头其实是明令禁止的。

只是入宫本身就非她所愿,如今父亲尸骨未寒,她不能以女儿的身份送他一程也就算了,若是连烧纸这样的事情都做不了,那她还不知道有什么办法能让自己好受些。

父亲……不止是原身的父亲,虽然只有短短的几个月,她却早就把他当成了自己的亲生父亲般看待。这些日子她在宫中也得知了不少的消息,父亲原本有机会突围出去的,只是史弥远因为之前的事情心生怨怼,不肯增派援兵。

兵少援绝,力战而死。

她难以想象父亲在那种场景下该有多绝望。

应迦月就那么呆滞地坐在原地,看着自己面前那燃着火焰的炭盆,一点一点将纸钱洒了进去,这些日子哭的次数都赶得上以往十几年的总和了,眼眶总是红的,也没个止境。

“爹,说出来你会不会很惊讶?其实我并不是这个时代的人,我是从七百多年后穿越过来的,谁也不知道这个秘密。”应迦月对着面前那团火絮絮叨叨地说着话,也没什么重点,“可能是以前的日子过的太舒坦了吧,每天吃了睡睡了玩,都不好好学习,老天才把我送到这里来……我有时候都觉得我是不是参加了一个穿越变形计,尝遍人生一百种苦之类的,要不然,我最近怎么会这么难过呢?”

“爹,如果能够投胎的话,你跟孟婆多说说好话,让她把你投胎到二十一世纪去,咱们这一身本事,上将级别不是问题吧?”应迦月又烧了几叠给他,“实在不行给孟婆送点礼什么的,缺多少钱我给您烧。有我这穿越人呢,精准投胎应该不是什么难事……总之,别再投胎到南宋了……”

应迦月一个人神神叨叨的说着话,梨容小心翼翼地走进来,确认四周无人,这才跪在她身边劝道:“娘娘,咱们还是别烧了吧,这万一被人走漏了风声可就不好了。”

自从那日被打了之后,梨容养了几日的伤,身子其实还未全好,可她还是执意要过来伺候。应迦月没办法,便由着她来了,只是没让她干太多累活。

被她这么一劝,应迦月失神地在原地静了静,这才道:“撤了吧。”

梨容刚准备收拾,殿门就被人直接推开了——

应迦月立时便站了起来,抬眼看了过去,却见杨太后带着几名太监站在殿外,目光阴沉地看着她道:“贵妃,你好大的胆子,竟然在宫中私烧纸钱!”

没想到就这样被抓了个现行,应迦月无从辩驳,也没打算争辩,就那么站在原地,一言不发。

杨桂枝看出了一丝端倪,便朝前走了两步,眯着眼睛问道:“贵妃,哀家今日生辰,你给何人烧纸钱?”

应迦月直视着杨太后,准备直截了当地告诉她,自己是在给刚刚殉国的应纯之烧纸,可还没等她说出口,赵昀的声音便从殿外传来:“是朕同意她这么做的。”

应迦月皱着眉看了过去,便正好对上了赵昀复杂的眼神。

当看清楚应迦月一身缟素的时候,赵昀就知道,自己没能骗住她。

她最终还是知道了,知道了应纯之以身殉国的消息,知道他是个无能的皇帝,没能实现自己的承诺。其实,早在谎言说出口的那一瞬间,他就知道自己瞒不了多久。

杨太后转身看向了皇帝,蹙眉道:“哦?”

赵昀深吸了一口气,走到应迦月的面前,高大的身影将她严严实实地遮在了身后。

“今日是贾涉百日,朕担心贵妃思念亡父,便特许她在宫中祭拜,母后若要罚,便罚朕吧。”

杨太后一时气得都不知该说些什么了,本来寿宴上心情不错,对赵昀也有了几分改观。

谁知道晚上会有这么一出,看来这皇帝儿子倒也不是真心为她这个母后着想,竟允许宫里头的人在她的生辰上烧纸祭拜,比起她这个没有半点血缘关系的母后,他倒是更护着这个祸国殃民的贵妃!

“皇帝……你也确实该罚。”

赵昀没有说话,只低垂着头,默默忍受杨太后的滔天震怒。

杨太后觑了他一眼,冷声道:“原想着过些时日,将你的生母从绍兴接来宫中休养,可眼下,恐怕要缓上些日子了……哀家可听说,你生母这些日子受了风寒,怕是病的不轻呢。”

站在他的身后,应迦月明显看到赵昀肩头一僵,她自然也明白杨太后这句话的意思,她并不是真的在说将赵昀的生母接来临安的事情,而是以赵昀的母亲来威胁他,让他乖乖听话,不要再惹事。

“儿臣明白了……”

认识赵昀这么久,应迦月还是头一次看到他这么脆弱的样子。

于是,原本什么都无所谓的应迦月,也生了几分莫名的内疚,虽然这件事情是赵昀欺瞒自己有错在先,但扯到人家的母亲就不太好了。

赵昀对不起她的地方,她自有计较。

但一码归一码,一人做事一人当,纸钱确实是她烧的。

于是应迦月轻轻往前迈了一步,站在了赵昀的身边,直视着杨太后道:“此事与陛下无关,是我一人所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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