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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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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间已经四月中了, 天气一日热过一日, 贾敏便将请客的日子定到了二十那天。花园里全换上了各色月季, 池塘荷叶田田,加上不出三五步便有枝繁叶茂的垂柳抚波, 让人顿觉暑气一消,心旷神怡起来。

“我倒喜欢你这一池子荷叶,”张少卿的夫人对贾敏笑言, 眼角却看向随着贾敏待客的王熙凤。这就见小姑家的外甥媳妇吧。但见她今日打扮得并不张扬, 虽然还是珠翠满头,却也穿插处宜。身上一袭蜜合色夏衫随微风轻摆,更显得身姿袅娜。

看王熙凤处处以贾敏为尊,并不敢自作主张, 张太太的心也暗暗放下:应该是个聪明的, 知道自己以勋贵出身,在清流之中并无什么可炫耀之处。正想着, 王熙凤已经不知何时来到她身边, 珠唇微启向着她道:

“舅母不知道, 听说这荷花是沈兄弟特意让人从扬州移植过来的,看着是不是比京里常赏的粗壮些?”灿烂的笑脸里隐隐有些讨好。

听她叫自己舅母,张太太并不否认,微笑着向她点了点头——不给自家老爷面子, 也要给今日主人家面子。边上的夫人们面上都有恍然之色, 都想起这位琏二奶奶不光有一个做京营节度使的叔叔, 夫家更有一位做吏部右侍郎的姑夫、一个做太仆寺少卿的舅舅。

大家都是多年出门交际之人, 刚开始对勋贵之家出身的王熙凤都能微笑相对,现在更是不着痕迹地将她带入话题之中。

穆太太也笑向贾敏道:“我就说林大人会教学生,只看这花园子处处透着雅致却不失烂漫,就知不是个俗的。”

言语间,有小女儿轻笑声传来。带女儿来的太太们便留神细听,想分辨这有些失礼的笑声中,有没有自己女儿的声音。可姑娘们娇笑连连,哪儿分得清楚?

“不知道是什么稀罕物,让她们姐妹这样高兴。”刘氏向着自己娘家嫂子轻轻摇头,示意她不必着急。

贾敏抿嘴一笑:“倒不是什么新鲜物,不过这几天开得正热闹,才让她们姐妹喜欢上了。咱们也过去看看。”说着自己领着众人向着姑娘们的所在而去。

转过遮目的假山,再转过一个小亭,大家只觉得耳目为之一开:如此寸土寸金的京中,花园子里竟然留出了小半亩大小的地方,全是碧绿的青草,也不知是特意种的还是故意留的,难得的是青草一般高矮,如一块碧毯一样铺设开来。

在这碧毯的尽头,是十来丈长、五六尺高的一面紫藤花架子。那紫藤开得正热烈,如泄地紫瀑一般流淌下来。花的下头,几个穿红着绿的小姑娘,莲步轻移看个不休,你说这朵好,我说那朵妙。

刚才听到的笑声,却是从另外打秋千的姑娘们那里传来的。原来在这藤架边缘特意留出了空隙,吊下一张秋千,又不是常见的平板,而是如躺椅去了脚一样,上头又垫了软垫,让人看了就觉得坐上去一定很舒服。身边又有紫藤直泄而下,坐着的人定如在仙境一般。

“真真会享受,这样的法子也让你想绝了。”说话的是房大太太:“若我有个女儿,都想着照这样子给她做一个。”

“罢哟,你快别说。”穆太太笑道:“等今日回府,我这耳边怕就不得清静了。”说着自己已经踩到了软软的草地之上,并不肯走中间碎石蜿蜒出的小小甬道。

几位夫人性起,学着她的样子都踩了上去,刘氏一面走还一面说别人:“人家林太太费了多少精神才养得这样整齐的碧草,你们这样踩上来糟蹋,说不得咱们走后林太太要后悔请了咱们。”

大家纷纷说她五十步笑百步,又笑她心疼自己的绣花鞋。小姑娘们早见太太们联袂而来,纷纷停了脚步,下了秋千。太太们见个个姑娘含笑,人人面上生辉,真个人比花娇。哪儿还顾得上责备?爱还爱不过来呢。

贾敏招手让黛玉过来,见她额上已有汗意,笑问:“怎么就玩得忘了时辰,太阳也大起来了,该让姐妹们歇歇。”

穆家的大姑娘穆婉最大,听贾敏说黛玉,自己先不好意思起来:“太太别怪妹妹,实在是这花架子着实有趣,大家谁也舍不得走呢。”

又有几位姑娘拉着自己母亲的手,嘴里央求什么时候自家也种这么一处才好。太太们便都看向贾敏,让她完这段因果。

贾敏无奈道:“你们也看到了,这紫藤不比月季,一季便可得,要十几二十年才能长到如此光景。若你们想要月季还容易,这个我是真无能为力。”

众人再看这些紫藤,枝蔓足有小儿臂膀粗细,正不知长了多少时候。张太太却是一笑:“原来我也逛过这花园子,别说这草地,就是这紫藤也并不在一处,想是你回京后新移种到一起的。又纳闷若是新移过的,不该开得这样好才是。”

贾敏就有些心虚地看了刘氏一眼:“这都是我们进京前越儿收拾的,谁想到他的心思竟与别人不同。”

刘氏听了便笑:“回去便让他大伯捶他。怎么家里的花园子不知道也这样收拾收拾,让我待客儿也有脸面。”别人还不怎样,黛玉上前也不说话,轻轻拉了刘氏的手只管摇。那头谚哥儿与宽儿也跑过来,听了刘氏的话跟着不依。

大家又一起笑话刘氏枉做恶人,一时笑话欢声不住。等到笑过,人人还不愿意离开,要一起赏这架子紫藤。王熙凤便张罗着让丫头们拿来坐褥铺设到草地之上,又向太太们道:“哪位太太不惯如此的,让丫头搬了椅子来坐。”

“正是要如此才好。”张太太招呼王熙凤也坐下,迎着微风大家一起说话。林管家娘子找了过来,跪到贾敏身侧请示该请太太们入席。

姑娘们哪儿舍得离开,推黛玉这个做主人的出来向贾敏请求:“我们也不吃酒,更不会行令,不如把席面摆在这里,让我们自乐吧。”

刘氏轻轻捏了捏黛玉的脸蛋,把眼往穆婉身上一转,见黛玉微微点头,笑向贾敏替她求情:“看她们说是可怜见儿的。难得她们姐妹投缘,在咱们身边倒拘束了,林太太就让她们松快一回。”

别的太太也看出自己家女儿面上留恋神色,见黛玉开口,也如刘氏一样替她们求情。贾敏无法,只好含笑嘱咐黛玉好生招待这些姐妹,不可慢待了人。

黛玉自是一一听从,等太太转身一走,姑娘间就暴出一阵轻轻的欢呼之声,穆婉向着大家示意一下,又都止了声音。见自己的母亲回头不满意的看向自己,都做出一脸无辜的样子,太太们也皆莞尔。

好容易等最后一个丫头都绕过亭子去了,刘蓉才拍了拍胸脯:“吓死我了。我不管,就算拼着回家罚功课,今日也要把秋千打够本。”

“刚才你已经打过了,可是该我了。”张玲闻言自己快步向着秋千就跑,穆婉忙道:“小心些,看跌了不是闹着玩儿的。”

黛玉笑着拉了穆婉的手:“好姐姐,我第一次待客,不知道京里的规矩,还请姐姐多指点指点。”

穆婉笑着抵了她的头一下:“把你机灵的。明知道大家已经高兴得不得了,还来说便宜话。依我说大家也玩得差不多了,不如先吃些点心。”

李太医的小孙女李自珍与黛玉同年,最是娇憨不过,远远地笑道:“好姐姐,咱们也不必摆桌子,就如刚才一样席地而坐可好?”

黛玉忙道:“那可不行,太阳如今更大了些,若是晒了也不美。”宽哥儿又听见了,向自己的姐姐喊道:“让人把那个大伞支起来,管保替姐姐们挡了太阳。”

迎春与惜春都被王熙凤带来了,探春倒说要给贾母侍疾没有来。惜春刚才就与宽哥儿、谚哥儿跑在一处,迎春却一直沉默地走在姑娘们的边缘。现在听黛玉与别家姑娘商量着怎么摆宴,自己插不上嘴,拉过惜春给她擦额头的汗。

到底听了宽哥儿的主意,一把姑娘们从来没见过的大伞片刻便支了起来,将十来个姑娘都给遮住了。这伞若是现代人看了自不稀奇,可这个时代的姑娘们哪儿见过,无不赞叹:“怎么想出来的?!”坐到伞下又是新奇又是高兴,连秋千都忘了争。

都是娇养大的姑娘们,已经玩了这么长时间,一直玩着还不觉得,一坐下来就纷纷觉出累来,都坐着不愿意再起身。李自珍娇声道:“哎呀,若是能日日如林姐姐看着这些花儿就好了。可惜还要回家去。”

刘蓉笑话她:“你家里也有花园子,从林妹妹这里画了样子照样修一个也就是了。”

李自珍撅了小嘴:“我家花园里四处都是祖父种的草药,说是花园还不如药莆贴切。我若说照这样修,祖父不与我急才怪。”

大家听了都是一阵沉默,各家多有祖父母在堂,叔伯们几家住在一起,别说她们小孩子家家做不得主修花园,就是能做主也没有这么大的地方任她们折腾。

“好姐姐,你是我的亲姐姐。下次要请客的话,千万还带上我。”李自珍马上想出了办法,向着黛玉撒娇。

黛玉含笑点头:“没几日荷花也该开了,到时我单独下帖子请大家。没有太太们跟着,大家更自在些。”

姑娘们纷纷道好,穆婉见迎春总是沉默,笑着引她参加大家的话题:“贾姑娘比咱们便宜得多,想看荷花也好,想看紫藤也好,直接来给姑母请安就好。”

迎春本是第一次参加这样的宴请,她也知道机会难得,却不知道该怎么加入谈话。听穆婉说起,即有些紧张,又想着怎么回答给人留下好印象,脸上不由飞起红晕:“是,穆姑娘说得有理。”说完自己又有些懊恼,看向穆婉的目光也怯怯的,怕人以为自己敷衍。

黛玉也知王熙凤今日带着迎春的用意,笑向穆婉道:“二姐姐有些腼腆,平日都把心思用到下棋上了。”

刘蓉听了便喜道:“今日竟见到同道中人。我们太太天天觉得我下棋一坐便是半日无趣,总不肯和我下。贾姑娘平日都与谁对弈?”

迎春还是有些不好意思:“不过是自己打打棋谱。”

刘蓉听了摇头不赞成:“下棋不打棋谱怎么成,还是要对弈才知变化之道呢。”说着兴致起来,想着要与迎春手谈一局。

又是穆婉站出来止她:“说不得一会儿便送了菜来,还是用过再下棋吧。”

刘蓉冲着穆婉挤眼:“穆姐姐今日见了新妹妹,就不疼我了。”说得大家都是一乐。

少时果如穆婉所言,丫头们在伞下铺了大红毡子,也不将菜从托盘上取出,就着托盘一样一样摆将起来。绿草衬着红毡,满目是紫藤怒放,鼻间是阵阵菜香,所有姑娘都胃口大开。

偏宽哥儿几个小的还没玩够,又让人给他们在亭子里摆一处,好一边吃一边喂池子里的鱼。黛玉请大家喝了玫瑰香露算是门酒,举箸让道:“这是我家从扬州带来的厨子,还请姐妹们尝尝可能入口。”

扬州菜清淡为主,与京中浓油赤酱的口味并不相同。胜在花样精巧,姑娘们又多是头次吃,纷纷赞不绝口。也有喜欢大煮干丝的,也有赞松鼠桂鱼的,倒都没了往日的矜持。

席间黛玉不放心宽哥儿几个,请穆婉照顾着席面,自己去亭子上寻他们,就见宽哥儿也似模似样地对着谚哥儿、惜春、穆静贞让菜让饭。问过他们没有想添的,才告诫宽哥儿不许近水,自己重新归席。

这边饭菜刚撤下,那边就有丫头带了太太的话来,请姑娘们回正房说话。大家便知此次相聚已近尾声,都不舍起来。李自珍拉着黛玉的手,让她千万别忘了荷花开了给自己下帖子,别的相熟悉的姑娘也都纷纷定下何日再约。

迎春那里刘蓉也在说着:“哪日贾姑娘得了闲,千万记得找我下棋。”说得迎春都快苦笑了——自己在府里半分也做不得主,还是嫂子管家后才得了这样出门的机会,也不知道下次还能不能与刘蓉见面呢。

黛玉知道将军府的情况,笑向刘蓉道:“下次我下帖子你别推托,来了也别顾着玩儿别的,自有你们下烦的时候。”刘蓉便喜笑着点头。

若只一两位姑娘,自然大家还顾得上评论,可是十来个姑娘一起进门,又都是花枝般娇嫩的打扮,让太太们看得眼睛都不够用了,只觉得个个都好。

又说几句,王尚书太太先站起来:“今日已经尽兴,也该让林太太歇一歇了。”贾敏还要留客,诸太太都已经随着王太太出门。等送到二门,看着众太太带着各家姑娘上车后,贾敏笑向不肯走的刘氏道:“你竟真放心?”

刘氏回她一笑:“你听了再看我放心得对不对。”说的也一起送客的王熙凤摸不着头脑。于是带着迎春一起随贾敏回了上房——惜春年小,刚才已经睡了过去,要等着她醒了才好回府。

丫头重新献上茶来,贾敏自己却不饮,只看着刘氏发笑。刘氏拉黛玉坐到自己身边,问她:“今日与穆家姑娘处得可好?”王熙凤便知这位沈大奶奶怕是看上了人家姑娘。看看自己身侧沉默不语的迎春,心里叹一声,这位与人家穆姑娘可是差不多大小呢。

不过文武不同,将军府的事儿怕是半个京城都知晓,不过大家顾着面子不当面说出来罢了。王熙凤也没想攀高,只静听黛玉的言语:“穆姐姐性子很温和,对着姐妹们都平和,没偏着谁也没向着谁。又有主意,虽然轻易不会驳了谁的面子,事事也都按着她想的行了。”

说完向着刘氏一笑:“长得也好看,这些姐妹们里头穆姐姐长得也是出挑的。知道的也多,给姐妹们说起典故来从不没不耐烦过,又言简意赅的,不长篇大套惹人烦。听说女红也做得好,可惜。”

贾敏先忍不住笑了:“人家女红做得好,你可惜什么?”

黛玉自己忍笑道:“可惜把我比下去了。”说完自己再忍不住,笑了出来。

刘氏也忍不住,笑着把黛玉拉进自己怀里揉搓:“给你那么些会针线的丫头还不够做衣裳的,你还可惜什么。”又向贾敏问道:“如何?”

贾敏只好点头:“你说好便好吧。将来可不许埋怨玉儿,谁让你信她来着。”

刘氏不在意道:“我若自己没看中,怎会让玉儿出面?自是双管齐下才稳妥。太太也说了,将来是她们姐妹相处的时间最长,和睦些不好么?”

话音刚落,丫头便来回贾敏:“沈府大公子来接大奶奶,要来给太太请安。”王熙凤与迎春便站起身向着内室回避。黛玉也要随着一起去,被刘氏一把拉住了:“你还小着呢。再说那个天魔星上次知道你去家里,没见着和我闹了好一场脾气。今日不如见一见。”

贾敏无法,只让人快请沈大公子进来。沈超应声而入,贾敏随着他越来越靠近,发现与沈越有五六分相似之处,也是位身姿挺拔,气宇轩昂的英俊少年。

“请伯母安。”沈超用的是林如海与沈老太太那头的辈份,更让贾敏连连点头,向着刘氏道:“不愧是在上书房读书的。”又叫沈超快些起来。

沈超起身后,便看到了还被自己母亲搂在怀里一个粉妆玉琢的女孩,年岁也不大,便知是黛玉。他看过去时人也正用一双亮晶晶的杏眼打量自己,见自己要给母亲靖安,便侧身离了母亲的怀抱。

这倒让沈超自己有些不好意思起来,给刘氏打个千后便无话。贾敏倒是问起沈超多长时间能休沐一日,在宫里上书房可受了欺负没有等语。沈超一一答过,贾敏也让人送上表礼。

外头丫头又通报:“公子回来了。”把帘子挑得高高的。

贾敏向刘氏笑道:“今日与他先生一起和李先生看宅子去了,说是想把花房里的花搬些进城里来,咱们再想要什么花儿就方便了。”

沈家人都知道沈越替林家收拾房屋之事,听此刘氏并不觉得吃惊,惊讶的是那花儿也是沈越寻来的。见他一头是汗的进来,与贾敏同时道:“怎么就热成这样,不说洗洗。”

沈越是一进府门便知沈超来接刘氏,还能不知道他心里究竟想的是什么?怕黛玉受了惊,这才不顾林如海在身后喝止,急急地进了二门。先看黛玉只一脸好奇,并没有什么惊色才放了心,向着贾敏与刘氏笑道:“不过是听说伯母在这里,走得急了些。”

又向沈超道:“我先生听说大哥来了,请大哥去书房呢。”

沈超无法,只好与沈越一同告退出来,不满地道:“你是掐算着过来的吗?我刚进屋你就来了。”

沈越直接给他个白眼:“满京城我都问过了,做大伯的追到人家里要看弟妹长得如何,你是头一份。”

沈超理直气壮地说:“这算什么,将来就是奶奶给我相看了人,不让我看一眼我也不要。”

“上次你不是还说……”沈越觉得沈超变得太快。人家沈超自有他的道理:“现在家里从老太太到我们奶奶,一个个没有不说你小媳妇好的。将来若真寻一个处处差着的,我都要被人笑话。”

沈越无奈地看了这个论起来比自己还大两岁的大哥,安慰他:“你当大伯母如此慎重是为了什么?家里都知道你是宗子,再怎么也不会让我越过你去。”

沈超浑不在意地一笑,耳边出现的一抹红意却出卖了他:“也不知道今天来的有没有奶奶看上的,我该早来才是。”沈越没忍住,再赏他一个白眼,决定到林如海书房之前都不理这货。

这里刘氏再与贾敏谈论几句,便让人去宽哥儿院子里唤来谚哥儿,在沈超的护送之下回府不提。王熙凤与贾敏一同送了人回到正房,不好意思地道:“姑母也歇歇吧,我与二妹妹也不是外人。”

贾敏向她摆手:“我略歪一歪也就是了。今日你能带她们姐妹过来我很欢喜。”又让黛玉带着迎春去她院子里休息。

等她姐妹出门后王熙凤才叹一口气:“说来不怕姑母觉得我有私心。我们府上是个什么样子姑母全都知道,二爷等于是一人无靠。我想是二妹妹能寻个好人家,将来二爷也好有个助力。”

贾敏便问:“上次听你姑父说张少卿想给琏儿寻个事做,怎么这么长时间又没动静了?”

王熙凤唯有苦笑:“姑母还不知道我们二爷?不至于和我一样不大识字,可是张家舅舅给他寻的都是些……他怕丢了张家舅舅的脸,只好罢了。”

贾敏忍不住替侄子着急:“咱们家是军功起家,你叔父不是要京营?若是让琏儿去历练一番也算是重续家声。”

说到这个王熙凤脸上也有些下不来:“我倒是与我叔父说过几次,可叔父只说二爷受不得那样苦楚,到时让人为难回府了倒没了面皮。”

贾敏心下一动:“可是你叔父想着让琏儿与张少卿说二哥复职之事?”

王熙凤苦涩地点了点头。若不是发现自己夫妻竟然连王子腾也指望不上,她这样好面子的人,也不会对着贾敏倒苦水。贾敏凝眉想了又想:“其实二哥有家里呆的时间也不短了,复职也不是不可以。就怕他复了职,王大人更觉得此事是你们所为,自此与你生了嫌隙。大哥可有什么话说?”

“我们老爷只打发二爷不时去给张家舅舅请安,又吩咐我好生预备端午的节礼。别的也不说什么。知道林姑父给二爷寻了先生,张家舅舅先还考校一下二爷,后来也不怎么问他了。”

“如此你亲自把节礼送过去。”贾敏看着王熙凤道:“今日我看张少卿夫人对你也和善。”王熙凤唯有点头。

待王熙凤也带着迎春姐妹回府,贾敏才算是歇下。等她醒时已经是日落时分,丫头们正小声回答着林如海的问话。贾敏笑向外头道:“在自己家里宴客,老爷不家什么不放心的?”

林如海听她起来,自己也进了内室:“不过是白问问。你身子可还受得住?”

贾敏由丫头服侍着更衣,口内道:“虽然累些,倒觉得这一觉比往日睡得香甜些。就怕晚上走了困。”

林如海却不在意:“家里你最大,就是走了困不过是明天晚起些,让玉儿与宽哥儿不必请安就是。”说得春风几个都笑了起来。

见贾敏挥手让自己出去,丫头们只低了身子退出。林如海不解道:“可是真有人做了恶客?”

贾敏轻轻摇头:“还是我娘家之事。”说着把眼去看林如涨的脸色。见他神色如常才道:“老爷是知道的,如今我那娘家我是只认大哥一家,可有老太太在也不好立时与那毒妇撕破了脸。”

听到此处林如海静静坐到贾敏对面,只等着她往下说。贾敏只好接着说道:“如今大哥是指望不是了,只有琏儿还有一二可拉拨之处。”

至此林如海才点头:“琏儿虽然有些纨绔,本性却还算善良。若不是一点真心犹在,张少卿也不会理他。”

现在苦笑的就是贾敏:“人家再理他,抵不过他文不成武不就。让人想拉他都没伸手处。”

林如海听了点点头:“先生也说琏儿基础并不扎实,若真让他去张少卿给寻的几处办差,自己吃瘪不说,将来张少卿也要跟着受连累。”想想问道:“倒是听说他打理庶务还不错。”

“也不过是矮子里头拔高个,大哥除了到琉璃场看古董再不出门,二哥又是万事别人得替他办好的性子。琏儿再不出头的管管的话,府里还不知得让奴才们偷摸成什么样子。”

这个情况林如海也不是不知道,他征求贾敏的意见:“如此琏儿去户部做个笔贴士,想来倒还能胜任。”

贾敏听了问道:“别的倒也罢了,他的字儿?”笔贴士一个重要的责任便是抄抄写写,贾琏之字还真拿不出手。

“多练便是。”林如海向贾敏道:“左右他将来袭爵的时候也要用到,那户部也不是想去就去,总要得了机会。正好借此看看他的心性如何,若是连练字都坚持不下去,我也不会替他求人。”

林如海要去求的是谁,贾敏心里也有数——沈尚书现任着户部尚书,添一名笔贴士不过是他一句话的事。可贾敏又担心起来:“会不会让人看轻了玉儿?”

林如海摇头笑道:“如今有人去沈家说玉儿的不是,沈家都不会相信。何况琏儿只是玉儿的表兄,好呢自是大家都好,就是不好沈家摞开手就完了。”

贾敏起身向着林如海行个礼做谢:“多谢老爷替琏儿着想。”林如海笑着受了她的礼:“夫人客气了。琏儿若能立起来,将来宽哥儿也可省些心。”说的贾敏脸又是一红。

等她向林如海说起王子腾竟然不肯帮贾琏之事,兀自埋怨王子腾太过绝情,林如海悄声向她道:“圣人不日要让王子腾巡边呢,他自顾尚且不暇,哪儿有心思理琏儿的事。”

贾敏便有些吃惊:“宫乱的时候他不是立了功?”

林如海声音还是压得很低:“虽然那时立了功,此时却有些居功自傲了。那薛家之事就是王子腾出面压下的,江南已经报给圣人知道。也是因他那“功”,圣人才要行明升暗降之事,这还是看在太上皇的面子上,不然直接就锁拿了。你不必对琏儿媳妇多说,只让琏儿少与他们家走动吧。我看圣人倒是眼里不容沙子的性子。”

竟然忍到此时才动手,生生让沙子在眼里膈应了这么长时间,这一份忍性也是够吓人的。贾敏了然地点头道:“我自会嘱咐琏儿不可多说。”

林如海只把此事当成对贾琏的考验,若是能通过日后自可与宽哥儿相互照应,没通过的话也对贾敏有个交待。

王熙凤回府后也与贾琏说了赴宴之事:“各位夫人们看姑母的面上还算和气,舅母也很照顾我。姑母说了,让我亲自把节礼送过去。”

贾琏听了自是点头,又说自己要陪她一起去的话。说完才问:“节礼可都备好了?”

王熙凤便让人把礼单拿来给贾琏看,又问他这一天老太太可又找他问薛家住府里的事:“明明叔父一家也在京里,放着娘家不住要住到姐妹家里,我这位姑母怕也是个糊涂的。”

贾琏却不管薛姨妈是不是糊涂,他想的还是自己能不能得个实职:“今日先生又提起我的字,说是让我多练习。”他愁眉不展的向王熙凤道:“明明写大字是小孩子才做的,竟然每日让我写二十篇。”

王熙凤听了忙劝他:“先生是林姑父替你找的,你如何行事林姑父如何能不知道?至不济二爷想想咱们将来的孩子,若是想让二爷给他写个字帖,二爷直接告诉他自己没这个本事么?”

说的贾琏灰溜溜去了书房,王熙凤有空仔细琢磨自己那位嫁进皇商家的姑母,该不该让她住进将军府来。若是让她住进来了,自己有没有什么好处可得。在王熙凤想来,王夫人不得了好处,是不会如此关心二十多年没见过面的妹子。

沈越也在书房里,不过是沈信的书房——沈家男子开蒙之后,为了防止相互打扰,人人都有一个自己的书房,为的是如果有小辈的同窗同僚上门,有个单独说话的地方,即不会打扰了长辈,也不会因长辈在场不自在。

书房里一片肃穆。沈信手里是一根细细的竹杆,看上去还很柔软,象是新从竹子上折下来的。可这样的竹杆打在身上,想想沈越就打了个冷颤。地上跪着的沈超倒没打冷颤,他是全身上下如水浇一样地出汗。

原来朝庭的休沐时间相同,沈信今日出门访友回来,就听说了自己儿子做的荒唐事。于是让人把沈超叫来,再让沈越前来观摩。

沈家处理小辈,从来不用沈尚书出面,唱白脸的都是沈信一人。沈越也曾想过,若是他大伯犯错的话,由谁来处置他。可看了大半年,也没发现沈信有什么错漏之处——他即有沈学士的狡滑,也有沈尚书的平和,这样的人在官场与家事上几乎立于不败之地。

“进上书房读书四五年,你就学了这个?”沈信手里的竹杆敲到桌沿上,把沈越与沈超敲得身上都是一哆嗦。沈越站不住了,要跪下替沈超求情,沈信一个眼神就把他定在了原地:“你今日不知道拦他,也该一顿好打,还有脸替别人求情!”

好吧,出身现代的沈越自己是真不觉得孩子们见一面有何不妥,又不是私相授受,边上两人的家长明明都在,怎么到了沈信这里就成了了不得的大事?

“玉儿还不到六岁,师母与伯母也都在,丫头婆子更是一大堆。”沈越是这样想的,也是这样说的。

这话更惹起沈信的火气:“再小,她也与你定了亲。一个做大伯的,倒去看小婶子!若是让人知道了,定会诟病沈家的教养。就是你师母也不见得赞同,不过是看你伯母面上不好当面拒绝。”

沈超来来回回就是一句认错的话,可问他错在哪里他还真说不清楚——他从小到大都是耿直的性子,加上少年好奇心重,想知道的事儿总想自己看一眼以验真假。沈超倒是慢慢回过味来,怎么看沈信都象是借题发挥,也歇了给沈超求情的心思。

果然沈信从知礼知耻非礼勿视说起,慢慢说到了君子慎独,后来又说到了修身,然后用竹杆敲打着桌沿问沈超与沈超两个:“我们可记下了?”

这话几乎从他们开蒙就被人翻来覆去的教导,沈超两个自己也能说上半个时辰,怎么还能记不住?自是点头的点头,顿首的顿首。沈信似乎满意了,向着沈超道:“越儿都已经中了秀才,你也该有所作为才好。”

沈超不敢说原来就是家里压着不让他考,只好向着沈信表一番决心,才听沈信道:“恩科的时间定在了八月,倒也省得举子们受罪。明日你进宫之后便向七皇子请辞吧,就算在京中应考,也要回家来准备准备。”上书房教的与科举的还有不同,沈超的书自要理上一理。

沈超还只管点头应是,沈越已经问了一句:“可是七皇子也要出宫建府了?”

沈信无奈地看了一眼儿子,叫他起身后才对沈越点头:“不错,圣人已经有了要封赏的意思。”

沈超有些着急道:“七皇子出宫建府,正是要用人的时候,我这个时候请辞……”沈越见沈信又要瞪眼,忙拉了一下他的袖子。

也是这两年沈超与七皇子相处越发相得,否则也不会如此替他着急,连这点儿事都想不明白——他是族中宗子,将来一族的兴衰都系于他一身。若是他一直跟在七皇子身边,前途一眼可以看到头,沈家怎么会允许?

一点就通的沈超低了头:“是,儿子自会向七皇子请辞。”

孩子重情义是好事,可与一族发展来比,太多的情义对族长一脉来说是奢侈。沈信就将眼看向沈越:“你也不可懈怠。如今李供奉入了内务府,你不必日日进宫,功课也该捡起来。”

沈越只有低头听训的份。在这个古代子侄就是一个词,做叔伯的教训侄子可以如对自己的儿子一样,就算如贾政对贾琏那样以使唤为主,外人也只以为他对侄子倚重。

见两个孩子把自己的话都听进去了,沈信放下那个一下也没打到儿子身上的竹杆,挥手示意他们退下。沈超跪的时间太长,走路的姿势就有些别扭,沈越一把扶住他,生怕沈信要嫌仪态不好接着教训。

见此沈信心里也觉欣慰。他今日教训儿子,有一半的意思是消了沈越心里的不满,现在看来自己是枉做了小人。可宁愿自己小人之心,也不能让两房的孩子心中生了芥蒂。

若是他听到了沈超两个后来的对话,下次就不会再做无用功。因为刚离了沈信书房,沈超就迫不及待地问沈越:“就那么小的一个小丫头,你何必处处上心?”

沈越万分后悔刚才自己没架桥拔火,该让沈信的竹杆有用武之地才对。把扶着沈超的手一甩:“将来大哥自有上心的时候。”头也不回地回自己书房去了。闹得沈超在他身后大喊:“大爷这么罚我,你不说扶我回房还给我使脸色,真真是重色轻哥。”

沈越走的步子一个踉跄,更加快了几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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