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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38章 换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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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小子倒是聪明, 可惜有心算无心, 你可能算出老夫今日会出现在这里?”黄德的态度之中带着些许的蔑视, “可惜了这惊世之才, 今日竟然要折损在老夫的手上了。”

“晚辈自然是算不出的,”朝砚笑道,“只是不知前辈阻拦所为何事, 晚辈应该并无得罪之处。”

“无得罪之处,”黄德哈哈笑了两声, “与黄江云合谋可是你做的?挑拨离间可也是你做的?”

“前辈,那不过是晚辈无意间得知的事实,若是前辈觉得有所冒犯,珍宝阁内物品任由您挑选, ”朝砚面不改色,只是握着朝纵的手腕微微发汗。

空间封锁,秘境无法进入, 消息传不出去, 又无法传送, 两个大乘期的人遇到了一个渡劫修士,即便有宝器可以避难,又能避多久?

没有人知道他们两个人的踪迹。

朝纵垂眸, 他这是第一次见朝砚紧张的模样,但是面前的确是条条路都被封死了。

“若你之前提出,老夫还可能放你一命,”黄德看着朝砚道, “只可惜现在不行了,若放你离开,老夫才是逃不过一死。”

“你我之间并无深仇,”朝砚笑意淡了许多,“晚辈自然不会轻易杀人。”

“无深仇……”黄德喃喃这两个字,看着朝砚哈哈大笑了起来,“无深仇?无深仇的话我儿子是怎么死的?黄江云亲自去接他回来,可他却死了,难道不是你们里应外合?堂堂览清阁主出尔反尔又不是第一次,看着心胸宽阔,其实气量狭小至极,我的列儿不过数语挑衅,你就非要要了他的命不可么?”

他的话说完,满目的血丝,看起来颇有几分的狰狞。

朝纵手心微动,他知道朝砚断然不会就当日的事情揪着不放,甚至没有黄江云后续的事情,朝砚甚至可能连黄列的名字都记不得,又怎会联合黄江云杀人?

可他刚刚动了一下,就被朝砚拉住了,朝砚心情略有复杂,他当初算是一片好心,奈何导致黄列之死,如今不管怎么辩解也是无用,因为黄德已经认定了。

至于他为何会如此认定,自然是黄江云的主意,交易暴露,他知道自己活不了,报仇一事无从谈起,就要借助外来的力量,一旦这件事情咬死了,朝砚就会与黄德对上,以朝砚现在的力量,若是有所准备,对付区区一个黄德不成问题,偏偏有心算无心,朝砚毫无准备。

而这背后的事情,那座玲珑宝塔还牵扯到了一个人——齐冕。

从布局开始到现在,黄列和黄江云未必不是棋子,最重要的是要扣上现在这一环,其他有牵扯之人不敢动他,但是黄德妻子没了,父母没了,门派没了,孩子也没有。

这个世界上最可怕的就是毫无牵挂之人,因为没有希望,所以敢疯狂。

“我什么都没了,也不怕你死了被人报复,”黄德笑的上气不接气,“朝砚,一个汇聚数百渡劫修士灭了睚眦半族的朝砚,我若将你杀了,即便死了只怕也会扬名立万吧,哈哈,哈哈……”

朝砚看着他的举止未动声色,只是深吸了一口气道:“齐冕,我知道你在,你给我出来。”

朝纵掌心微震,一声轻笑听着像从天边传来,却又响在耳畔,一袭白衣如水,人笑起来也像水一样的温柔。齐冕的样貌胜过黄德万千,但是朝砚知道,这个人也是一个疯子。

“果然聪明,一猜就知道我在,”齐冕笑着对朝砚说道。

“你想做什么?”朝砚直直的看着他道。

“你来猜猜看,”齐冕完全无视了黄德的存在,目光之中只有朝砚一人的缩影,“难得见你紧张,真想把这一刻都铭记下来。”

朝砚没有去猜,而是反问道:“你答应过我的事情还记得么?”

“当然,”齐冕笑道,“不杀朝纵,你可以放心,他的命跟你相牵,我怎么舍得杀了你。”

他的话出口,朝砚的手指蜷缩的更紧了些,不是杀人,就是诛心,诛心之举,朝砚看向了一旁的朝纵,却发现他的目光从未从自己的身上远离。

“朝纵……”朝砚叫他的名字。

“你想做什么?”朝纵的目光转移到了齐冕的身上。

“不做什么,英雄救美而已,”齐冕笑道,“渡劫修士面前,你朝纵无能为力,只能靠朝砚与你的婚契保住自己的性命,垂死挣扎,苟延残喘,而我却可以救他。”

“说的好像这一切不是你布局的一样,”朝砚看着他,眸中没有丝毫的笑意,“你若伤了他,不怕我讨厌你么?”

齐冕轻笑出声,眸中有些扭曲之意闪过:“不怕,你甚至可以恨我,不过我答应你的事情我会做到的,现在你该跟我走了,这里好危险。”

“齐长老,你要带走他?”黄德在旁蓦然开口道,“朝砚若不死,后患无穷。”

齐冕侧目道:“他二人婚契相牵,只要你杀了一个另外一个也会死,本座不过是想要收集一具完好的尸体,若是被撕碎了多可惜,”他转向了朝砚笑道,“我说过我不动朝纵的性命,没说别人不动,可算是遵守诺言?”

朝砚笑了一下:“自然算的。”

“那就过来吧,”齐冕伸出了手,朝砚却是拦在了朝纵的面前道,“多谢齐长老的厚爱,可惜朝某人不喜欢冰恋。”

尸体装在柜子里面很奇怪的好么,死都死了请让入土为安谢谢。

可他的身后,朝纵扶住了他的腰道:“跟他去。”

朝砚转头看他,有些惊讶:“什么?”

朝纵轻轻推了一下他的腰身道:“去他那里,如果不能活,至少死前是不痛苦的。”

他痛恨自己的无力,却又在赌那个人不会想要朝砚的命,因为那双眼睛虽然疯狂扭曲,可是那双眼睛看着朝砚的时候只有他一个人,就像是他一样,只看得到这一个人。

“你让我丢下你一个人?”朝砚看着他道。

“这是最好的办法,”朝纵握住了他的手,微微垂眸,“我想活,我们都要好好活着,才能有将来……”

他二人做着告别,齐冕眸光微闪,笑了一下的时候,朝砚周身的灵气都被彻底封住了,颈骨后一点,人直接昏迷了过去。

渡劫期出手可见一斑,那样的力量根本不是大乘期能够拦得住的。

身体漂浮,朝纵牵了一下他的手,最后却是缓缓放开,垂下身侧的手缓缓收紧,咔哒作响,却没有再去阻拦。

“真是感人肺腑的爱情,”齐冕将人扶住抱稳了,目光从那沉睡的脸上划过,一抹满意闪过后对着朝纵道,“你若真爱他,若能将婚契解除了才是好的。”

“性命相牵的婚契需要双方同意才能够解除,”朝纵看向齐冕的目光森冷无比,“况且我怎会将他留给你?你妄想。”

“很好,”齐冕笑了一下道,“这个眼神不错,这才像他教出来的人,朝纵,我等着看你的结局。”

他将朝砚抱起,朝黄德示意了一下后消失不见。

寂静星空,唯有远处的星辰闪耀划过,朝纵取出了自己的剑看向了黄德,虽是力有不及,却无丝毫的退缩。

是男人,能心软,但是骨子不能软。

“有点儿意思,”黄德没有取出武器,只是紧紧的盯着朝纵怪笑了两声,“这样杀了,才不至于无趣。”

朝纵挥剑,万千剑光几乎遍布这整个区域,大乘期的修为足以轻易撼动星辰,但是在渡劫期的面前还是太过于渺茫了,溪水与海洋的比较,那是不可跨越的鸿沟。

“你这个境界来说不错,”黄德伸出了手,只是那么轻轻一握,那万千的剑光都被他收拢在了掌心之中,“但可惜你没有成长的机会了!”

那剑光在的掌心之中挣扎翻转,然后重新朝着朝纵迸发过去的时候,却比他原来全力一击的力量还要高出十倍不止,光芒不过转瞬就到了眼前,想躲却是不能。

朝纵瞳孔蓦然放大,万千剑芒从身上擦过,完好的法衣被洞穿无数,随之洞穿的还有四肢,剑芒没入胸膛,丹田之中,没有光芒穿透出来,可朝纵仍然口鼻之中皆是溢出了鲜血,直接喷涌而出,让面具都被血污沾满了。

握剑的手震颤不休,剑身几乎脱手,朝纵来不及拭去脸上的鲜血,便被黄德提着脖子拎了起来。

无力,大乘期的修士对上渡劫期比之蚂蚁对上大象也是不遑多让了。

黄德捏着他的脖子,撕碎了领口扯住了里面极为绚丽夺目的衣衫:“我说怎么一击只是重伤,孔雀族的羽毛,还真是大手笔。”

朝纵握住了他的手腕,眼前不知是被血糊的,还是失血过多引起的一阵阵发黑,里面的衣衫是朝砚送的,那一整套华丽夺目到只要出现在人前就是最吸引人眼球的那个,即使戴着面具也显得极为的璀璨。

他那时只穿了一次,因为不舍得,所以只着了最里面的,剩下的都收了起来,还被他说这种应该叫做闷骚,而如今,他的心意救了他一次,却不知还有没有下一次。

“没有下一次了,”黄德的手在收紧,朝纵隐隐听到了自己喉骨碎裂的声音,而眼前的人面露兴奋,因为他这样的垂死挣扎而像是遇到了什么极为兴奋的事情一样,“嘿嘿,嘿嘿……哈哈哈哈,濒临死亡的感觉怎么样,哈哈哈……”

他在享受杀人的快感。

求生不得,求死不能,生命的珍贵只有在濒临死亡的那一刻才能够感觉得到。

所以即便这修真界弱肉强食,朝砚他也不会轻易的因为某些话,某些事去夺了他人的性命。

“再挣扎一点儿,”黄德的呼吸有些粗重,他的脸上没有鲜血,看起来却像是恶鬼一样的邪狞,似乎因为看不到表情,他更是一把扯下了朝纵的面具,“故弄……”玄虚。

话语停滞,他的眼睛睁大了些,嘲笑的话钻进了朝纵的耳朵:“原来是个丑八怪,就这种呕死人的样貌还被其他修士憧憬,还真是比不上齐长老一分一毫。”

朝纵的身体一颤,喉骨已然被捏碎了,眼前昏暗,摸不到自己的剑,找不到自己的路,唯一印象之中的只有朝砚被那人带走的画面。

那个人抱着他,看起来多么的登对,接下来应该是丹田和灵台,一旦毁灭,就彻底毁了。

应该把他留下的,同生共死,死在一起多好,在黑暗之中也不会冰冷的这么彻骨。

不!他不该看到他这副模样,这样的痛苦让朝砚来经受,他于心不忍,他那个人就应该拥被围炉,过着安逸被人宠着的生活,若不是因为他,他想必会安逸一生。

如果死了,不应该带上他的,当初定下婚契,只觉得同生共死是好的,如今若是未曾定下这婚契就好了,他还能活的好好的……

彻底的昏暗降临,朝纵在昏迷之前似乎听到了谁的呐喊声,但是已经不重要了……朝砚。

星域禁制破碎只在一瞬间,龙吟之力从黄德的手上穿过,洞穿之时他猛的松手,被拎着的人毫无知觉的漂浮,似乎能随着这星空的力量漂浮到远方一样。

崖君接过人的时候浑身都在颤抖,四肢,喉骨,扶住的人软的支撑不住,气息微弱,若非侵入丹田之中几乎感觉不到,经脉碎裂,不知道经受了怎样的搓磨:“黄德,老夫要你的命!”

“那就来要啊,他活不了了,”黄德捂着手腕后退,哈哈大笑,状似癫狂,“那是他自找的,谁让他找了一个不该找的人,杀了我儿子,你们都去死,你们都应该去死!!!”

“朝砚呢?”清长歌的声音之中带着冷寂,看了朝纵的惨状,他的心都提了起来,那个人不能出事。

“走了,被人带走了,”黄德有几分恍然道,“不过他们之间有婚契,这个死了,那个也活不了,这爱慕朝砚的还挺多,怎么就轮到了这么一个丑八怪?”

“被谁带走了?”清长歌问道。

他知道被朝砚耍的时候刚好遇上了崖君的匆匆离开,却未曾想到竟然是这种事情。

“我知道是谁……”崖君目中有水光,他想要将朝纵扶起注入灵气,却发现他连坐起来都困难,第一次在天劫一下濒临死亡,第二次在渡劫修士的手下奄奄一息,而每一次,朝砚都不在。

天选之人的运气能保他不死,可是若是下次再遇到这种情况,若无人救他呢?正常人可以度过的劫难对于身带替命咒的人来说就像是天堑一样难以跨越。

灵气只够维持气息不绝,崖君根本腾不出手来,只能看着清长歌道:“清族长,杀了他!你若杀了他,睚眦一族必有大礼奉上!”

清长歌微微蹙眉看向了黄德:“你还有什么遗言?”

“遗言,你以为你杀得了我?”黄德取出了玲珑宝塔,“想报仇的话等下辈子吧。”

“试试吧,”清长歌出手,黄德动作未动,那宝塔已然从他的手上消失,蓦然出现在了清长歌的手上,“上品仙器?”

宝塔被他随意收起,面对着黄德的惊慌失措和灵气磅礴,清长歌只是随意一挥,那灵气荡然无存,而他的力量已然让黄德毫无抵抗之力的悬浮在了空中,动弹一下都是不能。

渡劫期也有差距,而清长歌与黄德之间的差距肉眼可见,之间的情况就像是逆转了一样,黄德拼命的想要张口说什么,可惜即便眼珠瞪的极大,却也只能肉眼恍惚的看着那蔓延而出的龙魂呼啸着吞噬了他的神魂,神识抹去,龙魂在虚空之中咆哮一声,随即俯冲入了清长歌的体内。

解决一个普通的渡劫修士,对于龙族而言不过随手为之,清长歌看了一眼那已然没有了神智的尸体,袖袍一挥,那尸体直接化作了粉末消散不见了。

“多谢清族长,”崖君抱着人道,语气之中还有些许的颤抖。

清长歌落在了他的面前,手指搭上了朝纵的手腕道:“情况不妙,这样的状态即便恢复了,也无法再继续修行。”

这不是普通的经脉受伤,而是以渡劫期之力强行震断,想要恢复成原来的模样着实不易,若有失误,修为尽毁都是轻的。

“那要怎么办?”崖君手臂颤抖,“他还这么年轻,资质尽毁要他怎么活下去?”

容颜毁了不要紧,资质修为废了却是修行大忌,他的孙儿那么努力的追逐朝砚的步伐,紧追不舍,却还每每自觉不如,若是修为废了,以朝砚的速度,或许再数百年就能够渡劫飞升,渡劫期与大乘期的命数到底是不同的,即便朝砚能够抵挡得住成仙的诱惑,朝纵能甘心成为他的累赘么?

“他身上有要命的诅咒,”清长歌说道,“这个诅咒不解,他日后的路都不会顺,没有解决的办法么?”

“有,”崖君低头看着朝纵,摸了摸他鳞片遍布的右眼,只有在孙儿这么安静的时候,才能够乖巧的任他摸摸头,“需要一个安静的地方。”

他似乎做了某种重大的决定,清长歌看了他一眼起身道:“跟我来。”

一片荒无人烟的星辰,连生命的迹象都没有找到分毫,清长歌落地后道:“需要我护法么?”

崖君点头道:“多谢。”

“你之前的承诺我会找朝纵要的,”清长歌的话语毕,已经从原地消失不见,但是无形的力量环绕周围,不让他人来靠近一丝一毫。

巨大的水镜之中,崖君将朝纵放在了地上,似乎深吸了一口气将一把匕首插进了自己的心脏,血液喷涌,却顺着灵气飞舞,形成了某种特殊的法阵。

朝砚已经醒了,但却是在一处晶莹剔透的宫殿之中醒来的,且灵气被封锁,只能坐在同样的椅子上看着水镜之中的画面。

齐冕站在他的身后,温柔如水:“你说他若是知道他的祖父为他解了替命咒,会不会觉得自己是被爱着的?”

“我若捅你一刀,你妈给你输血,你觉得你被爱着么?”朝砚笑了一声道,他虽笑着,眸中却一片的冷漠,就像是冰封万里,没有丝毫的活物存在其中。

骂人不带家人,但是他现在已经顾不得什么涵养教养了,只想一刀捅死身后的人了事。

“你生气了,”齐冕揉着他的长发,低头在他的耳侧道,“难得见你生气,应该铭记下来。”

朝砚知道生气无用,但是感情有了牵绊,硬生生看着自己的道侣被打伤成这样,他心疼,不管以后如何,他都觉得心疼:“你到底想做什么?”

“你以后就知道了,”齐冕笑着扶着他的肩膀道,“人的心灵是极为脆弱的东西,上面好像随时都压着无数的稻草,你只需要放上一根,他就垮了,我答应你的事情没有食言,但是在一切结束之前,你可以在这里看着,从这里窥伺连清长歌都不会察觉分毫。”

“崖君是你叫去的?”朝砚像是疑问,又像是在陈述。

“是呀,”齐冕笑道,“刚刚好赶上,要不然真死了就不好玩了,这天道气运果然是偏爱你的,要不然他那样的人怎么能够活到现在?”

“出去,”朝砚虽然被困在这里,却更像这里的主人一样。

“好,”齐冕看着倒是不恼,只是在出去之前补充说道,“对了,在这里你除了灵气不能动,还不能动用任何的空间力量,包括你的秘境。”

“你知道?”朝砚侧目,冷漠的看着他。

齐冕笑道:“我知道,但是不会告诉你,想知道的话,等这一切结束,你什么都会知道的。”

他的身影随着话语从此处消失,朝砚捶了一下椅子,看着这完全封闭的宫宇捏紧了手指。

还要等一下,很快,这一切就会结束了。

荒芜的星辰之上,血红的法阵闪烁着巨大的力量,然后一点一点的顺着朝纵的伤口蔓延进去,将污血缓慢的逼出。

朝纵的身体被血线缠绕缓缓的漂浮在了空中,崖君的嘴唇发白,同样随着血线的力量上升,彼此之间的血液几天像是一个轮回一样,从崖君那里出来,没入朝纵的体内,又从他的伤口渗出,再没入到了崖君的身体之中。

替命咒需要以直系血亲换掉身上所有的血液,才能够将诅咒彻底的转移,转移后的替命咒折损,虽有诅咒之威,却不能再令人复生。

崖君从很久之前就了解了替命咒的解决方法,本以为那时会在彼此之间还陌生的时候,用他的一条命换他孙儿的一条命,那时候朝纵拒绝,说渡劫飞升也能去除,有朝砚在他的身边,崖君相信了,可是他却忽略了朝砚不在他身边的时候,朝砚不能一直在,但是私心里,崖君对于朝砚每每关键时刻不在仍然生了一分的抵触之心。

那是他的私心,怪罪已然无用,若无朝砚,他或许根本无法见到他的孙儿,一切……也罢。

当时被拒绝,如今在有了亲情之后再解,崖君不得不怀疑这是某人设好的圈套,就算没有了替命咒,朝纵能躲过那些阴谋算计么?

诅咒的力量生威,崖君的口鼻之中淌出了鲜血,他本就高龄,替命咒下未必能够活很久,但是有了这诅咒加身,面临必死之局,或许能够尝试一番渡劫飞升的感觉。

血线仍在缠绕,直到法阵散尽,朝纵缓缓的落在了地上,崖君捂了一下心口,双掌再度结印之时却是被一只手拉住,清长歌话语之中带着冷意:“你不要命了?”

以全身修为灌体,即便朝纵能活,崖君中了替命咒,又没有了修为,几乎是必死之局。

“这命索性剩的不多,”崖君想要挣脱自己的手臂,“若无修为灌体,他经脉仍然不得重生,他拿什么跟他的道侣相伴终老?”

清长歌蹙眉:“可你如此,他若是知道了,只怕以后也不会好过。”

自己的生存建立在亲人的死亡上,这样的痛苦堪比日日被刀剜心。

“没有别的办法了,”崖君叹了一口气道,“老夫想不到别的办法了。”

“……有,”清长歌迟疑的说了一句,“有别的办法。”

“是什么?”崖君看向了他道。

“以龙族血脉彻底度化,”清长歌回答道,“若他身负诅咒,必然无法承受龙族之威,但是诅咒已解,可以一试。”

“龙族精血不是……”崖君吞咽了一下口水道,“不能给外人么?”

“不是为了他!”清长歌蹙眉,他见惯生死,根本不会在意一个大乘修士的是生是死,但是他不想让那个他觉得亲切的人觉得难过。

雁失其侣,其鸣也哀,若那人失了道侣,恐怕再也说不出那样轻松愉快的话了。

这天道果然狡猾至极,可以轻松影响人的心智。

崖君愣了一下明白过来了:“也好,不管是为了谁,总之能救他就好。”

“此举需要循序渐进,”清长歌道,“我可能需要带他回龙族一趟,你要何去何从?”

“替命咒在身,恐怕命数不久,”崖君叹气,从手中脱下了一枚古朴厚重的戒指放在了清长歌的手中,“这是老夫一生积蓄,其中有睚眦一族的统领令牌,只有那个交给他就行。”

“龙族血脉过身,他未必还是睚眦,”清长歌道。

“不管他是何种血脉,”崖君捂着心口,那里仍然血液潺潺,心脏并非修士的致命处,按理来说,以渡劫期的修为恢复这样的伤口不难,可是崖君这里却一直未曾恢复,“他都是我的孙儿,此次渡劫不论成功与否,都告诉他我飞升了,别让他知道替命咒的事情。”

朝纵不想承他的情,那就不要承情的好。

“若他不知道,只怕不会接手睚眦族,”清长歌道。

“若他不愿,那便罢了,”崖君看起来比之前苍老了很多,“别告诉他。”

“知道了,”清长歌接过了戒指道,“我会遵守承诺。”

君子一言,驷马难追。

崖君笑了一下,低身下去摸了摸朝纵的头发,胸膛上的血液滴落了一滴在朝纵的脸上:“孙儿啊,我要走了,只是可惜到最后也没有听你叫一声祖父。”

朝纵从始至终都没有醒来,更没有动静,崖君微微叹了一口气,转身离开。

那一日的雷霆落了很久,就像是要将什么碾压成粉末一样,雷劫过后,星辰飘散如烟,一如既往的荒芜一片。

朝纵睁开眼睛是在一片微微泛红的血池之中,蒸汽袅袅,浑身筋骨都有酸疼至极的感觉传来,那时喉骨碎裂,经脉破损的感觉像是昨天刚刚发生过,他蓦然清醒,想要起身的时候却被背后一道声音震在了原地:“别动。”

朝纵转身,看着那盘腿而坐矜贵的面容道:“是你。”

清长歌睁开眼睛看了他一眼道:“对,是我,劝你现在别动,要不然前功尽弃可不要怨天尤人。”

“是你救了我?”朝纵转身贴在池壁上道,“这是什么?”

“我知道你想问的问题很多,一个一个来,”清长歌道,问题太多他不知道应该先回答哪一个。

朝纵身上痛楚不重,反而浸泡在其中觉得格外的舒适:“那就先问第一个,是你救了我?”

“崖君救的你,”清长歌道,“千钧一发。”

“他人呢?”朝纵接着问道。

清长歌直言道:“飞升了。”

“飞升?”朝纵蹙眉,“为的什么?”

“机缘到了,”清长歌言简意赅。

“你觉得我是三岁小孩儿么?”朝纵看着面前的池水荡漾,“他是否受了伤?”

他能够大难不死乃是从黄德手下救下的,渡劫修士相争,有人质在手不知道要付出多大的代价,怎么会是一句飞升就能够了结的。

清长歌点头:“对,受伤了,也飞升了。”

他如此有问必答,朝纵总觉得哪里有些不对劲:“那黄德呢?”

“灰飞烟灭了,”清长歌再答。

仇人已死,黄德无家人,连门主之职都被撤去,想要找他的麻烦已经不能,那就只能找罪魁祸首的麻烦了。

齐冕……

朝纵深吸了一口气:“这是什么?”

他所浸泡的池中与洗涤池有些类似,其中血液的力量每每侵入,力量便翻滚不休,连之前破碎的经脉都接了起来。

“大乘期的龙族精血,”清长歌看着他的背影道,从背影来看,身材着实不错,也算配得上那个人。

“龙血?”朝纵手指微动,“你怎么舍得给我用这个?”

“不是为了你,”清长歌直言道。

朝纵低头看着水中的倒影,他的脸上除了那一片邪狞后的鳞片,还有一片的漠然,齐冕要跟他抢,清长歌也有觊觎,那个人他真的守得住么?

不以龙血换龙族的蛋,反而为了一个人,”朝纵笑道,“龙族都这般色令智昏的么?”

清长歌直直的看着他道:“你在批判本座么?”

“不敢,”朝纵漠然道,“我只是不明白,你为什么会为了朝砚?为什么都想抢别人的?”

既为道侣,便是相伴一生的,可他的人却有人觊觎不断。

“没有什么是永远属于你的,”清长歌开口道,“道侣结契,但是感情若是不在,仍可双方同意后解除婚契,形同陌路者也有,只要你不珍惜,就会有别人去珍惜。”

朝纵沉默良久,却是蓦然嗤笑出声:“大概你说的对。”

他只是……心有不甘。

“龙血恢复经脉只是第一步,”清长歌语气平静,“虽是为了他,但是此法实行过后用了多少龙血本座都会向朝砚讨回来,你不必心有挂碍。”

“多谢,”朝纵漠然道,“什么时候能够消除脸上的印记?”

“最后一道程序完成,”清长歌道,“但是用了龙血之后需要你突破到大乘后期才能再用龙骨,目前能用的龙骨只有大乘后期的,龙血足以修复你的经脉,但是不可死斗,若是经脉再度破损,根骨断裂,便再也无法复原了。”

“最后一道程序完成后就可以?”朝纵问他。

“对。”

两人话语同样冷漠,朝纵问完,背靠着池边闭上了眼睛,他需要回想这事情的来龙去脉,也需要将朝砚救出来,当初让他离开是正确的,但是现在不能让他待在齐冕的手中,可以他的能力对抗渡劫修士?

朝砚的人情往来并不代表他的人情往来,朝砚可以动辄挥动数百渡劫修士,他却是不能。

“无能……”

有谁的话语在他的耳边响起,朝纵蓦然睁开了眼睛厉斥:“谁?!”

“这里除了我们没有别的人,”清长歌道。

可那道声音跟清长歌的截然不同,更像是齐冕的声音。

无能,无能,无能啊……

他不想让朝砚护着,可是他却无能为力,连自己救命的本事都没有。

又过三月,那池中血色已经完全荡尽了,期间二人并未谈话,只有最后的时候他开口道:“你可以走了。”

朝纵起身,抓住一旁的衣服穿上,滴滴答答的发梢瞬间蒸干,他毫不犹豫的转身离开,却是听到风声时接到了一块黑红色的令牌,其上镌刻着睚眦的族纹,隐隐熟悉的威压从上面传来:“这是什么?”

“睚眦一族的族长令牌,”清长歌道,“崖君让给你的,拿了这个你就是睚眦族的族长。”

“以我现在的实力只怕难以服众,”朝纵握着那令牌道。

清长歌背对着他道:“这是崖君让给你的,你可以随意处置。”

言外之意就是扔了或者送给别人都随他自己的心意。

朝纵将那令牌收了起来,既然给了他,就是他的,除了览清阁,他还需要睚眦族的力量支撑,至于龙族,这个种族向来高傲,说一句目下无尘并不为过,只怕难以轻易驱使。

“你打算去哪里?”清长歌问道。

“去找他,”朝纵未停步伐,“有什么异议么?”

“以你现在的修为找到了也是送死,”清长歌平铺直叙道,“没有任何的作用,你做事从来没有计划么?”

“若想要胜过那个人,至少需要渡劫修为,我等不了那么久,”朝纵捏紧了手指,尤其是将朝砚放在那个人的眼皮子底下。

“那我只能说你是鲁莽行事了,也是白费崖君救你,”清长歌微微侧头道,“小不忍则乱大谋,有勇无谋,眼睛里面只看得到爱情,这样的你配不上他。”

朝纵的脚步停下:“配不配得上不是你说了算的。”

“可是你在意了,”清长歌起身看着他道,“说明你自己心里也这么想过,你们既然结有婚契,你无事,他自然无事。”

朝纵无法反驳,他在能力被人否定了以后,连心都变得脆弱不堪了。

不能去找人,若只是修行,修行到渡劫期不知道要等到何年何月,而齐冕那个人也不知道将他藏到哪里去了?

“我知道了,多谢,”朝纵复又迈开了步伐,清长歌将旁边放着的面具朝他抛了过去,“你的东西,我帮你捡了。”

朝纵接住,看着那鼎金色的面具有些出神:“多谢,待我突破到大乘后期会来找你的。”

修行是有必要的,找人也是有必要的。

从龙族出来,朝纵便发现系统的传送被封禁了,若传送还在,他自然可以到朝砚的身边,若是不能,则说明朝砚他同样也不能。

系统的存在本来就是匪夷所思的,可齐冕却似乎知道它的存在,还能够加以克制,那个人到底是从何处来的?

由界阵入,朝纵去了览清阁,以最高权限发布寻找的任务,整个览清阁都忙碌了起来,只是以目前阁内的消息,只有长海门内的消息有一二,长老齐冕消失无踪,彻底断了联系。

“副阁主,一旦有最新的消息我们马上就会禀报上来的,”那分阁之主有几分谨慎道,目光从朝纵的脸上略过,似乎只是不经意看见,可那目光之中的疑虑却掩藏不住。

那样的鳞片,看着不像人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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