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8章 九星兽语者
云藜看着身前静静悬浮的华丽巫杖。
只看材质, 像是某种蛮荒巨兽的头鼻骨, 密密镶嵌着大小不一的赤红色透明水晶，古拙绚丽，有一种震慑人心的神秘力量。
她看得专注，没察觉到自己眉心的“m”形徽纹急速闪烁，一滴鲜血飞溅到巫杖上。
眼前的画面倏然变幻, 没有奥祖, 没有木塔巫，只有延绵无边的枯骨, 全部面朝巫杖的方向，虔诚跪拜。
在这些枯骨上方，巫杖凌空悬浮, 散发出淡淡的赤红色星芒。
星芒笼罩之处, 一具具枯骨仿佛经冬的枯树，抽枝发芽，血肉渐丰, 彻底活了过来, 对着头顶的巫杖虔诚叩拜，情绪激动, 或哭或笑。
为首的一位老者，身穿兽皮，笑容满面地对着巫杖倾诉：过去一年里，部落里添了多少人口，狩到了多少凶兽, 囤积了多少鱼干……
之后又有一个佩戴骨雕项链的雄壮男人，对着巫杖说起刚刚经历的兽潮，族人悍不畏死，浴血奋战，击退了猛兽凶虫，最终保住了山谷。
一具具枯骨死而复生，开口述说一段艰难岁月：
洪水、干旱、兽潮、虫灾、敌袭、瘟疫……一开始只有一人在说，渐渐地所有枯骨同时开口，语气或凄怆或悲凉，喧嚷而磅礴，哀伤又自豪。
在这些人的诉说中，曦灵的处境再怎么艰难，他们都没有畏缩，始终昂然向前。
悠悠三千年，诉说完毕的曦灵先祖们重新化为枯骨，跪拜在巫杖之下。
他们中的每一个人，都曾经是曦灵的领头羊，身穿的衣服有兽皮，有麻布，有黄金战甲，有星光礼服，看着他们，就仿佛见证了曦灵王族的诞生、繁衍、繁荣和没落。
这份厚重和幻灭，云藜只是围观，就觉得唏嘘慨叹。
她看着眼前重新化为枯骨的泱泱人群，前一刻他们还激昂鲜活，转眼就无血无肉无感，那柄玄奥神秘的巫杖，也缓缓落到她身前。
指尖触碰到的那一瞬间，巫杖骤然迸发出炫目的星芒，周身镶嵌的赤色晶石变得更加透亮，每一个棱角都在发着光。
云藜攥紧巫杖，恍惚间似乎看到了一帧帧玄奇画面：
苍茫的大地上，曦灵族人衣不蔽体，狩猎采集，凭着简陋到极致的武器艰难生存，他们没有尖利的爪牙，没有凶悍的战力，更没有觉醒兽语者天赋，数十上百人挤在山洞里，寒来暑往，东躲西藏，在最贫瘠的地方，跟凶兽厮缠，跟饥饿和疾病厮缠。
直到某一天，天空降落赤红色的晶石，这些晶石给了他们力量，还被镶嵌到巫杖上。
巫杖庇护下的曦灵族人，一代比一代强大，丰衣足食，建造城池，加入星盟，屹立在这片星空之下。
云藜甚至见到了历任的曦灵王，一道道柔和慈祥的目光仿佛穿透了时空，与她遥遥对视，有呢喃叮咛之声响起，一道道声波缤纷绚丽，化作赤色巫纹，玄奥无比，直奔云藜。
这些巫纹一触碰到她的身体，就消失不见了，她的识芒却开始唿唿旋转，凝聚出一个繁复的印记，形似曦灵王族的玺印，微微发着光，美丽异常。
原本光芒万丈的巫杖，渐渐平息黯淡，静静躺在云藜掌心上。
她缓缓睁开眼，所有的异像全部消失，她依旧站在奥祖面前。
一切恍然若梦。
奥祖满脸微笑：“恭喜你，小云藜，你获得了巫杖的认可，你是曦灵的族人。”
云藜惊讶，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事。
刚想问个究竟，东边的天空上，再次出现几颗巨大的火球，呼啸着疾飞而来，快要接近曦灵王城上空的时候，像烟花一般砰一声炸开，碎落成十几颗小火星，拖着滚滚浓烟，当空笼罩下来。
云藜心里一万头羊驼狂奔，一把抓起巫杖，散开神识，命令大家以最快的速度躲进山坳里藏身。
砰！砰！砰！
几颗小陨星砸到周围的山壁上，碎石火星飞溅而起，巨树倒地，惊惶喊叫声交织在一起。
夜色之下，天空之中，密密麻麻的陨石多如繁星，每一颗都拖着熊熊焚烧的长尾，砸向四周。
再此之前，所有人都觉得“天灾”已经结束了，谁知道还有后续。
砰！
砰！！
砰！！!
一颗颗绚丽的火球，震得地面嗡嗡震颤，巨树倒伏，碎石崩落，灼热的劲风席卷丛林，直扑向山洞入口处，有好几颗砸到了奔逃的人群附近，溅起一片火光和泥壤。
更惊悚的是，有一颗巨大耀眼的陨石星直直砸向山坳，雷霆之势不可阻挡。
一旦真的砸下来，所有藏匿在山坳里的人都无处逃生。
云藜抬起头，看向迎面飞来的巨大陨石星，哪怕她是准七星的兽语者，面对这种天灾，也渺小如蝼蚁。
她尚且如此，站在她身后的其它人更加绝望惊恐，惶然无助地看着这颗轰隆坠落的陨石星。
云藜不敢耽搁，迅速操控一只巨大的雪隼，踩着它的脊背登上山顶，举起手中的巫杖，迎击飞来的巨大陨星。
她在之前的幻境里，不止一次见到曦灵先祖手持巫杖，击溃人力无法逆转的灾难，希望这一次依旧会有神迹出现。
高高的山顶上，云藜用识芒操控巫杖，对峙呼啸而来的大火球，巫杖上镶嵌的赤红晶石依次点亮，光芒耀眼炽盛，嗡鸣震颤，密密麻麻的巫纹交织成赤红色的海洋。
澎湃到极致的巫力缓缓开启，巨大的陨星疾驰而至，碰撞声震耳欲聋，原地掀起一片刺目的红光，陨石被巫纹交织成的大网兜住，消泯于无形。
夜空笼罩下的云藜，却连一根头发丝都没有损伤。
非但没有损伤，还多出了一对熠熠发光的翅膀。
她背部的这对幻翅，原本只有一尺多长，现在却有一丈多长，整个人都变得恍若透明，这是九星兽语者才有的特征，她一瞬间就拥有了。
太神奇了！
山巅之下，所有等待死亡降临的曦灵族人，都不可置信地睁大了眼睛。
劫后余生，任谁都没有想到，云藜可以凭借一柄巫杖，挽狂澜于既倒，溃天灾于眼前，还因祸得福越级晋升九星兽语者。
在云藜脚下的山洞里，避难的人匍匐在地，大声欢呼，激动的情绪难以表达。
云藜长吁一口气，发生在眼前的这些事，她也不明所以，猜测跟手中的巫杖有关，哪怕隔了三千年斑驳岁月，它蕴藏强大的力量依然可以庇护曦灵族人。
这一刻的激动，无论多少言语也无法形容，她微微举起巫杖，抵住自己的额头，闭着眼睛呢喃庆幸：
“荣耀属于你，属于我，属于我们……”
她用识芒操控巫杖，让它悬浮在夜空之中，自己也退后一步，恭恭敬敬地行了一礼。
巫杖抵挡了那颗庞大的陨石星，把它无声无息地碾成一地碎石，随着巫力耗尽，碎石跌落在山顶，滋滋地冒着雾气，隐约还有星芒闪烁。
云藜弯下腰，仔细打量这些炙热无比的陨石碎片，焦黑色，形状不规则，混杂着一块鸽卵大小的赤色晶石，光芒浓郁，剔透璀璨，像极了曦灵巫杖上镶嵌的那些。
云藜惊喜，秒懂自己怎么会突然之间，从准七星兽语者晋升九星兽语者，就是这些从天而降的神秘晶石了。
在陨星无声消弭的那一刻，有万千缤纷光点飞进她的识海里，她整个人恍惚了一瞬，再睁开眼时，世界焕然一新。
她小心翼翼地收集这些赤色晶石，查尔诺不知道从哪儿冒出来，压低嗓门劝她：
“小云藜，这些宝贝千万藏好，别让曦灵人瞧见了……”
云藜摇头：“这些晶石本来就属于曦灵，我已经沾了光，剩下的这些都会交给奥祖，看看能不能挽回他的寿命，还有保罗舅舅，他卡在四星瓶颈很多年了，这些晶石也许能帮到他。”
查尔诺气得暴走：“凭什么？！这种好东西可遇不可求，当然要紧着自己用，如果是从前就算了，现在他们已经识破你的身份，你不可能当上曦灵的女王了！”
云藜苦笑。
曦灵遭此劫难，又即将失去奥祖，稍有不慎就可能沦为第二个高卢，第二个阙罗，她不能这么自私。
这些晶石握在掌心的时候，让她感觉很舒畅，体内的识芒也明显增强，她是费了很大气力，才压下自己的贪婪之心。
天际依然有流星坠落，但再没有一颗砸向山坳，天快亮的时候，这场死亡之雨终于停歇。
巫杖抵御了天灾，天灾带来的危害依旧存在，整片山坳一片狼藉，到处都是烧焦的巨树，很多竹筏也被殃及，炽热的气息把周围的草地都烤成了焦土。
伽奈匆匆从山洞里走出来，拉着云藜的手，告诉她跃跹门可以正常使用了。
“我们马上离开这里，去伽罗王城。”
云藜默然同意，让他稍等一会再启动跃跹门，她要在临走之前，把巫杖连同捡到的这些赤色晶石，一起交给奥祖。
这些美丽的晶石太神奇了，散发出的能量玄奥到匪夷所思，云藜只是拿在手里，识海里的识芒就熨帖无比，背后的幻翅也变得更加璀璨灵动。
奥祖曾经告诉过她，九星并不是兽语者的最高等级，但想要再进一步的话，难度非常大，哪怕是一千年前，曦灵王族的血脉没有衰减之前，绝大多数族人也是止步于九星。
云藜手里的这些晶石，对曦灵王室很重要，对她自己来说，也很重要。
查尔诺劝她的时候，她也有那么一点点的动心，最终还是压下了自己的贪心，让自己的归自己，让曦灵的归曦灵。
她把赤色晶石交给奥祖。
跟昨天见面时比，奥祖的脸色更加颓白，容貌也仿佛苍老了几十岁，见到云藜递过来的晶石，他微微惊讶：
“小云朵，你确定要把它们交给我？”
“我确定，奥祖，希望它们会对你有帮助。”
“那你自己呢？不需要吗？你已经晋级九星兽语者，这个瓶颈非常难以打破，如果有这些晶石辅助的话，或许还有希望。”
“希望要靠自己的努力去争取，我记得奥祖您曾经告诫过我，靠外力辅助晋级的兽语者，前途止步于此，我这次……”
奥祖打断她：“小云藜，你这次不一样，你没有依靠外力辅助晋级，或者换一个说法，这些赤色晶石不算外力，曦灵之所以会有兽语者，全靠这些晶石，晶石是我们的力量之源。”
云藜一怔。
奥祖微笑：“小云朵，最后再问你一次，你确定要把这些晶石交给我，不会后悔？”
“不会后悔，奥祖，还有保罗舅舅，希望我们今后还可以成为朋友，不会因为融合失败这件事有龃龉，那件事并非我所愿，如果可以选择，我希望自己可以一直生活在那颗蓝色星辰上。”
“小云藜，你弄错了一件事，你和那个蓝星女孩的融合非常成功，比我们想象的还要成功。”
云藜：……？
奥祖没有再多说什么，散开识芒，操控巫杖，把云藜递给他的那些晶石全部融化成赤红色星辉，灼灼炫目，从头到脚把他笼罩起来。
云藜眼前的景象，也倏然变幻，没有轰轰砸落的陨石雨，没有焦黑一片的山坳，她依然是站在圣殿里，站在奥祖和木塔巫面前。
“这是……怎么回事？”
“没什么，我的孩子，你获得了巫杖的认可，是曦灵的族人，云岚对你的那些指控都不成立。”
奥祖满面笑容，笼罩在他身上的赤色星辉渐渐淡去，容貌已经恢复成盛年时的模样，背后的幻翅也长到一丈多长。
他操控巫杖，卷起身旁剩余的赤色星辉，飞向身后的荣耀墙。
那道墙壁之后，站着保罗舅舅、云岚、云萱，一大群曦灵族人。
云藜搞不清发生了什么事，散开识芒飞出圣殿，巍峨壮观的曦灵王城依旧屹立在星空下，没有因为天灾变成废墟。
大胡子领队也没有受伤，城堡外的红榉树也没有焚烧，一切仿佛都是幻想，是她站在圣殿里做了一个奇怪的梦而已。
唯一能证明那不是梦的，只有她和奥祖背后的幻翅，巨大、玄奥、璀璨、神秘的幻翅。
“奥祖，刚才……发生了什么事？”
“你获得了曦灵先祖的认同，通过了木塔巫的考验，从此刻起，你就是曦灵的女王。”
云·女王·藜了然，刚才的那场陨石天灾，真的只是圣殿变幻出来的考验，她通过了这场考验，但她背后的幻翅是怎么回事？
奥祖神态愉悦，耐心地给她解释：
“小云藜，你不但获得了曦灵先祖的认同，还沟通先祖们留存在巫杖中的意志，得到了先祖们的祝福，一千年了，你是唯一成功的一个。”
云藜微微翕动背后的幻翅，询问奥祖：“这对翅膀，就是先祖对我的祝福？”
“是的，我和其它族人也沾了你的光，现在，曦灵有两个九星兽语者，你的保罗舅舅也晋级到五星，小云萱也马上是四星了。”
云藜惊喜：“这是曦灵的荣光，我很高兴能帮助到大家，但是……”
“没有‘但是’，我的小云藜，在我开启幻境之前，伽奈殿下过来找我，郑重向你求婚，我已经同意了，但婚约能不能缔结，还要尊重你的意见，只有你同意了，这门婚事才算数。”
云藜面颊涨红：“他是担心曦灵会为难我，并不是真的想要求婚。”
“是这样吗？我倒是觉得，伽奈殿下非常有诚意，小云藜，你已经成年，又是曦灵的女王，该考虑婚事了，伽奈很适合你，还邀请你在加冕礼之后，前往伽罗王城散心。”
云藜转移话题，问起奥祖的身体，幻翅都长出来了，“神陨”应该是很久以后的事情了吧？
奥祖点头，微笑：
“保罗已经是五星兽语者，不但可以执掌王城，也可以执掌圣殿，你加冕之后，依然可以去星盟旅行，我也一样，终于摆脱了囚徒生涯，开启新的篇章，我打算先去拜访几位老朋友，然后……”
奥祖畅想未来，神清气爽，还说起云岚：“就在刚才，她知道自己彻底失败，主动离开了曦灵王城，前往祖地修养。”
“我很抱歉……”
“别觉得抱歉，我的小云藜，云岚应该感谢你，她因为沾了你的光，觉醒了兽语者血脉，虽然有点晚，却弥补了她最大的遗憾。”
“我捡到的那些晶石……”
“那不是晶石，小云藜，那是曦灵先祖们的祝福，无色无形，只是你呆在幻境里，误以为是晶石。”
“我在幻境里遇到人……”
“都是幻象，包括查尔诺和伽奈，他们一直就站在荣耀墙后边，没有离开过。”
……
云藜心里藏着许多疑惑，碍于围观的人太多，没有全部问出来，跟着伽奈一起离开圣殿，返回自己居住的房间。
伽奈对她在幻境里的遭遇很好奇，问她：
“云藜殿下，你在幻境里都看到了什么？”
“一场天灾，天上突然砸下很多发光发热的大石头，把整座王城都砸成了废墟，大家不得不乘坐木筏离开，前往一百多里外的山坳，据说那里是曦灵的祖地。”
伽奈点点头：“在曦灵的传说里，确实有过这么一场天灾，损失非常惨重，但那之后曦灵就渐渐强盛，从一个蛮荒部落，壮大成现在的模样。”
“曦灵先祖从天灾里得到了某种神秘力量，那力量很神奇，让我和奥祖一起晋级九星兽语者，保罗舅舅和其它族人也沾了光。”
云藜唏嘘，也心虚，她跟原主的融合，确实是“雀占鸠巢”，原主只剩下记忆，她成了这具身体的主导。
但奥祖言之凿凿，说她通过了曦灵先祖的考验，那场融合没有失败。
云藜暗戳戳猜测：会不会是奥祖舍不得放弃她这个九星兽语者，故意颠倒真相？
伽奈摇头：“如果奥祖只是想稳住你，不会立即给你举办加冕礼，也许他可以在幻境中作弊，让保罗、云岚这些曦灵王族认可你，却糊弄不了曦灵的先祖们，先祖祝福这种东西，整整一千年没有再出现过了，几乎就是神迹。”
“难道是我糊弄住了曦灵先祖，让他们误以为我是真正的云藜？”
“应该不是，曦灵跟其它王族不同，需要融合一个陌生的灵魂才能觉醒兽语者神通，这个融合是成功还是失败，鉴定标准始终模糊不清，尤其是最近几百年，王族为了让血脉返祖，融合了太多匪夷所思的东西，真要较真的话，所有成功觉醒兽语者血脉的曦灵族人，都有嫌疑，包括奥祖本人也是。”
云岚为了指证云藜，惊动了奥祖，搬出了木塔巫，最后的结果却出乎意料，云藜不但在众目睽睽之下通过了圣殿的考验，还获得了先祖祝福，从此以后，再也不会有人质疑她的身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