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他将目光落到那张照片上, 皱起了眉头要去夺,却被对方抬手锁上, 沉着脸说道:
“你要是不喜欢她, 就不要去做哪些暧昧不清的事情,给人希望又给人失望。”
他想起简瑶说喜欢他的模样, 他体会过那种被人背叛的滋味,自然不希望再发生这种事情。
黎言寻的手落了个空, 伸回去后伸到了衣兜里, 挑衅他:
“怎么,想当拯救世界的大英雄?你自己在这种地方被人戴绿帽子, 就以为所有人都很坏?”
他虽说是工地上大家口中的废柴软饭男, 但在这人面前, 他有着自己的自尊心的骄傲, 自然不会去求做让他删照片的事情。
安岚把手机装好,看黎言寻没有承认自己藏着事儿的态度,便传达了今晚做这一出的意思:
“我们队里人都把瑶瑶当成最亲的家人, 你要敢伤她的心,我们不会放过你,这次是警告,给你留着面子, 有些事情你最好给我适合而止。”
“好一句最亲的自家人?”
看安岚今晚的意思, 这黎言寻是被他哥几个给威胁了?
他揪住安岚的衣领,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
“你要当保护她的家人,我没意见, 你要是敢爬到我头上……”
他说着抬手一只手往自己的头上指了指:
“我天生厌恶,吃回头草的马!”
这个安岚,曾经不喜欢简瑶,只当平常的师兄妹关系,可现在不一样了,他若是想要回头,对于那些爱慕心满满的女孩子,不是轻而易举吗?
他似乎从这个男人身上看到了满满的威胁。就连话也说的格外决绝:
“我告诉你,她现在是我名正言顺的黎太太,你手要是不干净,我有的是方法给你洗手?”
简瑶只能是他一个人的,谁都不能抢走她!
——
晚上田里没有灯光,一眼望去全是黑漆漆一片,简瑶没戴眼镜,爬到田埂上才看到黎言寻站在不远处的田埂上和一个人说话,她眯起眼睛也没看清那人是谁,扯着嗓子喊他:
“黎言寻,我手电筒呢?”
这时候他才看到黎言寻说话的是安岚,两人似乎刚刚结束什么话题,安岚朝她招了招手,自己先走了。
她心里想到了个不好的地方,等黎言寻过来接自己才警告他:
“黎言寻,你可别和安岚说你昨晚见过他前女友的事情!”
她这么严厉的警告他,竟是为了一个安岚。
他面上虽没有什么态度,心里早已乱成一团,半开玩笑的和她开玩笑:
“你这臭女人原来还会心疼人?”
“我是怕安岚知道他前女友现在在城里,跑去和赵二打起来。”简瑶和他在田埂上散着步,偶尔抬脚提一下脚下的石头:
“我知道安岚学长没放下,脸没输给赵二,钱输给赵二了,不甘心,还很难过。”
黎言寻看她今晚左一个安岚右一个安岚,莫名从心里冒出一股怒气,嗤笑道:
“那种给钱就陪睡的女人,只有安岚那种煞笔才会挂念!”
简瑶听他戾气挺重,抬手推了他一下:
“你怎么骂起脏话来了呢?”
身侧的人虽然是轻轻的一推,却像是在黎言寻的心上插了一刀,他皱起了眉头,语气有些冲:
“你那么护着安岚干什么,还不让人骂了是不是?自己的女人都拴不住,总不能怪我兄弟赵二吧?”
“难道你家赵二就一点错都没有,挖什么墙角?”
“人家七百万跑车往那一停就把那女人钓上车了,你能怪赵二,随便一挖就松的墙角,算什么墙角?”
“照你这说,你也用几百万的跑车去钓过女人?”
和女人吵架就是麻烦,话题莫名其妙就引到了自己身上,黎言寻冷着脸哼了一声:
“老子用九百万的合同娶了你,不屑用那种低端方法!”
逞一时嘴快,话出了口他才觉得这种话听来很伤人。
看到走在前面的女人顿了顿,他知道自己这嘴巴有毒,有意讨好她,便牵住了她的手,在简瑶生气之前抱住了她:
“你是我的无价之宝,不能用金钱去衡量。”
这人此时的所作所为,伶牙俐齿,不就是电视上那种没心没肺的纨绔富二代?
简瑶的心有些闷闷的,也不知道自己到底爱了个什么货色。
她看着黑夜下扑腾飞走的蛾子,叹了口气,不想和那个人太过深究下去。
图什么呢?
黎言寻需要一个夫妻名分去维持自己在董事会的形象。她需要帮助爸爸渡过那个难关。
也许这一切对于黎言寻来说,不过是各取所需罢了。
是她,心甘情愿的掉进了他的温柔陷阱里。
——
想明白这些事情后,简瑶就分外忧愁,一晚上都没有睡意,躺在床上翻来覆去的呆到了天亮。
然后一如既往的爬起来下工地干活,继续清理昨天玩出来的坟冢碑文。
晴雪今晚也起了大早,看到她兴致怏怏,脸上还起了个大黑眼圈,下地陪着她聊了几句:
“怎么了,看这样子是又和你老公吵架了?”
“倒也不算吵架。”
不过都是她自己在胡思乱想。
她蹲在地上刷脚下的碑文,一只手抱住了自己的胳膊:
“雪雪,你说爱一个人到底是什么感觉?”
“非他不假,死也要娶,这世间的山河日月都想和他去看。”
果然是读书人啊,就连喜欢一个人的心境也能总结的那么精辟。
她想起这段日子和黎言寻相处的点点滴滴,后知后觉自己的世界早已被这人占满,可是一想起昨晚上他那句无心的话,却又让她忧愁的皱起了眉头,她咬着唇瓣抿了抿,和晴雪说道:
“雪雪,我,我感觉我喜欢上那个男人了。”
那个男人是谁?
可不就是简瑶自从结婚以后就时常挂在嘴边的黎言寻吗?
她老公在他这里的形象,可以一天换个几十种说辞。
可以是漫心欢喜“臭男人还不错”也可以是满脸愤怒的“臭男人怎么不去死”
那些带着甜蜜的吐槽,分明就是喜欢一个人才会有的心情。
晴雪并不吃惊,只偏过头戳了她的脑门:
“那不是挺好的么,苦恼什么,终于不用嫌弃和那个人一张床了,不好吗?”
“可是我都不知道他喜不喜欢我?”
“不喜欢,他娶你作甚,没点喜欢,那也是有好感的吧?”
简瑶想起了这段时间有关于他们这段婚姻的评价:
“这人可不笨,找个比自己家低的,至少岳父还会巴结他。”
“我需要一段婚姻去维系我在董事会的形象。”
“我的确是那种为了目的不择手段的男人。”
“老子用九百万的合同娶了你。”
“我要不是你老婆,你还会护我吗?”
这些话仿佛每时每刻都在提醒她,这就是现实,这就是他娶她的目的。
喜欢也许有一点,但也如他所说,这是男人对老婆应该去尽的责任和义务。
就像她作为妻子,至少应该和他躺在一张床上。
简瑶低着头,不知怎么就想到了自己总是在追求别人的道路上屡败屡战的凄惨经历,眼泪没忍住,吸了吸鼻子,和晴雪抱怨:
“因为我是他老婆,他才会做哪些事情,他是个有责任心的那人,他只是在对我负责。”
晴雪听她嗓音不对,放下手上的活计,皱起了眉头,这孩子昨天还好好的,怎么今天就换了个人呢?
这个丫头哭起来可真令人心疼,她咬着自己嘴唇,眼泪在眼眶里打着转,没一会儿,就连嗓音也变得委屈巴巴的了:
“我是个在感情上很失败的人,我追谁都追不上。”
安岚是她的白月光,哪怕现在不喜欢了,也会觉得那段追人历史很失败。黎言寻现在虽然是她的老公,但那颗心也不是属于她的。
一个在学业上一往无前的单纯丫头,突然之间发现了自己在感情这件事情上的短板,自然会觉得害怕,会产生退缩的心里。
晴雪太了解她这样性格的女生,大姐姐一样的把她的头埋进怀里:
“瑶瑶,你别总想那些追失败的感情啊,你看啊,你和你老公现在不是挺甜蜜的么?你们夫妻之间哪里有什么谁追谁,就是两情相悦的结果,父母辈那一代的感情都是这样的,结了婚就是一辈子,说实话我挺羡慕的,门当户对,没有那些顾虑和担忧。”
简瑶是个心思浪漫的小女生,自然会对爱情有过高的要求,但在这个世界上,并不是所有的爱情都应该轰轰烈烈,两个互有好感的人结婚,懵懵懂懂的过一辈子,何尝不是一件幸福的事情。
简瑶今早为什么会难过,是因为她把爱情和婚姻这件事情想的太明白了。
有些东西她想要,却又觉得自己得不到。
于是害怕,退缩,顾虑重重。
晴雪扶着她的肩膀:
“安岚这人是不错,但人家都只把你当个小学妹,追不上就追不上,你也别因噎止食,我们换个更优秀的目标追,就追你现在的老公。”
晴雪把人安慰好了,这才给不急不慢的给她出主意:
“你不是担心你老公不喜欢你吗?那还不简单,追他丫的,追到丫主动跪在你面前对你说要和你厮守一辈子,生七八个胖娃娃!”
简瑶吸了吸鼻子,很是认真的摇了摇头:
“七八个太多了,养不起。”
晴雪噗嗤的笑了一声,终于看到她眼睛里又重拾了希望,转念一想又觉得自己好可怜:
“拜托,我这只单身狗都还没对象呢,我竟然在安慰你这个结婚的。”
简瑶叹了口气:“我们的婚姻,你又不是不知道是因为什么原因……”
话音未落,简瑶就听到天空中一声惊雷闪过,没一会儿,工地上就传来大学生考古队们的欢呼声:
“我擦嘞,终于下雨了!”
对于那些学生们来说,考古工地下雨就等于停工,至少终于不用没日没夜的挖土,对着一些瓶瓶罐罐钻研。
简瑶和晴雪手忙脚乱的从探方里爬出来,看了一眼工地上恋恋不舍的宝贝,准备收拾东西回屋,没想到两个人刚刚走到工地门口,就看到淋成落汤鸡的安岚背上背了个村姑。
看到他们两个,安岚招呼了一声:
“简瑶,你表姐看你来了。”
表姐?
简瑶和生母家那边的人毫无瓜葛,又是那里冒出来的表姐?
她从工地里随便抄起一把伞迎上去,看了一眼埋在安岚背脊上村姑模样的女人,被摔得满身泥的刘佳媛含着眼泪,哭哭啼啼的和她说话:
“简瑶,你太狠心了,我爸非要我来找你,这下大雨天的,我差点就摔死了。”
简瑶的宿舍离门口近,听到外面传来自家媳妇儿的声音,他顶着雨出去看了一眼,不巧正看到满脸泥巴的刘佳媛和简瑶哭诉。
这刘老头也是厉害啊,怎么把自己闺女支来这里了?
简瑶把人从安岚背上扶下来,那一瞬间竟然还挺心疼这个摔得一身泥的“村姑”她抹了一把她的羊毛卷:
“可惜了这头发。”
刘佳媛是个娇滴滴大小姐,哪里受过这种委屈,哭的泣不成声:
“表妹,你看看,我都摔成小泥巴猪了,你看我为了见你,我容易吗我?”
“这谁啊?”
黎言寻心有不悦 ,看这刘佳媛叫简瑶叫的亲切,上上下下的打量了一眼那厮,说道:
“你怎么能说自己是猪呢,今年猪肉贵,你不值那个价!”
刘佳媛:“……”
安岚:“……”
晴雪:“那个,我们先把这表姐扶进去吧。”
↓
↓
↓
————
经过了几天小幅度的升温,本以为会成功入春,没想到今天一早又下起了雨。刘佳媛起了个大早,特意换上一身村姑味儿十足的打扮,前去给在村子里驻扎考古的简瑶道歉。
没办法啊,再不主动上门取得原谅,她家那个老头子要把她的耳朵拧掉了。
听说简瑶这人不喜欢太过张扬,她只让车子开了三分之二的路,看到村口便让司机先生回去,自己抱着城里带来的礼品往村子里走。
说来也是倒霉,不等她进村,天空一道惊雷闪过,豆大的雨点就噼噼啪啪的落了下来。
刘佳媛顶着篮子在雨中狂奔,一脚踩进了一个烂泥坑里。
含着金汤匙出生的刘佳媛哪里受得了那种委屈,公主病爆发,坐在泥坑里准备掏出手机打电话让司机回来接自己回去,没想到一把雨伞不偏不倚的落到了她的头上。
她握着电话,抬起头看着面前的人,眼中还有隐忍的泪水,映入眼帘的那个微笑,却在阴雨连绵师姐让她内心一暖:
这是什么饱含书生气息,奶气十足又微笑迷人的乡村小哥哥?
“你的脚没事吧?”
直到对方的问询声落进了耳朵里,刘佳媛才回过神来点了点头:
“很疼,超级疼。”
那人把手上那堆奇奇怪怪的铲子塞到她手上,又把她递给她,蹲在了她面前:
“你上来,我背你去村子里看看。”
闲来无事,安岚主动和那姑娘介绍了自己,看她面生,又问了她的来历,刘佳媛可没忘记自己来这里的目的,马上就说自己腿没事了,要找人:
“我是来找我表妹的,听说她在这村子里挖土。”
安岚眉头一皱,怎么从没听说他们工地里还有人的表妹住在这个城市里?
“我表姐叫简瑶,小哥哥你也是考古队的?”
不应该啊,那些个常年在下地挖土的人,能长得那么年轻,奶气十足?这个男人该不会是骗她色的那种人吧?
后来她在工地门口看到简瑶,这才确定这个小哥哥就是考古队的,而且他还有个很好听的名字:
安岚。
她不知怎么就想起了一首诗:
山风吹空林,飒飒如有人。
这人一看就是书香世家,连名字都那么有诗意。
简瑶看刘佳媛把脚洗干净了就坐在屋子里发呆,抬手在她面前晃了晃,问她:
“刘佳媛,我说你怎么又来了,我都说了我不生气了?”
刘佳媛如实禀告自家父亲的意思。又把目光落到在伏案写方案的黎言寻身上:
“黎言寻,我爸说打你电话打不通,你是不是还在生我的气?”
黎言寻确实接到过刘老头子的电话,但那时候他在开视频会议,心想这刘老头子是来道歉的,也就没管。
这会儿他闺女就在这里,自然不能直说,便道:
“你看这鸟不拉屎的地方能有信号吗?”
刘佳媛噤声,擦着脸上的泥土,又把目光落到简瑶身上,拉着她的衣袖晃了晃,语气很献媚:
“简瑶,我爸爸希望我们能成为朋友?”
简瑶掀开她一头羊毛卷摸了摸:
“脑子摔坏了?”
这女人什么脑子,父亲说什么就是什么,就连交朋友这种事情也要爸爸准许?
原本一个下雨天,简瑶想着能窝在宿舍写论文,没想到被这突然冒出来的刘佳媛打断了她的计划,她只好把人带到自己屋子里梳洗干净,找了一身干净的衣服给她换上,看到那女人竟然嫌弃的翻起了她衣服上的标签,简瑶随手抢过来:
“怎么,还嫌弃我这衣服不够高贵啊,我下地干活就穿着这九十九一件的t恤。”
刘佳媛马上摇了摇头,套在自己身上,又把她给的毛衣和羽绒服套上,她吃惊的巡视了这屋子里的环境,发现这间不到十平方的小屋子里竟然只放了几件简单的家具,唯一有档次的,也就是那一床冒着粉色泡泡的床上四件套,这地方,可真是贫穷,穷的超出了他的想象。
她忍不住咽了口唾沫:
“简瑶,这地儿,你睡得下去?”
“我又没让你睡我这里,你管我睡不睡得下去!”
简瑶对这个女人怀着满满的戒备心,勒令她赶紧打电话让司机来接人,看刘佳媛依次照做,她这才打开了门,带着她去工地外面。
这场突如其来的大暴雨下了一个早上,简瑶出去的时候还能看到飘在天空的雨丝,虽然小了点,但下地干活是不可能的。看刘佳媛像个小尾巴一样的跟着自己身后,简瑶有些不适应,问她:
“你就不能自己找点活做做?”
刘佳媛茫然的看了一眼不远处那一块块被划分整齐的黄土地,又看了看工地门口对着的瓦片,搓了搓自己的手,问简瑶:
“你需要人撑伞吗,要不我给你撑伞吧?”
这就是她理解中的朋友,帮别人撑伞?
简瑶抬手捏了捏眉心,正巧被安岚叫了过去,让她帮忙数陶片,简瑶看找到活儿给刘佳媛做了,便把她推进了整理室:
“来,跟我数陶片。”
数陶片是考古工作里最基础最简单的活儿,但这工作有个不好的地方,那就是费事磨人。简瑶这个工作狂倒是习惯,但刘佳媛可没习惯,没一会儿,她就发现这厮的心思早已飘到了九霄云外,总是偷偷打量安岚的记录的背影,她蹲到她身边,轻咳一声:
“数到几了?”
刘佳媛哪里记得自己数到几了,只好垂着脑袋重头来过。
这一中午,简瑶就顾着看刘佳媛了,真是什么都没做成。后来安岚离开了整理室,她这才凑过去问她:
“刘小姐,你家司机开的是牛车啊,半天了,车开不进村子里来?”
她这是拐着弯的想让刘佳媛走,陪着这个女人耗下去简直就是浪费自己的宝贵时间。
可刘佳媛是带着目的来的,哪里肯罢休,取得人家原谅不说,又要和简瑶做朋友,死皮赖脸的掏出了手机:
“简瑶,我们做朋友吧,我想和你做朋友!”
“我看你是醉翁之意不在酒。”
刘佳媛的小心思被简瑶一眼识破,但这女人没什么优点,就是脸皮特别厚,一直举着自己的微信名片页面:
“加一个好友,我回家才能和我爸爸交差,不然我不敢回去。”
简瑶:“……”
为了让这个没脸没皮的小公主赶紧回去,简瑶只得勉为其难的把微信扫上,又亲自把她送到停在村口老外面的宾利车里,再一次警告她:
“我原谅你了,就此别过。”
看到载着刘佳媛的车走远,简瑶这才掏出手机,二话不说就把刚刚的刘佳媛的微信好友直接拖进了黑名单。
感谢微信出的拉黑功能,终于不用看到她烦人的脸了。
——
送走了小公主,简瑶终于觉得耳根子清净了很多,她揉着酸疼的肩膀去屋子里找水喝,推开门才看到黎言寻趴在桌子上,睡的很熟。
是不是昨晚上她翻来覆去了一夜,他也没有睡着?
她从衣柜里翻出他的大衣给他披上,又把桌子上散落的纸张全部收捡好,看到那上面打的稿纸,这人竟然也学着她的样子在写考古日记,当然,比起她的工作需要,他写的就有趣轻松了很多,好像就是一种工作记录,看到开头那段:
【羊毛卷前来拜访……】
简瑶忍不住勾起了唇角,这个男人好像还挺可爱。她小心翼翼的拉开椅子,坐在他旁边盯着他打量。
喜欢一个人是什么感觉?
可能就是此时此刻,窗外小雨淅沥,暮色霭霭,她的眼睛里看到的全是他的样子。
她伸出手,顺着他精致的半张侧脸往下滑,一笔一划的抚摸他脸上的轮廓,这人挺翘的鼻尖,干净的下颌线,一点一滴的刻在了她的心尖上。
最后她的手指头落到了那个人的唇瓣上,她停在他的唇角,忍不住咽了口唾沫,轻轻喊他一声:
“黎言寻。”
看到睡梦中的那个人只是皱起了眉头,没有回应,她的胆子便大了起来,闭着眼睛凑过去……好像小时候在躲在爸爸的眼皮子底下偷吃糖果,她的心脏在碰上那双唇的时候控制不住的颤抖着,犹如一只横冲直撞的小鹿,她眯着眼睛,从视线的缝隙里看着他的眼睛,用自己唇轻轻的蹭了蹭他的唇,这人的唇是冰凉的,好像浸了些屋外雨水的气息,软绵又湿润,一种无语言表的神奇触感。她用一只手捂着自己的心脏缩回来,另一只手则是捂住了自己发烫的脸颊,从指缝间偷偷的去看他的睡颜。
亲了喜欢人的那种漫心雀跃,偷偷占了别人便宜的狡猾,两种心情交织在一起,变成一种无法言书的情愫。
她喜欢这个人,却又不想让他知道自己是先喜欢他的。
她心里想的细腻,不曾想被屋外一声贴着窗户的叫唤打断了屋子里的宁静:
“瑶瑶,你在屋子里咩?”
简瑶吓了一大跳,蹭一下从椅子上起来:
“我在我在。”
黎言寻被这声叫唤惊扰了睡意,揉着眼睛起身看了一眼脸颊发红的简瑶,又听晴雪问:
“瑶瑶,下雨没事做,大家商量着进陵墓考察去。”
黎言寻突然来了兴致,瞌睡全无,想和老婆一起去考古。
这陵墓,自然就是指昨天他们发现的那一处坟冢,经由上面派来的考古专家们鉴定后,这出墓葬地规模很大,已经可以称之为陵墓。昨晚他们一群学生和考古学者们在里面忙活了一天,清理了一天,可惜因为被盗次数过多,里面已经没有什么宝贝的东西了。不过令人奇怪的,是这陵墓主人的身份既不是皇亲国戚,也不是什么达官贵人,很有令人想要探究下去的欲望。
简瑶自然是二话不说就换了鞋子,让晴雪等她一起:
“那既然里面的东西都清点完了,我这种平民能不能进去看看?”
刚刚睡醒的黎言寻,嗓音还带着暗哑。
昨晚简瑶心事重重,没和他说上几句话,今早也起的很早,没想到这会儿这人却来了兴致,她看他有点积极性,犹豫了一会儿,便点头答应带上他一起。
别看这个男人胆小,没想到和她混熟了,竟然大胆了起来,既然他那么感兴趣,她这个老师还是愿意带他这个学生的。
谁让他是自己喜欢的人。
晴雪看出这小夫妻两眼睛里的目光,暗自觉得又被虐了一把。
下一次怎么说也不能和这小妮子在一起了,她和他男人,简直就是活生生的屠狗小分队。
像是这样大型的陵墓,进出都是要几个有资格的专家一起,简瑶他们这批学生捡了个大便宜,因为早先就在这里调研,便可以借着研究的名义进去,江教授作为领头人,一人发了一个头盔,戴上口罩和手电筒,一起从小山丘后面的墓地正门进去。
这里面的一切,和黎言寻在小说中的看的天差地别……
陵墓正门不大,经由抢救性挖掘之后露出一个只能容下两个人并排进去的长方形石门,黎言寻这样高的个子,只能半猫着身子进去,仅管带着口罩,里面长期不见天日的潮气和阴森感还是让人竖起了汗毛,从古旧的楼梯上下去,便宽敞了很多,屋子里已经有人工清扫过的痕迹,只留着几尊陶泥人和柱子模样的装饰,将手电筒的光照在壁面上之后,黎言寻看清楚了这墓的结构,在外人看来那个半圆形的小山丘,内部实则是个被精致瓦砖堆砌起来的冢,也不知是用了什么技术,经过千年的变迁,这头顶上空的石块竟然还能看得清楚上面的纹样,只是可惜在这样精致的陵墓里,不同年代的盗墓贼围着这半圆形打了五六个盗洞,里面的东西早已被偷了和一干二净。
古人向来讲究厚葬,如此规模的陵墓里却空荡荡,一片狼藉,可惜了那么好的冢,被人挖了无数个盗洞,千年以后什么都没有留下。想来,还有些令人唏嘘。
江教授这次带学生们进来,也是打了要让他们长见识的心里,他用手电筒指着上方那个被土壤和植物填满的盗洞,说道:
“大家过来分析看,这盗洞是那一年的。”
这怎么可能看的出来呢?
他循声望去,盗洞口如今已经被土壤填满,有些耐寒性的植物根须探进来,倒生长着一些藤蔓状的植物,那个盗洞下方,就是墓主人的棺木。
“看植物根系的生长方向和土壤颜色,我觉得这是个清朝晚期的盗洞,那时盗墓还没有法律上的约束,亡命之徒尤其喜欢走这种发财路。”
简瑶声音纤细,听来却又有着十足的肯定,他寻着手电筒的光亮看过去,瞧见她戴着眼镜,盯着那盗洞方向皱起了眉头。
恨意,惋惜,无可奈何。
这些复杂的情绪就浮在她的眼睛里。
对于考古学者们来说,这是文化的没落,是历史脚步驻足的原因。
后来,黎言寻把目光落到了那个造型奇特的棺木上,这里面该不会还躺着骷髅头吧?
他想了想,小心挪了一步,探着脑袋往里面看了一眼,令人失望的是里面已经被人清扫干净,只有石棺板上有一个奇异繁复的花纹,他等江教授和学生们讨论完了,这才举手问了一句:
“教授,这个纹样是做什么的?”
江教授打着手电筒走过来,解释道:
“这可能是北齐某一个名门望族的纹样,你看这石棺上的裂纹,说明这里当初是镶嵌了珠宝玉石的,这伙儿盗墓贼真是贪得无厌啊,把这石棺上的珠宝也一并撬走了。
黎言寻再问:“教授,这里面没有尸骨?”
这就是大家觉得这个陵墓很奇怪的原因。
他们挖掘出来的时候,里面就是如同现在这样一般,墓主人不再里面,也无法确定其身份。
所以现在摆在他们面前的困难,就是如何确定这个墓主人的身份。
——
跟着老教授从里面出来,黎言寻终于能挺直了腰杆,外面的雨已经停了,但探方里已经积满了水,今天是不可能开工挖土的了。
他跟在简瑶身后,问她:
“怎么会有那么奇怪的事情,好好的人,怎么没在里面呢?”
“也许是个掩人耳目的衣冠冢,也或者被盗墓者破坏偷走了。”
简瑶心事重重,蹲在小山丘的地上,往笔记本上勾勒几笔,黎言寻低着头才看到她是在绘本上画那个石棺上的花纹,她一边画,一边和他解释:
“我们现在就等着复原这个纹样,现在无法确定墓主人的身份,这个纹样就是唯一的突破口,北齐年间,家世显赫,能盖得起如此规模墓葬的家族,也就那么几位。”
雨后的小山丘,满是泥泞的土壤和草木从里弥漫出来的芳草味儿,黎言寻看她终于站起来继续走,便跟在她的身后,像个求学的孩子:
“为什么盗墓者要偷人家老祖宗的尸骨?”
“我以前看过几篇稀奇古怪的报道,认为是有那种容颜不老的石棺存在的,我推测当初盗墓者把石棺打开的时候,墓主人因为存放得当,容颜还在,衣服也一定还有收藏的价值,盗墓者们眼睛里只有钱,自然是所有值钱的都要扒走。”
黎言寻皱紧了眉头,看着身侧陷入沉思的那个人,她推测的很认真,没注意脚下的路,险些从小山坡上滑了下去,还是黎言寻眼疾手快的拉了她一把。
她的一只脚陷阱了泥沼里,被对方牵住手腕拉了一把,一用力,她便直接冲进了他的怀里。
头撞在黎言寻的胸膛上,她哎哟了一声,被对方往脑袋上落了一只手揉了揉:
“简小姐,记得看路。”
他好像有挺长一段时间没有叫她简小姐了,她耳朵有些不适应,问他:
“怎么对我该称呼了?”
“嗯。”那个人淡淡的嗯了一声,低着头看她,寻到她的目光,问道:
“这么说,你喜欢我喊你老婆?”
这声“老婆”下了重音,被这人低沉性感的嗓音喊的酥麻,简瑶好半天才回过神来,红着脸往小山丘下走,嗲嗲的骂他:
“你这天天只会耍流氓,你就不能说点别的?”
简瑶容易害羞,这会儿走路的脚步也就快了一些,后来她看黎言寻跟着走上前,便放缓了脚步,说道:
“黎言寻,你今天不害怕吗?”
感觉好像搞明白考古很是一件值得尊敬的事情后,就不太害怕了。
探寻墓主人的身份,让沉淀在土壤下的古文物“开口”说话,探寻他们背后的故事和历史:
“感觉考古也是一门很深奥的学科呢。”
他晃着手,浑身轻松的样子,倒真的好像一个终于补完了暑假作业的学生。
简瑶将目光落到了他的那双手上,想起自己刚刚在宿舍偷亲他,有些羞臊的轻咳一声。吞吐的问她
“黎言寻,你喜不喜欢我?”
那个人连头都没有回,吊儿郎当:
“你是我老婆,我不喜欢你喜欢谁?”
果然……
听这话的意思,反正就是只要是老婆,她就是坨煤炭,他也能喜欢上。
简瑶失落的叹了口气,跟上了他的脚步,刚刚下过雨的林间小道弥漫着芳草的气息,她往山下看了一眼,瞧见小山坡下的村庄隐在云雾里,那些小屋子里接连亮起了灯火,使得这个下着雨的冬夜里渐渐变得温暖起来。
她又把目光落到身侧的那个人身上,男人眉心轻松雀跃的舒展着,唇角勾起一个令人舒服的弧度,不知道想到了什么地方,她突然觉得整个世界都万籁寂静,只能听到自己心里小鹿乱撞的声音。
这也是喜欢一个人的表现了吧?
纵我眼前美景万千,也不抵身侧男人的绝美容颜。
一山一水,一人一世界。
一心一意,执笔写流年。
她和他并肩走在昏暗的泥泞小路上,手轻轻擦碰着他的手,男人的指尖泛着温热的气息,轻轻和她的指节擦过,好像是火苗,蹭的一下点亮了她心中的火光。
她的心脏噗通噗通的跳着,忍不住又往他那边靠了靠。后来,她轻轻揉了揉自己的鼻尖,又将手伸过去一些,红着脸勾住了他的小拇指,约莫过了几秒钟,她这才屏住了呼吸,抿着嘴唇用余光偷偷的打量他一眼,身侧那人还是如同刚刚那般,眼睛看着脚下的稻田和村庄,可是他手上摇摆幅度却小了一些,然后他停下来,轻轻用自己的手回勾住她的小拇指,牵住了她的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