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你不带我来参加聚会, 是因为那些关于你的闲言碎语?”
黎言寻的期待因为这跳跃式思维的丫头落了空,他注意到她还在滴着水的头发, 将人从床上扶起来后, 想用毛巾给她擦头发,简瑶有些不好意思, 伸手夺过去后,背对着他坐在床上擦头发, 大概是觉得这样说别人的过去很不礼貌, 她微微低下了头,说的很小声:
“我不是肤浅的人, 我看人看他的多面性。”
别的人尚且会觉得他是个从出生开始就低人一等的庶子, 唯独简瑶, 他从一开始就断定这个姑娘不会, 娶她之前,这个人二十三年以来的所有经历都被助理周淮理的清清楚楚。但唯独漏了一件事情。
他不知道她心里有个喜欢的白月光。
当然,对于现在他们的过家家似夫妻关系来说, 这些都是后话了。
今晚听到她红着耳朵说了那么一句话,他心里没有吃惊,却有发自肺腑的感激和欣赏。
这丫头是个心思细腻有涵养的宝藏老婆。
他看着她背对着自己擦头发的样子,从唇角勾起一抹微笑:
“是有点这个意思在里面。”
但更多的其实还是他在乎自己平日里在她心里的地位, 反正平日里嘴巴里再怎么骂他是个“臭流氓”“无耻之徒”, 心底里她还是会认他是黎家的大少爷。哪怕是通过联姻,那也是有恩与她家的。
但今晚看来,好像这人知道了, 也没想要去刨根问底的意思。
黎言寻稍微坐直了一些,说道:
“可能别人的谣传有误,我想亲自和你说明,我在外面不会去回避自己的成长经历……人与人有敌意时,通常都会戳对方最痛的一个地方,他们那样说我,以为那是戳到了我的痛处,但我的那个痛处,我早就已经不在乎了……”
有些伤口被戳的多了,也就渐渐麻木了。
如她所知,他就是个没皮没脸的臭男人,多年的摸爬滚打让他养成了这样的性子:
“我一心只想获得别人的尊重,获得用不完的金钱,我妈愿意给我那个机会,我自然会舔着脸进了黎家的门,这是机遇。”
这也是一块跳板,不管别人如何说,只要进去了,未来就有无限的可能:
“我的确就是这样会为了目的不择手段的人。”
媒体报纸上说他眼光毒辣,那是因为他通常喜欢走别人觉得最危险,风险最大的路子。
商场的博弈规则,玩的越大,赢得越多。
他身上有爸爸黎景荣缺失的冒险精神,投资评估,风险监控,这些是他玩起来本就得心应手的东西,是他从小就有的天赋。
“你的天赋是无师自通的学习能力。我的天赋是风险评估的精打细算,我有短板,但这些人眼中的短板,影响不到我的心,伤不到我分毫。”
他感激简瑶今晚的所作所为,却也拐着弯的和她说明了自己内心毫无畏惧。
“简瑶,我是个从出生开始就什么都没有人的,所以我无所畏惧。”
相比较那些一出生开始就已经拥有一切的人,他身上不过只有一个可怜又可笑的黎家血脉。
简瑶擦头发的动作一愣,哽咽了一下,听到他说:
“哪怕我深处在黑暗的地狱,简瑶,我也会抓住血脉这个机会往上爬。”
这个男人的眼睛里有火光,有炙热的火焰和野心。
他挪到简瑶面前,伸手给她擦头发,语气轻松了起来:
“小祖宗,所以我不需要你为我操心这些,你这样的性子,就适合去做那些安安静静的工作,因为人心复杂,今天你是我老婆,我理所应当就该护着你,明天我不在,谁护你?”
简瑶目光里闪过一丝失落,低着头应了一声:
“我是你老婆,所以你护我?”
“不然呢?”
他对她的一切都是因为她是他老婆,是作为男人理所应当去护着的责任感。
想明白后,简瑶躺在了床上,突然又觉得肚子里窝着莫名其妙的怨气,她问:
“那我要不是你老婆呢?”
这人一如既往的嘴贫,用眼睛偷偷的瞄了一下她发红的耳朵,勉为其难的咦了一声:
“那看你今晚那么漂亮的份上,我也会英雄救美,你平是平了点,但耐不住是个天然美女啊?”
嘴贱,嘴贱的很!
简瑶转身扯过被子盖在自己脑袋上,和自己生闷气。
她怎么就那么倒霉呢,前有追了一年都追不到的白月光安岚,后有嫁给他才知道恋爱是何种滋味的黎言寻。
他们竟然一个都不喜欢她。
她到底上辈子是不是一只舔狗?
她气死了,抬脚踢开被子,高喊出声:
“黎言寻,我现在感觉我就是你的狗!”
黎言寻哪里知道她那些脑回路,以为她喝醉了,他凑上去闻了闻,被简瑶一掌推开:
“让开,我今晚不想和你睡!”
男人果然都是大猪蹄子,不喜欢的女人他也能睡得下去,还能睡的那么香。打着睡自己老婆的名义天天耍流氓。
这女人不仅善变,还作的要死!
黎言寻没讨到好处,突然觉得自己也成了一只狗:
“我才是你的狗好嘛,天天下地陪你干活,晚上还要受你睡觉打呼噜的气。”
简瑶突然捂住了自己的嘴:
“我会……打呼噜?”
“打,打的可大声了,磨牙磨的嘎嘎响!”
黎言寻收拾好自己的衣裤,起身就往侧卧室走:
“还好这屋子里有两张床,爷爷我还不想伺候你这个小祖宗了呢!”
明明挺好的一夜,被简瑶自己的胡思乱想给搅黄了,她听到主卧室的门嘭的一声,关的震天响后,后知后觉自己今晚才是应该主动和他道谢的那个人。
喜欢一个人,好像总是会无意识的往自己的身上找原因,她躺在床上翻来覆去的想,怎么都没有睡意,索性抱着枕头准备去侧卧,没想到一打开门,正好看到那个男人准备敲她的房门。
两个人皆是一愣,双方都尴尬的红了耳朵。
黎言寻抬手摸了摸自己的鼻尖,硬着头皮躺回了大床上,看着还抱着枕头站在门口的小娇妻,喂了一声。
简瑶抬起头偷偷的看他,瞧见那个人四仰八叉的躺在床上,一边用手掏耳朵,一边拍着自己身侧的位置:
“进来,给哥哥暖被窝!”
这人真是会给她找楼梯,反正夫妻嘛,总是要有一个先低头的。
她偷偷抬起眼睛看着他一眼,抱着枕头爬上去,被她一下拉住塞进怀里。
他的胸怀暖暖的,带着一股子清冽的檀香味儿,简瑶刚刚蹭了蹭自己的脸,就被那人往屁股上捏了一把,拖着她的腰往上一提,紧紧贴住他的腰,那个人低着头寻着她的耳朵,往她耳边吹了口气:
“那么暖的被窝,为什么还要穿着浴袍睡?”
简瑶红着耳朵,刚刚把手伸到自己的浴袍上,就被他粗暴的扯开腰间的系带,翻身压住她,捏着她的腰:
男人宽大温暖的手掌心往腰上一握,仿佛掐在她的命门上,她缩了缩,抬起一只手挡住脸,倔倔的从嘴里吐出两个字:
“是你!”
死丫头嘴硬,反正就是不想要承认自己错了就对了。他轻轻一笑,搂住她盈盈一握的腰肢,看着她从脖子上一直红到脸颊的耳朵,问她:
“那今晚想玩测数据的游戏吗?”
他眯着眼睛打量她,注意到她把腿缩起来的小动作,男人身上那种与生俱来的判断力,让他忍不住开口:
“征服一个女人,让她心甘情愿的说‘想’,也是我对你的目标。”
他说着松了手,从鼻腔里发出一声砥砺的笑意。
“老婆,我们来日方长,第一次乘人之危是我不对,第二次我要你清醒的,自愿的答应我。”
简瑶嗓音瓮声瓮气的,抬手掐他的手臂:
“无耻男人!”
男人的征服欲,她才不会懂。
——
隔日一早,简瑶醒来时已经过了八点,也不知道是不是黎言寻那个魔鬼在闹钟响的时候关掉了。这会儿虽然工地还没开工,但回去已是比她以前下工地晚了一个多小时,她匆忙的起床穿好衣服,随意洗漱一把,打开们便往客厅走,一边收拾自己的包包物品,一边说他:
“黎言寻,你怎么不叫我起床啊,我工地开工来不及了。”
好半天没有听到他的回话,简瑶背着书包,皱着眉头把套房里的房间一间一间的推开,一个不好的念头浮现在了她的脑海里:
难道这个魔鬼丢下自己跑回村子里了?
他要不要那么绝情?
她想到这里,抬手将会客室的门一推,恰好和里面坐着喝茶聊天的三个人撞到了一起。
昨晚和她起了冲突的羊毛卷刘佳媛这会儿正在被自家亲爹揪着耳朵给黎言寻道歉。
黎言寻不知道如何是好,一双手放在半空中,扶也不是,放下也不是。
恰好这时候来了个救场的,他把目光往简瑶身上一落:
“媳妇儿,你起床了?”
刘佳媛昨晚反应敏捷,虽是亲自打了个电话过来道歉,但毕竟是瞒着自家老爸的。黎家和刘家没什么交流,但怎么说都是两个城市有头有脸的大人物,自家闺女在聚会场上胡言乱语,嚣张开口,乱说什么“保护费”,这话传到了刘父的耳朵里,越想越觉得简瑶会拿着“保护费”的事情深究下去,心里有鬼,犹如惊弓之鸟,今儿天没亮就来黎言寻的酒店道歉了。
这会儿看到黎太太已经起床,不等简瑶开口,刘佳媛就说了一句:
“对不起,简瑶妹妹,我昨晚喝醉了,胡乱瞎说,你别挂在心上。”
简瑶哪里知道这刘家父女俩卖的什么关子,压根就没有把这件事情放在心上,她着急的摆了摆手,开门就要轰人:
“刘叔叔好,我没和刘,刘姐姐生气,你放心,昨晚我压根就没把那事情挂在心上。”
简瑶连刘佳媛的大名都记不得了,她向来以工作为重,笑道:
“刘叔叔,我上班要迟到了,昨晚的事情我真没放在心上。”
刘佳媛的爸爸一看便知是她的亲爸爸,父女俩那双狡猾机灵的眼睛,一看就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看刘佳媛还跪在地上,简瑶连忙把她扶起来,摸了一把她那头乌黑漂亮的羊毛卷,尽量让自己看起来亲切一些:
“我是真觉得你这羊毛卷是好看,要不改天有时间再和你聊,今天我真是快迟到了。”
刘佳媛看她是真的急着上班,吃惊的眨了眨眼睛,一个身价过千亿的太太竟然还在乎去公司打卡上班那点工资?在刘佳媛这里看来,简瑶这个女人也就更加奇葩了,和她那个圈子里姑娘们的比起来,简直就是奇葩本葩。
刘爸爸混迹江湖多年,看这夫妻两今天好像是真有急事,也不好在打扰,只是一路和黎言寻说着话,跟着出了酒店,直到父女俩看到黎言寻从停车场骑出来一辆破旧不堪的摩托车,载着自己老婆消失在了闹市区,父女俩愣了好半天,不可置信的看了看身后酒店的招牌:
这是黎氏投资的五星酒店没错。
如假包换的简清晏她侄女也没错。
怎么骑那么破旧的小摩托?
这不是身家千亿有钱人的设定啊?
刘佳媛开始对简瑶这个女人好奇了起来:
“爸,这摩托车多少钱?。”
“两三千吧?”
刘佳媛吃惊的咽了口唾沫,转眼就被老头子往脑袋上敲了一下:
“不成,老子心里就是觉得我们家最近不太平,你还是得去取得人家的原谅。”
刘佳媛要哭了:
“爸爸,你别一惊一乍的成不成?这个女人不是我认识的那种送个限量版包包就会笑的啊?”
“我管你用什么法子!”
——
黎言寻骑摩托车的技术真是越来越好了,起初简瑶还有点后怕,直到后来完全放飞了自我,坐在她的小摩托后面唱起了歌,不料黎言寻用自己后背撞了她一下:
“小祖宗,你家和土拨鼠有没有血缘关系?”
简瑶一头雾水的看着他:
“人怎么可能有土拨鼠的血缘?”
骑车的人呵呵一笑,嘲讽的话也随着吹在她的耳朵里:
“但凡你和土拨鼠有点血缘,也不至于唱的还不如一只土拨鼠吧?”
话没说完,简瑶就抬起手对着他的背脊一阵乱揍:
“啊——,黎言寻,你怎么不是个哑巴呢。”
瞧,可爱的土拨鼠暴怒的要抡起小拳拳揍他了。
他放缓了车速,载着她穿过冒起了绿芽尖尖的乡间小路上,等到身后的土拨鼠发泄完了,他这才问她:
“你和我说实话,到底有没有让程露转达威胁的话语?”
原来这厮是怕她生气,先抑后扬呢,简瑶摇了摇头,解释:
“我真没说什么威胁的话,程露姐姐和我姑妈是闺蜜,这种隔山打牛的事情她又不是第一次做……怎么,你连你老婆的话都不信?”
“我哪敢怀疑你?”黎言寻皱起了眉头:
“这刘家父女宛如惊弓之鸟,今早倒是重复了好几遍‘保护费的话’……”
简瑶脑子机灵,马上就想明白了:
“这么说,这段时间她家八成不是被人举报了,就是已经被人盯上了?”
瞧见黎言寻没有说话,简瑶便知道自己推理对了,她呵呵一笑:
“看吧,这坑爹的女儿指不定要闹出什么事情来呢。”
黎言寻的眉宇间却有些愁容:
“我才来这里,圈子也没混多熟,看来我得再挑一挑我的合作对象,这个城里的商圈,不能看的太简单。”
原来他这一早上骑车不多话,是念着这件事情啊。
不多一会儿,摩托车就停在了工地门口,简瑶刚刚想下来,就被那人弯腰抱住了胳膊,她吓了一跳,慌乱的看了一下工地四周:
“你干嘛?”
“你真是个旺夫的老婆,这事儿歪打正着,让我有了顾虑心。”
他的手还放在她的胳膊上,说起这话,无意识的捏了捏她的胳膊,简瑶晃眼看到老胡躲在工地门口偷看,耳根子有些红,自己先从摩托车上爬了下去:
“那你,欠我一个人情就行。”
看到小丫头红着脸一蹦一跳的进了工地,黎言寻转了个弯,先骑着摩托车去还给人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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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几天简瑶因为手受伤,跟着安岚守了好几天的整理室,今天终于能下地挖宝贝,自然是回屋放下包袱就进了探访下,经过这几天的挖掘,探方里面已经经历了几个朝代的整理,挖出来的虽然都是些碎瓷片,却也有不少精致少见的琉璃砖瓦。晴雪早先一直再挖被黎言寻误会是瓷器的尸骨,今天才开始整理角落的瓶瓶罐罐,看到简瑶下来,她朝她打了个招呼,先问她:
“昨晚吃了什么好吃的?”
“吃了一肚子气。”
简瑶心里还记得昨晚发生的那些事情,替自家老公打抱不平。
晴雪误会了她的意思:
“怎么,老同学宴会有你老公初恋?”
“我老公初恋就是我!”简瑶带好了手套,翻出刷子来:
“就是有些狗眼看人低的说辞,我听着辣耳朵。”
“你老公那……”晴雪看了一眼周围工作的师兄们,把肚子里那些话都咽了下去。那种圈子里会看不起人的,自然是比黎言寻家里更强的了,简瑶这小丫头涉世未深,会替自己老公生气倒也正常。
没想到说曹操,曹操还真的到了,只听到探方上一声甜甜的老婆,她的老公就拿着铲子下来了。
简瑶以为他还要回城里上班,站起来问他:
“你不去城里了?”
黎言寻会心疼自家媳妇:
“今天是我没叫你起床,来晚了,我帮你一起挖土。”
这一大清早的,小夫妻就撒起了狗粮。
大师兄哎哟的叫了一声:
“哎哟喂,这漫山遍野的柠檬树,可把我酸死了。”
众人都是看惯了这夫妻档平日里的相处模式的,纷纷开起了他们的玩笑。
好在大家都是工作狂,没一会儿就又投去到了挖土的漫长工作中。
简瑶没想到黎言寻还有那么细心的一面,心里有些感动,手把手的带着他,解说了不少他感兴趣的知识,现在他们所在的这个地方,已经挖到了北齐年间,从地上出土的碎片可以推断出,这些都是北齐初期的陶瓷,只是可惜了那么大的坑里,竟然挖不到一个完整的瓷器。
到了中午,简瑶忙着清扫碎瓷片,还是黎言寻把饭带到探方边给她吃的。
他接下她手上的活儿,帮着她挖土,和她说起自己中午要出去一趟的事情:
“赵二那个人,人家专程来看我一趟,还是得去吃个饭。”
说起那个赵宁修,简瑶就莫名其妙想到了安岚学长头上的绿帽子,有些反感的嗯了一声:
“你这朋友,怎么都是些花心大萝卜?”
“你管得着别人花心吗?”黎言寻抛着脚下的那块土,头也不抬的和她保证:
“我不花心就行了,那是别人的事情。”
“那他抢人家有对象的女人就不对了啊在!”
黎言寻手上的动作一顿,皱起了眉头,突然想到前段时间那碗绿油油的菜,他若有所思的抬起头看着坐在坑边吃饭的媳妇:
“你说那碗绿油油的菜?”
他全然没把这件事情想的复杂,直到头上的女人突然说了一句:
“那是安岚学长的女朋……”
他脑子里只听到一句安岚的女朋友,全然没注意自己一锄头下去把探方上的隔梁挖下去一大块土……
安岚的女朋友?
安岚现在单身了?
那,前段时间简瑶天天和安岚待在整理室是研究什么了?
他越想越觉得这事情有点不太对劲,手上没注意,一铲子擦到了隔梁上那块硬硬的石头上。
简瑶正在吃饭,突然间听到一声不大不小的擦碰声,二话没说就放下碗赶下地去,急急匆匆的问他:
“你弄碎什么宝贝了……”
“就是快石头,你别紧张。”
这丫头,要真的有文物和老公掉水里这种选择题,她肯定是不假思索选择前者的狠心女人。
黎言寻随手往那石头上摸了一下:
“你看嘛,就是块石头。”
工作经验吩咐的简瑶却不说话,拿起地上的手铲往那土壤处轻轻的一刮,发现这地方藏着玄机,手也控制不住的抖了起来,她朝身的黎言寻招了招手:
“考古刷。”
黎言寻察觉到了她说话时颤抖的语气,从地上捡起考古刷放到她手上,好奇的盯着墙壁上那块石头打量,他是个外行人,自然看不出这是特别的石头,简瑶一句话也没说,一直盯着那墙壁上那块花纹刷,而后又朝他伸手:
“手铲。”
黎言寻依次照做,突然觉得自己好像主刀医生旁边的护士,反正就是她要什么就递什么,如此重复了半个多小,那一小块藏在隔梁中的壁面初现原形,好像是什么不知名的长方体,简瑶内心已经有了猜测,问他:
“江教授今天在工地吗?”
“在,我看到他和大学生组的老师在画图纸。”
简瑶连头都没回,手上还在我这毛刷清理上面的土壤,很显然,他注意到她的手有些不可控制的颤抖,就连说话也带了敬语:
“快,快去请江教授来。”
黎言寻出了探方,受简瑶的影响,就连脚都不自觉的加快了一些,在工地里寻到江教授的影子,他便直接把人带了下来。
江教授一过去就看到了探方外面的碗筷,这个丫头,难怪中午吃饭的时候没见到人,又跑下来了。
黎言寻跟着江教授下了探访,还没开口说话,就看到简瑶抬手往那壁面上一指:
“江教授,您看,这像什么?”
他是个外行人,但那一刻,他却是距离那个考古发现现场最近的那个人,简瑶那两双激动,含着泪光的眼睛,仿佛月色下荡起了涟漪的湖面,她的嗓音颤抖着,手也颤抖着,轻轻的把壁面上那个清理出来的纹样抹干净,指给面前的老教授看。
江教授扶了扶鼻梁上的眼镜,然后突然愣住了:
“哟。”
这声“哟”,带着是吃惊也带着是激动,他颤抖着用手摸了摸避免:
“太好了,小黎啊,快点报上去,这可是个不得了的发现。”
报上去?报哪儿去?
他们全然忘了黎言寻是个门外汉,愣了好一会儿,简瑶才扑哧一笑:
“抱歉,我忘了你是个门外汉。”
说完这话,简瑶便直接出了坑,只留下江教授一个人在里面清扫避免,江教授朝黎言寻招了招手:
“小黎,拿手铲来挖啊。”
黎言寻突然觉得自己也成了一个学生,他不敢太用力,只能用刷子轻轻的扫那上面的泥土:
“教授,这是个什么宝贝?”
看简瑶激动成那个样子,八成是什么稀世罕见的大宝贝了。
江教授却微微一笑:
“是坟冢。”
坟墓?
他们竟然如此激动的要挖老祖宗的坟墓?
黎言寻的手顿了顿,不知道自己这个外行人还应不应该再挖下去。
“这可不是普通的墓,你看这上面的纹样,九成是北齐年间的官墓,也不知道是那一位先人选择了这样一块风水宝地……”
不等江教授说完,探方上面马上赶来几个简瑶的师兄妹姐,黎言寻这个外行人很快就被挤到了一边,大家说着他听不懂的话,很快就把那一整块墓碑挖出了雏形。
果然是一块坟墓,且这个坟冢的样子,看起来好像还没有被人挖掘过,江教授马上让学生们停了手,都围在探方里琢磨打量,没一会儿,负责文物整理的安岚也赶来了,他带了绘本,找了个最好的角度开始绘制图样:
“这是个还没被人发掘过的坟冢,我们挖到这里也就可以停手了。”
考古的目的从来都不是什么寻宝,一切应当以人为本,一切都以研究古人类的生活和思想为主,这座坟冢既没有被人挖掘的痕迹,他们自然也就不能带头起破坏,现在首当其冲,应该先确定墓主人的身份。
这个大发现,不到一个中午就让这个地方变成了热闹的“旅游景区”,听了小道消息的村民们都围在工地门口看,瞧不见的孩子们就拜托爸爸举到了头顶上,争先恐后的问:
“爸爸,挖到什么宝贝了?”
“是个墓地,指定是那个荣耀宗族的坟冢。”
小孩子害怕的捂住了眼睛,却又忍不住往那里面看:
“有骷髅头吗?”
“不知道,还没挖开呢,肯定是有骷髅头的。”
下午三点,相关部门马上派了专业挖掘机构和另外四五名考古专家过来,勘测记录,电视采访,好不热闹。一直借摩托车给黎言寻骑的那位农妇也抱着自己儿子来了,两个人在门口打了招呼,那女人问黎言寻:
“你媳妇挖到什么宝贝了,可太厉害了吧?”
“是坟冢,北齐年代的。”
“你媳妇太厉害了吧,考古学就这样也能看得年代来?”
自家媳妇成了村民们口中的受人尊敬的考古学家,黎言寻就突然觉得自己今天有两米八,骄傲了整整一天。
不过很快这个发现就来了个大转折,傍晚五点,另一批武装部队的军人就赶到了这里,相关村民均被隔离在了外面,他们把整片小山丘都围了起来,黎言寻一直跟在身边打杂活,好不容易在考古队里找到简瑶,这才看到她满脸愁容:
“这可不是个普通人的坟冢,这一片小山丘都是冢,我们看了,盗洞都有七八个,估摸里面是被掏空了的。”
“那现在是要挖墓了?”
简瑶点了点头,这突如其来的变故令大家都没心思吃饭,盗洞就是盗墓贼进入墓中的主要手段,既然小山丘上有七八个盗洞,可想里面的模样也不会完整,既然现在都挖出来,不如就一口气把遗址全挖了:
“挖,现在就要去挖。”
她刚刚准备跟上队伍,就被黎言寻拉住了手腕:
“你要进去?那里面机关重重,尸毒遍野,你竟然敢进去???”
简瑶一愣,看着面前一脸担心说这话的老公,忍不住噗嗤的笑了一声。
太可爱了,怎么有那么可爱的中二大宝贝。
“早先那批军人就已经进去探过路了,里面还有会咬人的大僵尸你信不信?”
她说完这话,情不自禁的捧着他的脸亲了一口。转身就跟上了师兄师姐们的步伐。
黎言寻傻傻的站在工地门口……
这女人竟然那么开心,开心的第一次亲了他的嘴唇。
他抬手摸了摸自己的唇瓣,被吻过的地方发着灼热滚烫的温度,仿佛连心脏也跟着跳动了起来:
唔,这个女人的嘴巴怎么那么甜?
——
考古工地上的变故,让黎言寻取消了自己和赵宁修的约定,等人的途中他无事可做,便跟在厨娘张姐身边打下手,听她碎碎念今天发生的事情:
“我来这里驻守也半年多了,还是第一次碰到这种事情,这是首次发现,意义重大,今晚可不得多做点好吃的给孩子们。”
一句亲切的孩子们,倒是说的人心一暖。
后来,张姐又说:
“我们那个年代,我爸总是说那些盗墓传说唬我们,这种职业也被传的玄妙又可怕,可在我看来啊,这就是还原古人类文化起源,历史进步做的研究,孩子们将来都是受人尊敬的科学家,大学问者,都是长命百岁的好孩子。”
难得听到外行人评价这个少见又玄妙的职业,黎言寻年少时的那颗心也被重新点燃:
“我也觉得我媳妇儿是个可敬的美人儿。”
“瑶瑶啊,那可不嘛,聪明又好学,你这福气是修来的。”说起这事,张姐也没多想,满口夸赞:
“工地里就属瑶瑶和安岚最聪明,连江教授都夸这对儿干活儿速度麻利又快,他们什么都会做,就那被盗墓则搞碎的瓶子,人家安岚和瑶瑶联手,没几天就修好了一个。”
黎言寻这才知道简瑶和安岚那几天在整理室干了什么,有点吃惊的问:
“怎么修好的,都碎成那样了?”
“安岚不是主攻文物保护修复科的嘛,这不是拿手绝活?说起来你媳妇可是样样精通啊,古董鉴定,文物修复都是一把手。”
这张姐真是会夸人,但夸人也得看看场合不是,怎么说的好像他黎言寻就一无是处似的。
黎言寻终究是没在这件事情上面计较下去,晚上十点,张姐口中的“孩子们”才从里面出来,这个新发现使得今晚的饭堂格外热闹,就连平日里吵着想结束回家的大学生考古队成员沈怡也高兴的吃下了两大碗饭。
简瑶那更不用说了,女生群里就数她吃的最多,甚至因为她是第一个发现的,被同行的队友们问了不少问题。他作为她老公,一句话都插不上。
“那是我老公手气好,刚好就敲到了那个隔梁里的墓碑,不然我们可能会忽略掉那块位置。”
黎言寻隐约听到她夸奖自己,但是话题很快就被其它问题给掩盖了过去。
简瑶忙了一天,也累了一天,并没有把心思放到被冷了一天的黎言寻身上。
晚上和女生们洗完澡回屋,看到躺在床上看书的黎言寻,她这才问道:
“你和赵二聚餐回来了?”
她难道不知道他为了等她出来,根本没心思去和赵宁修吃香的喝辣的?
他眉头轻皱:
“今晚我和你一起在饭堂吃的饭,你没看到我?”
“我太饿了……”
忙着吃饭和被人围住,谁会注意这个男人在干嘛。
简瑶看他语气有点不太对,走到床边坐下:
“你怎么不好奇那墓里面有什么?”
“不好奇。”
这可不是黎言寻的性子,平日里就连这个瓷器是哪里来的都问的一清二楚,今晚怎么就不爱说话了呢?
简瑶百思不得其解,正巧这会儿想去洗手间,她摸出手电筒,带上纸巾,想了想又去扯黎言寻的胳膊:
“黎言寻,起来陪我去上厕所。”
“你去拉屎还要带上我,今天被吓到了?”
某个人嘴上说着不愿意,手上却已经开始套羽绒服。
后来陪着简瑶出来在田埂边找野地,他这才听她说:
“这会儿还在那上面拉屎就是大不敬了。”
以前工地的粪坑就在那上面,不知者无罪,“真”祖宗坟头拉屎。现在知道是谁了,还是存着敬畏心,眼下三急都只能在野地里解决。
黎言寻看她肚子疼的厉害,随便用木棍在田间给她刨了一个大坑:
“就这上吧,我站在这里给你把风。”
简瑶肚子实在疼,看了一眼黎言寻,这才从田埂上下去。
晚上风大,寒风往脸上一吹便觉得浑身都是冷的。他玩着手上的手电筒,闲来无趣,逗她:
“媳妇儿,你屁股凉不凉?”
“你不说话会死啊?”
简瑶本来就挺尴尬的,这会儿听到那男人吊儿郎当,可生气了。吼他:
“离我五米远,快点,有多远滚多远。”
黎言寻嘿嘿了一声,听话的走到了田埂边。
没想到迎面撞上也出来找厕所的安岚。
两个大男人站在田埂边打了个招呼,都很尴尬,但安岚毕竟习惯了,以为黎言寻刚刚在田埂边解决完要回去:
“小黎,麻烦你帮我望一下风吧。”
说着,安岚直接转过身去脱下了裤子,听这声音,他显然也是很急的。
黎言寻没看他,本想帮他解决完再说自己陪简瑶上厕所的事情,没想到这安岚却在解决完之后多嘴的问了一句:
“你和瑶瑶,是形婚?”
形婚?
除了晴雪,还没人知道他和简瑶之间那档子事情。
他愣了愣,莫非这男人知道简瑶不喜欢自己的事情?
他用手电筒在地上打了个光圈,恰好照在两个人之间的田埂上:
“形婚一说哪里听来的?”
“我看得出来,你们没有感情。”
男人与生俱来的第六感,让黎言寻起了防备,想起张姐说他和简瑶共处了还几天,难免心里不痛快,他走过去拍了拍安岚的肩膀,轻轻一笑:
“我们再没有感情,也不至于给对方戴绿帽子,你少担心了。”
被戳中了痛处,安岚也不打算给他好脸色,从手机里翻出一张照片递到他面前:
“你们这种富家子弟,一向视女人为玩物,瑶瑶是我同门小师妹,我不希望她走我走过的老路,被人耍了带绿帽子还不自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