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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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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片墓葬群距今约有三千五百多年的历史, 小山丘一样的墓地在平坦的沙漠中矗立,像个圆圆的锅盖, 用肉眼往这边看, 首先映入眼帘的,便是矗立在风沙里成片成片的枯树枝, 历经千年的风沙洗礼,胡杨林的枝干早已失去生命气息, 但它的根仍扎根在沙漠最深处, 它们□□而诡异的立在一座一座的木棺旁边。

这里鲜少有人来往,暴露着原始的野性和墓地里庄严肃穆的气氛。前脚他们刚刚走过的足迹, 很快就会在几天之后被扬起来的风沙掩埋。沙地上偶尔会长着几蔟沙棘, 但因为水源稀少, 难得连成一片。

黎言寻抱着简瑶的胳膊不撒手, 跟在她的脚步后面走了一会儿,这才渐渐觉得方才冒上头顶的寒意有些许消散,他侧着耳朵认真听她对这个地方的讲解, 后来听简瑶说起这地方才发现的时候出土了好几具干尸,他顿了顿,马上把要蹭上棺木的裤腿拉了拉,仿佛碰上了棺木就要遭殃似的。

可对这一片墓地有向往的大师兄和二师兄, 早就已经停在某个棺木旁边, 研究起那个年代的殉葬习俗,他们甚至猜测,立在棺木上旁边的胡杨木原本就是没有生命的枯树枝:

“也许这个族群在那个年代还没有自己的文字, 就用胡杨木庄代替墓碑。”

可是,为什么会有如此大规模的墓葬群呢?

在这片区域里,用肉眼能看到的地方,大大小小至少摆放了三百口棺木,而且,最小的棺木甚至不足一米长,好像是婴儿的墓葬。

百人墓葬群的下葬风俗,意味着这个地方曾经繁荣一时,也许是个极其富裕的小国家。也就是说在这广袤的荒漠下,或许藏着一个小国家从繁荣到消亡的历史:

“也许在过个百八十年,荒漠退化之后,就能看到这地底下的文明。”

沙漠考古极其艰难,如若不是当初棺木露出了一角,这个地方也不会得以重见天日:

“那么大的墓葬群,得有不少价值连城的宝贝吧?”

刘佳媛一句天真的话,活跃了不少气氛,简瑶笑着说道:

“那当然,你以为考古学家是怎么证明这里繁荣昌盛的,因为刚出土的那些干尸棺木里,挖出了不少宝贝。”

“那宝贝呢?”

“江兴市有个关于这墓地的博物馆,出去我们可以途经哪里看看。”

简瑶正说着话,突然被挂在她胳膊上的男人往身后护了护,她好奇的瞥过头去,正看到他和一只匍匐在棺木上的蝎子瞪眼睛,一人一物面面相觑,场景让人觉得好笑,却又令人动容,忽然那蝎子蹭的一下,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钻进了沙地里,没了踪影。

黎言寻松了口气,松开那双护着她的手,说道:

“你走快点,这蝎子可是有毒的。”

简瑶偷偷笑了笑,这男人虽然有些胆小,可作为男人的风度倒是一点都不少,她心里泛着蜜意,安抚道:

“你不惹它,它一般不会找你麻烦的。”

她野外考古参加了太多次,也许一开始还会因为小蛇和蜘蛛退缩,慢慢的也就习惯和麻木了,只要具备专业知识,也就坦坦荡荡,无所畏惧了。

“啊,有蝎子!!!”

刚刚还在和简瑶说话的刘佳媛在发出一声尖叫之后,直接跳到了身侧的安岚身上,面色煞白的指了指地上:

“卧槽,它钻进去了,安岚,它钻进棺材里了!”

突然间被一个女人扒住脖子,安岚往后推了一步才勉强把人给接住,他回过头去看了一眼,从棺材里露出个尾巴的蝎子嘎达嘎达敲一敲棺木,很快就不见了踪影。

黎言寻望着前面那一对,莫名其妙的竟然有些羡慕又嫉妒,想想自己要是像个女人一样跳起来扒住简瑶的脖子,可能会赏给简瑶一个屁股蹲。

这个女人天不怕地不怕,他这个男人跟在身边好像有些多余。连一个英雄救美的机会都没有。

于是他和简瑶说:

“你都没有害怕的东西,我这个男人在你旁边,都没有机会啊。”

简瑶脑子转得快,这潜台词不就是说她没有女孩子娇嗲的样子,酸走在前面的安岚能当个男子汉,可这男人不走一般的路,说完之后就顺势牵住了她的手,简瑶挣脱了几下之后,被对方握的更紧,贴着耳朵说了一句:

“我牵着你走成不成,我偶尔也想要当个男人。”

她其实从没觉得他不像个男人。

在野外他尚且缺乏经验,但至少从不拖队伍的后腿,甚至也会因为那些可怕的小动物护着她。

她抬起头看着面前的男人,这人自嘴角扬起一个好看的弧度,从喉咙里发出一声低笑之后,牵着她的手往前住了好几步,她默认了他的要求,放缓脚步之后就任由他牵着自己,一步一步的踩在他身后的脚印上。

她忍不住抬起头看,穿着白色长衫的男人背影□□,犹如高山,她忍不住去想,这男人也许很想要当个男子汉,他的责任心也好,他的追逐到此也罢,她为什么总是纠结于他对于她到底是不是存着责任感呢?

责任感太强的男人,难道不好吗?

她在这一刻突然明白,也许只有她把一切都想的太过复杂罢了。

对于黎言寻这样性子的人来说,想问题一定都是直接又果断的吧?

许是察觉到身后的人心不在焉,察觉到前面的人突然停下来的时候,简瑶的额头便直接撞到了她的背脊上,他穿的长衫很薄,她的脑袋直接撞到了背后的骨头,简瑶“哎哟”了一声,再抬起头就看到那个人转过身来,摘掉了墨镜盯着她的眼睛看。

想起刚刚的哪一些列内心挣扎,简瑶没来由的心慌,耳根子有些燥热,默默的把目光落到了身侧的沙地上,红着脸问了一句:

“你,你突然停下来做什么……”

话音未落,那人便抬起手往她的额头上揉了揉,男人干燥的手掌心有一些粗粝的手感,落在额头上却像是被失了魔法,刚刚被撞疼的地方,一下子变的温暖起来,他凑过去看了看她的额头,发现没什么大碍,从裤包里抽出一瓶水拧开,递到她面前问:

“你喝水吗?”

简瑶摇了摇头后,看到他抬起下巴,背对着阳光喝了好几口,想起第一次见到这个人,他还是个细皮嫩肉的富家贵公子,如今跟着自己走在这黄沙漫天的地方,连手都变得粗糙了,他为她,其实吃了不少不少苦头:

“你不能一次性喝饱的,在沙漠里小口小口的喝。”

“唔?”

突然听到身侧的女人提醒自己,黎言寻垂下眉眼看了一眼,瞧见小丫头露出来的耳朵一片绯红,他以为她晒伤了,收起水瓶之后就把她敞开在两边透风的纱巾揪住,结结实实的在她的脖子上打了个一个扣……

简瑶始料未及,收回目光后低下了头:“我自己会系。”她的手刚刚抬起来就被这人无情的拍掉:

“你会系早怎么不系,都晒成什么样了?”

这熟悉的,老父亲一样的谴责语气,令简瑶产生了一种错觉,他们好像还没有离婚,他还是那个喜欢对她指手画脚,却又会关心人的黎言寻。

看到她抬着下巴脑袋乖乖的让自己系,黎言寻偷偷笑了笑,完事之后理了理那个蝴蝶结,又戴好她的大墨镜,用手指尖把把她抬起来的下巴压回去,轻呵:

“来,下巴低一点,哥哥我没有那么高的,就不要用下巴看我了。”

她的下巴裹着丝巾,却因为他捏着自己下巴的动作有些发疼,连带着躲在墨镜下的眼睛也害羞起来:

“黎言寻,你怎么那么喜欢调侃女孩子?”

他是不是对谁都这样?

那个人缩回自己的手后,踹到了裤包里,好像被人教训了?

他顿了顿,说道:

“你不喜欢啊,那我……”

他的话并未说完,就被棺木下一块闪闪发光的东西吸引了注意力,他微长着嘴巴,走过去以后蹲在八块泛着光的地方看了看,露出来的那一小块边角,好像是宝石的边缘。从地上拾起一小截枯木枝后,他举起来戳了戳:

“哇,简瑶你快来看,我发现宝贝了!”

这孩子气一样高兴的嗓音,马上吸引了走在前方的队伍,听闻这个消息的武栎大跨步折返回来,挤进去后看正在用小铲子铲土的简瑶,盯着那个露出了一小截边缘的东西,说道:

“看起来,好像是个镯子一类的啊。”

他看了看蹲在旁边帮简瑶拿工具的黎言寻,暗自感叹这小子到底是走了什么狗屎运,这种棺材缝里的东西都能看到?而且这看起来还是个货真价实的年代宝物。

很快,江教授也带着走在前面的队伍回来了,一行人以简瑶为中心,层层叠叠的围了个水泄不通,江教授进去以后,从大师兄手上接过毛刷,顺着简瑶挖出来的那个小物件上来来回回的扫了好几遍,老教授目光敏锐,突然笑起来:

“小黎,这你眼睛不错啊,这可真是个宝物。”

刘佳媛马上插话:

“什么宝物,值钱吗,能卖值多少钱?”

安岚打断了刘佳媛的妄想,拿出相机拍照做了记录:

“你想多了,回去以后要移交博物馆的。”

“嗷……”

武栎听到这声失落的“嗷”,忍不住笑道:

“刘小姐你这想法有点危险,宝物都是要上交的,尤其这还是挖掘区里的东西。”他似乎已经看出了这是个什么东西,说道:

“看这形状,应该是当年挖漏的陪葬首饰,朽的那么严重,也就值个千把块……”

“老武你怎么什么都懂,这都能看出来是个什么东西?”

武栎顿了顿:“我在博物馆见过这种形状的收拾啊,陪葬墓里出土了十几只。”

江教授一边清扫,一边抬手打断他:

“话可不能先这么断。”

武栎的定论为时过早,压在棺木下那一块沙漠里的地质较硬,还有些潮湿,他们几个考古队人分工合作,折腾了一个多小时才把使得整个宝物现了原形,这竟然是个半圆形的梳子,埋在风沙上的梳子经过风沙侵蚀,已经褪成了古旧的颜色,可压在棺木下的那半截却因为土壤的原因,竟然在深挖之下露出了原本的面貌,梳子本体上的镶嵌的玉石经过搭理,露出一些明亮的色泽,负责拍摄的照片的安岚也不得不感叹:

“这里地质特殊,竟然还能把颜色保存的那么好。”

“这可能和棺木的结构有关系。”

半圆形梳子的后半段压在地底下,上头两个紧凑在一起的棺木刚好达成了三角形,成了一个天然的隔离区域,江教授的一席话又让安岚注意到了来这两幅棺木的位置和腐朽程度,老师不愧是老师,总是能一针见血的看到问题的所在。

经过一系列的清扫后,那只埋在沙土里三千多年的梳子终于重现天日,在成员们手中传阅一遍后,梳子又落回了江教授手上,他明光敏锐,鉴定之后把那把梳子用布包裹着,正准备往背包里塞,武栎却突然说了一句:

“教授,我这里有个小盒子,你看看能不能放进去。”

大家要背着包走四天,难保朽坏的部分的梳子会在背包里挤变形,细心的武栎马上从自己的背包里抽出一个木质小盒子,江教授看了看那盒子,又看看武栎:

“你准备的倒是周全,像个百宝箱似的。”

武栎愣了一下后,搓了搓刚刚拿过木盒的手指,谦虚的笑道:

“这是我以前考古的小习惯,身上随时背个盒子,怕压坏的东西都往里面放。”

大小姐刘佳媛笑道:

“你们这些考古的都有考古综合征吗?”

安岚淡淡应了一声:

“我不是大部分人。”

背着木盒子在身上,怎么都会觉得是个很奇怪的问题。

但发现文物的欣喜很快就让大家把这件事情跑到了脑后,从墓葬群里出来后,车队又重新编排,周淮这个家伙自告奋勇,负责架势黎言寻的车,简瑶和黎言寻坐在宽敞的后排:

“黎言寻,我发现你这个人好像自带福气啊。眼光那么毒。”

这已经不是黎言寻第一次在这种事情“瞎猫碰上死耗子”,自从遇见他,好像什么好事情都能和她联想到一起。

黎言寻上车以后贴着车窗往外看了一眼,在颠簸的下坡路上,那个矗立在荒漠里的小沙包渐渐远去,此时天色正暗,前面车上掀起来的沙尘土将这个地方笼罩上一层神秘诡异的气氛,黄色的烟尘若隐若现,一切都显得那么不真实。

他回过头来,看着身后满脸笑意的女人,说道:

“是因为我和你在一起,我的福气才有用武之地。”

他说话时盯着她那双闪闪发亮的眼睛,轻轻笑了笑。

这辈子最大的福气就是和她在一起,此生已经无憾了。

————

从墓葬群行驶到他们准备去的第一站露营地,还要两个多小时。

由于挖梳子费了不少时间,他们抵达露营地的时候,沙漠里的夕阳已经只剩下星星点点的余晖,作为毫无露营经验的三个人,周淮负责了整个队伍的食物问题,刘佳媛和黎言寻则是负责准备削水果一类的杂活。

黎言寻带来的帐篷相比简瑶他们队伍准备的来说复杂了很多,就连一向在手工方面拿手的安岚也对着那个图纸研究了很久,后来还是武栎搭了一把手,几个男生合力才把他的帐篷搭好:

“黎先生原来不仅性格特别,这帐篷也选的很特别啊。”

黎言寻的帐篷虽然是双人的,但因为材质和构造原因,搭建起来的外观在外面看就像是一朵立在沙漠中的粉红色小蘑菇,简瑶满头问号的看着面前那顶异类帐篷,突然想起他的很多东西都是粉色的,于是这个问题很快就被刘佳媛给发现,惊叹的问了一句:

“黎贱贱看来是真的很喜欢粉红色啊!”

果然,简瑶在钻进去帮他铺东西的时候,发现他的毯子和垫子也全都是粉色的。两个大男人的帐篷,突然之间变成粉红色就莫名的让人觉得奇怪,后来吃饭的时候,刘佳媛挪到黎言寻身侧,忍不住小声的问了一句:

“黎言寻,你和周淮是正常关系吧?”

简瑶就坐在刘佳媛旁边,听到这句话,她的自热米饭噗的一声全部喷了出来。

大直男黎言寻没明白这话里的意思,皱起了眉头:

“你转移目标了,别想了,我们家周淮不喜欢千金大小姐!”

刘佳媛抓住了这话里的精髓,看到黎言寻起身去丢垃圾,马上挪到简瑶身侧:

“我们家周淮?这是什么形容词啊!”

简瑶自然是知道这个女人胡思乱想,很肯定点了点头之后,替他澄清:

“我确定他是个直的!”

“你怎么就能确定他是个直的呢,不是被逼婚的吗?”

晴雪也跑来凑热闹污里污气的说了一句:

“刘佳媛,你还不明白简瑶的意思呐,人家是亲自体验过的,当然是直的!!!”

正在不远处收集垃圾的黎言寻突然因为简瑶叫起来的声音吓了一跳,他扭过头一看,瞧见简瑶抱着米饭追在晴雪身后,作势要打她:

“雪雪,你给我站住,你瞎说些什么呢,不许胡说!”

晴雪往刘佳媛身后一躲:

“刘佳媛,护我!”

女孩子们在不远处嬉闹的声音,使得这个寂静的夜晚里多了几分生气,他笑了笑,拎着垃圾袋在他们搭建的帐篷周围收拾垃圾,把垃圾袋绑在了汽车的后排上,江教授坐在小土丘上,把玩着手里的手电筒,对在沙地里打闹的女孩子们眯起了眼睛,笑道:

“这群小孩子的关系好像变的更好了。”

周围只有他们两个,这句话显然就是和黎言寻说的,于是他顺道坐在他的身侧,说的很是骄傲:

“那是因为我们简瑶脾气好,她自带磁场,和她做朋友会觉得轻松和开心。”

做老公的夸赞起自己的老婆来毫不吝啬,就连江教授这个老顽童都忍不住往他那边落了个目光,男人眼睛里充满着爱一个人的温柔,他的视线会不自知的随着她的动作移动,满满的全是爱意和挂心。看到简瑶一屁股蹲跌倒沙地上,江教授站起来哎哟了一声,看到没事才做下去,笑道:

“你说的没错,这个孩子最引人的地方就是性格。”

她脾气虽好,却又不是毫无原则的妥协,个性娇软,却却能在野外吃苦耐劳,自信而勇敢。

江教授轻轻的叹口气,拿过旁边的矿泉水抿了一小口,然后砸了咂嘴巴,好像是品酒一样的,和黎言寻说的:

“我女儿要是还活着,也和她差不多的年纪,也许还是我门下的学生呢。”

黎言寻本来想要回去帐篷里织围巾。突然之间听到江教授说了这么一句,他不动声色的把目光落过去,瞧见老人那双苍老的眼睛里浮起一些悲痛,他的目光始终落在简瑶眼睛上,缓缓开口道:

“我女儿也是个聪明的丫头,只是很可惜,那年去参加去学校的夏令营,落水之后就再也没有回来。”

那究竟是个怎样的故事,黎言寻不好奇,也不敢去问,只是听到对方再也没有回来的时候,他不知道为什么,想起了那个只存在母亲口中的“姐姐”,他开口问:

“江教授,您还有其它的孩子吗?”

“我女儿是独一无二的,哪怕再生一个也无法取代她在我心里的位置,我不愿意。”

或许这样说会让人觉得很自私,很顽固,但那个唯一的孩子就是他心里一颗永远无法替代也无法忘记的掌上明珠:

“其实后面我有去福利院看过其它的孩子,但就是比不上我的女儿。也不是他们不聪明,不可爱,我也不知道我在想什么,就是想这辈子给她在心里留一个位置。”

孩子之于父母,并不是只有单向性的付出和照顾,还有治愈。于江教授而言,那个孩子就是治愈他人生的存在,虽然现在人已经不在了,但如今他带领着一批学生,也不觉得生活上有什么苦闷的地方,更多的是在这群孩子身上得到了另一种人生的方向:

“江教授,您这么说的话,我似乎也有点明白了。”

黎言寻往后靠了靠,抬头看着头顶上的星空,笑了笑,“我有个朋友的妈妈,好像也是那么想的。”

那个“朋友”的妈妈,是杜敏秋,那个从不愿意承认他存在的女人,今晚他从另一个有相同经历的人身上听到了她那么多年的心声,对于那些固执的人来说,心里的伤痕是会存在一辈子的,他们不愿意自欺欺人,于是他们固执又倔强的接受着这个残酷社会对让他们的不公平:

“你和她,都是不愿去低头和服输的人呐。”

这样性子的人,心眼其实都不坏,只是缺少了一个愿意去踏出哪一步的人。

回望自己过去那么多年的横眉冷对,两个人好像老死不相往来的冤家,他的心里不知道为什么会突然觉得自己不是个懂事的大人,活在这个世界上,被丈夫逼着承认一个不想去承认的孩子,原本就已经是先不尊重她作为一个女人选择权了。

那一瞬间,他似乎想明白了很多事情,也看透了很多事情。

——

一伙人打的热火朝天,等到歇气的时候简瑶才发觉气温已经在逐渐下降,她停下打闹的步伐,对着两个和她开玩笑的女生咬牙切齿的威胁:

“你俩要是再胡说,我会把这话转达给黎贱贱,让他来收拾你们俩。”

听说黎言寻那个千年毒舌,晴雪马上双手合十作揖,头点的和捣蒜似的:

“我发誓,我再说我就嘴生疮。”

他话音刚落,从小土丘上跑下来的黎言寻就张口问了一句:

“我看你们三好一会儿了,什么问题还没争执出结果,我来给你们评评理。”

晴雪和刘佳媛像是见了野兽一样,马上跑到了帐篷里,黎言寻不明所以的抬手指了指自己的脸:

“我长的那么可怕?”

简瑶不知怎么的就有些脸红,不好意思把目光落到他的脸上。

她刚刚准备回去就被武栎喊住,往她和黎言寻手里各递了一杯热茶:

“来尝尝看,我们这边的春茶。”

沙漠里昼夜温差很大,此时被分到了一杯热茶,那是一种说不出来的惬意,黎言寻放到嘴边吹了吹,喝下去之后品了品:

“这茶泡的不错啊,香味好浓郁。”

简瑶没有在晚上喝茶的习惯,只放在嘴边随便抿了抿,等到武栎走了才不好意思倒在沙漠里:

“你怕失眠?”

“我不太喜欢喝茶。”

看时间不早,简瑶只和他随便说了些话,这才拿着空纸杯回去,武栎好像给每个人都发了一杯茶,刘佳媛忙着弄头发,茶水都已经放凉了,看到简瑶拿了一个空纸杯进来,她索性把茶水往外一泼,将空纸杯交给简瑶收纳。

喝了茶的晴雪抢占先机,霸占了里面的那个单人睡袋,惬意的说了一声:

“我今晚终于不用感受你的佛山无影脚了。”

“我才不是佛山无影脚。”

简瑶可没忘记,一起睡一张床的这几天晚上,踢人的都是她们两个小混蛋,她们哪次不是把她压在床上动惮不得,醒来还若无其事的说她霸占床!

晴雪打了个哈欠,不知为什么今晚特别困,连嘴贫的话都不接,很快就熟睡了。

刘佳媛看她睡的那么快,不好意思再弄自己的头发,看简瑶躺好之后便关了露营灯,靠在简瑶肩膀上和她聊天:

“雪雪今晚睡的也太快了吧?”

以往三个人入睡,晴雪总是睡眠最浅那一个,因此刘佳媛贴在简瑶耳边说话的声音也格外小声:

“就她污话最多,她不累才怪!”

简瑶说完这话便闭上了眼睛,她总觉得心里有一种不祥的预感,莫名觉得今晚周围的营地有些安静的奇怪,可后来想了想,大家走了一天的路,睡的快也是正常不过的现象。

简瑶有些困,听着身侧晴雪的呼吸声,很快就有了睡意,就在她准备踏入梦里时,帐篷外忽然传来了几个人的脚步声,她愣了半响,第一反应是在沙漠里遭遇了强盗,直到外面传来武栎的一声低唤:

“简小姐,你睡了吗?”

“你们睡了吗?”

刘佳媛的脑袋就靠在简瑶的肩膀上,听到外面有人在喊自己,她本能的想要抬头应答,却被简瑶缩在睡袋里的手捏住了手腕:

黎言寻的帐篷就在她们旁边,就他那个脾气,没道理大晚上听到有人喊她还不应答。

她侧着耳朵听,因为周围寂静成一片帐篷而冒起了冷汗。

为什么今晚营地里会那么安静呢?

有时候往往的想的越多就越后怕。

直到有人拿刀哗的一下划烂了他们的帐篷,刘佳媛的脑袋就埋在她的怀里,她甚至能感觉到她的呼吸声在渐渐变得薄弱,克制住的在发抖:

“老武,睡了,这三个也睡了。”

这声音简瑶识得,因为他的南方口音特别重,因此很容易就能听出来。这是武栎他们队伍里个子最矮的一个,好像叫卢岐。

简瑶闭着眼睛装睡,觉得他们能拿刀划破帐篷,就一定是有备而来。

武栎接着问:

“都喝了茶吗?”

“喝了。”

似乎是在试探他们是否真的睡着,简瑶甚至能察觉到有人撩起她的头发看了一眼,她察觉到刘佳媛缩在被子里的手在颤抖,又用力握住,希望这时候刘佳媛这个大小姐能保持自己酣睡的姿势,一旦她们出声,根本不是四个大男人的对手。

又过了一阵子,有人从那边的帐篷区跑来,她清晰的听到木盒打开的声音,武栎队伍里的人嗓音里透着控制不住的喜悦:

“这东西回去修复一下也是可以卖个好价钱的。”

听这声音,他们在讨论的应该是中午他们才抛出来的那把梳子。

难道这伙人一开始就是有备而来?

简瑶小心翼翼的,尽量让自己的呼吸显得均匀一些,不停的在心里暗示自己一定要淡定,刘佳媛的脸这会儿贴在她的肩膀上,她甚至还能感觉到她的眼泪或者是汗渍已经浸透了她的肩膀,她握住她的手,闭着眼睛,一动也不敢动。直到一道手电筒的光亮突然落到了她的脸上,她的心突然跟着狂跳起来:

他们难道是来找她的?

他们要对她做什么?

她紧紧握着刘佳媛的手,一刻也不敢松开,那一分钟,她脑子里闪过的竟然是“死亡”两个字,如果这就是生命里最后一分钟,那她应该做些什么呢?

她不停的告诉自己要淡定,紧紧闭着自己的嘴唇,在这一分一秒的煎熬里,她耳边的呼吸声渐渐变得急促,甚至正当她准备睁开眼睛的时候,那个人突然把她的左手从睡袋里揪了出来,她的皮肤触碰到刀剑冰凉的触感,那人握住她的手腕,刀尖用力,直接把那串镶嵌着绿宝石的手串挑断了。

武栎用鉴定灯照了照那颗宝石,眼尖的发现了那个角落里被人修补过的裂纹,微皱起了眉头后,武栎说道:

“这不是一个年代的东西,但这一颗,足够以假乱真了。”

卢岐的嗓音在这黑夜里显得格外狡诈,他呵呵的笑了笑,用刀尖拍了拍简瑶的脸:

“咱们来这沙漠那么多趟,这一次算是满载而归了。”

他说着看了看简瑶的脸:

“老武,把这女人也带走吧,她的脑子说不定能派上大用场。”

简瑶明显察觉到刘佳媛的手死死的捏住了她的手,两个人面对面贴在一起的姿势,甚至能清晰的听到对方心脏在跳动的频率,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停止了走动,就连拍在脸上的冰刀子都让人觉得寒意渐起,武栎蹲在他们帐篷旁边,摇了摇头,咂嘴:

“你他妈是没见过女人?他们的尸体被人发现的时候,突然发现睡袋里少了一个,麻烦的就是我们了。”

提议带简瑶走的卢岐显然不太满意,但既然头儿都那么说了,自然只能作罢,从简瑶的帐篷里出来后,他一脚踹倒了已经漏风的帐篷,泄气的咂舌,跟在武栎身后问道:

“老武,接下来要怎么做?”

“把这宝石镶回去卖了,海边买别墅,过逍遥日子!”

被刚刚卢岐的那一角踹翻了帐篷,这会儿简瑶的脸上和脑袋上还有倒塌砸下来的帐篷骨架,身上被重物压住,她们两个谁也不敢呼吸,就这么一直侧着耳朵听,直到后来,她突然听到卢岐好像砸碎了什么地方的玻璃,恶狠狠的说了一句:

“操,这什么破烂玩意!!”

车子启动的声音在夜幕里格外明显,武栎带着喜悦的声音仿佛再看一个智障,笑道:

“开不了就不要开了,破坏了就赶紧走!”

卢岐这才作罢,紧接着传来一阵车门关上的声音。

车轮子扬起来的风沙从她们的身边飞过,裹着夜晚的寂静和寒冷,消失在他们的耳边。

不知道过了多久,简瑶终于长长的呼出一口气,而后她动了动脑袋,顾虑重重的屏住呼吸听,确定了那一伙来历不明的亡命之徒走远,她这才松开握住刘佳媛的那双手,脸埋在她肩膀上的刘佳媛在动了动之后,终于忍不住,趴在她的肩膀上哭起来:

“简瑶,我们,还活着。”

人在劫后余生后,精神会呈现很明显的崩溃或者是喜悦,简瑶扶着她从睡袋里坐起来,一时半会竟然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她也被刚刚那个情况吓的不轻,颤抖着手拾起身上的帐篷骨架后,她从睡袋里出来,一下子就跌倒在了地上,刘佳媛的哭声在她的身后响起,断断续续的,把黑色沉寂的暮夜撕成了两半:

“刘……你,你别哭……”

简瑶的牙齿和嘴巴一张一合,过了几分钟才说出一句完整的话,她的脚仿佛已经不是自己的,手心手掌暴露在外面之后,才发现整个后背都是汗渍,她撩起贴在脸颊边的碎发,跪坐在倒塌的帐篷里,茫然无措的看着面前排成一个小圈的扎营区,大家帐篷里的灯光全都灭了,整个荒原都阴森森的,散发着死亡来临的寂静。

她跌跌撞撞的跑到黎言寻的帐篷里,他们也许是想找值钱的东西,因此把他的帐篷翻了个底朝天,他平日里戴的那块手表果然不见了踪迹,而黎言寻则是被人从睡袋里丢出来,躺在外面紧闭着眼睛……

她颤抖着,爬过去贴着他的胸膛听了听,不可置信又伸手探了探他的鼻息:

“黎言寻,你醒醒……”

“黎言寻……”

怎么会这样呢?

明明前一刻这个人还好端端的和自己说话!

她怎么都唤不醒他,甚至察觉到了他在渐渐变得微弱的呼吸,跌跌撞撞的从帐篷里爬出去后,简瑶又相继去其它的帐篷里确认了情况,他们不知道在茶水里加了什么东西,大家无一例外都失去了直觉,呼吸和心跳都在变弱。

她刚刚从江教授的帐篷里出来,就看到刘佳媛趴在安岚旁边给他做心肺复苏,她头发凌乱,已经失去了最开始那一副精致俏丽的大小姐模样,她一边哭着,一边喊他的名字:

“安岚,你睁开眼睛看看我。”

“安岚,安岚……”

刘佳媛绝望的,带着哭腔的声音在耳边回响,直扯的人心脏发疼:

“拜托,谁来救救他,他快要死了……”

简瑶跌跌撞撞的跑过去,被安岚惨白色的脸色吓到,腿一软就整个人都跌坐在了地上……

怎么办,谁来告诉她,到底要怎么把才好?

从没有遇到过这种情况的简瑶,瘫坐在帐篷里,所有的一切仿佛都在这个时候失去了意义。

活着成了一种奢望,想要和喜欢的人在一起也成了一种奢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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