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九章 铁匠铺杂工
元旦俗称阳历年,实已进入腊月。严寒料峭说来就来,一夜千树万树梨花白是再正常不过的事。
天色微亮,黑狗被屎尿憋得在院中呜咽,扒完堂屋的木门又去扒大铁门,哐哐哐地响。韩国富骂骂咧咧披衣起身去开门,入眼的雪白让他一激灵,“黑啊,你也是个磨人精,院里这么大,没地方让你解决咋的,啊?”拿钥匙开了锁,“快去快回!”黑狗嗷呜一声蹿了出去,在门外流水沟旁解决完之后,在雪地上撒起欢儿来。
韩国富裹紧衣服,好笑的唤它:“不回来我关门不管你了!啊、阿嚏!”吐出一口浓痰,“快点儿!”
黑狗听见吐痰声像是得到特别召唤似的,离弦的箭一样冲过去,把痰舔了个一干二净。
“恶不恶心啊你?进来!”韩国富踢踢它的后腿,做势要关门。
黑狗俯身挤了进来,围着他摇尾巴。
“一边去!”韩国富绕过它,小跑进了堂屋。院里留下两趟大脚印子,黑狗挨个嗅着。
“怎么还跟狗吵起来了?”
韩国富脱鞋坐进被窝,“把你吵醒了?狗被尿憋得扒门,转头就把痰吃了,真是……”他一时没找到合适的词语,噎住了自己。
另一头的韩林氏坐起身垫着枕头靠在床头,拉了拉被子上的棉衣盖到脖子处,“狗改不了吃屎嘛,你跟它较什么劲啊?该起了吧?外边都这么亮了。”
“早着呢,昨夜下雪了,房怎么办?咱们这儿的有眼色儿的孩子都是见男人递烟见女人嘴甜腿勤的,我总不能让他跟人瞎学去吧?”
“我是这么想的,既然孩子想去铁匠铺里帮忙,就让他去吧,磨磨刀、卖卖货什么的,干点儿杂活儿,不过抡大锤还是要慎重叫他,亲儿子,就这一个。”
韩国富嘿嘿笑着,“又让我做排头兵,你在后边领好处?我可不干,你去开这口……”
哐啷一声打断了他的话,两人同时向前倾了上半身,惊讶的对视一眼。韩国富指指外边,把声音压到最低,“不会是听到了吧?”
韩林氏摇摇头,“不好说,我起来看看。”穿好衣服弯腰提鞋的空档又听到门被拴上的声音,她直起腰坐在床边,“他爹,这个事啊这样办吧,庆余要是再提起来帮忙的事就顺势答应,要是不提……那咱们也不提。”
“成,我先去生火。”韩国富麻溜儿穿好衣服去了铺子。
……
韩庆余吃过早饭本来要去送饭被韩林氏挡了,说是刚好得上街买点儿东西。他也没多想,就老实在家扫起雪来。
他扫一下,黑狗追着扫帚咬一口。一人一狗玩了半个多小时,他的手指头要冻僵了。把狗骗到跟前,两手猛地掐住它的两只前蹄,在狗子手上挠起痒来。嗯,狗子胳肢窝里烫手!
韩林氏刚进院就看见一人一狗蹲在雪窝里,儿子的棉衣下摆都没入雪中了,心疼道:“庆余,蹲雪里干什么?怪冷的,快起来!”
韩庆余转头憨笑道:“妈你回来了,不冷,狗身上可暖和了,我正让它给我暖手呢。”
“又没多穿衣服不是?我昨儿晚上给你找的毛衣加上没?”韩林氏套上围裙,“来,帮我系一下后边,穿太厚背不过手了。”
韩庆余放开暖手神器,蹦蹦跳跳过去,边系边道:“毛衣我穿了,您让我穿啥我都穿的。”
韩林氏扑哧一笑,“我以后也不管你们了,反正冻的又不是我。”转身坐在灶堂边上塞把柴禾,点洋火的时候顿了顿,“你要真觉着冷……就去铺子里烤火去,那里边暖和得很。”
“嗯,我先把院里雪扫了再去。”韩庆余转身出了灶房,捡起扫帚刷刷扫起来。
韩林氏呲地把洋火擦着,伸进灶堂里引着了柴。
唉!孩子的心思难猜,他们能为孩子做的也越来越少了。
“妈……”韩庆余靠在门框上拖长声音叫着。
韩林氏停下手里正缠团的毛线抬起头,慈爱的看儿子一眼,“扫完了?”
“嗯。”韩庆余咬咬嘴唇,站在门槛上,想跳一下,没成想一站上去竟直不起头了,忙“哎哟”一声扶住门框。
“傻不?三年前你站上去就顶住门上头了。”韩林氏低头盘着两膝盖撑紧的毛线。时间催大了孩子,也催老了父母啊。
韩庆余把小板凳踢到母亲身边坐下,试探的开口:“妈,我……想去咱们铺子里给俺爹搭个手,成不?”
韩林氏眼里笑意一闪而过,扭头故作为难道:“这事……还真不好说,妈也不太懂铺里的规矩。你也知道,打你记事起,我就没去铁匠铺招呼过。这个呀,还真得让你爹决定。”
“那您觉得俺爹会答应不?”他两眼充满希望的看着母亲,但随即神色黯淡下来,“俺爹肯定嫌弃我笨手笨脚的。”
“怎么会?你爹平日里跟他那帮老伙计一提起你骄傲得不得了。庆余,你要真想去就找你爹商量,我在后边给你使使劲儿,成不?”
“好,那我去了!”韩庆余等来了想要的话,撒腿跑出了家门。
就这样在父母暗地里的推动下,韩庆余成了铁匠铺的杂工。招呼客人、开刃、打磨毛刺、拉风箱、日盘点、补货,成为了身兼多职的第四代不正式铁匠。
虽然天天脚不沾地,但他觉得日子充实有奔头。虽然算不上太大的补偿,可这种忙碌让他心里变得踏实,是可以心安理得享受父母关怀的那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