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五十种修养
姜海晏微微皱眉：“什么意思？”
“你就没想过，”秦鹤生轻笑道，“如果他真的像你想象中的那样不染凡尘毫无弱点，又怎么会被我夺舍，还差点成功了？”
“你真的觉得他……问心无愧？”
姜海晏沉默了一会儿，然后他冷笑了一声：“金无足赤，人无完人，就算他有缺点有瑕疵也瑕不掩瑜……就算他没有我想象中的那么完美，那又如何？”
秦鹤生低低一笑：“你真的不想知道为什么？”
姜海晏顿了顿，然后他面无表情地说：“不想。”
虽然姜海晏一脸冷漠，但秦鹤生还是低低一笑，缓缓道：“……因为他有心魔。”
姜海晏顿了一会儿，面无表情地问：“你为什么要告诉我这些？”
“为什么？”秦鹤生勾了勾唇角，“也许是因为很有趣？”
姜海晏眯了眯眼睛，没有说话。
“你猜……他的心魔是什么？”
秦鹤生压低了声音，语气中带着引人浮想联翩的诱惑。
姜海晏面无表情，果断地说：“不想。”
秦鹤生并不意外，他挑眉一笑：“那真是遗憾，当我融合了他那一半魂魄，接受了他一辈子的回忆的时候……真是相当震惊，对于我来说就像两辈子叠加在了一起，疯狂涌入的记忆令我意识混乱，让我一时都有些分不清我到底是谁了。”
“我到底是那个出身平凡却在因缘巧合之下踏上仙途的渔家子，还是那个自小拜入仙门最后却被逐出师门的弃儿？”
见姜海晏没有说话，秦鹤生却还是自顾自地说了下去：“这一千年来，我经常会因为他的记忆而混乱，搞不清楚自己到是谁，但是我真的很嫉妒那个人。”
“是的，我很嫉妒，”秦鹤生长长地叹了一口气，目光幽深地看着姜海晏，“那个人明明出身渔家子，本该像所有凡人一样平平凡凡地度过一生，但却在因缘巧合之下踏上仙途，从此半生顺风顺水，甚至还收服了上古四大凶兽之一的饕餮为妖宠……而我呢？”
“我刚出生便被父母抛弃，因昆仑宗长老怜悯得以拜入仙门，”秦鹤生低低一笑，“……因我出身，无亲无故，哪怕我天赋出众，也只能在外门当个不入流的杂役弟子，受尽长辈欺压同门欺凌，好不容易在门派弟子比试中崭露头角拜入内门，却因为师父一时鬼迷心窍和魔修勾结偷窃门派至宝阴谋败露而被推出去当替罪羊，就连唯一的朋友也因为威逼利诱而背叛我……后来我就被昆仑宗逐出了师门，为天下人所不耻，那个时候的我声名狼藉，狼狈不堪。”
“而我的师父，那个当初因为一时怜悯而将我抱回昆仑宗的师父，那个将我收为弟子悉心教导我的师父，那个和魔修勾结试图夺宝阴谋败露而将我推出去顶包的师父，为了保住他在昆仑宗大半辈子的名声和地位，竟要铲草除根，杀人灭口。”
“但在世人眼里，却是昆仑宗长老大义灭亲，手刃逆徒，”秦鹤生勾了勾唇角，露出了一个有些冷意的微笑，“但可惜的是，我这个逆徒却没有死，我不仅没有死，还在阴差阳错下得到了失踪的昆仑宗至宝，那是一本无上心法秘籍，当时我身受重伤半死不活，便抱着必死的心态练了起来，没想到最后我竟练成了，但因为心境上出了岔，我因此堕入魔道，变成了魔修。”
姜海晏恍然大悟：“怪不得你成了魔尊之后，第一件事就是灭了昆仑宗，原来如此，你这家伙果然和昆仑宗有仇！”
“有仇报仇，难道有错吗？”秦鹤生挑眉一笑，“你知道当我亲手杀死我的师父的时候……那个时候，我的师父已经是昆仑宗的掌门了，我当时是什么样的心情吗？”
姜海晏眨了眨眼睛：“不想知道。”
秦鹤生忍不住有些无奈，不过很快他又笑了起来，自顾自地说了下去：“这一千年来，每当我想起他被我杀死时那震惊和懊悔的表情，心中的仇恨仿佛也淡了几分……”
“哦，”姜海晏并不是很关心，“所以这就是你后来黑化报复社会的原因？”
秦鹤生垂下了眼帘，轻轻笑道：“难道我不该报复吗？”
“有仇报仇，这本身没什么问题，”姜海晏耸了耸肩，“但你把那么多无辜的人牵扯进来，那你就罪孽深重了。”
“无辜？他们真的无辜吗？”秦鹤生低低地笑了起来，语气里充满了嘲讽，“……你认为我错了吗？”
“……好吧，错的不是你，是世界，”姜海晏摊了摊手，一脸无奈，“我这样说，你满意了吧？”
秦鹤生顿了一下，随后低声笑了起来：“你这是认为我在无理取闹吗？”
“看不出来，”姜海晏耸了耸肩，“你还挺有自知之明的。”
“闭嘴！不许对尊主无礼！”
一旁的山羊精终于沉不住气了。
“墨秀，”秦鹤生反倒心平气和，平静地拦住了秦墨秀，“退下。”
“让她退下？问过我的意见没有？”姜海晏挑了挑眉，“她现在可是我手里的人质，你打算拿什么来换她？”
秦鹤生淡淡一笑：“你想我用什么来换她？”
“什么都可以？”姜海晏有点意外，“看不出来，你对手下倒是有点情义。”
秦鹤生但笑不语。
姜海晏挑了挑眉：“如果我让你命令所有魔修立即停手撤回并且不许再向修真界发动任何偷袭和攻击呢？”
秦鹤生微微一笑道：“可以。”
“可以？你是认真的？”姜海晏顿时更加意外了，难道秦鹤生真的愿意为了秦墨秀做到这一步？这事情解决起来会不会太简单了？
“当然，”秦鹤生微微笑道，“君子一言，驷马难追。”
“尊主！”秦墨秀的眼睛顿时就红了，“尊主！请不用管墨秀！一切都是墨秀自作自受！不要为了墨秀……”
“好！君子一言九鼎！你让他们现在就撤回来，我就放了她，”姜海晏微微眯起了眼睛，“如果你只是在耍我的，我分分钟拿她去涮羊肉火锅。”
秦墨秀顿时被姜海晏的威胁之言气得浑身发抖，奈何她现在落到了姜海晏手里，人为刀俎我为鱼肉。
秦鹤生仍然一脸微笑：“可以。”
“但是……”
“但是什么？”姜海晏顿时心下一沉，他就知道这家伙肯定还有什么转折。
秦鹤生看着姜海晏，微微一笑：“条件是，你留下来。”
“我留下来？让我加入你们这群大龄中二病患者联盟？和你们这群个个年纪一大把了还成天做梦想要称霸世界的家伙为伍？”姜海晏笑了起来，“不好意思，理想不一样，我们怎么做朋友？”
“放肆！我们尊主看得起你是你的荣幸！”
秦墨秀大怒。
“墨秀，”秦鹤生的声音依然十分温和，“退下。”
“尊主！”秦墨秀十分不满地瞪了姜海晏一眼，还是闭上了嘴巴。
姜海晏摊了摊手笑了起来：“就算我是上古凶兽饕餮，拥有吞噬万物之能，如果加入你们魔修能够成为你们的一大助力，但那是以前……你明明知道我已经活不长了，就算加入你们又能有什么用？除了饕餮妖丹之外，我一无所有，没什么值得你图的。”
秦鹤生眸色微深：“我之前说过，如果你留下来，我自然有为你续命的方法。”
姜海晏冷笑了一声：“你以为我会相信你吗？你这个抢走了我一半妖丹的大魔头？”
“我的确不值得你相信，”秦鹤生微微一笑，“但就像你刚才说的那样，你除了饕餮妖丹之外一无所有，我别无所图，你又有什么好怕？”
姜海晏顿了顿，忽然皱起了眉头：“难道你现在拖着我的目的是为了趁机派人去抢沈河清体内的半颗饕餮妖丹？！”
秦鹤生勾着唇角笑了起来，笑容似乎有几分无奈：“在你心里，我就是这样的人？”
“你一个大魔头就别走装可怜路线了，大家都是老熟人了，谁还不知道谁？”姜海晏斜了秦鹤生一眼，“老实交代，你的目的是不是沈河清那半颗饕餮妖丹？”
秦鹤生垂着眼帘，片刻之后才勾了勾唇角：“的确有打过主意，不过……”
“不过？”姜海晏挑了挑眉。
“如果我真的抢了他那半颗饕餮妖丹，”秦鹤生抬起眼来，深深地看着姜海晏，“你一定会恨上我一辈子。”
“不用如果了，”姜海晏冷笑，“说得跟我现在就不恨你似的，你以前干过的那些事情，抢我妖丹，杀我主人，还不够我恨你一辈子吗？不说一辈子了，十辈子都够了。”
秦鹤生微微一笑：“如果我说，我想要弥补呢？”
“你想要弥补？你能怎么弥补？”姜海晏继续冷笑，“你抢走了我的妖丹，难道你现在要把妖丹挖出来换给我？你杀死了我的主人，难道你要当场自杀以命偿命？这些难道你办得到？”
“我办不到，”秦鹤生叹了一口气，“不过我可以为你续命，就算你妖丹全失也能继续活下去，人死不能复生，但你可以把我当作他，我愿意代替他，像他那样陪伴你，陪你走遍山河大川，陪你吃遍天下美食。”
姜海晏还来不及反驳秦鹤生前半句，便冷冷地笑了出来：“你代替他？你凭什么代替他？别开玩笑了！”
“我拥有他的所有记忆，”秦鹤生表情沉静，语气温和，“我就是他，他就是我。”
姜海晏沉默了片刻，忽然挑了挑眉：“那你倒是说说看，你有什么为我续命的方法？”
秦鹤生微微一笑：“你愿意留下来了吗？”
“你空口无凭，我怎么知道你是不是骗我的？”姜海晏冷笑。
“我自然不会骗你，海晏，”秦鹤生深深地看着姜海晏，“之前你不是已经见过了吗？”
姜海晏顿时一愣，脱口而出：“夺灵阵？！”
“正是夺灵阵，”秦鹤生温和笑道，“这一千年来，我过得很不好，虽然我体内有你的半颗饕餮妖丹，但因为分魂被噬，我的主魂也受到了一定影响，再加上夺舍之后的肉身虽然天赋不错，但终究比不上我原来自己的肉身，在修炼上一直进展缓慢，而且渐渐地，我发现饕餮妖丹虽然给我带来了许多好处，但后来……我发现我开始衰老了，只有半颗妖丹果然还是远远不够，我不得不继续为自己寻找续命的方法。”
“所以你就发明了夺灵阵？”姜海晏挑了挑眉。
“一千年前我摧毁昆仑宗的时候，从昆仑宗那里得到了许多秘法□□，其中便有一本提到了夺灵阵，经过我这么多年来的改进，我终于成功地得到了一种可以掠夺天地生机的夺灵阵，”秦鹤生微微一笑，“所以我已经不再需要沈河清体内那另外半颗饕餮妖丹了，现在的我已经有源源不绝用之不竭的灵气了，只要有充足的灵气，就算没有那半颗饕餮妖丹我也不会老不会死……只要你愿意留下来，你也可以和我一样。”
“最近这些年来修真界灵气消耗得那么快，果然和你们这群魔修有关，”姜海晏终于恍然大悟，他冷笑了一声，“你就没想过，一旦修真界灵气枯竭了，你这个靠掠夺灵气活着的人该怎么办？竭泽而渔，实在愚蠢！”
秦鹤生微微一笑：“我自然想过。”
“然后呢？”姜海晏见秦鹤生一副胸有成竹的模样，不由有些疑惑，难道这家伙想到了什么可以扭转修真界灵气枯竭趋势的方法？
“尊主！你说的太多了！”
眼看秦鹤生越说越多，秦墨秀终于忍不住了。
“如果他根本不打算留下来，只是为了套我们的话怎么办？你怎么可以轻易相信一个正道修士！”
“没关系，”秦鹤生轻笑着安抚秦墨秀，“他会留下来的，就像你一样，你们都会成为我身边最信任最亲近的人，我相信他，就像相信你一样。”
听完秦鹤生的话之后，秦墨秀忍不住又酸又怨地狠狠瞪了姜海晏一眼，这个忽然冒出来的家伙，凭什么分走尊主的信任，凭什么夺走尊主的注意力？
虽然尊主拥有了姜海晏主人的记忆，在他的记忆里，他拥有和姜海晏在一起时所有的美好回忆，他拥有他们相互陪伴相互依偎一起走遍山河大川吃遍天下美食的回忆，虽然这些事情，这些回忆，尊主经常对她说，反反复复地对她说，每次提起来的时候都是一副怀念而惆怅的语气，仿佛他真的就是那个人似的……但是她很清楚，尊主是尊主，那个人是那个人，尊主只不过是看到了那个人的记忆，所以才被那个人的记忆影响了而已！
而实际上，从小被尊主捡到抚养长大，被尊主亲自取名，陪伴着尊主，和尊主一起去过那么多的地方的人……明明是她！
明明她才是那个一直陪在尊主身边的人，明明她才是尊主最亲近最信任的人，这个凭空出现的家伙，凭什么抢走她的尊主？难道就因为尊主拥有那个人的记忆吗？
秦墨秀内心相当不平，但此时，面对她的尊主，她只能压下所有酸楚，低头应了一声“是”，然后再次安静地退下。
不该是这样的……
不该是这样的……
以前的尊主，从来不会这么冷淡地对待她，哪怕她再怎么任性犯错，哪怕她再怎么无理取闹，她的尊主永远只会一脸温和的笑着看着她，一副无奈而又宠溺的样子，无论她再怎么调皮捣蛋，他都会原谅她，无论她做什么，他永远都会原谅她。
而不是像现在这样，用冷淡的语气三番四次地让她退下，却向另外一个人露出了温和的笑容。
姜海晏摸了摸下巴，秦墨秀还真没说错，他之所以问那么多，只是为了套秦鹤生的话而已，就算秦鹤生真的有为他续命的方法，他宁愿死也不愿意和这杀主仇人同流合污，更何况这家伙所谓的续命方法还是掠夺生机这种阴毒狠厉的手段……
就在此时，他忽然顿住了，因为他猛然想到了一件事——
“联盟禁地的传送阵？！”
姜海晏忽然想明白了：“难道你们之所以要把整个联盟总部拖入梦貘梦境里，是为了联盟总部禁地里的那个传送阵？你们想要传送到其他小世界去！”
怪不得秦鹤生压根不怕他大肆掠夺灵气会导致修真界灵气枯竭，原来这家伙早就打好主意准备在灵气枯竭之前就跑到其他小世界去！
秦鹤生微微一笑，并不否认：“没错，只要你留下来，我们可以一起去其他小世界，难道你不想看看其他小世界的风景，尝一尝其他小世界的美食吗？”
姜海晏挑了挑眉：“要启动去其他小世界的传送阵需要大量的灵气，你们已经攒够了？”怪不得最近魔修越来越放肆了，原来是因为他们马上就要集体跑路了，根本不担心修真界的回击，怪不得那群魔修根本不顾后果的大肆运用夺灵阵掠夺生机和灵气，原来他们根本不打算在这个满目苍夷的修真界继续待下去了，怪不得……
“所以你的最终目的，根本不是挑起正魔大战统一修真界，而是最后捞一票就跑，跑到其他小世界去？”姜海晏越说越觉得这件事荒谬，“你这家伙……”
“对修真界来说，这应该是一件好事吧，”秦鹤生不置可否地笑了笑，“我不打算挑起正魔大战，只想离开这个小世界，如果你愿意留下来，我们现在就可以一起离开这里，怎么样？”
“要不要留下来……留在我的身边。”
“……海晏。”
姜海晏沉默了很久，才忽然开口问：“如果我拒绝，你会怎么做？”
“如果所有魔修都要通过传送阵去其他小世界，启动传送阵需要的灵力恐怕还远远不够，”秦鹤生语气温和，仿佛在说一件寻常小事一般，“但这里有这么多的修真界的修士和妖修，如果在这里发动夺灵阵，化生机为灵气，也许就足够了。”
姜海晏不由沉下了脸：“你在威胁我？”
秦鹤生微微一笑：“怎么会？一开始的时候，我对所有人都是这样说的，只要我们抓住那群修真界的人，发动夺灵阵，夺来的灵气足够我们发动传送阵，前往其他小世界。”
“难道你现在改变主意了？”姜海晏想起还在外面的沈河清，心下顿时有点慌乱，不过他还是努力保持着镇定，冷冷地看着秦鹤生。
秦鹤生叹了一口气：“如果我真的那样做了，就算带你和我一起离开了这个小世界，你也会恨我一辈子吧？”
“你还在乎我恨不恨你？”姜海晏冷笑，“那你现在打算怎么办？”
“只要你答应留下来，跟我一起走，”秦鹤生淡淡笑道，“我之前得来的灵气，足够启动传送阵，将我们三人传送到其他小世界了。”
“三个人？”姜海晏十分惊讶，“那你其他手下呢？你不是还有三个副手吗？”
秦鹤生淡淡道：“他们虽然实力强大，却有异心，四人之中，唯有墨秀对我忠心耿耿。”
“那我呢？我才是最有异心的那个啊，”姜海晏挑眉一笑，“你这么多年来好不容易收服了那么多魔修，成为魔尊，你真的舍得丢下他们，只带着秦墨秀和我一起去其他小世界？在其他小世界，你很有可能从万人之上变成万人之下，居然还敢不带多几个手下，以你的野心，你可不像是甘为人下的人。”
“我自然不甘，但也不过是一切从头再来罢了，”秦鹤生勾了勾唇角笑了起来，笑容中的意味，终于流露出了一个魔尊的强大和自信，“就算是去了其他高阶小世界，我也依然能从万人之下一步步地往上爬，最后成为万人之上的王者，就像在这个小世界里一样，从同门欺压甚至被逐出师门的外门弟子到让整个修真界闻风色变的临渊魔尊。”
“……如何？”
“要不要留下来，跟我一起离开这个小世界，前往更广大的天地。”
“海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