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磐石（六）
慧信听完周允讲话后长叹一声，道：“施主实在是操之过急，行事之前应先于老衲商量一下才对。刚才施主一次用功过猛，身体又回到那走火入魔的状态，而且体内的经脉全部受到损伤，如今都已经开始衰竭了……”
周允大脑还是无比清醒，听到“衰竭”二字心生悲凉，努力说道：“这股内力让晚辈如鲠在喉，所以才会操之过急。”慧信道：“如今再说什么都已经不重要了，过会等三位师弟过来，我们四人再商量如何解决此事。不过施主不用担心，施主对少林有恩，贫僧四人定会舍命相救。”
周允心中一阵苦涩，自己也只是给少林捐了锭黄金而已，又怎么算的上恩人。先前慧信大师已告诫自己好多次要谨慎行事，谁知又一时冲动酿成大错。他想起那日慧信四人为其运功疗伤后的状态，心中更是内疚无比，道：“这件事全是晚辈咎由自取，大师不必再管晚辈，让晚辈自生自灭吧。”
慧信叹道：“善哉善哉，施主何出此言。先前施主已从鬼门关前转了一遭，照样可以走回，所以这次也定无任何问题。希望施主务必保持住求生的信念，要相信老衲几人的本事。”
此时周允只觉眼前开始变暗，直到完全看不清近在跟前的慧信，便道：“多谢大师，又劳你们费心了。”不料他竟开始感觉不到舌头的存在，也不知有没有发出声音，只是觉得周围世界一片黑暗，一片寂静。
周允想起父亲去世前的状态，或许正和此时的感觉一样。便不断地在心中默念：父亲大人，孩儿就要来看您了。
不知过了多久，周允开始渐渐地听见周围的声音，感觉有很多人。他动了动眼皮，竟张了开来，视线也渐渐地变得清晰，发现床边站着四人，正是慧字辈四位大师。
慧信见他睁开眼睛，欣喜地对另外三人道：“周施主终于醒了。”接着慧生道：“这全是本门大还丹的功劳，只是不知这药效能持续多久。”慧信问道：“慧生师弟，药房中还有多少颗大还丹？”慧生道：“还剩五颗。”
慧信道：“那只能维持周施主一月的性命，还需要再制造一些。”慧生道：“大还丹原料全是名贵药材，此时寺中存银所剩无几，如何去采购那些药材。”慧信道：“前几日周施主不是捐赠了些银两给寺里么，你拿去用掉就好。”周允想起包裹中还藏有一锭黄金，便有气无力地说道：“大师，我床头包袱中另有一锭黄金，你们先拿去用吧。”
慧信道：“周施主，如今可不是银两够不够的问题。虽然大还丹可维持你的性命，但也仅仅是维持，并不能医治你身上的伤病。我们最需要做的还是尽快找到疗伤的办法。”
慧生接道：“如今之计，还是去请教师叔为好。”慧信摇头道：“师叔现正在苦禅期，就算咱们能入那禁地，可还是唤不醒他们，事不宜迟，咱们还是先找办法为妙。”慧生点头道：“师兄说的是。”
慧悟道：“不如我们派人去找些起死回生的圣药，如天山雪莲，千年人参等，活血能有奇效。”慧信道：“那些都是历代传说，你又听说哪人得过此物，咱们还是脚踏实地，勿做他想。”慧悟道：“师兄说的极是。”
片刻，慧信对三人道：“三位师弟，过会请去藏经阁中查看前辈高僧的手稿，看看能不能找到应对的办法。我另外派人赶去各大禅寺请教办法。”三人同时道：“遵命。”慧信道：“事不宜迟，师弟们就先去藏经阁吧。”
三人离去之后，慧信轻声道：“周施主，如今老衲已没必要再瞒你真相。以老衲的见识来看，施主的情况可谓是非常不妙，就算去请教师叔们也不见得有什么办法。不知施主家中可还有亲人，我这派这就派人将其接来寺中，让施主再享一次团聚。”周允想起舅父两口与表哥，但他和开始的感觉一样，并不想让他们知道此事，便苦笑道：“晚辈父母双亡，世上无其他亲人，大师就不用费心了。”
慧信道：“那施主还有没有其他的想见之人，寺中也将其请来。”周允瞬间想到了蔡芳美丽的模样，可她连蔡府都不能出，所以也是件不可能的事。周允平静道：“没有了。”慧信又问道：“那施主还有没有什么愿望没有实现？”
周允道：“晚辈只想出人头地，金榜题名。”慧信摇头道：“虽说大丈夫在世，当立不世之功。可这些都是身外之物，施主不必再执念于此。”
慧信又宽慰了几句，然后把宗印小和尚叫进屋来，让他不必再管杂务，时刻不离周允就好。接着慧信便也去藏经阁翻阅手稿，看能不能找到办法。
宗印见了周允的惨状，便一改平时的清高，开始安慰了起来。周允吃了大还丹，恢复了些力气，便与其聊了起来。原来宗印是慧信方丈在外出讲禅时收留的孤儿，三岁时便出了家。出家人须得断了尘缘，而宗印连一点俗世中的牵挂都没有，他根本记不清父母和家人，只觉自己出生便是属于这少林寺。虽然周允自小没了母亲，但还是由父亲陪伴着长大，自比这宗印幸福了很多。听了宗印的身世之后，周允便不再觉得这宗印有些讨厌，而是多了几分同情。
到了用饭之时，宗印怕周允出力，便将饭菜一口口喂进他的嘴里。周允看着宗印小心翼翼地样子，忍不住在心中感慨起来：自己一直雄心壮志想要拯救天下，谁知最后反倒成了个累赘，真是个笑话。
接下来两天，慧信大师都没有出现，只有宗印保持寸步不离。周允知道慧信几人定是还没找到办法，便开始渐渐绝望了起来。虽然他口中说着死亡不是件什么大事，可当其慢慢地降临，还是忍不住心生悲凉。
到了第五日晚上，慧生大师又过来送了颗大还丹，然后没说几句话便着急离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