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伊人 （四）
第二日蔡芳又早早的来了文书阁，并带了食物与新纸。周允也不再与二人客气，先把吃的端在手中才照招呼二人进屋。
蔡芳二人也不闲话，进屋后丫鬟先去铺纸，蔡芳自去磨墨。准备完毕后蔡芳再次上阵展示昨夜练习的成果。
周允在旁边吃边指导，有什么做的不对的马上就指出来。蔡芳被说教后也不耍小姐脾气，统统虚心接受。此时礼教大防还未兴起，男女之间还未有那么多禁忌。这二人两人年龄相仿，很快便无话不谈，时不时得还相互打趣调侃。
蔡芳二人连续来了四天，每天都是从早练到天黑，周允也毫不保留，在旁认真指点。蔡富与蔡贵定是受了蔡芳的指示，再没过来骚扰周允。
转眼到了初六，同僚们照例回来复工。昨日蔡芳走时也未提今日是否过来，周允既期盼她来又不怕她过来，内心无比纠结。不过蔡芳似是知道了他心中所想，一天都没有露面，搞得周允整天都在心不在焉。还好阁中几乎无事，也无什么影响。
天色未黑，同僚便都早早散去，周允又朝门口瞅了半天，仍是没有人影。他觉得佳人不会再来，只好点灯独自开始练字。写了一会进了状态，便忘却了身边之事。
不知何时蔡芳竟悄悄闯了进来，周允刚写完一个“芳”字，突然瞧见眼前佳人，顿时被吓了一跳。蔡芳见其惊慌失措的样子，笑道：“公子，这一天可有没有想我…过来？”周允又惊又喜：“小姐怎么会这时过来？”
蔡芳道：“早上时我也有过来，但走到门口见旁人都已回来，怕被笑话，便自己回房中练字去了。”周允朝屋外望了一眼，见随身丫鬟并没跟来，便道：“小姐，如今天色已晚，您还是回屋吧。”
这时蔡芳已瞧见纸上之字，眨眼道：“这又是为何，莫非公子看这屋中只有你我二人，要对小女子图谋不轨？”周允脸色一红道：“这个在下可不敢。”蔡芳道：“我知公子是正人君子，只是怕被外人看到说闲话。不过我一小女子都不害怕被人瞧见，公子还怕什么。”说完她便夺过周允手中之中事务也不太多，周允有大把时间可以用来研读。同僚都是屡试不中之人，今年二月又有省试，这些人本已不打算参加，但见身边人开始认真苦读，便跟着开始准备了起来。周允见众人也开始努力，压力变得更大。
本朝虽有晏殊十四岁中了进士，但是周允觉得自己实力仍是不足，便没去参加去年秋天的州试。所以他还需要再等上两年才能参加下次州试，等州试过了才能参加第二年的省试。所以周允的高中之日最快还需等上三年。
接下来几日每逢天黑，蔡芳都会过来展示一天练习的成果，待的时间也越来越常。周允照常指点，但心里念的全是三年之后的科举。
蔡芳似是发现周允心不在焉，又发现了他放在桌边的书籍，便猜到他在准备考试。便问道：“公子可是再准备二月的省试？”周允不愿告她自己州试未过之事，便道：“小姐怎么知道？”蔡芳笑道：“我家哥哥们这几日都闭门不出，说要定在今年中了进士。不知这几日我天天来扰，可曾打扰到公子复习。”
蔡家子弟自有其他门路去朝中为官，只是那样免不得被外人议论。若是他们能在科考之中一鸣惊人，就会被人刮目相看，到时定可摆脱纨绔子弟的头衔。比你出身好的人也很努力，周允听到此话又是压力倍增。
周允道：“这倒没有。这几日阁中也不太忙，有大把时间可用来看书。小姐过来还可以帮我缓和下心神。”蔡芳道：“那好，芳儿就提前祝公子高中！”
周允无比惆怅，停了一会儿道：“但愿能有那么一日”。心中却想:有些人考到四十还不曾榜上有名，还不知道三年后自己会表现如何。蔡芳定是怕耽搁他读书，往后每日只来一小会儿，显露完本事就匆匆离开。
转眼到了元宵佳节，阁中照例休息一日。往年今日周允都是无比兴奋，早上就和几位伙伴约着去御街看杂耍，到晚上时再一起去看灯会，玩的不亦乐乎。其实今日他也可以如往常寻些旧识一同前去，只是此刻心中有了个更好的人选，便留在了府中等着那人。
中午时蔡富蔡贵又过来给阁中挂上了灯笼，他们见又剩周允一人，便问晚上他有没有去处。周允怕被二人纠缠，便说要读书准备考试。谁知蔡富蔡贵听后无比激动，主动去食堂给周允取了些饭菜过来，并言晚上送饭的事他们也包了。
转眼到了傍晚，蔡芳仍未出现，周允自不敢过去相约，只能默默等着。蔡富蔡贵倒是按时过来送了些食物，二人知其在准备科举，也不敢过多打扰，送完食物便离了书阁。
周允吃完食物，仍未见蔡芳的影子，于是心道：毕竟昨日自己未先与她事先约好，此时她定与旁人出府看去灯会了，说不定还会哪个达官贵人家的公子。周允想到这些不由地生了些醋意，便把火盆生的极旺，然后关了门开始读书。
可过了不到一刻，门外又响起那个熟悉的声音：“周公子，你还在么？”
周允慌忙道：“我在！我在，我在……”谁知一激动腿竟碰到了一把椅子上，把那椅子撞飞了好远。他顾不得疼痛，跳着过去开了门。
蔡芳今日竟换了男装，而且还是下人的衣服，若不是周允要把她的样貌刻在了心中，否则定会把她当成太师府里的下人。周允道：“小姐，你今天怎么如此打扮？”
蔡芳也不回答，伸手拉起周允之手便往外走：“我们得快点走，马上赶不上了。”周允只觉蔡芳之手温暖无比，不由自主地被牵出了门。周允道：“小姐，我们这是要去干什么？”蔡芳道：“出门看灯会啊，你可得快些，他们都在等着我呢。”周允道：“稍等。”他不情愿地从蔡芳手中挣脱，然后快速地回屋吹熄了烛火，并把火盆端到了院中。
周允道：“我已经准备好了，请小姐引路。”蔡芳微笑，接着低头看了看周允之手。周允以为她又要拉着自己，谁知蔡芳“咯咯”一笑，快速跑出了院门。
一路上周允都跟在蔡芳身后看着那白嫩的小手，想伸手拉住却始终不敢。蔡芳领周允到了东门，门口已聚了一堆人。周允仔细看了一遍，都是些下人。蔡芳到后马上钻进了人群之中，然后众人便起步出门。
守门之人把众人查看了一遍，唯见周允与他人装束不同，便留下询问了几句。
出门之后，周允发现外面已是张灯结彩，人来人往，热闹非凡。蔡芳不知又从哪里钻了出来，笑嘻嘻地道：“公子，我们去哪？”周允被搞得一头雾水，便道：“小姐，不是说要看灯会么，怎么还要问去哪？”
蔡芳道：“公子有所不知，我先前可没逛过灯会，所以还需要公子引路。”周允看了看周围，那帮下人早不见了踪影，只留他二人在此，心中无比欢喜，便道：“这怎么会？”蔡芳道：“每年元宵节太师府都不允许府中人出门。这次要不是祖父开恩放这帮下人们出来转转，今晚我又得留在府中赏灯。”
蔡府的花灯可不比外面的差，只是由于缺了人气，看起来有些冷清。周允道：“那你不怕被人发现么？”蔡芳笑道：“祖父去了宫中，我父母又都不在此处，哪有人会注意到我。”周允这才放下心来，道：“现在有两个去处，一个是城西的金明池，另一个是皇宫前面的御街，小姐想去哪里？”蔡芳道：“我对外面一点都不熟，悉听尊便。”
周允道：“那我们就去御街，那里稀罕东西最多。”蔡芳点头同意，然后两人开心地往灯火深处走去。
原来蔡芳自从到了京城之后就一直待在蔡府之中，根本逛过这汴梁城。所以听说下人们有出府的机会便想出了这个法子。至于为什么要拉上周允一起，她也没提，周允只当是她心念自己。
御街如往年般已是人山人海，摩肩接踵，寸步难行。蔡芳见两边都高高挂上了各式各样的灯笼，还扯了花花绿绿的布条，也顾不得人多，一头钻进人群之中。周允怕与她走散，忙跟了上去。蔡芳走了几丈见甩开了周允，忙又钻了回来，然后紧紧地拉住了他的手。
周允虽被拉着转来转去，但周围的一切全看不进去，眼中只有这位身边人。蔡芳童心大开，遇到稀罕物件都会瞅上一会儿。直到一个卖糖人的摊贩，她才松开了周允的手，开心的跳过去要买几个。
周允看着她的背影不觉有些痴了，这时突然被人从背后拍了一下。他忙回头，不想竟是赵仲青。这时蔡芳已买完糖人回来，见周允遇到故人便独自站到了街边，默默地等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