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七十三章 下面也流泪
“不是让你治好一百个人，是让你医死一百个人。”
怪医那冰冷的声音，在房间中回响，像是九幽的寒冰，冻结了司马萍脸上的笑颜。
女孩儿以为自己出现了幻听，小心翼翼地重复道:“师父……你说什么？”
怪医看着弟子的双眼，表情前所未有的严肃:“我说，你下山医死一百个人，回来我就教你神刀术。”
司马萍震惊道:“师父！您在说什么啊！我们是医生，怎么可以杀人！？”
“真是天大的笑话……没有杀过人的医生，算是医生吗？”怪医漠然道，“你以为医生是什么？游走在街坊邻里之间，拥有上佳的名声，广受邻里爱戴，三乡五里知名，乃至回春妙手，疑难杂症无一不除，乃至扬名天下，成为一代杏林国手，天下间就没有你治不好的病吗？
他的目光瞬间变得冰冷而严厉:“你以为你算得上医生吗？三天两头下山逛逛，村里走一圈，张家婶子发烧，李家爷爷咳嗽，王家小子摔了胳膊，你随便给他们开个方子，抓点药，不收诊金，不收药材，把他们治好，听他们千恩万谢，然后很有成就感……你以为你这样就算得上医生了吗？没有医死过人，你算什么医生？”
“下山，去给我杀人，医死一百个以后回来，如果还想学的话，我就教你神刀术。”怪医冷然道，“我允许你带上足够的钱，你可以不收药费，不取诊金，继续捧着你那颗所谓的医者父母心，去解除病人的痛苦，令他们恢复健康，重新开始美好的生活……就像你一直所梦想的那样。”
“你所遇到的每一个人，无论贵贱贫富，无论大病小疾，只要对方需要你的帮助，只要你想要帮助他们，那就去悉心诊治，用心让他们恢复健康，祛除病痛，我要你拼尽全力，使用最好的药材，将你毕生所学一一施展，让每一个被疾病所缠身的人脱离苦海……”
他望着自己唯一的弟子，眼底闪过一丝怜悯和不忍，但随即被如铁石般坚硬的眼神所取代，他缓缓道:“然后，你终究会医死病人，你终究会无能为力。你终究会遇到无法挽救的病人，看着垂死的他在床上无力地呻吟，感受着生机在他体内不断地流逝，倾听着他的痛苦与恐惧，感受着生命的脆弱和绝望……”
“你用尽了所有的办法，使出了你所有的医术，毕生所学，全力以赴，也无法挽救他的生命，你看着他的脸渐渐变得灰白，听着他们的家人绝望的哭喊，感受着生命逝去的伤悲，你会得到家属那带着悲伤的感激，或者是失去理智的咆哮和暴力，这些都是每一个合格的医生所应该经历的……然后你会清楚地知道，你医死了一个人，你没有挽救他的生命，你看着一条生命，在你的望闻问切中，悄然消逝，而无能为力。”
司马萍的表情已经从不解变成了苍白，她喃喃道:“怎么会……”
“怎么不会？你以为你的医术已经大成了？已经无懈可击了？已经可以医治天下所有的疑难杂症了？”怪医森然道，“或者说，你想以一句‘已经病入膏肓了’为理由，将重症的病人丢下不管吗？既然有治愈的办法，为什么要放弃？有些病症，不仅仅是你，连那些所谓的天下名医都无能为力，不是因为他们学艺不精，不是因为医理不通，而是因为他们全都是懦弱的胆小鬼，约定俗成的规则与限制束缚着他们，令他们没有前进的勇气……”
“所以，去吧，我的弟子。”怪医的语气渐渐变得平静，“下山，去医死一百个人，品尝着生命逝去的滋味，感受着自己的无能，然后好好想想，考虑考虑，到底是哪里出了问题，无法救治他们的原因到底是什么……”
“直到你医死了一百个人之后，依然打心眼里怜悯着这些死去的人，想要他们的悲伤不再重演，而不是用‘病入膏肓、生死有命’来说服自己不再理会，如果你依然保持着这种怜悯，而不是变成那些心如铁石的所谓的名医国手……那就回来找我吧，我教你神刀术。”
司马萍早已色变，她后退两步，苍白的脸上浮现着激烈的动摇之色，医道是残酷的，医者的生活并不仅仅充斥着病人的感激与依赖，还有化不开的无奈和悲伤，总有治不好的病人，总有无法挽救的生命，以前的她在师父的庇护下并不明白，而今天，她终于认识到了这些……
“怎么，害怕了吗？终于明白了吗？医道并不是你所想象的那种过家家……你如果仅仅是做着那万众敬仰的女神医之梦，最好现在就打消这个念头。”怪医冷冷地看着自己的弟子，“想要学习神刀术，唯一的要求就是这个，下山，亲手医死一百个人，然后回来找我……做不到的话，那就给我滚出去，以后再敢提这事的话，我就再也不认你这个徒弟……神刀术，不是给胆小鬼准备的！”
司马萍神色激荡，身子摇晃了两下，流下了豆大的泪滴，她的表情委屈而悲伤，转身夺门而去，留下了压抑不住的哭声飘荡在空中。
怪医木然目送弟子离去，半晌之后，轻声叹了口气……知难而退吧，丫头，做一个胆小鬼，做一个聪明的人，治不好的病，不要去治，没救的病人，不要努力去救，做一个循规蹈矩的医生，唯有如此，你的人生才能平静而幸福，这条路对你来说，太过残酷了……
孙朗正慢慢悠悠地下山，一路看着风景，突然他神色一动，脸上浮现了犹豫之色，然后翻了个白眼:“……算了，去看看吧，看在风油精的份上。”
他转身向另一个方向行去，游侠展开身法，速度极快，很快就到了一处隐蔽的山岩之下，压抑不住的哭声从那里传来，孙朗探头一看，果然是那位胸部很平的司马萍小姐——所以说啊，这人，就怕取错名，你都叫司马萍了，还想大起来？
他走上前来，故意发出脚步声，司马萍微微一惊，抬头一看，然后红着眼将头转到一边:“看什么看？你没被师父骂哭过吗？”
“没有，哭泣伤神又费力，属于不必要的举止，所以那时我连哭都哭不出来。”孙朗耸了耸肩，走上前来，看了女孩儿两眼，“哭得这么惨……莫非是因为再次向你师父恳求传授神刀术，然后又被狠狠骂了一顿？”
“关你什么事情！”司马萍狠狠地剜了他一眼，但还是因为悲从中来，又嘤嘤哭了起来，然后伸出手来去抓孙朗的肩膀。
游侠敏捷地闪到了一边，皱眉道:“干什么？”
“你这人怎么这样啊！”司马萍哭道，“我这不是悲从中来，想要接个肩膀哭一下吗？这种占便宜的事情都不做？你还是不是男人啊……”
“……你都哭成这样了，还敢来抱我，是不是下面也想流点眼泪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