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百九十八章 不着急
真实演技，真实演技。
赤家家主的表情剧烈地变化着，其情感控制非常逼真，非常生动，仿佛直接从只会耍帅扮酷的小鲜肉进化成了满身是戏的老戏骨。
那种措手不及的震惊，那种不可置信的茫然，那种直面疾风的懵逼，这才是一个人听到冲击性新闻之后的最直观的反应。
然后他张大了嘴巴，死死地揪着自己的衣襟，嘶声道：“你说什么！？”
大概是希望破灭后的疯狂模样吧。
明明小儿子成为了剑圣，明明即将迎来一门双剑圣的荣耀，这两份快乐加在一起，会让赤家成为超越白家的第一剑圣门楣，可儿子怎么又死了？
安胖子心硬如铁，更不会对敌人有半点怜悯，完全没有照顾对方丧子之痛的体贴，冷笑道：“我说你儿子死了！”
赤家家主红着眼睛，一副要择人而噬的模样：“是谁！是谁杀了他？”
安卓的嘴角露出了森然的冷笑：“是谁？你真想知道吗？”
“告诉我！”
“好啊！”安胖子阴冷地笑着，“众目睽睽之下，你儿子真气逆行、帝兵反噬，被火曜圣剑的力量活活烧成灰烬，老先生，你见多识广，心里敞亮，你说这么个死法，令郎到底是被谁杀的啊？”
赤家家主的表情再度急速变化。
他的演技攀登了新的高峰。
“怎么，不敢说话了？”安卓冷静而狠厉地步步紧逼，“你为什么不说出杀人凶手的名字？令圣剑反噬其主人，谁能做到这一点？常言道知子莫若父，你这儿子的品行资质如何，你这当爹的一定最清楚吧，他何德何能执掌帝兵，其中原因，你心里也一定很有数吧……”
他压低了声音，缓缓道：“所以，在你儿子搞砸了他的任务、即将被逼问出唆使他的人的名字时，突然真气逆行、剑气反噬，到底是谁出手杀人灭口，你难道不清楚吗？赤老先生，能不能麻烦你，说出他的名字？”
恐惧盖过了愤怒，退缩盖过了仇恨，在门客家将疑惑的目光中，平日不怒自威、气定神闲的家主露出了惶恐的神色，下意识地后退。
“好一条老狗，好一家子狗。”
安胖子阴险地笑着：“但至少，我们已经知道了答案。”
赤家主颤声道：“知道了什么？”
安卓森然道：“别装模作样了，你儿子今天被人唆使，去铜雀台挑衅昨日刚刚回京的神策上将军，被上将军以公理大义斥之，他散播谣言、抹黑英烈，又当街调戏剑圣遗孀，简直是死不足惜，上将军未有一指加于其身，只是质问他幕后之人的名字，然后令郎就被自己的圣剑给点着了。”
他的语气冷了几分：“但人死了，不代表他的罪过就抵消了，赤家已经成功地引起了上将军的注意，他老人家会亲自来找你的。”
安胖子径直上前，因肥胖而眯起的小眼睛中透着深沉的杀气，他伸手按住了赤家家主的肩膀，将头抵近，近距离直视着对方的双眼，低声道：“天威难测，世事无常，老先生，一定要珍重性命啊。”
赤家主的表情再度发生了变化。
这次的主题是恐惧，对难测天威的恐惧。
他颤声道：“我……我……”
安卓拍了拍对方的肩膀，森然的表情变得柔和起来：“被架在火上烤的滋味如何？你可以选择被火活活烧死，就像是你那可怜的儿子一样。”
“你也可以选择自杀，但没关系，我们也早有准备，你儿子自作聪明，在寻衅的时候先招来了很多看热闹的小民，反倒让他丑恶的嘴脸大白于天下，你若是在这个时候死了，我们就会让大家都知道，哦，赤家家主是害怕被火焰烧死全家，所以才果决地选择自尽，真是太可怕了。”
冷汗从老先生的脸上滑落。
“你还有第三种选择。”
安卓低声道：“觉得热了，觉得疼了，伸出手，求救，请上将军搭把手，他会救你出来，这并非毫无代价，因为你们赤家做错了事情，所以得赎罪，例如，你儿子玩火自-焚的因果，你得先交代一番……”
赤家主嘴唇颤动，说不出话来。
“不要急，时间还有很长，路子也有很多，上将军一点都不着急，你死也好，活也罢，全家被烧个精光也无所谓，他老人家都有应对的办法。”
安卓伸手入怀，摸出一物：“这是你儿子身上的玉佩吧，睹物思人，你收着吧，毕竟你儿子被烧得……不太成样子。”
赤家家主愣愣地接过玉佩，眼神有些湿润，他隐隐感觉到玉佩之中有什么冰冷的东西涌入了自己的体内，或许这只是错觉。
他的儿子，死了。
又死了一个。
应该悲伤吗？应该愤怒吗？应该怨恨吗？
应该。
可是……应该恨谁呢？
他紧紧地握住了玉佩，眼中凝聚起野兽般的疯狂。
飞熊军将赤练炎房中的东西翻了个底朝天，收集了大量的书信与书籍，安卓满意地点了点头：“打扰了，赤老先生，咱们这就告辞。”
赤家主眼中的愤怒和怨恨登时消散无踪，恐惧再度浮上心头，他猛然抬起头来，慌道：“你……你们……”
“怎么？”安卓讥笑道，“还想着我们留下来保护你不成？”
赤老头的神色又是愤怒又是恐惧，但却没有再说话，他呆呆地望着安卓一众扬长而去，随即一屁股坐倒在地上，眼神闪烁，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飞熊军怎么都撤走了？”
赤府不远处的一座小楼中，几名相貌寻常的汉子关注着正门，发现之前汹汹而来的飞熊军又悉数离开，他们的神色都很诧异。
“头儿，动手吗？之前还在说，这事有飞熊军掺和进来，可能会棘手，如今安卓已经离去……”一个汉子问道，“那我们可以趁着现在……”
“不行。”首领摇头道，“这不符情理，飞熊军既然来了，为什么要走？赤阳松也没被他们带走，他们怎么就这么跑了？”
他沉思片刻，坚定地摇头：“不行，有诈，暂且停止行动，我们回去禀报指挥使，此事还是交给皇上定夺！”
正说话间，又有一人喊道：“头儿，快看那边！”
首领闻言转头，眯起眼睛细细一看：“咦，怎么是个青木的猫女，还有衙役……我知道了，她一定是展昭了，被封为御猫的那个，也就是说……”
这坚定了他暂停行动的决心：“得让皇上知晓，包希仁也掺和进来了！”
“所以，你还是要趁机策反赤家？”铜雀台中，严嵩说道，“既然如此，你为什么要还在奏章中赶尽杀绝？”
孙朗翻白眼道：“第一，老子明明想要拖着赤练炎去金殿打官司搞事，结果他突然就玩火自-焚了，我失去了一个杀手锏，所以很生气，这是向大家展示我的愤怒与态度，第二，就算要策反，也得先给赤家一个下马威，让他们知道自己的身份和价值并不是很高，第三么……”
他笑了笑：“策反成功与否，并不重要，重要的是让皇帝看到这事，看到我的打算，看到我的意图，这样就足够了。”
严嵩狐疑道：“这有用吗？”
“有用，当然有用，太有用了，跟皇帝为敌就这么一个好处。”孙朗露出了雪亮的牙齿，“你无论使用什么样的离间计，都可以成为阳谋。”
严大人提起了劲：“此话何解？”
对于传授反帝反封建知识，孙朗一向兴致勃勃，他开始传授反对皇帝封建统治的先进经验：“因为皇帝多疑，皇帝不会相信任何人，更因为所有人都知道，皇帝多疑，皇帝不会相信任何人。”
“史书之上，全都是鸟尽弓藏的例子，而我们圣明的天子也在大荒山之战中，树立起了一个杀伐果决的威严形象。”孙朗微笑着说，“皇帝会杀人，皇帝会灭口，皇帝翻脸无情，皇帝刻薄寡闻，这样的念头其实刻在每一个人的心底，当某些事情发生之后，他们就会不自觉地想到这一条。”
“我会慢慢让所有人都想起到这一点。”
孙朗说道：“赤练炎的死，肯定是皇帝杀人灭口，赤家要是再出了事，那肯定也是皇帝做的，有血淋淋的例子在先，大家回忆起来，心里肯定会极不舒服，当大家都记起了皇帝并不光彩的性格和黑历史时……”
“我们就可以爆更大的料了。”
孙朗悠然摊开双手，打着响指，踢踏着脚：“就这么一步一步的，慢慢地，让他变成真正的孤家寡人……离间忠诚的臣子，干掉死忠的臣子，拉拢不忠的臣子，时间还很长，机会还有很多，我一点都不着急。”
严嵩望着他，突然笑了起来：“好像什么事情到了你的嘴里，就会变得很简单，而我们居然还都相信。”
孙朗转过头去，微微一笑：“我只是习惯多做准备。”
外面马蹄声起，是陌生的来客，隐约响起了中性嗓音的呼喊，阴柔中带着些许尖锐……只有太监会这么讲话。
“你看，着急的人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