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百九十七章 干净的手
当孙尚香神秘兮兮地将她的发现告诉叔父大人时，只换来了一个淡淡的“哦”字，态度很冷淡，就像听到一件很寻常很寻常的小事。
小姑娘还想再说什么，就被孙氏兄弟连拖带拽地拉走了。
小姑娘可以没有逼数，但成年的两位兄长却应该有，孙伯符现在的心情越发微妙，他们不但卷进了铜雀台之乱，而且还稀里糊涂地与火曜剑圣之死扯上了关系，如今正是得夹紧尾巴做人的时候。
与诸军夜挑铜雀台一样，赤练炎之死也必然会成为震动京师的大事，而且影响会更大，意义会更深远。
因为此事的起因、经过和结果无不意味深长、引人深思。
而孙朗正在写奏章。
毕竟剑圣之死不是小事，神策上将军作为亲身经历者和第一目击者，必然要上书朝廷、主动说明自己与此事的关系，作为忠诚的帝国臣子与遵纪守法的好公民，这种事情，完全是分内之中。
不过他也只是口述，负责写奏章的另有其人，从礼部赶来的严嵩正执笔凝神静听、担当着幕僚师爷的职责，他负责将上将军的意志诉诸笔端，并且稍微润一下色……众所周知，战帅的文学功底非常邪性，平时满口粗鄙的大白话，偶尔居然也能说出发人深省的惊艳之语。
孙朗负手看天，一脸忧国忧民，他面露沉思之色，似乎在酝酿组织语言，然后说道：“最后这一段，你就直接照着我说的写下来。”
严嵩露出了“你丫又要搞事了”的表情，但还是叹息着点头。
果不其然，上将军清了清嗓子，抑扬顿挫地念道：“经查，火曜剑圣赤练炎严重违反帝国律例与帝兵使用条例，阳奉阴违，藐视朝廷，目无规矩，肆意妄为，妄议大政，造谣大荒山之战，野心膨胀，公器私用，为达目的不择手段，品行恶劣，公然诬告朝中重臣大将……”
严嵩的嘴角抽搐了一下，但还是运笔如飞。
“……严重违反圣器监与剑宫守则，大搞特权，作风粗暴，专横跋扈，不敬天元英雄，神策上将军问话时不如实交代问题，违反忠诚纪律，暗中加入天魔反动势力，个人操守极差，以御赐帝兵凌压天元功臣，当街调戏英烈遗孀，贪花好色，道德败坏，国朝立世数百载，从未有如此厚颜无耻之人。”
严大人开始翻白眼，这番话真是恶毒到骨子里，简直是要在赤练炎的尸体上踏一万脚，虽然是半文不白的粗鄙之语，但听起来却杀气毕露，将神策上将军心中的愤怒表达得淋漓尽致。
他写完之后才说：“不太好吧，国朝惯例，人死灯灭，你这是要让他死后也翻身不得，甚至连赤家都要被波及连累……毕竟赤练焱是堂堂天元英烈，是战死在大荒山的功勋剑圣，你不留余地，容易引起有些人的不满。”
孙朗斜睨他一眼：“赤练焱被我打成了细细面，赤家好不容易又出来一个剑圣，今日又死在我面前，你若是赤家老儿，该怎么看我？仇早就结下来了，既然如此，就算放赤家一马，又能改变什么？”
“况且，我为什么要给赤家留余地？”
孙朗眯起了眼睛，缓缓道：“大荒山之战，赤练焱也有份，如今我回到帝都，他弟弟第一个跳出来找我麻烦，想一人做事一人当，哪有这么好的买卖？荣国府之事犹在眼前，皇帝既然坏了规矩，就别怪孙某人效仿，赤家撞到枪口上来，就用他们向朝堂众人展示我斩尽杀绝的态度。”
严嵩皱眉道：“你还想做什么？”
孙朗淡淡道：“今日之事，众目睽睽，有我们推波助澜，真相很快就能流传出去——火曜剑圣被某一股可怕的势力所操纵，散播大荒山谣言，敌视功勋赫赫的神策上将军，在阴谋败露、即将供出同伙时，被人以卑劣的手段直接杀死灭口，更能说明此事牵扯到一个严密而残酷的庞大组织。”
“而赤练炎已死，想要追查真相，他的家族就成了最大的突破口。”
他望着严嵩，平静道：“你说，如果这个时候赤家上下全数死光、家宅毁灭于一场熊熊大火之下，这口黑锅又要扣在谁的头上？”
严大人大惊而起，他的阵营偏向守序，与安胖子那种混乱邪恶完全不可同日而语，只见他惊骇讶异道：“你……这……”
“放心。”孙朗淡淡道，“如果是在大概一年前，我多半会这样无所不用其极，但现在不会了，由于某些人的缘故，我会在不怎么紧要的事情上多费一些手脚，尽量让自己的手上少沾一点血……”
严嵩心神微微震荡，暖流涌上心头，他低笑道：“是为了用干净的手来拥抱你所在乎的那个人吗？”
“白痴处男，当然不是了。”孙朗冷冷道，“是为了用干净的手来高高兴兴地完美感受她们胸-部的触感。”
严嵩先是一怔，随即勃然：“你他妈有什么资格这么说我？”
孙朗露出了不屑的神情，这令严嵩惊疑不定，随即他不着痕迹地引回了话题：“但这里有一个比较关键的点……”
他竖起了一根手指：“我虽然不会这么做，但我可以让皇帝觉得我打算这么做，我得误导他们，让他们觉得我是个无所不用其极的家伙。”
严嵩很快就听明白了：“所以，赤家还是身处漩涡之中啊……”
“废话。”孙朗冷笑道，“赤练焱是皇帝忠心不二的马仔，赤练炎那种废物也拿得起火曜圣剑，赤家的政治立场还用怀疑吗？”
他走到严嵩的桌前，将写好的奏章拿起来看了一遍，尤其是最后这一段平铺直叙的怒斥令他非常之满意。
上将军拿过毛笔，在奏章末尾题了一行字。
——我是孙朗，明天早朝见。
本来作为一名生在红旗下、活在键盘上的穿越者，他的一手大破字实在见不得人，硬笔字都是如此，更别说是毛笔字了。可万事万物殊途同归，他作为世间至强的武者，以绝世超然的武道之心看待万物，自然有全新的认知和感悟，就像是笔下的字，字架即武骨，笔划即招法，以笔为剑，剑韵游走，写出来的字又怎么会差。
这样的签名蕴含着个人强烈的武道风格，根本没有任何仿冒的可能。
“派人将奏章送到武殿，让陛下和诸位阁老看看。”
孙朗将奏章放在了桌子上，伸了个懒腰：“安胖子那边也该差不多了吧？”
如今街上的调查已经进行得差不多了，沈瑶花姐弟被包希仁派人送回家，衙役们也开始驱逐人群，赤练炎的尸体被送到了铜雀台暂时保管，孙朗来到窗前，冲着外面的包黑子喊了一声。
“包大人，记得派人去赤家守着啊，千万别让赤家的知情者被某个人灭了口啊！”他声音喊得很响，而且很贱地补充了一句，“你知道我在说谁喵！”
然后，包希仁那稍微好转了一点的脸色又变得极其阴沉起来。
能够在这辈子遇到孙朗，一定是他上辈子毁灭了世界。
赤家人心惶惶，安胖子带着飞熊军直接破门而入，鸡飞狗跳中，一路冲到了赤练炎的居所，在丫鬟和仆役的惊叫声里，开始大肆翻找东西。
赤家家主带着家将门客匆匆而来，大声喝止。
但安胖子凶名在外，所谓将凶凶一窝，他手下的兵丁自然是凶恶之极，飞熊军全程目睹了赤练炎被上将军以嘴炮轰杀的全过程，心中何其振奋，一个悖逆朝廷、投靠逆党的火曜剑圣都死了，你们赤家还敢跳？
一念及此，他们完全没有一点在剑圣门楣里撒野的心虚感，奢遮的神策上将军给了他们装逼的底气，纷纷毫不客气地刀剑出鞘——这些螳臂当车的赤家歹徒若是要反抗飞熊军的铁蹄，那就直接按照负隅顽抗的逆党格杀吧。
好在赤家家主还算有理智，先是制止了门客的敌对行为，然后大声问道：“来者可是安将军！这是意欲何为啊！”
安卓森然一笑：“赤老头，你消息不太灵通啊。”
见赤家家主依然一脸懵逼，安胖子露出了假惺惺的笑容，拱手道：“还没向你老人家贺喜呢，您的儿子赤练炎成了大器，接过其兄长的衣钵，成为了新晋的火曜剑圣，一门双剑圣，兄终弟从，真是一桩美谈，恭喜恭喜……”
他冷不丁问道：“这事儿很是隐秘吧，不知道赤老先生知不知道？”
赤家家主的神色微微一滞，眼中闪过了一丝慌乱之色，随即，就强行惊喜道：“什么！竟……竟有此事？”
啊，这厮的演技比起战帅来，真是差了十万八千里远，难怪教出那么个废物儿子，居然直接被骂死了。
安胖子对赤家家主的演技很不满意，他觉得自己有必要磨炼一下对方。
所以他径直道：“然后你儿子就死了。”
“……什么！！？？”
这一次，赤老先生的演技以火箭般的速度拔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