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百九十四章 喵
“我用吴回的事情要挟了一番皇帝，展开了亲切友好的会晤。”
回到荧惑剑宫中的孙朗向众人大概说明了一下进宫事项。
“我用真理说服了皇帝，他觉得我讲的话很有道理，并且感到很羞愧，抱着我的大腿哭着喊着请我放他一马，许下无数好处，并愿意送上他的女儿来贿赂我，我念着君臣之谊，就答应了他。”
孙朗指了指站在一边的平阳公主：“就是她。”
在众人面前略有些手足无措的公主殿下将求助的目光看向孙朗。
吴回作为荧惑剑侍，地位不凡，也曾参加皇庭国宴，与这位平阳公主有数面之缘，不由惊道：“真的是公主，这……”
之前差点被皇帝灭口的吴剑侍如坠梦里，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方才皇帝遣使进来，唬得他心肝发颤，上了皇帝的暗杀名单又侥幸逃脱一时，任谁遇到这种事情都淡定不起来，在孙朗与包希仁入宫之后，吴回一直战战兢兢，生怕皇室的杀手悄然现形、要了自己的老命。
没想到……事情就这么解决了？
他依然觉得不可置信，小心问道：“上将军，此言当真？”
送公主……这他妈是和亲啊，只有最鸡儿丢人的皇帝才会做这种事情，他实在无法想象雄才大略的天子竟然会对孙朗如此低声下气。
孙朗温和地笑道：“你还是信了吧。”
吴回打了个寒战——这是什么意思？
孙朗伸手一招，悬于剑宫正殿、充当护阵核心的火曜圣剑化作一道流光融入他的体内，随即被浑厚的圣剑灵力层层封印隔绝。
他沉思片刻，然后说道：“吴回，我也不必骗你，你这事儿其实很严重，皇帝杀你却失手，暴露了一个事关重大的秘密，必然不肯善罢甘休。”
吴回脸色灰白，黯然点头，杀机来源于自己的帝兵，他差点被朱天菩萨蛮湮灭魂灵，如果这是皇帝的手段，意味着天子可以操纵帝兵杀掉使用者，这事传扬出去，众臣非得翻了天不可。
他作为幸存者，乃是最大的人证，皇帝为了保密，必然要杀他灭口，毕竟承诺与交易都不可信，唯有死者才能长守秘密。
如今孙朗横插一手，虽然暂时救了他的小命，但也将他卷入了后土两大巨擘交锋的漩涡之中，成了这一场对弈的一枚棋子，前途未卜，身不由己，未来相当昏暗无光，一念及此，就让他有一种万念俱灰之感。
孙朗又说道：“我与皇帝刚刚做了口头约定，他这两天应该不会对付你，毕竟你这枚棋子的作用也没有想象的那么大，一旦轮到你走上前台、控诉皇帝，那就是全面冲突的开端了……我和他都没有准备好。”
吴回低声道：“是。”
神策上将的语气很平静，将事情全都摆到了台面上：“但皇帝不会放任你不管，他不会将希望寄托在别人身上，要么想办法弄死你，让你永远闭上嘴巴，要么想办法策反你，让你在关键时刻捅我一刀。”
吴回一个激灵，浑身汗毛又竖了起来，惶恐道：“我……”
孙朗的目光落在他的身上，淡淡道：“所以对我而言，最保险最有效率的做法，是将你一刀砍了，然后栽赃嫁祸给皇帝。”
荧惑剑侍颤声道：“上将军您答应过我的……”
孙朗淡淡道：“可你好像对我还有所隐瞒，让我产生了一种用你的小命去跟皇帝做笔买卖的想法。”
老头猛然抬头，眼中闪过了惊骇之色，继而是挣扎与恐慌。
孙朗淡淡道：“你先退下吧，好好想一想。”
吴回木然片刻，失魂落魄地告退。
包希仁望着他远去的背影，突然说道：“吴前辈应该是顾念家族吧。”
孙朗淡淡道：“晚了，他之前从皇帝的杀机中逃脱，死里逃生的后怕压过了一切责任与束缚，求生欲攀升到极点，投靠到了我的麾下，全帝都的人都知道这件事儿了，他的家族又岂能置身事外？就算事后想到此节也于事无补，他就算现在自尽以求得皇帝不追究他的家族，也得考虑考虑我会不会在盛怒之下去跟他家人为难……咦？”
他望着包希仁，一脸惊讶：“你这是在做我的狗头军师？”
包大人回过神来，立刻矢口否认：“哪有！我只是随口一说！”
孙朗欣喜道：“包军师不必过谦，你这随口一说暗含深意，我立刻领会了你的意思，想到了用吴回的家族主动逼迫他就范的法子，这都是你的功劳。”
包希仁涨红了脸：“我不是！我没有！”
他感受到了柯师姐、狄师兄与宋师兄所投过来的惊讶目光，这三位同门一脸“包师弟你竟然投敌做了叛徒”的震惊与质问，令包大人既感冤枉、又觉羞愧，因为他的内心深处，确实发生了一点点可耻的动摇……
这让他有些无地自容。
毕竟四大名捕重聚、对抗权臣孙朗的壮举是他一手促成，这三位也是顾及手足义气才选择与他并肩作战，面对孙朗的强大实力与步步紧逼，柯师姐与两位师兄威武不屈、铁骨铮铮，誓与孙朗斗争到底，而他这浓眉大眼的包师弟居然做了叛徒，实在是不太厚道。
他嗫嚅道：“师姐，师兄，我……我……”
就在这时，孙朗说道：“包黑子，通知令师前来共商大事的事宜应该早日提上日程了，皇帝已经对你起了疑心。”
此言一出，还没等包希仁回答，其他三位名捕大惊，柯楠尖声道：“你说什么？什么共商大事？”
孙朗淡淡道：“就是这个意思，武侯虽然归隐山林，但事关江山社稷、国家稳定，他如果没有昏聩糊涂、走不动路，最好进京一趟。”
柯楠本来就对孙朗敌意颇大，又关乎恩重如山的师父，她思忖片刻，然后冷笑道：“请恩师进京？是想借助恩师的清誉名望实现你的野心吧！”
孙朗说道：“实现我的野心也用不上你师父的清誉。”
——老子又用不着他帮我去说媒。
柯楠只是冷笑：“你进京之后，飞扬跋扈，一派权臣气象，顶撞君王，欺压同僚，将朝堂搅得鸡飞狗跳，请我师父进京，你不怕他老人家再辅帝王、斩杀国贼吗？难道想用我的事情来胁迫恩师就范？你想也别想……”
孙朗看了她一眼：“他想给帝国陪葬也行，我无所谓。”
柯楠气得浑身发抖，就连狄怀英和宋惠父的脸色也不太好，孙朗的口气也太大了，这让身为弟子的他们很不舒服。
“总之。”孙朗说道，“武侯归隐山林，不问世事，但你们是他的弟子，应该有联系到他的方法吧？就说孙朗请他进京一叙、与他问对一场。”
包希仁刚想说话，柯楠拿出了大师姐的身份，厉声道：“想也别想！”
孙朗漠然道：“随便你们，我已经说过了，皇帝选中包希仁来对付我，最大的目的是为了借武侯的势，如今包希仁的态度发生倾斜改变，皇帝必然有所疑心，我不找武侯，皇帝也会找，是杀是请，就另说了。”
柯楠冷冷道：“恩师学究天人，文成武就，兵法阴阳，阵图绝世，普天之下，能够杀他的人还没出生呢。”
“你错了。”孙朗的眼中闪过了锐利的寒光，他望着柯楠，冷冷道，“天底下能够杀他的人有两个，其中一个是我，另一个，恰好在皇帝那边。”
平阳公主闻言，身躯微微一震，悄然握紧了拳头。
柯楠先是一惊，然后咬牙笑道：“真是狂妄。”
孙朗摇摇头，看向包希仁：“你来做决定吧，好好想想。”
包希仁看了一眼师姐，犹豫了片刻：“我师姐的内伤……”
柯楠喝道：“不用他治！省得拿来要挟师父！”
她说完之后，身形一闪，冲出殿外，众人都吃了一惊，狄怀英深深地看了一眼包希仁：“小师弟，事关重大，你做决定之前，要好好想想。”
说罢他就追了出去，宋惠父拍了拍包希仁的肩膀，也跟了出去。
沈瑶花正犹豫着要不要一起出去，突然发现孙朗的目光落在自己的身上，神策上将犹豫了一下，还是缓缓道：“沈小姐，请留步。”
沈瑶花眨了眨眼睛，然后轻轻点头。
孙朗推了推正在发怔的包希仁：“去跟你师姐解释一番吧，省得同门生隙，他们都对你很好。”
包希仁犹豫了片刻，然后涩然道：“不用了，此事因我而起，烦恼自然由我来背负，不要让师姐为我担心，我还是……”
孙朗用力推他，包希仁功力不及，站不住脚，被推得往外挪去，他口中犹自说道：“我已经做好决定了，你……喂！别推了！”
话音刚落，他屁股就挨了一脚，整个人飞了出去，身后传来孙朗不耐烦的大喝：“老子这边有事！真他妈没眼力劲……”
踢走包黑子之后，孙朗的目光落在了沈瑶花身上，语气下意识变得柔和起来：“本来不想麻烦你的……对不住。”
以言语压迫吴回心防时，他行事坦然霸道，一派枭雄气势，与柯楠论及武侯时，言称必杀，恣肆跋扈，踢飞包希仁时骂骂咧咧，完全是一副流氓模样，谁知转头对沈瑶花说话，居然就变得细声细气起来。
沈瑶花见他那礼貌到几乎拘谨的样子，非但没觉得好笑，反而轻叹了一声，但还是说道：“不麻烦的。”
孙朗刚想说话，然后皱起眉头，看向了另一边：“……你留在这做什么？”
展昭很是乖巧地站在那边，一动不动地盯着孙朗，从头到尾都一语不发，她见孙朗看过来，耳朵立刻竖了起来，脸上露出了略带僵硬的笑容。
自从来到帝国、进入公务员编制之后，她已经忘记“讨好的笑容”是什么样子了，毕竟跟随的是包希仁这样两袖清风、人品正直的好官，她每天要做的事情就是跟在包大人身后四处乱走、偶尔捉拿一下人犯，平时可以躺在京兆府房顶晒太阳，衙役们对她客客气气，每一餐都有小鱼干，薪金俸禄能让她买很多猫薄荷……根本就不需要讨好任何人。
但现在呢，她得给自己找一个新的饲主了。
她尽量回忆着母亲的教导，回想着一只优雅的猫应该如何高贵而不失体面地博得饲主的宠爱，要展示自己的美丽，也要展示自己的骄傲，要学会若即若离，不要过分热情，不能跟愚蠢的狗耳朵一样没脸没皮……
太难了。
她心里有些发虚，这使她的笑容越发僵硬，只好硬着头皮说道：“我……轮到我了吗？我有点事……我可以再等等……你……”
啊啊啊啊要怎么说啊！难道要直接躺倒在他脚边把肚皮露出来吗？
孙朗看了一眼笑容僵硬的猫娘，思忖片刻，以情圣一般的思维方式领会了展昭内心的想法——这家伙应该是对包黑子一往情深，之前被抛弃，心中不甘，所以来找我说项，好让包黑子重新接纳她。
嗨呀，好不爽，老子这边都没着落，却要支援兄弟国家的基础建设，还有没有天理了？不行，我得想个办法好好作弄他们一下……
于是他点头道：“那好，我这边有点事，你先在外面等一下吧。”
展昭如蒙大赦，松了口气，又在心中哀叹自己的表现之差，垂头丧气地离开大殿，耳朵软了下来，尾巴也无力地垂落在地上。
孙朗向平阳公主使了个眼色，意思是“看住她”，平阳公主用力地点点头，跟着倒退了出去，于是大殿中只剩下了孙朗与沈瑶花两人。
望着眼前如水莲花一般的女子，孙朗想说些什么，但平素的伶牙俐齿完全派不上用场，哼哧了几下也不知该说些什么好。
沈瑶花主动伸出手来。
孙朗心中暗叹，食指触及对方的指尖，只维持着这种程度的接触，两人的身子齐齐一震，如水般柔和的力量在双方体内遥相辉映，构建起谐振的桥梁，两人目光偶尔相触，然后飞快地分开。
殿外，平阳公主感受到了那奇异的力量波动，神色微动，但随即，她的注意力回到了展昭的身上。
望着站在不远处垂头丧气的猫女，她轻声道：“猫耳娘？”
——可见孙朗教了她很多很多东西。
展昭闻言，抬头看她，竖瞳中射出了猫科猎食者的锐利光芒。
平阳公主吓了一跳，她生性内向怯懦，还以为刚刚自己打断了对方的思绪、引起了对方的不满，立刻开始思索要怎么表达善意、换取原谅，随即，她想到了师父所教给她的、所谓的猫耳娘的行为习惯。
于是公主殿下屈起了两个小拳头，举在脑袋的两边：“……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