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百九十八章 感谢
“各位应该都知道，上一代的火曜剑圣死于大荒山。”
吴回低沉的声音回忆着当年的岁月。
他下意识地看了一眼孙朗，发现神策上将没有任何表示，于是快速将目光收回，然后小心翼翼地说了下去。
“大荒山终战，帝国惨烈得胜，两位剑圣战死，三位剑圣重伤，自剑圣以下，精兵猛将战死无数，大军覆灭，幸存者寥寥无几，又有数量无算的域外天魔为英烈们陪葬，偌大的战场缭绕着混乱的血气、杀气与剑气，凡人擅自闯入，片刻之间就会被绞得灰飞烟灭……”
“因为大荒山一战实在太过惨烈险恶了……”
说到这里，吴回面露惊惧之色，低声道，“天魔与帝国的绝世强者们在此交战、战死，人族有百战人杰，天魔也有强大的英雄，他们将荣耀的生命收束于这最后一战，不朽的精神与强悍的力量超脱了肉体的限制，在天地间留下了难以磨灭的印记，以至于大战结束数月之久，战场上依然存在着交战力量的余波，会自动向活着的生灵发起攻击。”
“那时的大荒山，真可以称之为千山鸟飞绝，万径人踪灭，连微小的虫子都在拼命地逃离那里，到处都是尸体，到处都是残骸……”
众人遥想那炼狱般的景象与惨烈至极的战场，一时百感交集，不仅敬慕为家国战死的英魂，也对那足以令天地失色的强悍力量悠然神往，大荒山之战是足以令帝国子民铭记万载、永远荣耀的胜利。
荼毒全球的域外天魔在此折戟，灭世之危一战平之，这是何等的武功，足以令任何热血儿女心怀壮烈、激荡不已。
包希仁叹道：“赳赳武夫，国之干城。”
孙朗点头道：“是啊是啊，再夸两句。”
“……”
“……”
众人的眼神变得非常诡异。
对于他们而言，充满了谜团与传奇的大荒山之战实在遥远，这平定天魔之乱的倾世大战意义之大、武功之高、伤亡之惨烈，在天下人的传诵中已经近乎于神话，虽然结束不过两年，但对于人们而言，简直已像是一百年前的史诗故事了……而现在，他们却重新找到了真实感。
因为当年的总司令就坐在这里一本正经地听讲。
犹如传说、永垂于世的终焉之战，是他在运筹帷幄，决胜阵前。
那惨烈至极、血流漂橹的战场，就是他当年浴血厮杀过的地方。
甚至那久远存留在大荒山战场、蕴含着强大的意志与力量的武道印记，定然也不乏他的手笔。
直到现在，柯楠等人这才蓦然醒悟，眼前的这人不仅仅是搅动朝堂、挑战皇权的枭雄权臣，也不仅仅是牙尖嘴利、卑鄙可憎的无耻老贼。
他还是曾经名冠六军的绝世将星，是为这个国家建立起赫赫功业的无双名将，大荒山神话的缔造者之一，史书应当永远铭记他的名字。
……虽然是这样说的，但这厮完全没有一点当世名将的模样啊。
以至于柯楠等人的心中都升起了非常别扭的感觉。
讲道理，他们这些天与孙朗勾心斗角，次次被收拾得灰头土脸，沈府那事儿就是最大的教训，被孙朗骗得团团转，最后还被他反手卖掉，乃至这几天的争斗都全然没有占据上风，这厮总会用各种各样稀奇古怪的方法打败你，让你倍感憋屈之余，还要承受他刁钻的嘲讽与奚落……
总之一副无耻王八蛋的人设，完全没有正义英雄所应有的样子。
孙朗看着他们的表情，笑眯眯道：“对我的印象有所改观？”
柯楠看到这熟悉的贱笑，气就不打一处来，方才心中升起的悸动完全消失无踪——就算是战争英雄，那也是个吊儿郎当、满肚子坏水的战争英雄！
但包希仁却一下子站了起来。
师门三人被吓了一跳。
只见包大人上前两步，沉默片刻，突然深深一躬，保持着行礼的姿态，他沉声道：“后学末进庐郡包希仁，拜谢元帅捍卫苍生之德。”
柯楠等人怔了片刻，然后对视了一眼，纷纷站起，躬身道：“感念元帅恩德，为国征战，捍卫苍生，名垂当世，光耀千古。”
吴回也赶忙起身行礼。
还有展昭与平阳公主……猫女以青木的礼节行礼，而平阳则有愧色。
孙朗愣住了。
他望着殿中寥寥数人，语气有些奇异。
神策上将低声道：“回来这么久了……第一次有人向我道谢。”
众人听闻此言，各是一震，心里说不出是什么滋味。
平阳公主抬起头来：“……师父。”
孙朗摆手道：“好了，搞什么，我也用不着你们来道什么谢……喂，吴回，继续说你的事情，怎么就跑题了？”
众人各自落座，只是心情已经发生了些许微妙的变化。
吴回收拾了一下心情，继续说道：“帝国得胜，四海欢歌，但战事结束并不意味着战争的彻底结束……从长远来说，国家要休养生息，就近来讲，要论功行赏，要安排大军规制，再近一点，就是打扫战场。”
“三十万英烈死在了大荒山，天魔最后也是最精锐的部队也全数折在那里，无数何种目的，帝国都不会弃之不管。”
“所以另一支大军推进到大荒山，一点一点地打扫战场，他们的任务很多，抚平危险的武道印记，收敛拼凑英烈们的尸骨，收回没有被打碎的帝兵，封存天魔们所遗留下来的魔器……还有杀掉任何敢于窥视大荒山的生灵，无论他是帝国人还是西夷人，无论他是不是人。”
荧惑剑侍看了一眼众人，苦笑道：“各位一定想问，我为什么会知道得这么清楚，原因很简单，我曾经踏足过那里，以荧惑剑侍的身份。”
柯楠恍然：“你去寻找圣剑！”
吴回点头道：“是，上一代的火曜剑圣战死于大荒山，圣剑留在了那里，七曜圣剑乃是帝国重器，战略价值与象征意义极大，决不允许遗失，更不能落在外人手中……剑主战死，我作为剑侍，就负有寻回圣剑的职责。”
他叹了口气：“与我同行的还有辰星剑宫的守宫剑侍，水曜剑圣也同样战死于大荒山，火曜圣剑被我寻到，可水曜圣剑却消失无踪……”
孙朗淡淡道：“讲重点吧。”
吴回连忙称是，他说道：“以剑宫秘法取得对圣剑的感应，我将火曜圣剑收回，在军队的护送下一路有惊无险地返回帝都，将圣剑重新供奉于荧惑剑宫，等待着新的剑主取得它的认可，继承火曜剑圣的名号。”
他苦笑道：“按照朝廷律例与剑宫规章，一代剑主战死，圣剑回归剑宫，剑侍要负责甄选武者、为圣剑选出下一位主人，并且辅佐他成长……所以，回宫之后，我就着手准备探访英才，从天下宗师、军中名将与朝野的青年才俊中寻到适合的剑主，以尽到自己的职责。”
孙朗注意到了他的表情变化：“可最后成为剑圣的，是赤练炎这个白痴，这明显是黑箱操作……是谁让你放弃了职责？”
吴回深吸了一口气：“是一群神秘而可怕的人，他们背后的人，是陛下。”
孙朗皱起眉头：“神秘而可怕的人？”
吴回低声道：“这才是我一直向上将军隐瞒的秘密……”
“有趣。”孙朗平静道，“说下去。”
“是。”
吴回已经下定了决心，事已至此，就算他临阵变卦、住口不说，孙朗的好奇心既起，也一定会想办法让他吐露的。
他只得坦然相告。
“我之前提过大荒山，提起过我的大荒山之行，我以荧惑剑侍的身份去寻找失落于战场的圣剑……之所以提起这件事，那是因为我早在大荒山战场上，就见过那群神秘而可怕的人。”
孙朗眯起了眼睛：“他们神秘在哪儿，可怕在哪儿？他们去大荒山做什么？他们是以什么身份通过了大荒山守军的验查？”
吴回苦涩道：“上将军恕罪，我所知也不多，我若是将他们的底细知道得一清二楚，又怎么能活到现在？陛下早就把我灭口啦。”
“无妨，有多少说多少。”
剑侍点点头，眼中闪过追忆之色，缓缓道：“他们看起来平平无奇，模样普通，气质普通，没有任何特点，让人转瞬即忘，至于如何通过守军的验查……我也不知道，他们向负责把守的兵将们提供印信文件，将士们随即就客客气气地放行，一路畅通无阻，没有受到半点盘查。”
孙朗点头道：“级别极高的特权……继续。”
吴回一点点回答上将军的问题：“至于可怕在哪儿……那时候的大荒山虽然戒备森严，但进来的人却不少，六部，六军，内卫，大理寺，武殿诸阁，朝中各方都想弄清楚大荒山发生了什么事情，想方设法往这里塞人，能进入大荒山的人马都有极为深厚的背景，也背负着极为机密的任务。”
“所以各方人马都心里有数，秉持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原则，就算在大荒山中相遇，也只是点头行礼、匆匆而去，绝不驻足攀谈。”
“我也是后来才想明白这个道理的，因此后悔之极，无尽荣耀的大荒山之战背后隐藏着极为可怕的秘密，足以令任何窥探他的人粉身碎骨，死无全尸，可惜，那时候的我，还不知道这件事。”
“我自认为是荧惑剑宫的剑侍，此行是为了寻找圣剑、延续剑宫道统，动机堂堂正正、光明磊落，所以俯仰无愧、一无所惧，正是因为这种狂妄自大、不知死活的念头，令我做了一件大错事。”
他叹息道：“我救了一个人……不，它也许不能称之为人。”
众人听到这里，皆是吓了一跳，柯楠道：“你救了一头域外天魔？”
只有孙朗非常淡定……肯定不是天魔，哪有活着的域外天魔给他救。
果不其然，吴回看了柯楠一眼，摇头道：“我那时行事虽然有些糊涂，但大是大非却分得清楚的，老夫担任剑侍之前，也曾上阵杀敌，天魔斩了无数，那域外天魔入侵国土、杀我同胞，连妇孺都不放过，我岂会心慈手软？就算是天魔的婴孩出现在我面前，我也会一剑斩下去。”
孙朗突然道：“那群神秘而可怕的人……你救的是他们中的一员？”
吴回叹息道：“是……”
“那时我以剑宫秘法呼唤火曜圣剑，想要与荧惑之剑建立起谐振连接、寻到它的位置，一路翻山越岭，终于皇天不负有心人，在一片狭长的深谷中感应到了圣剑确切的共鸣。”
剑侍说道：“那长而深的峡谷从地势上来看，生得非常突兀，如果我所料不错，那深谷不是天然而成，而是被强者斩击出来的……而圣剑的位置就在那峡谷的深处，那里就是上一代火曜剑圣战死之地。”
孙朗挑了挑眉毛。
柯楠一边听吴回的故事，一边偷偷关注孙朗的表情变化，她心里暗自寻思道：“按照朝野悄然流传的谣言，上一代火曜剑圣赤练焱是被孙朗砍死的，现在看来，确实不像是空穴来风……”
吴回又说道：“峡谷狭长，深不见底，陪我前来的随从与军士功力不足，携带绳索的长度也不够，我心中挂念圣剑，又仗着功力深厚，于是不顾劝阻，径自跳如峡谷之中寻找圣剑……”
“虽然略显鲁莽，但当时的我却很有自信，因为已经将事情考虑周详，首先峡谷深处并未有异常的力量波动，说明没有留下武道印记，峡谷虽身，但以我的轻功而言，也不算什么，而且还有火曜圣剑。”
“我身为荧惑剑侍，虽然无法成为圣剑剑主，但却可以暂时动用圣剑的力量，只要找到圣剑，别说是这峡谷，就算是万丈悬崖，也尽能够一举而上。”
就在这时，孙朗的脸上露出了略显诡异的笑容。
他说道：“所以，你在那峡谷中不仅找到了圣剑，而且还发现了一个被打得半死的神秘人？”
吴回怔了一下，然后点头道：“确实如此……我在里面发现了圣剑，也发现了被打得粉身碎骨的火曜剑圣，更重要的是……”
他的眉毛抖了抖：“里面居然残留着一条武道印记，留下这道印记的强者一定是个狡猾毒辣的域外天魔！他杀死火曜剑圣之后，一定认为天魔败局已定，抱着给我们人类添最后一回堵的想法，在里面留下了隐秘而卑鄙的陷阱，真是既狡猾又邪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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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s1：好困……大家晚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