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千零四章 黄毛孙朗
设想一下这种情景。
一边是咆哮朝堂、不敬圣上、飞扬跋扈、权倾朝野的大奸臣。
一边是碧血丹心、铁骨铮铮、不畏强-暴、顶天立地的大忠臣。
完全是四大名捕斗将军的戏码。
在这种正邪不两立的争斗之中，经常会出现这样的情节——在一次势均力敌的对峙中，反派奸臣的面容隐藏在黑暗之中，发出了桀桀的奸笑，然后发出了这样的倡议：“皇帝昏庸，败亡在即，你们一表人才，何苦为他送命，投到本座帐下，咱们一起做一番大事业，岂不美哉？”
然后赤胆忠肝的正义伙伴们纷纷点头：“好啊好啊。”
——这转折就不太对劲了，听起来就非常别扭。
顶天立地的忠臣是要跟奸臣势不两立的，听到这样的拉拢，一定要冷笑一声，然后大义凛然地说绝对不会跟你这种奸党沆瀣一气云云，这才对劲。
所以当神策上将孙朗向四大名捕们发出了“让我们同流合污吧”的邀请时，包希仁他们的心情是非常复杂的——有你这么说话的吗？
于是柯楠的眉毛稍微挑了挑，小声道：“我看这就不用了吧……”
孙朗闻言瞪眼道：“说什么呢？今日邀请你们一起来听吴回所供述的机密消息，是存着拉你们上山聚义的念头，教俺们兄弟续一段义气佳话，你们听完就想走，哪有这么便宜的事儿？”
此言一出，包希仁顿时警觉，依照他对孙朗的了解，一旦这厮用诡异的语气装模作样说出一番话来，那多半就是阴谋的开端：“你有什么企图？”
孙朗闻言更是不忿：“我靠，什么叫企图，我可是担着血海般的干系让你们旁听了吴回的供述，若是你们之中有人是隐藏的卧底，转头跟皇帝一告密，那我们的计划可就全完了！”
他想到了这个可怕的可能性，顿时一脸苍白，喃喃自语道：“对啊，如果有人告密怎么办？如果皇帝知道了这事儿，我的计划就会全盘落空，这样下去的话，我就只能拿着剑直接冲进皇宫把皇帝干掉了……”
——这家伙在说什么啊！真是令人不爽的语气啊！
四大名捕们无力吐槽，只见孙朗猛然抬起头来，恶狠狠道：“所以！为了确保大家的忠诚，我们必须得增进对彼此的信任……”
包希仁的眼神越见狐疑：“……你想做什么？”
孙朗一拍桌子，断然道：“投名状！我们每人需要缴纳一副投名状！为了确保公平公正，我自愿加入这个投名状行动，来，笔墨伺候，大家每人写一篇辱骂皇帝的公知文……”
又打这个主意！
包希仁现在已经确定了，孙朗这厮明显又在趁乱搞事——真要是写了个什么投名状，被这厮拿在手里，不得被他玩出一百个花样来！
他怒道：“我才不写！”
孙朗拍着桌子叫道：“你要想清楚！今天不立这个投名状，你们的，统统都要灭口！不仅仅是你的这三个同门……”
他转头指着站在一旁的展昭：“连你的猫耳娘都要死啦死啦地！”
包希仁还没说话，一直沉默乖巧的展昭平静道：“大人，您说错了，从现在开始，我不是他的，是你的。”
“……”
“……”
顿时，世界安静了。
就像被人按了暂停键一样，孙朗僵在了原地。
当然，包希仁也没有好到哪里去。
一个是绿的莫名其妙，一个是黄毛的莫名其妙。
片刻之后，神策上将军怂了。
他下意识地就展现出了死宅的精神特质，对猫娘直抒胸臆的言辞表示接受不能，只听他僵笑道：“那个，那个，我刚刚是在开玩笑，不是真要把你灭口，你不要害怕，也不用当二五仔，你瞧，包黑子都快哭了……”
这回终于轮到展昭的时间了。
她平静道：“上将军您领会错了，我并不是因为害怕被灭口所以才投靠您，事实上，我在之前已经做出决定了，包大人与我断绝了关系，终止了护卫计划，因此，我另寻主人也是理所当然的……”
孙朗的笑容更僵了：“这么说就没意思了，孙某大好男儿，不要当这个千斤顶，你别跟包黑子置气了，也别想着用我来气他……”
展昭皱起了眉头：“大人您误会了，我与包大人只是正常的同僚臣属关系，并不涉及私人的感情，我之所以想要追随您，纯粹是出于对您的仰慕，青木之国的人信奉的是强者为尊，而猫习惯于自己挑选主人、自我驯服，您的强大，您的智慧，您的权势，您的风采，都是吸引我的因素，我想在您身边领略更高的风景，见识更强的武艺……”
话音未落，孙朗铿锵一声拔出了放在一边的朱天菩萨蛮，通过平滑如镜的剑身细细观察着自己的脸庞。
柯楠吐槽道：“别看了！这猫耳朵说的很清楚了，她纯粹是冲着你的武功权势与地位来的！你又不是靠脸吃饭的。”
孙朗还没说话，包希仁就骤然站起身来。
神策上将吓了一跳，还以为武大要来火并他，以黄毛的身份被苦主殴打，这样的体验还真是开天辟地的头一遭。
——说起来大家可能不信，虽然战帅贾瑛在军中以妇女之友著称，不仅积极协助武将夫妇解决家庭矛盾，还是很多女将军的好弟弟或者知心哥哥，可就算是如此，居然也没有哪个丈夫怀疑他与自家老婆有染。
——这说明战帅正直的人格被大家所认同和肯定，真是可喜可贺。
这边孙朗都拉开了防御的架势，只等包希仁来揪他，他就要喊一声“不要打”，然后趁势飞起右脚，正踢中对方的心窝——反正包黑子也没有弟弟，就算是有，也打不过老子。
然而包希仁居然没有动手。
他只是凝视着展昭，看起来百感交集，片刻之后，京兆尹缓缓说道：“展护卫，你想清楚了吗？”
展昭回答道：“包大人，猫就算被原主人抛弃，也能活得很好的。”
孙朗在一旁小声说道：“喂，喂，包黑子跟你解除劳务合同，是为了别把你扯进我的事儿里，你自己跑进来算个啥？”
而包希仁则是深深看了孙朗一眼：“那她就拜托你了。”
柯楠等人纷纷投来了“啧，黄毛”的视线。
——一直等到四大名捕统统离去之后，孙朗都没回过神来。
我一个从异世界穿越过来的死宅，怎么就成了猫耳娘的主人了呢？
剑宫正殿之中，神策上将正在皱眉沉思，四大名捕离开，殿中只剩下了四人，吴回很有眼力劲，完全不敢说话，平阳公主是孙朗的应声虫，孙朗若是一声不吭地坐一天，公主殿下也肯定会一声不吭地在他旁边站一天。
能说话的，也只有展昭了。
猫耳娘微躬身子：“大人，柯小姐他们已经离开，按照您的计划，他们正准备将消息通知武侯、并且初步激活武侯所留下的人脉网，既然那一路人马已经发动，那我们是不是也应该有所行动了？”
孙朗眨了眨眼睛：“你说的很有道理，我们……等等！”
他直接跳了起来，指着展昭说道：“你这只猫在那边自来熟个什么劲儿！”
展昭面无表情地将双拳捏爪举起一歪头，动作一气呵成：“喵。”
“……”
孙朗被震慑了一瞬间，然后声音更大了：“你跟谁学的！”
猫耳娘那毛茸茸的耳朵抖动了一下：“上将军心动了？”
“……才没有！”
展小姐又说道：“我可以随时表演给您看。”
“……你以为这样就可以让我屈服吗！？”
“不行吗？”猫耳耷落，尾巴垂下，展昭喃喃道，“旧主人抛弃了我，自己选中的新主人又不要我，我要变成无家可归的野猫了，只能在大街上漫无目的地游荡，在垃圾堆里翻找食物，天天蹲在新主人家的街角注视着他，看到他后怯生生地出来撒撒娇，希望他能够改变主意……”
“你好像比第一次见面时皮了很多啊！”
“没办法，包大人不喜欢我这样。”展昭的竖瞳静静地望着孙朗，“上将军也不喜欢吗？”
“……”
“……”
孙朗在对视中败下阵来：“……算了，你暂时先跟平阳做个伴吧。”
展昭躬身一礼：“虽然上将军才智高绝、武功强横，麾下更是人才济济，但我还是会努力展现自己的价值的。”
孙朗没将这话放在心上，一个猫耳娘……观赏一下，顺便缅怀一下地球记忆也是可以的，过一段时间就想办法把她撵回到包黑子那边。
不过她刚刚倒也没说错，是该做正事了。
孙朗看向了吴回，荧惑剑侍从刚刚就尽职尽责地扮演雕塑的职责，不看不听不记，非常懂事：“我们要调查你从大荒山救下的那个神秘人。”
吴回会意，回答道：“上将军恕罪，老夫很久没有见到他了……事实上，最近几个月来，皇帝方面给我的命令已经越来越少，乃至赤练炎出事之后，联系已经完全断绝，更别提现在了。”
孙朗点头：“我知道，但还是有迹可循的……那些神秘人进入大荒山，有正规的手续文书，守军大营必会留下档案记载，只需要找当年的守军大将一问，然后去兵部的档案库一查，很快就能得到结果。”
“不过得想一个名目，直接去查的话，说不定会引起皇帝的怀疑。”
孙朗沉吟自语，然后问吴回道：“当时驻守大荒山的镇关大将是谁？”
吴回不假思索道：“杜陵韦叔裕。”
“……”孙朗露出头痛之色，“真他妈会选人——他住哪儿？”
荧惑剑侍答不上来，他常年居于剑宫之中，不太关注外朝的人事变动。
就在这时，展昭答道：“魏襄侯去年移牧商州大雍关，总督东南镇守军事，涤荡南疆的天魔附庸余孽，并不在京师。”
孙朗骂骂咧咧了几声：“除了他呢，当时镇守大荒山的还有谁？”
吴回难以回答。
他怎么会关注得那么细致，顶多记一个最高军事长官。
“……”孙朗翻了个白眼，“算了，直接去兵部看一下吧……但愿兵部的备案文书齐全，希望皇帝的手没伸得那么长。”
展昭在旁边幽幽道：“大人是要从正门进去还是从偏门溜进去？”
孙朗眼神一亮，不假思索道：“偏门，你认识路？”
猫娘露出了淡淡的笑容：“恰好知道一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