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千零七章 自己的故事
入夜。
黑夜是最好的舞台，尤其适合默剧与独舞，好处是观众不多，正合表演者的心意，这些人都是曲高和寡的艺术家，不希望有太多的欣赏者。
一只猫娘，一名公主，一名将军，这三人就是那种艺术家，他们要趁着夜色，演一出有趣的戏剧……剧目的名字叫做秘密潜入。
“我小时候玩过秘密潜入这个游戏，印象比较深刻。”
孙朗念叨着展昭与平阳公主都听不懂的话语，两位少女不明觉厉。
入夜之后，孙朗直接从铜雀台里掘了一个地道，带着她们俩神不知鬼不觉地流窜到帝都的大街上，没有任何人察觉，三人都换了一身夜行衣，行踪非常可疑，展昭还特意包好了耳朵，尾巴也藏了起来。
——虽说收起尾巴不利于兽化人保持平衡，但展护卫明显进行过专门的训练，身形一如平日般灵巧，一看就知道潜行过很多次了。
只是……
孙朗望着展昭：“你确定要跟过来吗？”
猫娘一脸理所当然：“比起给上将军指明路线，还是亲自引路更方便吧，况且，上将军放心让我单独待在铜雀台中吗？”
她瞧了一眼平阳公主：“公主殿下也跟来了。”
公主殿下也同样穿着一身夜行衣，令展昭惊奇的是，平阳公主虽然是皇室贵胄，从小接受严格的宫廷教导，保持着优雅、富足与美丽，按理说这种生活在尊贵光环之下的天之骄女应该与偷偷摸摸无缘，可眼前的公主殿下在脱去华丽的宫装、穿上夜行衣之后，居然没有半分不适应的模样。
而且看起来还有点小兴奋。
这让展昭觉得有些好奇与惊奇……她好像很熟练的样子啊。
公主殿下确实很熟练，也确实很兴奋，她一副“久违地又与师父一起做这种事情”的期待感，正处于专业的待命状态，听展昭提起她之后，有些凶巴巴地瞪了猫娘一眼：“我的武功比你好多了，而且还可以盯住你，师父心地善良、胸襟宽广，不跟你一般计较，可我却会盯紧你的，你别想玩花招！”
白天在剑宫之时，平阳公主还将展昭当成了可以一起喵喵喵的福润子，可惜半日之后，展昭便主动露出了真面目，她是一个龙雀王朝的间谍。
最关键的是，居然还对师父别有用心乃至不怀好意。
于是友谊的小船当场翻掉，她对猫耳娘起了十足的戒心与三分敌视，这对于性情内敛羞涩的平阳公主来讲，是相当不容易的。
而展昭则是微不可查地翻了个白眼。
心地善良？胸襟宽广？
你知道你那心地善良、胸襟宽广的师父为了两年前的旧账按着你的父皇不依不饶地一通爆捶吗？
她虽然与孙朗没有太多的交流和接触，但只看这些天神策上将在戏弄包希仁一行时所展露的手段与风格，就知道这位上将军绝对与心地善良和胸襟宽广无缘，反而极其记仇、阴险和不着调。
所以说这位公主殿下是不是搞错了什么事儿？
而那边孙朗思索了一下，也就默认了展昭同行的事实。
他对兵部不太熟悉，有猫耳娘带路，确实有助于提高效率，但这里有一个问题——展昭是雌性动物。
根据他在青木之国的试验来看，即使是兽化的青木之民，也无法抵挡大保-健之力的威能，这就很麻烦了，因为展昭的武功确实不高，而一旦在兵部遇到了什么突发状况，他无法带着对方快速躲藏和逃窜。
否则一定会发生非常微妙的画面的……拎着失禁的猫什么的。
在这种情况下，平阳公主的随行就很有意义了，公主殿下可以负责看觑这只武功不高的猫，而他孙朗可以专心致志地做事……另外平阳的皇室身份也很有用，若是一不小心被抓个正着，还可以给皇帝扣屎盆子。
——这可是公主哟公主！她背后的人可是皇帝啊皇帝！
诸如此类。
非常完美。
心思缜密谨慎的孙朗一路上设想了很多突发状况与应对措施，三人一路悄无声息地往兵部摸去。
像六部这种显要衙门，都是围绕皇城而设，帝国尚武，军力冠绝当代，天元大战所去不远，因此掌管提调天下武事的兵部更是风光得很，是能跟吏部争一争高下的明星部门，办公地点的地段极高，占地广阔，装修气派。
孙朗在展昭的带领下绕绕转转，从一条不起眼的小巷子拐进了兵部街的后段，展昭压低了身子，步履轻盈，灵巧如猫，孙朗与平阳公主紧跟其后，三人的身法犹如鬼魅，没有发出一点声音。
神策上将的声音在展昭耳边响起：“你只管放心大胆地走，你的脚步声传不出去，在我身边五丈距离内，就算是大宗师，也休想察觉到你的踪影。”
展昭心下一凛，她发现孙朗并没有传音入密，而是以正常音量直接说话，但兵部衙门所豢养的灵獒战犬却没有任何的反应。
这说明孙朗身周的一切风吹草动都在他的控制之下，不仅仅是声音，就连脚步接触地面的震动也不会传出去半点……
武功能做到这种程度吗？
不，这似乎是帝兵的力量……
展昭心中半是震惊，半是畏惧，此时此刻，她不禁想起了吴回所说过的话，曾经踌躇满志的荧惑剑侍在大荒山看到了超越了凡俗想象极限的战斗痕迹，见识到了闻所未闻的绝世武力，然后他看到了武道之极的一处风景，意识到了力量所能达到的境地。
可当时的她却无法从吴回的赞叹与讲述中全面领略那令人窒息的伟力。
但现在……现在她于无声处听惊雷，从孙朗不动声色的气机封锁中窥到了冰山一角，窥探到了一些东西，那是她难以望其项背的境界，是屹立于武道之巅、化腐朽为神奇的奇妙力量。
只是冰山一角而已。
隐约间，她似乎有些明白了，明白孙朗为何敢摆明车马与皇权相争，明白了神策上将为何敢将天下诸国视如无物。
但她依然无法想象，能够睥睨诸国的力量，究竟该强到何种境地。
潜入行动进行的很顺利。
展昭果然知道溜进来的偏门路径，又有孙朗这种大高手压阵，原先谨慎而保守的行动可以更加大胆一些，躲过灵獒与侍卫们的巡逻守备，三人在阴影中穿行，孙朗打量着周围，啧啧道：“如入无人之境，兵部与内卫都该吃点屎长长记性了，此世第一军事强国的国防部驻地，居然也能被轻易闯入。”
展昭一开始还不太敢说话，但当神策上将在这封建君主专制国家的国防部驻地中以令人惊异的男高音引吭高歌了一曲咱当兵的人之后，猫耳娘终于放下心来——孙朗的高音在她听来简直是穿云裂霄，但偌大的兵部衙门居然一无所觉，可见确实如孙朗所承诺的那样，所有的一切都在他的掌控之下。
她说道：“也没有那么容易……今晚之所以顺利，是有原因的，第一，我们的目标是兵部的旧档库，那些旧文书又多又杂，价值不大，守御的力度自然也不大，第二，也是全赖上将军的神功绝学，否则灵獒战犬那一关就很难过，我得用青木的秘法暂时麻痹它们……”
孙朗微微点头，不置可否。
心中却再次敲响警钟。
当年他在军中身居要职、执掌帅印的时候，就已经考虑过打赢天魔之后的事情了，军人不应该狂热-地期待战争，但却一定要谨慎地准备战争，除了天魔之外，后土帝国最大的假想敌自然是其他四国。
毛子离得最近，而且科技树是火器方向，基于前世的经验，孙朗知道热武器发展下去究竟有多么得丧心病狂，因此离火之国获得了他最多的关注。
其二就是龙雀王朝了。
这个世界的科技发展没有那么快，而且还点歪了，帝国过度依赖帝兵，工业化进程遥遥无期，人们比较依靠畜力……无论是后勤运输还是农业耕作，以及战阵杀伐，还有信息传递。
所以青木之国的威胁也很大。
如果让他来指挥青木之国的军队大举入侵后土帝国，那在正面战争爆发之前，他就可以给后土一波狠的——青木之国擅长驯化养殖，知道怎么将牲口养得肥肥壮壮，自然也懂得如何让畜生们死得七扭八歪，捣鼓个口蹄疫之类的大规模瘟疫，只要爆发开来，当即就能令帝国的农业生产能力废掉五六成，再针对一波战马，于是骑兵战斗力也得打个对折。
那些兽化人一定有这种能力的。
就像是现在，兵部用来看家护院的战犬灵獒，嗅觉和听力无比发达敏锐，但身为青木之民的展昭依然有办法骗过它们。
说不定那些狗的训练方法和流程就是从青木之国那边流过来的。
娘的。
展昭并不知道自己一时失言再度唤起了神策上将对青木之国的敌视与防备，她辨认着周围的地形位置，带着孙朗向着旧档馆的方向走去。
虽然兵部乃是军事重地，戒备森严，但这次潜行依然很是顺利，主要是孙朗这个论外的怪物太bug了，不仅遮蔽了三人的气机，还以强大的灵觉关注着周围的风吹草动，他能够提前发现巡逻的队伍并示警，甚至能够察觉到隐藏的机关陷阱……金曜圣剑给予他感应一切金石之属的灵觉。
成功进入。
毕竟只是收藏大量旧档案的藏馆，其情报价值并不大，兵部对此并不上心，也没有安排什么绝世扫地僧坐镇于此，孙朗伸手一拂，正门的大锁应声弹开，金曜剑圣们个个都是开锁专家，就算再巧夺天工、设计精妙复杂的锁落在他们手里，最多也撑不过三秒钟。
三人踏足其中，一副陈腐的味道扑面而来。
展昭的竖瞳骤然缩小，猫是夜行动物，在黑暗中也能视物，孙朗和平阳公主都是修为超卓之辈，目力极强，在这黑灯瞎火的馆中也能自由活动。
“好多……”
在三人的眼中，一排排高大的书架向后伸展，密密麻麻的卷宗轴画堆砌其中，后土帝国以往数十年的军事调动、升降文书的备案都放在这里，听起来非常有价值，但数量实在是太多了，连展昭这个间谍都会眼前的一切兴趣寥寥，这些东西确实已经成了废纸，情报密度极低。
猫娘眯起了眼睛：“书架侧面有年份，每一排书架都刻着内容类别，分门别类，很容易寻找，吴回所回忆的事情，不过在两年之前。”
孙朗迈开了步子，向馆藏深处走去，他望着这一排排厚重的历史，数十年的历史，囊括了整个天元大战，这里记录了帝国的一切战争行为与军事活动，名将，猛士，战败，战胜，所有值得铭记的，还有不值得铭记的。
而他下意识地想要寻找……自己的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