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千零三十六章 前途远大忠顺王
这保皇党与天策派诸君能够摒弃前嫌、共商大事，一起聚集在孙将军的伟大旗帜下，向着皇帝的乱命发出义正言辞的抗议，实在令人感动。
这些都是真正的勇士，比骗廷杖的妖艳贱-货高到不知哪里去了。
历史会记住他们。
人民会记住他们。
这天空，这大地，这皇城，此时此刻，所有的一切将记载这伟大，记载这些人在这个时间这个地点，做出了正确的事情。
一定会的。
我是说，如果它们记不住，那孙将军会帮一点小忙，替勇士们扬名。
因为一位著名的蜘蛛精曾经说过，武功越高，责任越大，神策上将身负天下第一等武学，有着震烁古今的浑厚内力，修为之强，甚至能以千里传音之法笼罩整个皇城，既然如此，他就有实时广播的责任。
因为人民有权力得知真相，朝廷事务必须公开透明化！
所以，慷慨激昂的声波震响整个天空。
“欢迎长孙无忌先生加入正义伙伴的队伍！他表示坚决反对陛下的仓促乱命！天策帝姬才貌双全，功勋才干凌驾于诸皇子之上，皇储为何做不得？”
“文大人也来了！恭喜文大人喜提承天门一座！他老人家说除非陛下收回乱命、再议皇储，否则他就跪死在宫外！他连棺材都扛来了！”
“啊！这位大人！这位大人也来了！不能说名字的大人！连陛下都要忌惮三分！难道立储的风波已经造成如此深远的影响了吗！”
一旁的马士英递上了花名册，其性质基本等同于矮人的仇恨之书，上面写着很多很多的名字，都是与孙朗有过过节的，或者即将与孙朗产生过节的——总之都是一些值得化敌为友的福润滋。
孙朗捡顺眼的大声念着，他在这一刻化身为大学宿舍最仗义的兄弟，以各种各样的姿势和口吻替他的好朋友们全都点了一个道，毕竟是这种盛事，毕竟是刷声望的绝好机会，怎么能忘了小伙伴呢！
他内力极高，已是生生不息之境，浑厚的真气将义正言辞的声音源源不断地推送到帝都各处，实时转播着承天门外的盛况。
京城各部衙门，还有诸位巨头的府邸中，接二连三地响起了喷水声和怒骂声——大家的反应基本上是差不多的。
一开始是，咦，那家伙也去了？哼，坐不住了吗？
然后是，嘶，怎么这位老大人也掺和进去了，发生了什么？
再是，哇，为什么大家都往那边去了，我们是不是也要去看看？
最后是，嗯？老子怎么也去了？
猛然醒悟，跳脚骂娘，患得患失。
文大人摔碎了手中的茶杯。
他暴跳如雷：“竖子！竖子！丧心匹夫！竟敢冒名顶替、污蔑老夫！老夫何时去的承天门！老夫何时扛了棺材！造谣！造谣！”
下面坐着的都是同僚和门生，个个义愤填膺，有人怒声道：“不当人子！那孙朗行此之举，必将惹来众怒，他造谣的事情被戳破之后，一定会颜面扫地，身为朝廷一等大员，居然如此颠倒黑白！”
又有人喊道：“明公！我们这便拆穿他的谣言去！”
文宽夫摔了茶杯，骂了几句，表情越发阴森，他冷冷道：“拆穿？这一手千里传音法，笼罩帝都，深不可测，你有这种功力吗？老夫有这种功力吗？你便是想找他对骂，能骂的开吗？”
提议的人碰了一鼻子灰，不敢说话，心中悻悻然——他妈的，我要是有那种武功，还用在这里看你的脸色？
文宽夫冷冷道：“好算计啊，好算计，他说老夫去了，老夫如果不去，他转头就会说，老夫沽名钓誉，贪生怕死，临阵脱逃，老夫要是跳出去跟他辩解说老夫根本就没去，他就会质问老夫为何不挺身而出，无论如何，道理全都在他那边……这小子身为朝廷大将，用的却都是市井流氓那种胡搅蛮缠的路数，真是有辱斯文、贻笑大方！”
众人一边点头附和、顺便跟着唾弃一下孙朗的下三滥招数，一边在心中腹诽——然而人家的法子确实有效啊，您老人家有破敌之法吗？
文宽夫扫了一眼下首众人，捏着胡须冷然道：“陛下立储，确实仓促，但孙朗急吼吼跑出来架秧子，也一定居心不良，他开口胡说八道，将朝中同僚全都牵扯进来，是意图壮声势而取利……”
另一人劝道：“所以，明公，我等不宜轻举妄动，孙朗架秧子，是要与陛下掰腕子，我们若是去了，就中了他的计策，成了他的帮凶，陛下看在眼里，心下定然不喜，所以……”
所以，拼着名声有损，也不能去。
就是这样的意思。
文宽夫看了他一眼，缓缓摇头：“值此危难之际，陛下需要的是能够为君分忧的臣子，而不是明哲保身的臣子，缩头躲在府中，任由孙朗在皇城外上蹿下跳，陛下知晓我等无所作为，一定更加不喜，所以，一定要去。”
他目光凛然道：“孙朗动用这下三滥的手段，意图兴风作浪、从中取利，我等身为赤诚君子、赤胆忠臣，一定要挫败他的图谋！”
众人被其一腔热血与忠诚所打动，纷纷拜倒，愿与明公同去。
文宽夫冷然道：“别看孙朗上蹿下跳得欢，他这样做了，就等于将自己推到风口浪尖上，给陛下收拾他的借口和机会……他想火中取栗，老夫就给他再添几块柴火，让火烧得更旺盛一点！”
文家府门打开，一众人浩浩荡荡而去。
在帝都各处，各级官员大臣们思来想去，有不少人也动身出发。
承天门外，渐渐变得热闹起来。
神策上将还在那边大呼小叫：“天子立储，不仅是外朝大事，也是皇家内务，如今陛下乱命，宗人府何在？诸皇子何在？来人啊！还不去把帝姬、大皇子、诸位王爷以及各位皇子都请来！？”
起初带人在皇城外长跪叩阙的老大人目瞪口呆地望着孙朗的一系列操作，心中不禁生出了对神仙玩家的仰慕和惊叹，此时突然打了个寒噤，也顾不上跪了，直接扑上来拉住了孙朗：“你这是做什么？”
孙朗眨了眨眼睛，笑道：“骗廷杖啊。”
“骗你个狗头！”
那老头气急败坏道：“召集群臣、皇族与外戚于宫门外议事，你想自行主持朝议吗？这又将君王置于何地？”
孙朗笑道：“我也是受了您的感召啊！”
“……”
对方指着孙朗，手指颤抖，说不出一句话来，就像是两军阵前遭遇语言暴力的王司徒：“陛……陛下可不会信！”
孙朗则是打了个哈欠：“我也不指望他会信啊。”
正扯皮间，又有几波人马到达，望着孙朗，眼神不善，他们显然是被孙朗点到名字、强行参与抗议示威活动的官员大臣，心中的日狗感可以想象。
孙朗向他们拱手行礼，大笑道：“诸君何来迟也！”
一副若无其事的样子。
天下厚颜无耻之辈，舍君其谁。
这些人都是在仇恨之书上的，与孙朗本来就有点不对付，要么就是存在天然的立场冲突，总之是那种得不得罪都要打一架的类型，他们有的望着孙朗冷笑不已，有人则是狠狠瞪着神策上将，有人冷眼旁观，想看看这兔崽子的葫芦里究竟卖的是什么药。
聚集在这里的人越来越多。
不断有官员赶到。
品级也越来越高。
一部分是被孙朗点到姓名、恶心得要命，却不得不来的。
另一部分是听到如此之多的大臣参与盛会，本着合群与法不责众的原则也蹭了过来的跟风狗。
还有一部分是来看孙朗卖什么药的吃瓜群众。
承天门外的气氛也变得越发诡异了。
本来皇帝突兀立储，没有与武殿商议，没有在外朝推举，甚至没有跟内宫和皇族通气，直接甩出了要立大皇子为储的诏书，这样的行为对后土这个庞大而传统的国家来说无疑是地动山摇一般，就连当朝一品的大员们都被这个消息震得不轻，大家摸不清陛下的脉络，想不透皇帝的打算，就在一脸懵逼之际，勇敢的神策上将跳出来搞事了。
这当然吼了，当然要资瓷了。
有这位大爷做先锋与陛下对着干，大家在后面观战，也能揣摩一下这件事的端倪……有人冲头阵，自然是极好的。
孙朗一边向众人抱拳行礼，可大家都躲着他，罕有上来见礼的，他观察了人群一阵，偏头问道：“皇族有谁来了？”
严嵩他们左右看看，摇头道：“天策府的人一个都没有，大皇子那边也没谁过来，其他的皇子王爷更是一个也无。”
孙朗笑道：“让忠顺崽入场。”
众人会意，消息随即传了下去。
片刻之后，后面就传来了一阵嘈杂声，许久不见的忠顺王锦袍翩然，按剑而行，神色凛然，周围侍卫开道，一路向这边行来。
人群中响起了一阵低低的议论。
立储之争，天策府闭门谢客，大皇子缩头不出，京中的皇族们，无论是闲散米虫还是实权王侯，个个不见踪影，在这种关键而微妙的时刻，忠顺王作为陛下皇子，居然敢出现在这种场合，勇气真是大大的有。
忠顺王一路来到孙朗面前，躬身一拜：“见过上将军。”
孙朗笑着将他扶起，拍打着他的胳膊，欣慰地笑道：“陛下立储，皇族噤声，天策帝姬身为国之柱石却闭门不出，大皇子明哲保身闷声发财，其余人等，装聋作哑，自欺欺人，唯有你挺身而出，这才是身为皇室子弟的担当！”
忠顺王轻声道：“元帅谬赞，您曾经说过，只要是有利于国家社稷的事情就应该挺身而出去做，小王不过是贯彻了您的教导。”
两人相视大笑起来。
演的非常像。
只有眼神中才显出了真正的意图和思绪。
忠顺王的眼中闪烁着快意、狠毒还有一点点野心。
他在夏州被孙朗杀得大败，狼狈回京之后，被父皇训斥抛弃，所谓的将功赎罪也只是废物利用，他早就成为了弃子，在明白了这一点之后，他心中就充满了仇恨与杀意，他渴望复仇，想要报复一切。
所以他愿意与孙朗合作，甚至为他做事，他想看到他所憎恨的那两个人品尝到他所经历过的痛苦和绝望。
就像现在这样。
皇帝立大皇子为储，意味着天策帝姬的野心与图谋已然破灭。
忠顺王隐隐察觉到，他那位骄傲的皇姐似乎失去了父皇的宠爱。
真是太棒了。
然而还有更棒的事情。
身为皇子，是有野心的。
尤其是本朝皇后没有生育男丁，皇室并无嫡子。
那么皇储之事，立长还是立贤，就可以争一争了。
他也有这种野心，他也有那么一点点希望。
与孙朗合作，听他号令，任他驱使，也许我可以得到更多东西……不仅仅是复仇，或许还有，我曾经梦寐以求的东西。
一念及此，忠顺王笑得更加谦逊和友善了。
他可不是做白日梦。
皇帝立大皇子为储，意味着帝姬失去了机会，这无疑符合孙朗的利益，他完全可以作壁上观，看朝中打成一团，看帝姬慢慢失势，然后瞅准机会决然一击，为自己攫取更多的利益……他这么做就可以了。
但他跳出来了。
这就说明他并不喜欢大皇子，也不想让大皇子做皇帝，既然如此，皇储究竟由谁来做，这不是明摆着吗？
只要我现在足够听话，足够配合……总要有人来做皇帝的。
忠顺王觉得自己的心跳渐渐加快了……他看到了机会。
就在这时，一片嘈杂声中，宫门开启了。
一个陌生的太监被禁卫们簇拥着，走了出来，厉声道：“陛下有口谕——尔等大臣，聚集在承天门外，咆哮皇城，难道要造反吗！”
按照一般的路数，这句话被抬出来后，群臣就要跪在地上，长呼“微臣不敢”云云。
然而这次的带头大哥是神策上将。
一位不走寻常路的奇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