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千零四十三章 你甘心吗？
帝姬的眼神变得凌厉无比。
如果目光能杀人的话，孙朗大概已经被十七切割了吧。
可这并没有什么卵用。
长久的军旅生涯虽然令帝姬养成了言出法随、号令群雄的威势，但杀气毕露的眼神与凌厉无比的气势无法对孙朗造成任何影响。
这只会提醒孙朗，他的猜测和判断是正确的。
只瞧帝姬在那一瞬间所露出了的惊怒、厌恶和不适的神情，他就能够猜测出昨晚发生的事情……这简直太容易了。
因为能让帝姬露出那种神色的事情，本来就不多吧。
孙朗露出了讥嘲的笑容。
看到这笑容，帝姬心中生出了巨大的怒气，她知道孙朗在想什么，也知道这讥讽的由来……她咬牙切齿道：“你很得意？”
孙朗平静道：“不，我很快意，我看到了天道的轮回，我看到了善恶的报偿，我对你说过，这世道是有公理的，我跟你说过，这世上是有报应的，你为了皇位，可以毫不犹豫地执行你父皇的命令，哪怕命令的内容是杀我……那么现在呢？你得到了什么？”
帝姬无话可说，她冷笑道：“不是说要在我的墓碑前嘲笑我吗？”
孙朗淡淡道：“事实上，我现在就是在面对一块墓碑。”
帝姬一时猜不透这句话的深意，而孙朗也不会给她细细思量的余地，神策上将踏前一步，冷笑道：“昨日-你星夜进宫，今天就失了宠，其中的缘由，到底是什么呢？是你与你父皇合谋设下的另一个陷阱，还是你做了让你父皇感到不开心的事情？天策上将军，能不能告诉我？”
帝姬眼中闪过了愤恨之色，冷声道：“你可以走了。”
“不，我偏不走，你能奈我何？”
孙朗讥笑道：“省省吧，你已经大败亏输了，甚至连自身都难保，就算是当下，我不走，你也拿我毫无办法，你忠诚的臣子们在外面苦苦等候，要与你商讨大事，你丢了储君的位置，他们也得跟着丢了荣华富贵，他们一定想要搞清楚为什么会这样，为什么简在帝心、圣眷隆重的你一夜之间跌落尘埃，可其中的缘由，你真的敢说出来吗？”
帝姬咬牙道：“住口！”
孙朗平静道：“为什么要住口？早知道皇家败坏人伦、禁宫秽乱不堪，可毕竟没有见到实物，今天总算是开了眼界，以孙某与你李家的仇怨，我该敲锣打鼓、昭告天下来着……”
他还没说完，帝姬勃然大怒，不顾两者之间宛如天渊的武力差距，天元刀跃出掌心，向着孙朗当头劈去。
天元刀是皇家重宝，天下无双，帝国立世数百载，圣器监打造帝兵无数，能够比肩七曜圣剑的重器寥寥无几，这天元之刃就是其中之一，此刀原为天子御用，天元大战后期为了褒奖天策帝姬为国家所做出的巨大贡献，特将此刀赐予，命其替君王上阵杀敌……这是官方的说法。
但实际的用意，除了皇帝和魔灵之外，也只有孙朗能够猜到。
眼见帝姬擎出天元刀，孙朗的眼中闪过了一丝幽芒，他见刀锋袭来，抬手一弹，一声闷响，帝姬踉跄后退。
圣剑之力与天元刀锋交击一合。
与此同时，禁宫之中，皇帝的耳边响起了魔灵的低语：“天元刀感应到了七曜灵力……孙朗去找你女儿了！”
皇帝的嘴角勾起了一丝冷笑：“意料之中。”
魔灵不满道：“你究竟想做什么？为什么突然发疯立你大儿子为储？外朝一片混乱，大臣群情汹涌，内宫亦动荡不休，你母亲都被你挡在外面，这些暂且不论，立你大儿子为储有什么好处吗？李建成的资质不堪入目，与你的相性极差，而且时间上也来不及，根本无法从头培养调试！”
皇帝淡淡道：“谁说我选中建成了？“
魔灵很生气，任谁被猪队友来了一记迷之操作都淡定不了的……听闻此言，他更生气了：“那你为什么要这么做？内宫外朝的人都知道你女儿失宠了，以孙朗的性情与果决，万一趁乱出手将她宰了，你这万事都成空了！”
皇帝闻言，露出了古怪的笑意：“不，他不会。”
“错了，他会！”
元祖魔灵几乎是这个世界上最了解孙朗的人：“你以为他会旧情难舍？错了！他这样看起来瞻前顾后没色胆的人，一旦被情所伤，一生都无法释怀，他或许会怀念和回忆，但绝不会抱有幻想和妥协，他对你女儿已经没有一丝一毫的情意了，你和你女儿绝对是他在这世上最想杀死的两个人！”
皇帝的笑容依然很阴冷：“我知道，我当然知道，他吃了这么大的亏，既然没死，一定会报复回来的……可报复也有手段的区别，他的仇恨刻骨铭心，就算是报仇也一定要报得淋漓尽致，否则的话，他完全可以一人一剑杀入帝都直接砍下朕的脑袋，而不是在朝中与朕瞎耗……”
魔灵说道：“所以呢？”
“所以……他去找诗儿，却不会碰诗儿一根汗毛，因为除了诗儿之外，朕也是他的仇敌。他想要报仇，报仇也有手段的差别，如今诗儿失宠，昨晚还发生了那样的事情，以孙朗的恨意和手段，一定会挑拨我们父女反目成仇，甚至掀起夺嫡之乱，让我天家骨肉相残，让社稷崩坏家国动荡，唯有如此，他才能出一口恶气……而眼下就有这样的好机会。”
魔灵若有所思：“所以这一切都是你计划好的？”
皇帝点点头：“可以这么说……朕立建成为储，以诗儿的性子，定然不会甘心束手就擒，她为了皇位牺牲良多，甚至不惜对孙朗下手，而今遇到这种事情，怎会一笑了之？况且昨晚在宫中……哼，总之，以朕对这个女儿的了解，她多半会被孙朗说动、生出一些不应有的想法。”
魔灵皱眉道：“然后呢？你终究要夺舍她的，可一个叛逆的帝姬，如何令群臣心服？你绕这么一大圈，到底要做什么？”
皇帝阴冷地笑着：“此事非常容易……帝姬是掀起叛乱的逆党，还是奉皇命讨逆的忠臣，所谓真相，不过是朕动动嘴皮子的事儿。”
“朕真正想做的事情，是重新设计一个陷阱，一个能让孙朗举世皆敌、将他打落尘埃的陷阱，他如今掌握很多秘密，又始终占据大义的名分，借助朝堂规则来对抗朕，搞得朕束手束脚，这次朕抛出诱饵，就是等他来吃，一定要彻彻底底将他钉死在乱臣贼子的耻辱柱上！”
“说得好。”魔灵问道，“然而实际的操作呢？”
皇帝低笑道：“放心，放心，朕已经想好了……因为朕已经等不及了，朕渴望着年轻的身体，朕渴望着长生的永恒，夺舍诗儿之后，世上就只有天策帝姬了，这意味着李广渊将会死去，既然朕要‘死’了，那比起风平浪静的寿终正寝、传位天策，不如用这条命做一场局，以我的‘死’换取孙朗身败名裂，让他坠入朕精心编织的陷阱，落得天下为敌，岂不更妙？”
说到这里，他神经质地笑了起来。
早就疯了吧……这所谓的明君大帝，他已经被近在咫尺的长生之梦冲昏了头脑，渐渐失去了人性与理智。
而魔灵也笑了起来：“听起来似乎很有趣……真的很有趣。”
“朕已经迫不及待了……要将孙朗这个绊脚石彻底抹除，只要他还活着，朕的长生之梦就不会实现，所以……他必须死！”
“而现在……让他暂且得意一会儿吧。”
现在的孙朗，当然是非常得意的。
他并不知道皇帝与魔灵的密谈内容，但皇帝所不知道的是，孙朗不仅知晓了他的长生之梦，而且还猜出了实现的方式。
所以鹿死谁手，真的尚未可知。
只有帝姬殿下，啊，可怜的女人，她自始至终都被蒙在鼓里，堂堂天策上将，天下女子的表率，最风华绝代的女强人，她变成了双面棋子，前男友与父亲围绕着她布下了不死不休的局。
真是怪可怜的。
但……这无疑是报应。
帝姬看到了孙朗眼中的怜悯，咬牙道：“我厌恶你的眼神！”
孙朗淡然道：“但你毫无办法。”
他望着帝姬手中的天元刀，眼神有些意味深长：“你已经败了，这么多年的努力和付出，牺牲了多少，放弃了多少，最后却竹篮打水一场空，你不但做不了皇帝，眼下拥有的也会失去，你父皇会削你的权，你的太子哥哥会打压你的势力，更别提我还在一边看着呢……你已经彻彻底底地输了。”
他打量着帝姬那高挑美丽的身姿，不仅风华绝代，而且带着一股凛然不可侵犯的高贵气质，时时刻刻都吸引着男人的目光：“换句话说，就算我现在把你摆成十八般姿势、狠狠地上你，你都毫无办法。”
帝姬握紧了拳头，冷笑道：“你也就会卖嘴了，有这个色胆吗？”
孙朗淡淡道：“只是打个比方而已，好马不吃回头草，好男不打回头炮，这不是敢不敢的问题，而是愿不愿的问题，现在抱你，我会吐的。”
帝姬嗤笑道：“说到底，也不过是……”
孙朗又说道：“不用伤感失落，我不愿碰你，还有你皇帝爸爸疼你。”
帝姬被气得气血涌动，她死死地盯着孙朗，咬牙道：“说这种话来作践我，你很开心吗？很高兴吗？”
不知是不是错觉，她的眼睛中弥散着清濛的水雾……她毕竟是个女子。
但孙朗不为所动。
他平静地答道：“这是你自找的，这是你自己的选择，你应该知道，如果你两年前选择了另一条路，那事情一定会有所不同，至少我不会让你受到一点伤害，当你父亲露出那嘴脸的时候，我一定会不惜一切代价跟他拼命的。”
可往事已逝，再不可追。
帝姬发出了一声无奈悲凉的叹息：“而现在，你却在作践我。”
孙朗摇头道：“不，我还没这么无聊，我是来与你做生意的……我不会再相信你，但我可以利用你，我相信利益、谋略以及我的眼睛，至少今天皇帝的举动，让我看到了一闪而逝的战机以及……疑惑。”
帝姬望着孙朗的脸，继而垂下眼帘，轻声道：“如果我不愿意呢？”
孙朗摊手道：“那我只好联合太子与其他势力对你展开狂风暴雨般的打击，削弱你的势力，拆分你的羽翼，将你打落凡尘、踩落泥中，让你一败涂地，让你一无所有，然后，猜猜看，会发生什么？”
帝姬想起了昨晚皇帝那扭曲病态的眼神，那浓烈的欲望化作炽热的鼻息喷在她脸上，甚至现在都能回忆起那热度，一种恶心欲呕的感觉浮上心头。
她缓缓道：“至少我可以选择死亡。”
“是的，你可以，但是，你会甘心吗？”孙朗循循善诱，“换做我，我是绝不会甘心的，你为了皇位付出了多少？”
“到头来，你父皇都是在骗你的，他提拔你、帮助你、宠爱你，不是因为你的才能，不是因为你的志向，而是因为你的身体，如今得不到你，居然还把你弃如敝履，你这一生轰轰烈烈，死得却寂寂无声，一辈子都被谎言所笼罩，被欺骗被利用，你甘心吗？”
帝姬冷冷道：“你不必搬弄唇舌，我知道的，你只想让我们父女相残，你只想复仇而已。”
孙朗笑道：“我不否认，可我之所以在这里搬弄唇舌，是因为我确信你心中定然不甘心，你的性子，我很了解，你对自己狠，对别人当然更狠，你不会容许欺骗和背叛，即使对方是你的父皇……”
帝姬打断了他的话：“我可不愿让自己成为你复仇的棋子，不愿将这个国家搞得天翻地覆、动荡不休，否则岂不是趁了你的意？”
孙朗耸肩：“你又错了，为什么总要把我往混乱邪恶的阵营想？我并不想杀死所有人，也不想将这个国家变成废墟，否则，安卓他们为什么会追随我，银落她们为什么会相信我？”
他望着帝姬的眼睛，平静道：“你觉得，我会做出那样的事情吗？”
帝姬下意识地移开了目光。
孙朗轻声道：“你难道不想教训一下那个老家伙吗？反正我想，尤其是今天，尤其是这次……我很生气，他太过分了，你在两年前所下的决心，我在大荒山所遭遇的痛苦，被斩断的缘分，形同陌路的我们，原本应该携手前行，如今却不死不休，原来这一切在他眼中，只不过是个笑话。”
“你甘心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