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千零八十六章 你妹
沈家的人们目瞪口呆地望着眼前的一切，大脑一片空白。
尤其以沈士雄为甚。
这位有卖女求荣之嫌的沈家家主双目暴突，随即用力地揉着眼睛，似乎不敢相信他所见到的一切——他的女儿身上绽放着如大海一般湛蓝的光辉，那绚烂的帝兵之光，那足以与其他两位剑圣分庭抗礼的气势，都在向他昭示着一个喜大普奔的好消息。
我，沈士雄，水曜剑圣……的爹。
剑圣门楣。
一飞冲天。
光宗耀祖。
恭喜发财。
从此帝都横着走。
被宇宙银河超级大馅饼砸中，他的心中充满了震撼和狂喜，此时此刻，他恨不得立刻穿越时空、回到从前，将盘算着如何把回家孀居的女儿重新嫁人、卖个好价钱的之前的自己扇上一百八十个大耳刮子。
——煞笔煞笔煞笔臭煞笔！
幸亏没嫁给赤家那个短命鬼，否则就是把一位七曜剑圣推出去了！
此时此刻，他恨不得一个五十米外跪滑扑到宝贝女儿的裙下、大声赞美新晋辰星剑主，沈家出了一位剑圣，至少可以光耀家族五十年啊！
但他还是控制住了寄几。
因为这形势似乎有点不太对劲。
绣楼已经塌成了一地废墟，这本身只是一件小事，因为女儿已经成为了水曜剑圣，千百座绣楼都能建回来——关键的问题是，它是怎么塌的？
——打塌的。
之前他也听到了那声惊天动地的巨响，紧接着就有一名沈家的下人提供了第一手的目击资料——他亲眼看到两位剑圣大人被打飞了，结合目前场中的情况来看，击飞日月剑圣的人，无疑是现场的第四人。
天元武勋，火曜剑圣，太子太师，神策上将，大爷孙朗。
操操操。
怎么打起来了？
怎么在沈家打起来了？
还没等沈士雄理清楚状况，日曜剑圣卫羲和转头看向他，笑了笑：“沈先生有理，我是卫羲和。”
沈家家道已有中落之相，社会地位逐年下滑，沈士雄已经很久没阔过了，似七曜剑主这等人物，往日见了，他连让对方正眼一瞅的资格都没有，如今看到了日曜太阳剑主的微笑，登时令他骨头里酥了三分。
毕竟事起突然，他还没有完成“水曜剑圣之爹”的心态转化。
“见、见过剑圣大人！”
卫羲和说道：“恭喜沈先生了，令嫒得到了圣剑的承认，正式成为了水曜圣剑的剑主，辰星剑宫后继有人，真是可喜可贺啊。”
这就算是有七曜剑圣的认可了。
沈士雄身子一震，恭声道：“都是苍天眷顾、皇恩浩荡、祖宗垂怜，小女蒲柳之姿，竟得圣剑垂青，定当不负所托，守护苍生社稷。”
卫羲和点头以示赞许：“沈家家学渊源，甚明事理，难怪教出了这样的女儿，现今令嫒得圣剑垂青，水曜之光震动钦天监，依照帝国律令，我二人奉命相请，带她入宫面圣，并召集文武大臣与辰星剑子，昭告天下，正式确立她的剑圣身份……不知沈先生可有异议？”
天大的好处就在眼前，一旦剑圣的身份落实，那沈家就会立刻飞黄腾达，前来巴结讨好的人足以将沈家的门槛踏破，这可是泼天的大富贵，沈士雄哪里说得出半个不字？
他连声称好，一时之间，将一旁的孙朗都给抛到了脑后。
卫羲和得到了他的准许，转头看向了沈瑶花，温和道：“沈姑娘，你既然得了圣剑的认可，就应当负起你的职责。”
“尊夫曹将军生前与我们同殿为臣、并肩作战，他泉下英魂有灵，见你执掌圣剑，也当欢喜。既然你父亲没有异议，那我们就上路吧，非常之时，帝国多出一位美丽的剑主，这是振奋人心的好消息。”
三言两语间，却将孙朗挤到一边，试图与沈瑶花单独达成共识。
毕竟这是正常流程规制，剑主现世，就是应该带进宫中面圣，然后召集群臣与专业人士验明身份，再昭告世人普天同庆……七曜剑主可是国之柱石，每一位剑主的现世都是国家大事，你横加阻挠，想做什么？
而且子女讲究在家从父，她的监护人都同意了，轮得着你来反对？
况且……她本人也会答应啊。
果不其然，沈瑶花收敛了帝兵光华，向着卫羲和轻柔一礼：“一介女流，担此重任，甚是惶恐……但凭剑圣大人决断。”
卫羲和笑道：“不必如此，从今天开始，你也是剑圣大人了。”
非常和谐的一幕。
帝国多了一位剑圣，日曜剑圣多了一位同僚，太阳剑主看起来很是高兴，后土的国防力量即将迎来新的增长，很快很快，全天下的百姓都会知道辰星水曜之剑有了新的剑主，那是一位美丽的女子。
一切都进行的很顺利。
只要那个姓孙的不捣乱。
卫羲和表面笑嘻嘻的，心中却很是提防，八分的精力都放在了旁边那个一语不发的身影上，他觉得孙朗一定不会善罢甘休。
可他却想不出对方会如何出招，毕竟自己一番言辞全都占住了理，孙朗想要横加阻挠，肯定也找不到借口——难道他要阻止新的水曜剑圣取得合法的身份？难道他要私自扣押一位帝国剑圣？开什么玩笑，就算是他，做出了这种冒天下之大不韪的事儿，也得面对满朝文武的攻讦啊！
他正在思索孙朗的应对，只见炎光一闪，神策上将抬手一剑向他劈来。
卫羲和挥剑格挡，日火交击，炎浪四溢，他喝道：“孙朗，你做什么！”
孙朗漠然道：“你兄妹二人刚刚偷袭于我，是何道理？刺杀朝堂重臣，这可是大罪，还不乖乖束手就擒！”
妈的你还真有脸说啊！
卫羲和心中有气，索性发一声喊，厉喝道：“我等正欲拜访沈家姑娘，却见你逞凶伤人、欲行不轨，是故出手阻拦，有何不可！”
孙朗冷笑道：“竟然倒打一耙、好生无耻，我与沈瑶花亡夫有旧，又怎会伤她？你偷袭不成，居然污蔑于我，还有没有王法了？”
卫羲和怒得七窍生烟，大声道：“我和望舒亲眼所见……”
“你们是兄妹，串供好了！”
“那就让沈瑶花来说！”
“好啊。”孙朗停下剑击，转头看向沈瑶花，平静道，“你爹年纪大了，你弟年纪还小，拖家带口的，想清楚再说。”
卫羲和大喝道：“孙朗，你竟敢公然恐吓！”
孙朗头也不回，平静道：“一派胡言，我只是提醒她一声，上有老父，下有幼弟，这世上还有更多值得珍视的人，莫要鬼迷心窍、走入邪道，最终不仅求不得，而且还失去更多。”
卫羲和哼了一声：“沈姑娘，你放心大胆地说！天理昭昭，天子在堂，这朗朗乾坤的，我就不信他孙朗能一手遮天！”
孙朗淡淡道：“不是你的家人，你自然可以说风凉话，但姓卫的我告诉你，沈士雄父子要是有什么三长两短，你全家也一样活不了。”
这也太嚣张了吧！
卫羲和七窍生烟，刚想愤然怒骂，但接触到孙朗的眼神后，一股凉意从后背直窜天灵盖……两年的时光已经足够长，会钝化人的记忆，会让人遗忘当年的伤，但钝化和遗忘并非是永久性的，他随时可能复苏于你的脑海，让你重新记起，让你更深刻地记住。
他又看到了那样的眼神。
于是他就重新回忆起了当年的过往。
回忆起了一件事。
这个人……是疯子。
众目睽睽之下，卫羲和下意识地后退了一步。
他看向了自己的妹妹，太阴剑主卫望舒，兄妹两人同样是大荒山之战的经历者，但他们俩的情况很特殊，在那里捡回了一条命，但恐惧的梦魇如影随形地缠绕着，成为他们如今最大的心结。
孙朗是个疯子。
这是被暂时遗忘的共识。
如今却被重新想起来了。
电光火石间，兄妹二人就有了默契的共识——这个疯子恐怕被沈瑶花刺激到了，他什么事儿都干得出来，可不能让他在这里发疯！
赶紧叫人！
日月之力弥散，两柄圣剑蓄势待发，只消心念一动，磅礴的太阳与太阴之力就会射向空中，帝兵的光辉是最好的信号，无法被模拟仿冒，又足够耀眼醒目，弹指之间，全帝都的人都会收到消息——两位剑圣陷入苦战。
只有更多的强者赶到，才能让孙朗有所顾忌、冷静下来。
可就在这时，沈瑶花轻声道：“够了。”
这位柔弱的女子静静地伫立在废墟之间，哪怕居住了十多年的绣楼轰然坍塌，哪怕她转眼之间就从一介寡居孀妇变成了身份尊贵、高高在上的水曜剑主，她的表情都没有一丝一毫的变化。
可现在，她的表情变了，从柔弱的凄婉哀伤，变成了恨，变成了怨。
她直直地望着孙朗。
“为什么不肯放过我？为什么要威胁我？我只是在做我想做的事情，请不要妨碍我。”她低声道，“你一直都在躲着我，你一直都不敢面对我，你是对我心怀愧疚吗？可我不需要你的愧疚，我不想为此而活，不想被你干涉，你我之间原本也没甚关系，我只是想做我要做的事情，请不要妨碍我。”
她的眼神渐渐变得坚定起来。
“要不然。”她说道，“你就杀了我吧。”
孙朗沉默地望着她，沈瑶花也回以倔强的眼神，没人知道他从她的眼里看到了什么，只有无形而冷冽的杀气三起三伏，空气中缭绕着慑人的寒意。
最终，孙朗慢慢点头：“好，好，好，看在他的份上，这是唯一也是最后一次容让，相信他也无话可说。”
他不再说话，转身离开，临行前指了指卫羲和：“你给我小心着点。”
日曜剑圣输人不输阵，梗着脖子道：“你待怎的？”
孙朗阴恻恻道：“操-你妹。”
卫羲和愣了一下，随即血涌上脸，讲道理，他们都是堂堂剑圣之尊，是这个国家乃至这个世界的顶尖人物，平时言行交际都是讲究一个高手风度和逼格的，几时听过这种粗鄙之语？
卫望舒更是骇然色变，这女子因为太阴之剑的力量影响，气质清冷仿若神妃仙子，平时就是那种泰山崩于前而不动声色的三无脸，此时竟然露出了动摇之色……在她看来，孙朗可是个天不怕地不怕的疯子。
人狠话不多的孙朗飘然而去，只剩下一众人风中凌乱。
日月剑圣沉默不语，沈府众人不敢说话。
片刻之后，卫羲和传音入密，憋出了一句话。
“放心……他没这胆子。”
很快，沈家这边便忙碌开来……从今天开始，沈府就可以称一声剑圣门楣了，这可是比武举高中状元还要重大的喜事。
但这一切与孙朗无缘，他神色平静，缓步而行，似乎在思索什么。
“你怎么就这么出来了？”
惊讶的声音在前方响起，帝姬的身形闪出。
孙朗漠然道：“不然呢？你觉得我应该怎么做？”
帝姬站在原地，等孙朗走近，然后与他并肩而行：“卫家兄妹在大荒山打不过你，现在更不行，他们心结已生，你只需要吓唬他们一下，他们就会忙不迭地求援，将这事儿搞大，把朝堂有头有脸的人物都喊过来。”
“然后你就可以继续做你擅长的事情了。”
“赤练炎之死，是皇帝的一步臭棋，我猜是你偷偷搞死了他，弄了一个死无对证，朝堂群臣不仅知道赤练炎死得不明不白，还发现了一个一无是处的废物居然一夜之间脱胎换骨、成就剑圣之位，这无疑是皇帝暗中动的手脚，损害的却是很多人的利益，因为这皇帝将圣剑私相授受，大家伙儿的机会凭空少了很多，而且圣剑可以如此操作，其他的帝兵多半也能如此……”
“而沈家的寡妇同样一夜之间得到了圣剑垂青，你将事情闹大之后，肯定是想将这件事与赤练炎的事儿联系在一起，然后趁机发动群臣质疑沈瑶花的剑圣身份，逼她交出圣剑，丢给各方势力撕咬争抢……”
“而这其实不是你的主要目的。”
“你是想保护沈瑶花，对吧？”
帝姬叹了口气：“可惜她拒绝了你的好意……你打算怎么做？”
“该怎么做，就怎么做。”孙朗淡淡道，“她想死，就成全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