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千一百九十一章 皇帝，孤家寡人
皇宫大内。
“闭嘴！”
魔灵的怒吼在意识海中掀起了万丈狂澜。
纵使皇帝已然丧心病狂，也该察觉到不对劲了。
魔灵先前有多耐心平和，如今就有多暴躁酷烈，就像是经过长期的虚与委蛇后终于大功告成，便抛下了所有的虚伪假面，将先前积攒于内心深处的阴鸷邪恶一股脑爆发出来……因为长期的伪装实在是太累太累了。
换句话说。
魔灵背着他，进行了某种不可告人的图谋与计划。
而现在，似乎已经大功告成了。
所以他才撕破脸皮，向着他大吼大叫，对他的询问不屑一顾。
皇帝惊怒交迸，事情已经第二次脱离他的预计。
起初他错估了孙朗的战斗力，没想到这逆贼居然能在四位剑圣与满朝文武的围攻下立于不败之地，不过这也没什么，匹夫之勇永远都是匹夫之勇，长生之路就在眼前，他不吝于付出最后一点耐心，就如同魔灵所建议和宽慰的那样，只要将孙朗拖住，取得计划的成功，那便大功告成。
可大功告成之后，变故又生，这次的变数在于魔灵。
这才是最致命的。
须知这个元祖魔剑的器灵是他唯一也是最信任的合作伙伴，他的许多计划安排，帝姬都不知道，但魔灵却知道的一清二楚，这个远古的魔魂为他制定了许多可靠的计划，助他在长生之路上前进，如果对方也是另有所图、包含祸心，那造成的破坏就太大太大了。
“非我族类，其心必异……”
皇帝阴恻恻道：“孙朗的白日呓语数不胜数，唯独这句话最合朕的心意，朕不知道你私底下在干什么，但朕要警告你，不要以为自己耍了一点小聪明，就可以玩弄朕于股掌之间，现在回头，为时不晚。”
魔灵冷笑道：“还在装模作样吗？李广渊。我与你虽然是相互利用的关系，而人类也是我的敌人，但我必须得说，我唾弃你。”
“无数的战士为了你们李氏的江山出生入死、殒命天元，无数的臣民因为你们李氏的弱小和无能白白丧命，你们的国家付出了沉重的代价才赢回了来之不易的和平，而你身为他们的领袖，却与他们所仇恨的、不共戴天的天魔做交易，身为帝国的君主，你理应是坚守至最后的爱国者，却早早地勾结了外敌，甚至不惜将整个国家作为可供交易的赌注……”
他傲然道：“有你这样的君主，是你们整个国家永恒的羞耻。”
李广渊又惊又怒，心底一片冰寒。
好久没有人站在道德的层面斥责他了，这么做的人居然是他的合作伙伴、一个天魔的器灵，真是有点黑色幽默。
他阴沉道：“我看你是被孙朗洗脑了，这个世界的本质，才不是他想的那么肤浅幼稚，况且你身为一个蜷缩于剑中、数千年没有自我、没有在世上真正活一遭的剑灵器魂，也配指责朕的对错吗？”
魔灵发出了讥诮的笑声。
“真是个可怜的人，真是悲哀，真是可笑，到头来，你什么都不明白。”
它不无怜悯地说道：“也罢，怀着愤懑惊疑与无能狂怒死去，是配得上你这种人间残渣的死法，你就这么一无所知地迎接你的末日吧。”
“……你是不是高兴地太早了？”
皇帝厉声道：“最后一次警告你，你行差踏错，朕可以既往不咎，今天你说的话，朕可以全然忘掉，只要你立刻收手，按照原有的计划继续我们之间的合作，先前答应你的事情，依旧作数，朕决不食言！”
魔灵冷笑道：“这个时候还要维持皇者的威严吗？你不觉得现在的你很可笑吗？说什么既往不咎的话，你会信吗？你的性情阴鸷残酷，极其多疑，给人第一次信任都吝啬，怎么会给背叛过的人以第二次信任？以你的性格，我这么冒犯你，你还会好声好气地让我回头收手？”
“不对吧，按照陛下你的手段和心性，怎么会这么仁厚？”
皇帝冷声道：“朕只是给你最后一次机会。”
“不对，你只是在色厉内荏。”
魔灵说道：“你害怕了，你在胆怯，你在动摇，你在恐惧。”
皇帝没有吭声。
而元祖魔灵继续说话：“你为了对付孙朗，已经不顾一切了，大臣们被夺舍，国家最高机密被出卖，帝国失去制造帝兵能力的这件事已经暴露出去，这一切都为了你的长生之梦，如果满盘皆输，你要如何面对这些烂摊子？”
“愤怒的大臣，反目成仇的子女，失望的臣民，前景黯淡的社稷，还有你的列祖列宗……你敢面对这一切吗？”
他一一细数，残忍地笑着：“你付出了这么多，所求只是一个长生，如果在这个时候满盘皆输，你能接受吗？你输得起吗？醒醒吧，李广渊，你已经一无所有了，除了恳求我救救你，你已经没有了任何办法。”
意识海中，魔灵每说一句话，皇帝的魂灵就动荡一分，在精神世界中，他已经无法靠着外表来伪装自己的情绪，所有的情绪变化都被无限地放大，最后，李广渊的情绪宛如山洪一般爆发。
“你这个……混账东西！”
他咆哮道：“孽障！孽障！杀千刀的反贼！你怎敢如此？朕自问从未亏心待你，朕给予你最宝贵的信任，朕与你一起殚精竭虑，朕与你合作，各取所需，明明两得其便，你怎能如此！你怎能如此！”
皇帝宛如狂怒的狮子一般，近乎于癫狂的斥骂和发泄着。
长生之路阻碍重重，他早有准备，自问能够披荆斩棘、克服一切困难，但如今一看，最大的隐患，居然源于起初，居然就在他身边。
这是他无论如何都无法独自克服的困难。
面对李广渊的疯狂与歇斯底里，魔灵高兴极了。
“对对对，就是这样不如将你心中的不安与恐惧全部展露出来，向我下跪，向我乞求，抛弃你所有的尊严，使尽你浑身的解数，来讨好我，来哀求我，求我高抬贵手，求我饶你一命，这样的话，我倒不是不可以考虑放你一马……想一想，你还有其他路可走吗？”
他的声音骤然拔高，广阔无垠的意识海中，黑色的光焰猛然扩大，掀起万丈波澜，宛如一个顶天立地的可怕巨人，凝视着皇帝的元魂。
魔灵的声音充满了狠毒与快意。
“向我下跪，服从我，乞求我，成为我的奴仆。”
“如此，我便饶你一命。”
黑色的巨人张口咆哮，化作了席卷灵魂的风暴，充满了威严与力量，震荡在精神世界中，撼动着皇帝的灵魂。
“跪——下——”
他怒吼着，试图驯化这后土的皇帝。
接连不断的咆哮声宛如雷霆一般，接二连三地在李广渊的灵魂中炸响，令他震怖，令他疯狂，令他惊恐。
洗脑他，说服他，诱惑他。
“你已经无路可逃了。”
“今天就是你的末日。”
黑色的巨人是这样说的。
“效忠我，服从我，这是唯一的出路，否则我有一百种法子收拾你！”
他恐吓着。
“我会把你的灵魂关进囚笼中，让你看着自己国家的灭亡，让你看着后土宗庙的坍塌，让你看着你的江山社稷毁于一旦！”
“然后我会将你交给你残存下来的子民们！”
“或者干脆一些，我现在就把你交给孙朗，让他来跟你好好算一笔账！”
“想想看他会怎么对付你吧！新仇旧恨！你让他离开了家乡，让他来这里打仗受苦，你让他在大荒山被最亲近的人背叛，你让他失去了一切！”
“想想看他会怎么对付你吧！”
精神世界的冲击，不断瓦解着皇帝的心防，黑色的巨人伸出无数漆黑的触手，向着李广渊的元魂慢慢伸去。
它想让李广渊屈服。
这似乎是很重要的环节。
而李广渊会屈服的。
他已经失去了一切，他已经没有其他路可走了，作为一名王者，他背叛了他的国家，永远都无法回头了。
魔灵高叫着：“服从我！乞求我！跪！下！”
下一刻，整个意识海中泛起了金色的光芒，仿佛日光照耀。
一声断喝震彻。
“痴心妄想！”
另一只金色的巨人从意识海中浮起，与魔灵所化的巨人两相对立，这是皇帝的精神显化，他望着魔灵，已经不复之前的癫狂与执着。
而是像一块冷酷的冰，冷得让人害怕。
魔灵惊讶，随即厉声道：“你还想反抗？听明白了吗？你已经满盘皆输了！就算能从我手中逃脱，孙朗也绝不会放过你！你听懂了吗！”
“从你之前的叫嚣与言辞中，朕只听明白了一件事。”
皇帝缓缓道：“那就是你蓄谋已久、而且对朕抱有极大的恶意与敌意，，你说对了一件事，朕性情多疑，生性阴鸷，给人以第一次信任都吝啬，绝不会给予背叛者以第二次信任……刚刚你的言行，也证实了朕的想法。”
“我们的合作关系正式破裂，而且已经没有转圜修复的可能，哪怕你向朕求饶，朕也不能再相信你，因为你一定会再咬朕一口的。”
魔灵一怔，随即猖獗大笑道：“向你求饶？你在开什么玩笑？”
“朕从不开玩笑。”
皇帝阴冷道：“倒是你，是不是应该想想，你到底是什么时候产生了朕会不留任何反制后手便放心与你合作的错觉的？”
魔灵一怔，随即冷笑道：“你是说那些可笑的安排？你……”
“不是那些，那些只是用来麻痹你的，真正用来反制你的手段，怎么可能让你知道……数百年前，帝国的先贤们利用你铸造出了第一柄帝兵，他们都是不世出的智者，怎么会相信你这魔剑之灵？用来对付你的反制措施，早在几百年前便准备好了，后土人能够控制和使用魔器，也有办法收拾你。”
皇帝默然片刻，轻声一叹。
“只是可惜了……朕的长生之梦。”
精神世界骤然光明大涨，现实之中，皇帝的眼中闪过了冷厉的神光。
魔灵产生了极为不妙的预感，他大喝一声，黑色的巨人化作狂舞的黑色，向着皇帝缠绕过去，争夺着身体的掌控权。
皇帝此时与后土圣剑相连，两者精神融合，论起神魂质量，皇帝自是不如魔灵，当即被抢过身体的操纵权，可他依然奋起余勇，艰难喝道：“孙朗！”
孙朗正望着漫天飞舞的龙气出神，闻言诧异回头。
意识海中，魔灵的声音中带着一丝慌乱，他不知道皇帝要做什么，可他确实感受到了极大的危机，更想不到皇帝居然能果决至此。
“你以为他会领情吗？他照样会杀了你的！”
魔灵大喝道：“他是什么性子，你比我更清楚，如果我死了，你也决计活不了，届时上天入地，也没人能保得住你！你我死后，孙朗无人可制，不仅一切的图谋灰飞烟灭，你的国家也会落到孙朗手中……你甘心吗！停下来，皇帝，我们可以谈谈！”
“朕知道，不用你来提醒。”
李广渊阴恻恻道：“你先前嘲笑朕，质疑朕身为王者的器量，今天朕就向你这可悲无聊的器灵上最后一课，让你明白什么才是真正的帝王……你知道皇帝为什么都称孤道寡吗？”
“因为皇帝永远孤独，无人理解，也不会轻易信任别人，很少朋友，更罕有志同道合的朋友，所以憎恨背叛，又因孤独而阴鸷。”
“简单来说……”
“朕宁可将这江山社稷留给孙朗这个万死莫赎的贼子，也决计不会让你这个两面三刀、卑鄙无耻的可憎天魔过得舒坦！”
“咱们这便一拍两散吧！”
意识海中，皇帝的气势猛然攀升，以惊人的意志力暂时挣脱了魔灵的钳制，刻薄寡恩，性情阴鸷，善猜忌，心胸狭隘，他是个十足的坏人，是个自私酷烈的暴君，但绝不软弱，但绝不怯懦。
李广渊争取到了短暂喘息的时间，他控制着自己的身体，用尽全身的力气吼道：“孙朗，杀它的关键，在于后土剑的剑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