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昨夜南港第五章
梁钧时并没仔细观察毛巾镶嵌的绿竹,我侥幸躲过了严昭这一计。
我不明白他为什么刁难我,他释放的强烈侵略性使我感觉到无所适从的危机感,他像是随时会毁灭我安稳生活的武器,一个沾有剧毒的男人,在觊觎着我的血肉。
梁钧时的降职处分在当天傍晚送达缉毒大队,他带着我连夜赶回了本市。虽然最终决定未公示,但也板上钉钉了,力挽狂澜不容易,他在晦暗苍白的灯影下翻来覆去看公函,无尽的失落和糜丧。
饶是闯了刀山火海,被算计栽跟头时可能不憋屈。
我轻轻拥住他,他耸动着脊骨,握着我环绕在他xiōng前的手,“很晚了,睡吧。”
我抱得愈发紧,“输的不止你。”
他包裹我的掌心剧烈颤抖,体内的每一次波动喘息都无比艰难,“我部署失败了。”
“不是你的错。”我脸颊贴在他厚重冰冷的警服,“你办不到的,其他人更不能。”
梁钧时捂住颓败的面孔,他嘶哑说,“小安,我没输过。”
他像迷失在原始森林的一只麋鹿,褪下虎狼的皮毛,把赤裸的,柔弱的灵魂奉献给我,脱了铠甲的梁钧时,是那样令我心疼。
我捧起他下巴,一厘厘亲吻他的胡茬,吮吸着干燥的chún纹,他沉默着,我不顾矜持解开了他的皮带。
性这档子事机缘巧合很重要,我们的夫妻生活比白开水还寡淡,我对梁钧时这个丈夫甚至产生了质疑与抗拒。接二连三的事故爆发他突然让我体会到性未必要情投意合的氛围才畅快,悲惨的时刻是最歇斯底里忘乎所以的,极致美妙的性是痛苦地死去再哭泣着重生。
我挺害怕自己有受虐倾向,这几年我偷偷咨询过医生,他说我太寂寞,爱幻想,男人的爱抚距离我的需求差了一大截,挣扎在长久的性压抑里。
我快乐得缠着梁钧时,在从没尝试过的书房办公桌上肆意放纵了半宿,把那些影碟报纸我渴望的投注在这场声嘶力竭,他惊讶望着他腰间的我,焕然一新又闻所未闻的我,从他的眼神中我识别到他对相处了一千五百个日日夜夜的妻子不可思议的好奇。
第二天中午我趴在沙发上醒来,梁钧时已经离开书房,秘书忽略了敲门直接进来,他看我衣衫不整,窘迫背过身,“太太,您找我。”
我拉好裤链,挽着鬓角的碎发,“请柬送了吗。”
“蒋太太答应了。”
“你和剧院交待清楚,我要的名角,少一位我不付账。”
秘书说都安排稳妥了。
我简单做梳妆打扮,约了负责土地规划的闫东两点在红楼的亭子里见面,直到四点钟他都没露面,我透过镂空的格子窗,才发现他从另一座亭子匆匆走出,而他迎接的队伍是一群政商的高层jīng英,十几名男女簇拥着一名男子从长廊的尽头现身,我眯眼缓缓站起,伏在栏杆上,高谈阔论的严昭穿着一件酒红sè西装,风华夺目伫立在明亮的暖阳中,单论气宇样貌,根本无法将他与任何肮脏血腥联想一起。
我撒了杯子,慢条斯理下台阶,他阖动的薄chún在看到我瞬间勾起弧度,“怎么。”他偏头兴致盎然询问闫东,“备了惊喜给我。”
闫东没想到放了俩小时鸽子我还没走,他尴尬说,“梁局的太太。”
严昭说认识。
他露了一截袖绾,熨烫得笔挺的衬衫衣领散发着优雅的蓝,却非纯粹的蓝,而是绣着一条条细密的丝线一般的竖纹,廊檐消融的雪水溅在扣眼儿渗入皮肤,他毫无波澜,倒是我冷得打寒颤。
他迈了一步,又退后半步,他个子巍峨,我头顶只和他咽喉持平,“梁夫人,不赏脸喝一杯吗。”
我镇定自若和他对视,“我也选中了这块地皮,严先生不嫌我碍事,免费的茶水当然要喝。”
闫东是不愿节外生枝的,但严昭开口了,他不得不装作欢天喜地邀请我,“透一些风向而已,决断的权力我是不够的。”
我冷嘲热讽,“闫处,我请不动您大驾了,口风给严先生,瞧不上我这区区小公司的法人了。”
他神sè一僵,我不等他解释,抢在严昭前面堂而皇之进入闫东预定的包厢。
随行的高层留了三名,剩下的全部一一告辞,闫东是相当狡猾的老狐狸,我在场他东拉西扯迟迟不进正题,明摆着这次竞标我淘汰出局了,我借口去趟洗手间,快速浸湿了袖子虚晃一枪,返回包厢藏匿在门后。
闫东正好议论梁钧时,我悄无声息挤开一道缝隙,面朝我的严昭正在品茶,他眉目间是云淡风轻的气韵,他具备一种性感的味道,言笑晏晏时尤其浓郁,分外迷人。
“梁钧时清正廉洁不假,他的口碑嘛却非常差,这人是死脑筋,不懂逢源通融,得罪了不计其数的同僚。除了禁毒,人情世故他一概不管。”
他龇牙咧嘴搓手,“我曾吃过他的亏,他当众给我难堪,现在他夫人有求于我,土地的部门捞油水哪里捞不着?严先生不会亏待我的,我不惧怕,我也要她尝尝闭门羹的滋味。”
严昭何其jīng明,拉上船得罪人的话茬理都不理,闫东稍有不耐烦看表,“焉迟途中有事耽搁了?”
同桌的女士扒着窗张望楼下,“他的车在,我接他。”
我屏息静气急忙转身逃离,意料之外的和背后的陌生男子撞了个满怀,他整洁的高领毛衣映入我眼帘,仿佛干净的白雪。
男人立刻扶住我肩膀,仓促中墙上的壁画碰掉摔在我脚下,我脚尖及时托住,避免了它破碎,他盯着犹如惊弓之鸟的我,“你偷听?”
与此同时屋内的女人察觉了动静,她大声喊,“是送酒吗。”
男人看出我的慌乱,他竖起一根手指压在我chún上,似有若无的烟草气息像淡淡的墨汁,他示意我噤声,沉着嗓子说,“是我。”
男人越过我推开门,里面顷刻变得热闹非凡,“焉迟!等你很久了。”
男人鞋跟一抵,关住门缝遮掩了我,他笑着摘围巾,“我失礼了。”
闫东招呼他,“严老板不拘小节的。”
女人指着门扉惊呼,“你把梁太太关屋外了。”
男人站定扭头,我深呼吸和他擦身而过,坐在属于自己的位置,只我的旁边还有空位,男人瞧了一眼,问闫东方便吗。
闫东抽出椅子,“方便的。”
男人礼貌伸出手,“我姓林。”我轻触他指尖,“许。”
他声音像潺潺的溪水,温柔和煦,“你不必介绍,我们见过,在婚礼上。”
我以为他要戳破我门外鬼鬼祟祟的模样,结果是年代久远的某场婚礼,我不由一怔,“哪年?”
他坦然说不记得。
他不愿多谈,我也懒得追究,我闷头喝茶,闫东向主座的严昭介绍男人说,“焉迟月初刚退役,他在东南亚可是做了十一年的维和警察。”
严昭的反应很浅,他似乎和新来的男人不熟,或许有过节,他丝毫不热情,礼貌性的点了下头,便注视着临窗摆放的三折屏风,其中一折龙飞凤舞得写着一行隶书,他指节敲击着杯沿,“天时不如地利,地利不如人和。孟子的书。”
闫东一脸诧异,“严先生读这么高深的书吗。”
“我只喜欢这一句。跑江湖做生意,事在人为。”
我舀着碗里的酒酿圆子,打量侃侃而谈的他,我印象中商人满身铜臭,在名利上斤斤计较,傲慢庸俗,不过这号称风流浪子的严昭学识倒不真赖,我心里夸着他,嘴里不饶恕,“严先生不谦让女人,也是孟子教的吗?”
他挑眉,“梁夫人对我有很大成见。”
我嗤笑喝茶,他把玩茶盅,半真半假的语气,“你想怎样,才算公平。”
我瞥屏风,“孟子做题目,严先生答对了,我退出,答错了,我势单力薄,你就要愿赌服输。”
他思索了几秒,“很公平。”
闫东皱眉,“严先生…”
严昭不认为我有道行赢了他,他势在必得摁住蠢蠢欲动的闫东,“闫处,别扫兴。”
闫东顿时不好再讲什么。
我不露声sè翻手机,灵巧搜索着答案,被称呼“焉迟”的男人当我在桌下滑动屏幕时就感觉到我的小动作,他似是不经意瞄准我的方向,抿紧chún角笑,闫东给他斟茶看他心不在焉,试探说不合口味吗?
男人收敛了笑意,嗓音温和,“我不挑食,不甜就好。”
我绞尽脑汁要难住严昭,他接连喝了两杯茶,我琢磨着差不多耗光了他的耐性,才托腮叼着一粒橘子瓣,“孟子全篇有多少字。”
严昭的手一顿,他愣了一秒,“什么。”
我再次重复一遍。
他皮笑肉不笑,“这是你的问题。”
我回答是,“既没脱离孟子的范围,严先生又没禁止我提出这样的旁门左道。”
他撂下茶杯,yīn恻恻的眼尾是趣意,“那梁夫人知道答案吗。”
我笃定说,“三万四千六百八十五字。”
严昭眼底有零星的错愕,他看向我,“是吗?”
“严先生不信,买一本趁着失眠时数。”
他摩挲着放置乌木筷的玉石托,“我不闲。”
从进门始终默不作声的男人嗤一声笑出来,“的确不过分。”
闫东和女人面面相觑,也无奈配合着大笑,“严先生,遇到对手了,好男不和女斗,认罚吧。”
严昭高深莫测的目光流连在我的脸上,他猜出我设计坑他了,他转动着杯底良久一饮而尽,“罚得不冤。只是一道题付出如此巨大的代价,算不算值得。”
闫东弯腰蓄满他的空杯,严昭借着他身体挡住了其余人视线的时机,他低声说,“你有点顽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