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2章 曾经有家
“为什么那时候你会出现在那里呢？”
病房内，裴泠早已是泪流满面。
裴瑟静静地站在阴影处，月光打得恰好，没有伤着他分毫。
裴泠想冲下病床给他一个拥抱，却迟迟不敢。
“你怎么会出现在那里呢？”她流着泪再次开口，“你不应该在那里的。”
“为什么要来救我呢？”
“为什么要来救……那么龌龊不堪的我呢？”
裴瑟颓然地开口，“别那么说自己。”
“可你很清楚我是什么样的人，我的身世都是你一手编造出来的。”裴泠很固执，“无论是在过去你来不及参与的，还是你已经参与过的，你都应该很清楚我本质是多么恶劣的一个人。”
“怎么办呢阿瑟。催眠失效了，aldrich教授也去世了，我又变回林夕言了。以前的林夕言活在无数的谎言里，却原来裴泠也是一样的。”
“无论是裴泠还是林夕言，都没有人爱过我。”
“不是这样的。”裴瑟终于动了，他走上前，坐在她的床边，紧紧地抓住她的双手。
裴泠避开了他溢满悲伤的眼。
“难道不是这样的吗？难道不是因为我是阿宥的朋友，你才会对我另眼相待；难道不是因为我让阿宥顺利逃走，你才会来救我；难道不是因为对我有愧疚，你才会对我那么好？”
“这些事情是有原因，但绝不只是因为愧疚。”裴瑟没有被她影响到，声音依旧沉着有力，“我知道你在害怕什么。但最后答应和你在一起，只有一个原因，因为我爱你。就是一个普通的男人对女人的爱，除了我自己的意愿之外，没有任何因素能够威胁我做主自己的爱情。”
裴泠背对着他泣不成声。
“你不愿意看我也没关系。”裴瑟说，“你现在不相信我的真心也没关系，我只是想告诉你一些事情，包括十二年前你第一次来我们家做客的那天，其实并不是我们第一次见面。”
“阿泠，早在你不知道我是谁的情况下，我就认识了你。”
二十年前。
那是很普通的一天。
裴瑟睡眼惺忪地在楼下那对姑侄的吵吵闹闹中醒来，他无奈地扫了一眼桌上的坐钟，早上八点半。他去盥洗室往自己脸上泼了好几波凉水，强行让自己清醒后，随后出了房间下楼吃早饭。
裴瑟之前折腾了好半晌，楼下依旧没个消停。
“你这个臭小子，又拿我的腮红画画！”
八岁的男孩精力正是旺盛。
裴鸥插着腰，理直气壮地对裴沛说：“谁让你腮红盒和我的染料盒长得那么像？我还嫌你那破东西颜色太淡，不上色呢！”
“嘿你！”裴沛气得花容失色，“简直是胡说八道，我那是陶瓷做的盒子，能和你那塑料做的便宜货比？你这小子，明明就是故意的。”
裴鸥的眼睛滴溜溜地直转，满不在乎地说道：“无意地又怎么了？故意地又怎么了？不就是个往脸上画猴屁股的小红膏吗，我小金库里有的是钱，明儿在小卖部再给你买一个！”
“那是你爸爸专门从国外给我带回来的礼物，你去小卖部买个我看看？”
“哦，那我用院子里的土重新给你黏一个？保证在最最最红的染料里给你滚上一圈！”
“裴小鸥你！”
“姑姑。”
裴瑟站在楼梯口，无奈地叫她。
裴沛怒气冲冲地回头，没好气地说：“我在教训你弟弟呢，叫我干嘛。”
“我昨天晚上帮父亲通宵做了一个策划案，五点多才睡。”裴瑟叹了口气。
裴沛有些噎住。
裴瑟虽然没有明说，她却也能听得出来，她和裴鸥吵架的声音影响到了自家这个大侄子。她干咳一声，“那个，吵到你睡觉了？”
“还好，生物钟没办法，睡不了懒觉。”裴瑟微笑道。
裴沛没听出责备自己的意味，觉得有些不对，一扭头，发现裴鸥早就跑到饭厅的饭桌下躲着，龇牙咧嘴地冲她做鬼脸。
裴沛这下明白了过来，裴瑟是在给裴鸥那臭小子解围。
但她对裴瑟发不出脾气，只能暗自憋着气，将一旁安静玩积木的裴宥抱在怀里，一面念叨着，“我的小阿宥哟，你长大后可千万别学你两个哥哥，就知道气我……”
裴宥在她怀里懵懵懂懂地睁大眼睛。
裴瑟摇头，暗自觉得好笑。
裴母从厨房探出一个头，笑得温婉，“阿瑟，你起床了。”
裴瑟懂事地接过她手中的一锅粥，将它放在饭桌上，“嗯。”
“看看你的黑眼圈。”裴母心疼地摸了摸他的脸，“你才十四岁，你父亲怎么就把那么大的担子压在你身上？”
裴瑟温和地安抚她道：“没关系，反正我迟早要接触公司的事情，现在早些熟悉也好，免得以后忙手乱脚。”
“那也要晚两年吧，你还是个孩子呢。”裴母一边说，一边瞪了沙发上的裴钰一眼。
接受到裴母不善的视线，裴钰不自在地动动身子，说道：“晚什么晚？他也没几年就要成年了。严格要求只对他有好处没坏处，商场上可没谁管你年纪大小。”
“可在这个家里，他就是我的宝贝儿子。我看你就是偷懒，故意把事情往阿瑟身上揽。”裴母丝毫没有被说服，“你说说，他为了你那公司都做了多少事了？谁的公司谁管去！”
裴钰讪讪地摸了摸鼻头。
过了一会儿，一家人围在餐桌上吃早饭。裴母将裴宥小心翼翼地放在专门定制的高椅上，再给他围上小肚兜，慈爱地喂他喝粥。
裴瑟看了他们一眼，放下手中的勺子，说道，“久源的父亲给我回话了。”
所有人的视线都集中到了他的身上。
裴钰首先开口，“就是那个第三人民医院的院长？他回你什么了？”
“之前说可以治好阿宥自闭症的那个心理学教授，他过两天就要回国在他们医院坐诊，陆叔叔已经答应到时候为我们引见了。”
“那可真是太好了，你父亲在国外的朋友也说过这个教授很有权威的。”裴母连忙关切地放下手中碗筷，欣喜道，“久源的父亲帮了我们这么大一个忙，到时候可得好好感谢人家呢！”
裴鸥扒拉着碗里的饭菜，道：“爸爸的那个朋友不也是什么心理学教授嘛，他怎么不来给阿宥看病？这算什么朋友嘛！”
裴沛瞪了这小泼猴一眼，“心理学分很多种，aldrich教授不擅长儿童自闭症的领域，你又不了解，就在这瞎掺和什么劲？”
“好了好了，”裴钰当起了和事老，“阿瑟，久源的父亲也喜欢文墨，有空你就从我书房里挑几幅字画给他，顺便问问他什么时候有空，我们再请他们一家人吃一顿饭。”
“知道了，爸。”
裴鸥在一旁又囔了起来，“爸，你不是最宝贝你那些个珍藏了吗？平时让我碰一碰都不让。这阿宥的病都还没好呢，礼物就急巴巴给人家送过去，万一最后没治好，咱不是亏了吗？”
“你这孩子，怎么说话呢？”裴母忍不住捏了捏他的小脸，“久源哥哥是你大哥的朋友，无论最后结果怎么样，这份心意人家总归是尽了，怎么什么事都用钱财来计较呢？”
她看了看自家的丈夫一眼，“老裴，是不是？”
裴钰倒是乐呵一笑，“这精打细算的性子，像我！”
“这教育孩子呢，又尽说些混账话。我看，你就抱着你的公司过日子去吧你！”
裴鸥得了夸奖，洋洋得意，不知道从哪掏出了一张纸青蛙，仗着自家年纪小，就开始在桌上玩了起来。
裴沛忍不住道，“大家都在吃饭，你干什么呢？”
“我已经吃完啦！”裴鸥将自家空空的碗给她炫耀，“妈妈说过，自己吃完了饭不能先离席，要等大家一起吃完了才能离开。我妈妈还说，小孩子要多运动，这样以后才能长得高。我折了一只青蛙和我一起动，它动就是我动，它和我一起长高高！”
听着他满嘴的歪理，裴母又气又好笑，懒得搭理这个小魔王，只专注地哺喂小儿子。裴沛翻了个白眼，随即就想自己的满腹心事去了。
裴鸥见没人搭理他了，有些来气，动作幅度愈加地大，可谓是肆无忌惮。正他当卯足了劲时，意外发生了。
那只可怜的纸青蛙冷不丁跳进了裴瑟的碗里。
餐桌上一片寂静。
裴瑟慢条斯理地用丝帕抿了抿嘴。
裴母怕他生气，连忙安慰道，“阿瑟，我再去给你盛一碗吧。”
“不用了妈，我差不多吃饱了。”他将那是沾满了米粥的纸青蛙拎出来放在桌上，望着裴鸥似笑非笑，“就这么喜欢折这些小东西？”
裴鸥左顾右盼，迫切地希望有人能出来为他挡灾挡难，却只能看见对面裴沛幸灾乐祸地笑。
“说起来，昨天我在我房间的阳台上捡着了一架纸飞机。”裴瑟云淡风轻地说道，“我们家独门独院，这飞机只能从隔壁的几个房间飞过来的了。我捡过来一看，果不其然……”
裴沛好奇地问，“果不其然什么？”
裴瑟微微一笑。
“是一张不及格的数学成绩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