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1章 沦为败类
林夕言曾经在学校的禁毒海报上看到过那些面黄肌瘦的人，被这个社会称为败类的人，是生命中一定一定要远离的人。
那个时候她从未想过自己会成为他们当中的一员，就像她从未想过自己在不会被身边人接受的同时，也不会被陌生人所接受一样。
曾经期待过的未来已经没有了丝毫意义。
在最后的恶心感过去后，兴奋和飘飘欲仙主宰了她的大脑。即便身体上疲惫得不堪一击，可林夕言的精神无法对每日坚持给她注射毒物的男人说出拒绝。她从未想过有一日畏缩的自己会变得激亢暴戾，折磨不了其他的活人，就只能折磨她自己。
林夕言的身上布满了各种自己因撞击和划裂的伤痕，而伤痕再度被撕裂时带来的快感竟让她觉得欢喜。
方慕柏或许也已经厌倦了用单纯的暴力去摧毁一个人，真正只凭着手里的违禁药品这一样东西就能将可怜的姑娘抛掷天上，或是狠狠踩陷山底。他用相机拍下了帧帧满目疮痍，再将照片送去了报社，送去了警局，送去了林夕言的家里。
在方慕柏对她提出赌约的那天，林夕言很是嗤之以鼻。
纵使他能逃过警方的天罗地网将她带到这里，可林业萱又不如她这般无人问津，方慕柏若是真敢行动，也是愚蠢的自投罗网。
林夕言是希望方慕柏被抓住的。
她染上了药瘾啊，她已经变成了一个异类啊，可那又怎样呢？她失去的不过是从来没有拥有过的东西。林夕言这时不得不感叹自己的恶毒，即便赔上下半生也要拖着方慕柏被绳之以法。
其实就这样死掉，让方慕柏逍遥地继续逃命，她也曾有过这样的想法的。
都是孤独的可怜人，没有还在地狱里比谁更惨的道理。可林夕言真的很不甘心啊，凭什么她就要落得个尸骨无存的下场呢？至少她死在大街上，或许还能得好心人一卷草席入土。若真不明不白的死去，林夕言的不甘心也足够她化作一个哀鬼怨魂。
不过或许这只是违禁药品在她身体里交织出的想法罢了
这玩意有毒，却能让无望的人偏激自赎。林夕言想用头颅撞击窗户，想听玻璃破碎时的绝响，想听那声音在她身上砸出一个波浪，如断尾的歌姬撑着暗礁在涌浪里高歌，快活奔放；殊不知灯塔下的阴影里早已聚集了被腥味引来的残鲨，敞开血盆大口，只待时机恰好一跃而上。
看在方慕柏的眼里，却不过是笑话一场。
小姑娘不屑他的赌约，却在他从外面带回食物和水时瞪大了双眼。其实这又有什么难的呢，他在镇上如进无人之地，那里消息闭塞，没人对大都市的通缉令感兴趣，更多的还是人人都不会在意事不关己。
这个地方是方慕柏的母亲曾工作过的工厂，那个女人也曾经想过靠自己的双手立足过的，可还是迫于生活的压力，重新操起了本行。
金钱于一个人来说有多大的魅力，方慕柏是见识过的。当他因为聚众xi毒被关在小铁窗里时，那个女人拿着别人给她的一叠现金，冷漠地说要和他断绝关系，从此再也没有相见。
所以方慕柏厌恶金钱。
可他也知道没有钱在这世上寸步难行，而他想要的只是活下去，随心所欲地活下去。
“你考虑的怎么样了？”方慕柏问道。
林夕言知道他在问那个赌约的答复。彼时正逢一阵快感结束，身体对新一轮违禁药品的渴望恰好化作噬人的蚂蚁扑面而已。鼻尖一阵腐尸的味道，林夕言明了只有那个不是错觉，确确实实是从她身上发出的恶臭。
方慕柏知道她撑不住了。
他慢悠悠地故技重施，将毒液打进针管，这次却不直接给她。
“药瘾的滋味不好受吧？”他说。
林夕言早已被折磨的泛红了眼，面前仿若出现了无数幻影。她想看得再仔细些，可又恍若有人在叫她，腰间别着抢，胸前戴着章，是那个她亏欠了整个年少的青年。可一转眼，不过是空无一人，同样一个被废弃的地点，同样一个被遗弃的林夕言。
她不知道为什么会看见顾远然。
她不应该看见他的，他也不能看见她现在的样子。没有经过任何粉饰的人，有什么资格去讨人喜欢呢。
“你明知道结果，明明自己也可以自己独行武断，为什么还要我亲口答应呢？”林夕言疲惫地靠着墙壁缓缓地喘着气滑下。
“因为我喜欢看着别人痛苦。”方慕柏冷酷地说道，“杀人对于我而言，以前只能算作是自娱自乐。哪能比得上看着你们自取毁灭？”
自取毁灭吗？
“既然是打赌，我能任意选择赌哪一边吗？”林夕言轻声道。
方慕柏嘴角勾起一个笑，“当然。”
林夕言努力压住跪地向他求饶的欲望。
“如果那个人最后没有选择我。”她说道，“你就给我一个痛快，行吗？”
方慕柏从半蹲的状态站了起来。
“你这是在求死？”他的声音明显变冷。
“如果不答应你，恐怕你一辈子都不会杀了我。”林夕言喃喃道，“赌约是你提的，赌哪边也是你默许的。为什么你会觉得我还会对这个世界心存希望呢？”
“恐怕那个渴望被救赎的人，是你吧？”
方慕柏将针管砸在地上，怒气冲冲地离开。林夕言吃力地移动身体，发着抖将针管里的液体打进自己的身体。
药效发作后，林夕言总算是好受了些。
她发现自己最近已经习惯了发呆，对外界的反应也越来越迟钝，不知道是不是违禁药品带来的后遗症。
如果有下辈子，林夕言真想知道在她体内肆虐的这种违禁药品的名字。这样她就会躲得远远的，或许像顾远然一样，干脆去做个警察，将它摁死在发芽之前。
她真想顾远然啊。
即使再恬不知耻，她也思念着远方被她用谎言骗来的挚友。
这次方慕柏消失了很长时间。林夕言尝试着站立，却惊恐地发现她的下半身早已是水肿一片，她一直不愿去直面的伤痕周边起了皮疹，疼痒难耐。
就算方慕柏不杀她，她也活不过多久了。
夜色降临，周遭一片静谧。
林夕言其实并不讨厌黑夜，她只是讨厌独自等待的时间。
等月亮爬到夜空正中央，方慕柏终于带着满身的湿气而归。
“外面有点下雨，不过应该碍不了什么事。”林夕言看见他扛来了数量不少的汽油，心中对他要做的事情猜了个大半。
“你不是想要个痛快的死法吗？没有什么比被炸得粉身碎骨更快地体验死亡了，他们甚至连你的dna都找不到。”方慕柏微笑道，“我在上学的时候就学会了做炸弹。还要感谢你，让我尝试这一种稀奇的方法。以前总是怕闹出动静，就只能憋屈地靠着一把刀。可现在没什么好顾及的了。”
他一边把炸弹绑在林夕言的身上，一边自言自语，“今儿傍晚的时候，我把你妹妹弄到了城市另一边的仓库里。你那个无能的父亲是找不到的，他的侦查能力一向不如我。”
林夕言真的很好奇他到底是如何如鬼魅一样在这世上穿梭来去，想了想又觉得可笑，因为没有什么鬼是会被人类追逐得如此不堪狼狈。
又或许生于人间，皆为恶鬼。
“我第一次杀人，是在一家教堂的里面。”方慕柏继续道，“那时候被帮派追杀，就躲进了那间教堂里。那个修女一边念着阿门，一边死在了我的手里。我搜刮了她身上所有的钱，一抬头就看见耶稣的圣像在死死盯着我看。这些洋玩意有什么好怕的呢？我干脆就把那个修女死前握着的十字架划在了她的脸上；每杀一个人，我就用十字划花他们的脸，一直划到今天，耶稣也没把我怎么样。”
林夕言努力睁开自己的眼皮。
“可是耶稣最终也没能救你。”
方慕柏又展现出了暴怒。但他觉得大可不必与一个死人计较，最终也只是重重地哼了一声，打好了最后一个结，就沉默地坐在了一边。
林夕言万万没想到，她人生中的最后一个黎明是和方慕柏一起迎来的。这种感觉很微妙，或许是被压抑过了头，她竟觉得这样的早晨也很好。
“等会你陪着我一起吗？”
刚问出口林夕言就觉得自己实在蠢到了极点，果然在下一秒就听见了方慕柏不屑的嗤笑。大概到了八九点左右，方慕柏提着油桶沿着门口的路开始泼汽油。林夕言闭上眼听他的动静，一直到他的步伐声远去。
不知过了多久，突然耳旁有异样的声响，林夕言不解地睁开眼，又见方慕柏转瞬又进了这个车间。
他当着她的面接了一个电话，电话的那头是林振阳。
林夕言木然地听着他们的对话，听着他没有丝毫意外地选择了她的妹妹。
她缓慢地微笑，出声要求方慕柏兑现承诺。
方慕柏恼羞成怒地毁了那张全家福。他脸上明明在讥笑，可林夕言知道那是色厉内荏。
她就是知道。
不知道如果林振阳选择的是她，方慕柏心里对这个世界的恨意会不会少一点呢？林夕言奇异对方慕柏觉得抱歉，因为她没有用悲惨的结局告诉他，一个堕落的、被抛弃的生命到底有没有人愿意去挽救。
方慕柏走了，关上了车间的门。
林夕言知道待会在她的身上会发生什么，不过被炸成一朵血花，大概连缅怀自己的时间都没有。
不会有多疼的。
可当她闭上了眼，她又听见有人在叫，“阿林。”
“阿林……”
“阿林？”
又是幻觉。林夕言面无表情地想。和上次听见顾远然在唤她一样，都是荒谬的幻觉。
可也和上次不一样，耳旁的声音逐渐靠近，更比任何一次都清晰。
她睁开眼，而裴瑟逆光站在她面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