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 记忆无误
面对那带有审视的目光，裴泠的脸上丝毫不露谎言被揭穿后的惊慌，反而一脸无奈的耸耸肩，道：“早知道我就不拿公司聚餐当借口了。你说的没错，我确实对烹饪很有兴趣，以前也曾想过，要成为一名很了不起的厨师。”
顾远然的笑容淡了下来。
“可是你最终还是没有选择这个职业。”他的声音紧绷，充斥着不清不楚的情绪，“为什么呢？”
裴泠秀眉轻挑，一脸无所谓地道：“对一个女人来说，厨师实在是太辛苦了。既然有能力选择轻松一点的活法，为什么不呢？”
顾远然定定看着她。
“我以前认识一个人，”他的目光移向似无尽的漫长街头，“她总喜欢一个人躲在厨房里研究一些奇奇怪怪的菜品，也曾对我说过，如果可以的话，想当一名和美食为伍的厨师。”
看着他的眼神，裴泠觉得自己似乎知道了是谁住在了他的思念里。
她突然对那个人涌现出了无限的兴趣。
“是你之前说过长得很像我的那个初恋么？”她一脸的好奇，“我和她真的很像么？到底有多像呢？”
顾远然淡淡地扫了她一眼。
“不，是我弄错了。”他的脸色很平静，“如果之前那个误会让你很困扰，我向你道歉。”
裴泠笑了笑。
“听你的口气，她好像已经去世了很多年吧。”她轻声地说道，“自己的记忆里都已经变得模糊不清的人，即使再重要，也难免会有和别人弄混的时候。”
顾远然的喉结的动了动，“或许吧。”
或许连他自己，也不知道有多渴望那个人还活在这个世界上。
氛围好像陷入了谜样的尴尬，裴泠正想开口说些什么，却又听他开口道：“所以裴氏集团的高级秘书，为什么要和级别不低的行政总厨共餐呢？”
裴泠心下一动，直觉地认为这个年轻刑警在怀疑她什么。
脑中还未思虑清楚，嘴上却为了避免怀疑先开了口：“我说了我的兴趣是烹饪吧？有几个大厨朋友一起用餐，很奇怪么？”
“我也说过，别在我面前说谎。”
两人的视线再次对上，和之前的暧昧和缓不一样，裴泠敏锐地感觉到，顾远然看她眼神变了。
为什么呢，是因为她承认了自己的兴趣是烹饪，还是她其实很擅用刀？
忍下心中的疑虑，裴泠依旧面不改色地开口，声音对比之前冷厉了许多：“这是我的私事，顾警官未免管的太宽了吧？”
她不再看他，自顾自地从包里拿出了一本牛皮纸包着的日记本，带着将人拒之千里之外的神情把它递给了顾远然。
“这是你要的东西。”她说。
顾远然伸手去接，裴泠手却不放。
他抬眼看她。
“只有我一个人表现出了诚意，是不是有点不太公平。”裴泠皱起眉头，“把录音还给我。”
顾远然顿了顿，从裤兜里拿出了一个u盘。
裴泠拿着日记本的手一松，从顾远然手里接过了u盘，露出松了口气的表情。
“你和裴氏究竟是什么关系？”顾远然紧盯着她，突然发问。
裴泠的神色不变，一脸淡然地开口：“我说了我父亲是裴氏的恩人吧？你不是什么都能查得到么，这种显而易见的事实，就不要向我一遍遍确认了。”
顾远然紧皱着眉，说道：“二十年前，原裴氏集团的董事长身边的确有一个秘书，在裴家失火的当天因救人而身亡了。你说的父亲，就是他么？”
裴泠一愣，讥讽地笑了。
“原来你已经调查清楚了。”她的笑意越发讽刺，“那你又何必再来问我呢？刑警的疑心真是可怕，这次你又在怀疑什么？”
顾远然的视线定在她身上不放。
“可是户籍记录表示，你是十二年前才被裴家收养的。”不知道他想到了什么，裴泠在他的眼底发现了肯定不是来自于霓虹灯的光彩，“从我第一次见你，说你像十二年前死掉的某人开始，你自己难道就从来没有怀疑过么？”
“我应该怀疑什么？”裴泠有些怒了，“我理解你思念故人的心情，可你也不要太夸张了。你才否认过我像你死掉的恋人，下一秒却又开始鼓动我质疑自己用了十几年的身份。呵，顾警官，这种挑拨离间的方式实在太蠢了，一点都不适合你。”
“你觉得我在挑拨你和裴鸥的关系？”
“然后从我嘴里套出关于他的信息。”裴泠怒极反笑，“你真的不是这样打算的么？”
顾远然静了一瞬。
“你先听我说完。”他的脸上没有恼怒，带着一种出乎意料的平静。“裴家在收养你后，裴瑟就立马带着你和他的两个弟弟出了国。你父亲是二十年前死的，为什么会在八年后才收养你呢？而且在收养手续办好之后，就像逃避什么似得马不停蹄地去了美国。”
“实话告诉你，他们收养你的时间，就在我的朋友，林夕言去世后没多久。”
“你觉得我知道了这些信息后，会忍住不去怀疑什么么？”
“裴泠，”这是他第一次叫她的名字，裴泠竟觉得连灵魂都跟这他的声调颤了颤，“你从来没有怀疑过，他们在骗你么？”
“你仔细想一想，他们收养你之前的记忆，你真的有么？”
耳边传来轿车的鸣叫声，在穿梭不停的喧闹里，裴泠显得格外的冷静。
“顾远然，”这也是她第一次叫他，“你就那么希望，我是林夕言么？”
男人的瞳孔狠狠地颤了颤。
“那真的不好意思，我又要让你失望一次了。”冷清的字眼一个个地从她的嘴里蹦出来，“当年我父亲虽然去世了，可我母亲还是健在的。”
“她失去了丈夫，难道要让她连女儿也失去么？所以当时裴家没有收养我，而是一直在经济上给予我们家支柱。”
顾远然往后踉跄地退了一步。
林夕言和他，都是没有母亲的。
“你有母亲？”他喃喃道。
“是。”裴泠看着他点头，“她就住在离s市不远的一个县城里。”
顾远然木然地看着她，脸上说不出什么表情。
裴泠顿了顿，继续说道：“直到八年后，裴鸥他们的母亲去世，她在临死前说，希望她恩人的女儿能够以裴家的名义和她的儿子一起出国接受更好的教育。”
“我母亲答应了，所以他们才收养了我。”
“最重要的是，我有在裴家生活过的记忆。”
“我很清楚我是谁。”
“虽然在时间上确实有些巧合，但是……”她抬头看他，“我确实不是林夕言。”
顾远然的心底狠狠一抽，胸口蔓延涩意让他不自觉地笑了起来。
他心里原来还在有这种期待。
没见到尸体又怎样，眼前出现了个长得相似的人又怎样。
那个在深夜里，世界上唯一会带给他慰藉的人，终究是不会再出现了。
裴泠静静地站在那里，看着眼前冷峻男人的脸上竟出现了近乎于痛苦的表情，她不知道是什么样的一种情绪，连带着她自己的心都有些抽痛起来。
一定是因为她自己有也爱人的缘故，才不忍心看着一个同样陷入情深的男人痛苦。
咽了口水发现喉咙有些干涩，裴泠有些艰难地开口：“顾警官，我可以走了么？”
顾远然的视线重新定向她。
“我该回去了。”裴泠指了指手表，“再不回去，我家里人会担心的。”
顾远然沉默了一瞬，“我送你……”
“不用。”裴泠转身背对他，随手招了辆的士，“我是瞒着leo来见你的，被他发现就糟糕了。”
顾远然盯着她的背影，发现自己竟毫无力气开口说话。
“对了，”关上车门前，裴泠又回过头来看他，“之前贸然来找你是我太鲁莽了，既然我和你之间的交易也结束了……”
“顾远然，我们以后就不要见面了。”
顾远然想开口叫住她，裴泠却决然地关上门，红色的尾灯一闪，的士很快地就消失在了车流里。
……
出租车上，裴泠仿佛刚从水溺里苏醒一般，额上冒出的汗珠打湿了鬓角，为了平复心跳她不得不大口的呼吸，心脏依旧紧缩，久久无法平静。
正如顾远然所说，想在他面前镇定自若地说谎，实在太难了。
他天生就是刑警的料，只要被那双深邃无底的黑眸盯上，就会令人感觉世界无可遁之处。
最重要的是面对他的质疑，她的心里毫无底气。
她记得那时是睁眼的一瞬间，裴瑟就坐在她的床边，出现在了她的面前。
什么十二年以前记忆，还有那个她从未谋面过的母亲，她其实统统不记得了。
裴瑟告诉她，她母亲在父亲去世后精神就有些不正常了，她之所以那个时候满身是伤的躺在病床上，也正是她母亲发疯把她推向了失控货车的结果。
所以裴家为了她的安全收养了她，所以她成了裴泠。
这些都是裴瑟告诉她的，她自己其实一点都不记得。
可她从来都没有怀疑过裴瑟。
因为车祸的缘故，她的记忆受到了不小的损害。
她忘记了过去的一切，唯独留下了裴瑟。
她甚至忘记了自己的名字，却清楚地知道眼前的这个男人叫裴瑟。
关于裴瑟的一切，她从来都没有忘记过。
她记得和裴瑟第一次见面的场景，记得裴瑟用温暖的大手抚摸她的头，记得裴瑟曾牵着她，走过车水马龙的街头。
那么暖心，给了她前所未有的安全感。
所以她没办法怀疑他。
哪怕是那天苏醒过后，在很长的一段时间里，她的世界里也只有了裴瑟。
很久以来，就只有裴瑟一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