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1章 千人千面
裴瑟身后不远处的裴鸥差点一个趔趄。
刚才他一直站在二楼的扶手旁观望，见裴泠脸色不对心思一动便想下来看看，结果迎面就撞上了据说今天有事来不了的大哥。
裴鸥顿时感觉整个人都不太好。
他浑身冒着细汗，讪讪地上前想和大哥打招呼，裴瑟却无视掉了他径直地向裴泠走去。
裴鸥连打掩护的机会都没有，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裴瑟介入到他们谈话中去。
大哥绝对发现他们在隐瞒欺骗他所做的一切了。
怎么办，应该怎么办。
裴鸥慌乱的连酒杯都握不稳，偏偏面对旁人众多的瞩目还得装出一副从容的姿态。
他现在什么都做不了，连一丝情绪都不能泄露，只能垂首在一旁不安地等待。
直到刚刚裴瑟答应了顾远然的请求，他才震惊地抬起了头。
裴泠也惊讶的扬首看想裴瑟。
裴瑟的注意力却不在她身上，他的视线固定在顾远然身上，笑得无害而温和：“顾警官，既然你那么坚持自己的想法，不过是一个简单的鉴定罢了……这个忙我答应帮了。就当做，你当初没有怎么为难我弟弟的回报吧。”
他这才看向裴泠。
“对吧，阿泠？”
裴泠回过神来，忙不迭的点头应是，眼神却飘忽着就是不敢直视裴瑟。
她在极力压抑着自己的不安。
顾远然眯眼，视线来来回回在这对气场诡谲的兄妹之间扫荡。
他注意到，裴鸥也在离他们的不远处站着，可身上却没有半点他熟悉的嚣张狷狂，反而带着唯唯诺诺的紧张。
裴家这几人的关系，似乎越来越有趣了。
顾远然勾唇一笑，淡淡地回应着裴瑟：“好，那改日有空时，我会提前和裴小姐预约好时间的。”
“说到dna鉴定的话，”裴瑟玩味一笑，“我们市最权威的鉴定机构应该是设立在第三人民医院吧，顾警官，不如去那里做吧？”
第三人民医院啊。
顾远然淡然一笑：“无论去哪做，我相信结果都不会发生任何改变的，就随裴先生的意吧。”
他拿起手机看了一眼，歉意地向他们颔首道：“抱歉，原来都已经这个时间了，我该回去了。”
“顾警官在百忙之中能抽空履行我弟弟那么任性的要求，真是不好意思了。”裴瑟说道，“顾警官这次又离开的那么匆忙，还以为，今天能和你好好地聊上两句呢。”
“您弟弟的案子已经结案，裴先生还有什么是需要和我谈的么？”
“我只是很好奇。”裴瑟笑着道：“我妹妹平常很讨厌和陌生人说话的。只是刚刚看你们站在一起的时候，她对你实在不像是才认识时的态度。所以我在想，顾警官……”他缓缓抬眼，“是否也同样因为裴鸥的事，打扰过我妹妹呢？”
女子的脸色苍白若隐若现，顾远然薄唇轻动。
“不，今天确实是我和裴小姐的第一次见面。”
裴泠心里的滋味当下难以述清，她复杂地看了顾远然一眼。
裴瑟注意到了。他的眸色骤然变深。
“那就好。”裴瑟看似释然一笑，“如果顾警官今后还有什么关于案子上的事，直接来问我就好。”
他直视着顾远然。
“你能从我这里得到的，一定会比我妹妹那得到多。”
顾远然维持着挺直站立的姿态，整个人看上去孤傲清冷。
“谢谢裴先生的提醒，我记住了。”
离开了la vita nuova，顾远然拐入了一个阴暗的楼梯口。
安全门把他隐藏的很好，没人知道这个偏僻的地方藏着一个失魂落魄的男人。
“这个女人，她明面上是裴家二少的情人，暗地却又和裴家的长子勾三搭四。”
不知为何，顾远然眼前浮现出了顾意涟一边怒目而视一边说这句话的样子。
浓浓的不屑中，带着对一个行为不洁的女人的鄙夷。
顾远然想了想，当时他初听到这句话时，心里是在冷笑的。
为什么会冷笑？因为他觉得这样的认识是可笑的。
他认识的裴泠，那么骄傲的裴泠，不会是这样的。
明明在面对那些照片时都没有动摇的心，此时却奇异地心痛了起来。
刚刚的裴泠，分明是惧怕裴瑟的。那微微发颤的嘴唇，不自觉捏紧衣角的双手，都不似作伪。
她害怕裴瑟，甚至害怕裴瑟知道她和自己相识的事实。
这又是为什么呢？
纷纷混乱的思考都指向了同一个答案。或者说，顾远然希望最后会是这样的一个答案。
裴泠就是林夕言。
如果真如她所说，她一直是这样寄人篱下地活着，那想必是没有一天好过的。
为了确定她是谁，只要趁着她心里防备削弱的时候乘胜追击，就能撬出更多确实的信息，刚才便是最好的良机。
可是。
顾远然压抑着闭上了眼。
他最终还是没舍得让她为难。
“不用担心，裴鸥替你去接待客人了。”
裴瑟无视了围在身边团团转的裴鸥，径直把裴泠拉上了空间相对隐私的二楼。
他们一起坐在一个隐蔽的角落，而除了最初因裴瑟的出现而引起的骚动，现在也几乎无人把注意力放在他们身上。
他们的身体贴的很近。裴瑟几乎是把她整个人都拢在怀里。甚至裴瑟领带上的纹路，裴泠的眼里都清晰可见。
那是她今早亲手为他戴上的
裴瑟明明笑得那么温和，裴泠的心却因为害怕跳动越剧烈。
裴瑟生气的时候，就是这样微笑的。她知道的。
她做了让他发怒的事情。
裴瑟抬起来了手，裴泠闭上眼睛下意识的瑟缩了一下。
“怎么了？”温厚的手掌轻柔地扶上她的侧脸，“你脸色真的不太好，还是去休息一下吧。”
裴泠重新睁开眼，男人的眉眼弯弯，没有半点戾气。
是她熟悉的，无限包容她的裴瑟。
裴泠的心稍微定了些，她说道：“阿瑟……”
“好了。”他轻轻搂抱她了一下，“不过是一个dna鉴定罢了，很快就能打发掉他的。”
“我……我和他……”
“你和他怎么了？”裴瑟笑了笑，“你们不是今天才认识的么？”
“……”
“他是我们仇人的儿子。”他伏身在她的耳畔轻声说道，“你和他继续接触下去说不定会生出别枝，我们先答应他的这个要求，等鉴定结果出来以后，他就没有借口可以接近你了。”
裴泠的心剧烈地颤动一下。
不，不是顾远然找借口接近她。
是她费尽心力地接近顾远然啊。
这算是，他能想到的最委婉的警告么？
除了顺着裴瑟的意对她和顾远然的事闭口不提，她别无他法。
“是啊，”裴泠勉强地笑着，“我真是被吓了一跳，他突然对一个刚见面的人提出这样的要求，实在是太没有礼貌了。”
“不用理会他。”裴瑟的唇贴近她的耳垂，喷洒的呼吸与女人的气息抵死纠缠在一起，“用不了多久，任何多余的人，你都不用理会了。”
他的语气明明很温和，裴泠却从中听出了无尽的狠厉。
她放弃挣扎似的闭上了双眼。
“嗯。”
林业萱如一尊无声无息地幽灵出现在了顾远然的身边。
察觉到了她的靠近，顾远然迅速恢复成了寻常淡漠的模样。
“怎么样？”他问道。
林业萱没有进入到那间餐厅里。
原本是和顾远然一起的，但在进门之前，她却步了。
“我不进去了。”她对顾远然说，“等会你把她引到一个显眼的位置，能让我隔着餐厅的玻璃窗看见她就好了。”
顾远然深深地看了她一眼。
“我不知道该用什么表情面对她。”林业萱努力撑起一个笑，“已经太久了……我，我怕我会忍不住崩溃……”
“对不起。”沉默了一会儿，顾远然说道，“是我勉强你了。”
“不，”林业萱说，“我也很希望她能够回来。”
她脸上带着一种死水般的平静，“这样我就什么都不欠她了。”
林业萱看见那个女人宿命般地走向了那个位置，顾远然为了让她看清，还特意往后退了一步。
隔着玻璃窗，隔着一道过廊，女人长发灰裙，红唇烈颜，美好地如同任何一个从未经历过炼狱的人上之人。
轰隆隆的爆炸声响和凄厉的哭喊回荡在耳边，仿佛要从梦境撕裂到现实。
她几乎要落下泪来。
“怎么样？”顾远然又问了一次。
林业萱笑容凄美，眼底带了点顾远然看不懂的偏执。
“不。”她说，“她不是我姐姐。”
顾远然看上去一点也不惊讶。
“她变得确实太多了。”他点点头。
“不。”林业萱又说了一遍。“她不是我的姐姐。她不是。”
顾远然的胸膛明显地起伏了一下。
“你很失望是不是？”林业萱笑得更似哭容，“你希望我说她就是林夕言是不是？”
“……”
“可是她真的不是。”她说，“无论你再让我去看她多少遍，我都觉得她不是。”
顾远然直起身来。
“行了。”他说，“我送你回去吧。”
“既然你心里已经认定了，又何必把我叫来这里呢？”林业萱笑得眼泪都快出来，“你到底是想说服别人，还是想说服自己啊顾远然？”
“她已经同意和我去做dna鉴定了。”顾远然硬邦邦地道，“等鉴定结果一出来，答案自然会分晓。”
“我姐姐已经死了。那些不好的遭遇，你又何必强迫一个无辜的人去接受呢？”林业萱痛苦地闭上双眼，“我讨厌负罪感，可比起拉着别人一起痛苦，我更宁愿一个人相安无事的承受。”
“我去地下车库等你。”顾远然不理会她，刻意回避着她的话。刚一转身电话铃音就响起，是陈亦的来电。
顾远然心烦意乱地接起。
“喂？”
电话里的下一句话让他整个人都清醒了过来。
“顾队，白思思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