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节92
也许是因为千日醉被炎凌逼出体内的原因,第二日轻尘醒来的时候,并没有感受到任何醉酒过后的后遗症。
沐浴过后换过了一身衣衫,将头发干净利落地束起,便又是神清气爽,风度翩翩。
“主子。”白素从外面进入,正见到轻尘将自己的獠牙面具戴上:“公子在正厅等您。”
“嗯,我们这就过去”轻尘戴好了面具,转过身来,那双清亮的水眸对着白素淡淡一笑,经她这么一笑,白素的面色顿时有些不自然地红了,侧了个身,不大敢抬头正面对上她的目光,这让轻尘有些摸不着头脑,难道自己的獠牙面具当真这么难看,已经难看到了就连白素也不愿意抬起头看的地步了?
正厅里,无名和炎凌都在,轻尘踏入这里,微微挑眉,径直走到了椅子前坐下:“久等了。”
在轻尘入座之后,炎凌的目光落在她身上,见她没有半分不适之感,这才放下心来,扫开了视线。
无名一手执着茶杯杯身,一手执着杯盖,用盖子轻轻拂了拂茶面上的沫子,随意地抿了一口,这才将被子放下,命人也给轻尘端了一杯浓茶上来。
无名虽什么也没说,轻尘看见这杯被放在她手边的浓茶就知道,自己昨夜醉酒回来的事情,无名应当也已经知道了。
无名脾气古怪,从前在军中时,虽是以军师的名义在辅佐她,大多时候与她的相处模式也如同友人一般,但事实上,在很多方面,无名却比爹爹管教得还要严厉,但与爹爹不同,无名毕竟是洒脱之人,他从来不会对她的行为表示任何斥责,但光是这样无声的谴责就已经够有效果的了。
无名既然没说什么,轻尘自然也懒得再提,只当作什么也不知道一般,端起茶杯喝了几口,这茶太浓,顿时苦涩得她皱起眉来。
无名这才悠悠然地弯起唇笑了,一身白衣翩翩地坐在那,这一笑,更是人间四月天,令人如沐春风。
轻尘黑着脸,放下了茶杯,进入了正题:“看来你已经有答案了。”
昨日无名匆匆离去,不就是为了调查那个红眸人的身份?
“此人名为景项,秦太子之子。”
“景项?!”轻尘一怔,红瞳,景项,竟是,他吗……
“年龄不对。”炎凌冷冷开口,轻尘这才顿时回过神来,炎凌说得不错,当今秦太子的年纪,与景项相仿,秦太子之子,岂不是荒谬?况且当年她遇到景项之时,是在西域大漠,景项被作为奴隶……
怎么可能!
“此太子非彼太子,当年秦太子登基之前,曾为燕国质子,不过早已受迫害身亡,当今秦皇,偷天换日罢了。”
无名淡笑着挑唇,如此令人震惊的消息,从他嘴里说出来,却是云淡风轻,仿若谈论天气一般随意!
卷二:王的爱奴 097 惊险一刻
偷天换日?
这么说来……
这怎么可能?!自己与爹爹竟然为了一个假帝王付出了性命,难道就连爹爹也不知道这个事实吗?
景项,当年与自己立下十年之约的赤眸少年,竟是……
轻尘的头有点涨,无名笑了,转移了话题:“今日是孟广威将军的忌日,我命人收拾收拾东西,陪你上山祭拜。”
眼帘微垂,轻尘点了点头,拂袖起身:“不必那么麻烦,炎凌陪我上山就好。”
“那就这样吧。”无名答得爽快,好像生怕轻尘反悔,他的身子还是维持着刚才那个姿势坐在那,眸光意味深长地瞥了眼孟轻尘,似乎早就知道了孟轻尘会这么说,他生得温润如玉,个性却是豪放不羁:“我也只是说说罢了。”
果然如此……
轻尘黑着脸站了起来要走,没有理会无名。
今日乃爹爹的忌日,她自遭遇秦皇毒害,离开中原已有十年,原以为远赴匈奴必定生死未卜,不料自己还未到匈奴就已经毒发身亡,倘若当年她没有死,而是顺利和亲到了匈奴,那自己大概就是头曼的众夫人之一吧,那么岩止……
轻尘的嘴角抽了抽,没有再继续设想这些无谓的“如果”,谁又能想到,如今不仅大秦的局势在变化万千着,就连匈奴的统治权都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头曼的势力早已经从这个世界上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比头曼还要骁勇莫测的年轻的匈奴王,岩止。
这十年里发生的变数太多了,轻尘忽然觉得跪在爹爹的坟前,有一种无所适从之感,实在是颜面尽失。
平丘山位于咸阳城西,也许是早晨下过雨的缘故,山路有些滑,今日上山的人并不多,但雨后的山岭却是别有风光,乔木高耸,清泉哗哗作响,行道两侧的树木都已抽新绿了,鸟鸣花香,山雾环绕,置身其中,竟有一种飘飘欲仙之感。
孟老将军是战死沙场的,位于平丘山的将军祠是当年大秦的百姓所建,所有战死的将军们的牌位都会在这里被供奉。
轻尘去的并非将军祠,而是山阴的一座被古柏葱郁的枝桠遮荫的坟冢,墓前由巨石雕刻而成的守灵兽各盘踞左右,威武又壮观,那是轻尘手执青玄剑,聚敛真气于剑锋,亲自雕刻而成的。
再往前走便是孟广威的坟冢了,炎凌很适时地在茂盛葱郁的树林入口处,手中握着被封裹起来的赤红剑:“我在这里等你。”
“嗯。”轻尘淡淡一笑,十分感激炎凌细心,阔步走了进去,拨开纷繁的枝叶,越往里走,路径就会变得越发狭窄,然后完全被堵住了,唯有山体上的一个半人高的洞穴可入,过了洞穴,视野会再一次变得豁然开朗,这是孟轻尘亲自会爹爹选的天然寝陵,背靠环山,林木遮蔽,山清水秀,寻常人甚至不知道在这丛林深处,山壁后面,竟然有这么一处水月洞天。
轻尘本以为自己十年不曾来拜祭爹爹,即使不至于坟冢前杂草丛生,那也应该略显萧条,但此刻她眼前所见到的,仍然是一座巍峨雄伟的将军冢,那两尊守灵石兽依旧惟妙惟肖,栩栩如生,好像下一秒就会张开长着锋利獠牙的嘴,伸出有力的力爪,扑向胆敢擅闯此地扰爹爹沉睡的不速之客一般。
獠牙?
轻尘忽然想到了什么,伸手将自己脸上的獠牙面具给摘了下来放在一旁,然后在孟老将军坟前点烛,继而身姿挺拔地立于前方,沉静如水的黑眸里一片寂静,山风猎猎穿林,吹得她漆黑的发丝轻轻扬起,说也奇怪,十年不曾来拜祭爹爹,而她却只是一动不动地立在那,什么话也没说。
不知道是过了多久,轻尘忽然侧了侧身子,眸光一敛,有人!
此人并不存着要袭击她的心思,所以她才没有立即发现他的存在,有炎凌守在外面,断不可能让人进入这里,唯一能解释得通的,便是此人在她进入之前便已在这里面了。
“是谁?”轻尘脸色一沉,也来不及去捡面具戴上,她清瘦的身影好像单薄得一阵风就能把她吹走了,可此刻站在那两尊威武的雄兽像之前,却有一种卓然超凡的气韵,好像那两尊雄兽也会听命于她似的。
葱葱郁郁的幽绿之中忽然出现了一阵晃动,就像风的摩挲一样,从中走出的,赫然就是那个戴着银月面具的赤眸男子!
轻尘微微一愣,似乎也没想到会是他,轻轻弯起淡红的殷唇,轻尘站在那里,姿态挺拔潇洒,瘦弱而不羸弱:“景项。”
她眼底的光芒一闪一闪的,就像一个好奇的孩子一般。
景项也没想到在她转过身后见到的竟然不是那顶青面獠牙的面具,而是这张精致白皙的面孔,漆黑的水眸清澈而耀眼,她的唇角正高高向上扬着,带着毫不掩饰的愉悦心情。
她见到他,是高兴的……
见景项不说话,轻尘眨了眨眼睛,嘴边的笑容也慢慢地收敛了,有些郁闷:“你不认得我?”
这让她有些挫败,她还以为这小子记得十年之约呢,如今看来,好像是给忘了?
她得承认,知道他就是景项之后,她的确是惊讶,但更多的是高兴,当年她见到他的时候,她记得景项的情况很不好,当时他身上有着极深厚的内力,可是却被压抑住了,情绪也极其暴躁,就像一只小野兽一般不能自己,很明显是人力所为,如今看来,他已经完全摆脱了那种情况。
景项怔了怔,然后大步上前,走到轻尘的面前,他的薄唇动了动,继而伸手将自己脸上的银月面具给摘了下来,出现在轻尘眼前的,俨然就是一张英俊刚毅的面容,赤红的眸是那么耀眼夺目,和少年时的那张面孔倏然重合,景项的变化并不大,只是暴戾的气息已经完全从他身上消失了,有的只有冷凝与沉稳。
两人对视着,轻尘率先笑了,景项的嘴角也微微牵动,眼底是浓浓的笑意,还有柔和。
“你为什么会在这里?”轻尘扫了眼爹爹坟冢前燃了一半已经熄灭的香烛,先前她以为是无名派人来祭拜过爹爹,如今看来,这些香烛应该是景项留下的。
“说来话长。”景项伸出手拿掉了一片落在轻尘发丝上的叶子:“我没想到,会是你……”
他从来不曾想过,会在中原与她重逢,而且她还是无名楼的真正的东家。
轻尘忽然看到了景项腰间别的那半块玉珏,与自己前几日获得的那半块玉珏竟然完全一模一样,两块玉珏相并,便是一块完整的玉。
轻尘面色一凝,快速从自己的腰间取出了那半块玉珏,眼中噙着满满的困惑:“景项,这是……”
景项赤红的瞳孔骤然一缩,替轻尘扫掉发上叶片的手也顿时一僵,停留在了半空中,他的呼吸忽然变得有些冷凝起来,面色也不甚好看,轻尘挑了挑眉,出声询问道:“景项,你还好吧?”
“我没事。”那双赤红色的双眸仿佛凝聚着一团炽热的火焰,可那团火焰又在顷刻间便骤然消灭了,景项垂下了手,已经重新调解了自己的情绪,只当作什么也没看到一般,可他的面色仍然不大好看:“轻尘,你已经知道我的身份了,对吗?”
他的眸光忽然变得深沉复杂,轻尘看不懂。
轻尘点了点头:“我想听你亲口告诉我。”
景项深深地看了眼孟轻尘,然后牵动着唇苦笑不已:“秦修是我父皇,但我父皇早已死了,当年尚未登基的父皇在燕国回到秦国途中遭伏,数百家仆无一生还,下毒手之人偷天换日,顶着秦太子的身份回到咸阳,不久后便登基为帝。我侥幸逃脱,却遭赶尽杀绝,流落西域,才免遭一死,但其中波折许多,一言难尽。”
所以她才会在西域遇到了那样狼狈的他。
“看来你已经做好完全的准备,打算动手了?”轻尘微微眯了眯眼睛,轻笑道。
景项也是笑:“逃不过你的眼睛。”
如今在位的那位秦皇统治残暴,起义无数,他的确已经有意要动手了,当日他靠近无名楼,并非真的要与她谈合作,只是在试探这一掌握了大秦经济命脉的组织,究竟是何立场,若无名楼将会为秦军提供粮草军备,那么无异于秦军将会没有丝毫后顾之忧,这对他来说是一大不利。
倘若无名楼的意图与他们一样,那么就另当别论了。
“我会帮助你。”轻尘淡笑着看着景项,且不说即使没有无名楼的相助,只要无名楼绝不插手,景项卧薪尝胆多年,一定已有胜算了,更何况如今她还许诺无名楼的相助,那便更是如虎添翼。
大秦即将迎来一场历史性的大动荡。
一个月的时间,大秦的局势竟已发生翻天覆地的变化,咸阳城虽看上去已久入往昔,但风平浪静的水面下,早已搅翻了天!
“起义军逼近黄河了,最近势不可挡,离将军的军队节节败退!”
“会打到咸阳来吗?”
“我看是迟早的事!打来也好……”
“嘘!不要命了!”
“怕什么,现在整个皇宫上下都自顾不暇了,听说皇上都坐不住了,这会调了四十万大军直击起义军。”
“那不是皇城的兵力都空了?”
“让起义军渡了黄河,就算保住皇城有什么用?况且起义军的先锋军队才五万兵力,皇上调四十万大军过去,剿灭了先锋军队,其他起义军还不土崩瓦解?”
“那我们该怎么办?哪一方的胜算大一些?”
“四十万对五万,你说呢?”
“不过,现在大秦上下都乱了套,起义军大多将领,都是从前孟将军麾下的大将,就连孟将军也倒到了起义军那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