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节21
人。昨夜潜入的雨水,使得世间万物都格外清亮,街道上的泥泞还未干透,打湿了鞋底,弄脏了裙角。
心里烦乱,脚下一个不小心,踏入一滩泥水之间,溅起浑浊的水花,滴滴轻吻脸颊,冰冷冰冷的,投入心扉。
迎着太阳,连伊说服自己绽放一个笑容:“连伊,好样的。”直到那眸间的酸涩退回,这才轻轻的一个跃起,跳入另一个水坑。
心的豁然,让她得到了宽慰,不去想自己的肮脏,不去在意众人的目光,不去管连熙的死活,不去想夜七寂的愤怒,只是单纯的想要快乐,只是让那颗封尘了许久心,恣意的漫步云端,放肆的闲庭散步。
街上的行人,一个个有最先的惊讶,到慢慢的摒弃,最后只是远远的躲开,生怕沾染了一身的脏污。
“哈”一声轻笑逸出她的唇间,一朵朵的水花,在她足下绽放。一个个的笑容,在她脸上洋溢。
快乐,也可因为自己的放弃而触手可及。
坚强,当是如此。
无谓,该是这般。
远远迎面而来的冉伯泱和一井等人,看到这样的连伊,冉伯泱便觉有些不对劲,薄纱拂面的脸上,竟然有着几许担忧。
一步步走近,缓缓执起她的手来:“怎么?”眸间的点点关心,是真真切切而在。
笑着看了他一眼,连伊用力的一拉:“独乐乐不如众乐乐。”冉伯泱一个站立不稳,也顺势步入水坑。
猛地一个大跨步:“好,我陪你。”
一个大水花溅起,溅上连伊的脸颊,像是泪珠,一滴一滴;扑上冉伯泱的面纱,打湿了他的遮盖,那绝尘的脸上,带着几分尽兴。
是因为连伊用力过大,还是冉伯泱没有拒绝她的疯狂,已无人去探究,只是那绽放的笑容,越来越大,越来越灿烂。
直到最后,物极必反,太过的强忍不过是脆弱的开始,终是没能坚强下去:“借我靠一靠。”身子在下一刻已经落入他的怀抱,那混合泥水的泪,轻轻滚落,一颗一颗的坠入他白色的衣衫,印上一个个圆圆的小圈,渐渐的泛滥开去。
没有说话,心底一个叹息,冉伯泱只是静静的伸出手来,抱着这个坚强的女子,抚慰着她脆弱的灵魂。
街角的一处,一双愤怒的眼眸,紧紧的盯着街道上相拥的男女。
那日过后,连伊回到玉溪轩便病倒了,冉伯泱也不说话,只是每日定时的过来给她喂药,偶尔会坐在一旁看书,偶尔会坐于窗前抚琴,心情好时,他会跟她说说话。
“冉伯泱,你为什么对我这么好?”这日身子好了些,连伊侧眸问着在一旁看书的他:“是因为七爷的原因么?”
抬起眼某,没想到她会如此问,冉伯泱轻轻皱了皱眉:“应该是吧!”其实他也说不上来,很多事情,他都不曾在意,做什么事情都是出于下意识的动作。
人们都说他是最像她(神秘人物,以后说)的人,将世间所有事情都看得淡漠,唯独对看上眼的人,是倾尽所有的去保护。这么些年,他一直在寻找伯泽,如今找到,自是百般示好,伯泽在意的女子,他自然也是格外上心。
许是这样的吧?该是这样才是。
幽幽的一声叹息,即使他不说,也能从他的神情中看出一二:“我就说呢!不过你对我好也没用,七爷在意的人不是我,更或者说,这个世界上,已没有七爷在意的人。”
急切的否认,冉伯泱肯定的说道:“不,不会,这个世间,他可以不在意任何人,但绝对不会不在意若幽。”这一点,他可以确信。
“可以不在意任何人,但绝对不会不在意若幽”果然是会伤人的人,是呵!夜七寂会如此待自己,不还是因为她没有走进他的心么?不还是因为缠绕于他心田的女子,是根深蒂固的么?
突然之间,她十分想知道,两人心中的那个女子,是何等模样:“伯泱,可以告诉我若幽是谁么?”没有嫉妒,只是纯粹的想知道,是怎样的一个女子,才能让他们如此的失心。
冉伯泱并未立刻回答,只是缓缓的走至窗前,看着天空一朵朵漂浮着的云彩,久久的这才说道:“她是天上的云,是整个云国的灵……”
“少主,玉溪轩外连姑娘的母亲求见!”夏姨娘的声音,恰到好处的传来,打断了冉伯泱接下去的话语。
转眸询问的看向榻上的连伊,见她只是一个撇开头去,冉伯泱自作主张的说道:“夏姨,且让连夫人来后院大厅。”听到夏姨离开的声音,他这才走至榻前:“该来的总是要来,逃避也不是你的作风。”说完便走了出去。
换好衣衫走进大厅,雨心泪已经等候片刻。
见到连伊进来,连忙迎上前去:“伊伊,娘亲可算是见到你了。”一双手轻抚上她的脸颊,心疼的说道:“孩子,你瘦了,怎么不好好照顾自己呢?”
对呵!娘亲又有何错?自己又怎能让娘亲难过?“娘,伊伊没事,只是想娘亲了。”从娘亲生她的那一刻开始,她便已经认定了娘亲的怀抱。
轻笑着接住女儿的身子:“坏丫头,还说想娘亲,那为何不回去看我?也不想想娘亲一个人寂不寂寞?”
语气中的谈笑,带着几分生硬,不若往常的行云流水,连伊却也不说:“这不准备回去,娘亲正好过来了么?”原来,与亲人间也能如此的面和神离,她的心,果然慢慢的残忍。
以为自己要这般说,聪明的连伊定会问怎会只有她一人,而如今,连伊这般说,雨心泪接下来的话,却也不知如何开口。
这一僵持,两人之间不免有些尴尬。
时间越长,连伊的心越冷,直到冷到确定自己可以面对所有的时候,她这才开口:“娘,您有话直说!”话出口,她才知道,原来喉间竟然带着些微的酸涩。
稍作犹豫,雨心泪“扑通”的跪倒在地:“伊伊,此番你一定要救救熙儿啊!”未语泪先流,重男轻女的根深蒂固,让她忽略了女儿,其实也是需要她的怜惜。
不去看娘亲,连伊只是一个转身,紧紧的闭上双眸,深深的吞了一口气才问出:“娘亲要伊伊如何救连熙?”不哭,不哭,被人抛弃,不是第一次。
“只要你回伊人天下继续服侍七爷,官府便会将熙儿放了。”可怜天下父母心,但是,她必须要有舍弃啊!“如若不然,便是三日后在城外宰首。”
痛到极致,原来也不过是一种放松,轻轻一笑:“娘亲,您知道服侍是何意么?”那笑里,藏着无尽的痛;言语间,带着过多的伤。
“知道,这个自然知道。”愚昧的妇人,没有注意到女儿双眸笑容中的绝望,只是说道:“你以前就侍候七爷,反正也不是第一次,七爷待你也不错,该是……”
【侍寝丫鬟】 第028回 连熙被斩首
罢了,罢了,妓,可以做第一次,自然也可以永远的做下去。
很表面的意思,无需人太过深想,被娘亲侮辱得这般的理所当然,是她的悲哀还是娘亲的残忍?
双手紧握:“娘,还记得曾经伊伊说过么?只要娘不赶伊伊走,伊伊便不走了,如今,娘是要将伊伊赶走么?”语气,很轻很淡,似天边云彩,漂浮不定。
惊慌的摇着头,雨心泪否认道:“不,不是这样的,伊伊,不……”女儿如此的神情,让雨心泪害怕。
微笑着将娘亲扶起,连伊笑道:“自然,娘亲若让女儿去侍寝,女儿不得不去,因此,娘亲放心,伊伊定然会回伊人天下,救出连熙,只是……”稍稍停顿,双手松开娘亲,双眸深深的看着,探向娘亲的灵魂深处:“只是,往后,我连伊是连伊,雨心泪,便是雨心泪。”
决绝,她连伊也可以做到,抛却亲情她不是不舍。
惊愕的看着女儿:“伊伊,你在说什么?你适才说什么?”明明已经听清耳间徘徊的言辞,却仍旧不肯相信乖巧的女儿会说出这样一番话来。
“你可以走了。”冷冷的一个转身,连伊往里间走去。
“伊伊,若是这般……”话来不及说完,连伊的身子已经无情的消失在了大厅,余留满厅疮痍。
雨心泪怔怔的看着那消失的背影,她的决定是否错了?可是如若不然,熙儿就会命丧黄泉,如此虽然苦了伊伊,但也保住了两姐弟的性命不是么?
摇了摇头,她说服自己,对,只有这样才是最好的,伊伊总有一天会明白的。
转身的刹那,连伊喉间一股腥甜涌上,却硬是坚强的忍了下来,她的脆弱,不可以让任何人看到,包括那十月怀胎的娘亲。
刚进入房间,终是没有忍住,一口猩红“哇”的喷向空中。
斑斑点点落于地板,给洁白的玉砖点上红梅,朵朵炫目至极,妖冶无比。
顿时满目皆是那鲜红鲜红的血,比那日夜七寂送她挡剑时的还要殷红,血迹斑斑。
但觉眼前一黑,已是不省人事。
昏昏沉沉间,她仿佛听到一个声音在哭泣,是谁?何人在她的梦境中流泪?一步步在黑暗中摸索,待到走近,这才发现那与自己一样的容颜,只是,连伊怎么在哭?她不是坚不可摧的么?怎么可能有如此脆弱的一面?
可那脸上挂着的晶莹闪光的泪珠,如此的夺目,真实无比。使得这无尽的黑暗,渐渐的被泪珠照亮。指尖轻触那一串串的伤痕,原来,光明,那是在泪水过后的彩虹,那是伤心到极致后的闪光。
伤痕在心里斑驳开来,却也依旧骄傲行走。
醒来的时候,首先印入眼帘的是冉伯泱淡漠中的关怀。
缓缓的将她扶起,而后紧张的问道:“胸口可还感觉沉闷?”
“已经好多了。”挣扎着坐了起来,身子似乎并无大碍,歉然的看着他:“倒是让你为难了。”
“你这是何苦呢?”她总是装作对一切都无谓,其实用情至深,只是她不自知。
缓缓的摇了摇头:“你多心了。”很不习惯那种被人看透了的感觉,抬眸看向窗外:“我昏迷几日了?”
“快两日了。”
一闻此言,连伊想了想两日前娘亲的话,当下从床上弹跳而起:“伯泱,我得赶到伊人天下。”以夜七寂的残暴,若是自己晚去,不仅仅连熙危险,自己断然也不会有好果子吃。
竟然已经答应了一切了断,便好好了断才是。
“你真的决定了么?”拉着她的手,冉伯泱神情间有些担心。
回眸一笑,带着无尽的沧桑;一个颔首,便是承诺了十八年的养育之恩:“嗯!”断了,从今往后,唯一的依恋便断了。
走过去一把拥住她的身子:“好,让一井送你去,若是委屈,来这里便是!”瞬间又分了开来,很义气的那种,无关情与爱的拥抱。
微笑着点了点头:“一定!”没有停留,连伊只是撑着病后的身子走向门口。
看着那抹单薄的身子决绝的走了出去,他有些不懂,一个人要坚强到何种地步,才能放弃自我?只是,如此柔弱的身躯,真能承受那么多么?真能承担所有的疼痛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