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节17
不克战无不胜吗?为什么会败在一个小小的京城守将聂周手里?是因为她吗?她好恨!
为什么每次她稍稍离想要的东西近点,总会有人将它夺去。她已经什么都不剩,只有一个秦虞天。他对她虽然说不得温言软语,百依百顺,总算温柔体贴,呵护备至。
她都已经做好准备,同他回京救下父皇之后,便跟着他一道回南岭,厮守一生。就算那里没有店铺,没有人家,只有风沙,只有牛羊,她也认了。
可事情为什么会变成这样?为什么就连一个秦虞天,上天也不给她留下?
蓝玉的眼中布满了血丝,她并没有哭,只一直盯着上面,目光呆滞地看着秦虞天的尸首。
没了,再也没有了,那个会彻夜守在她床前,只为不让她受到蚊虫的滋扰;那个会用内力为她取暖的人,那个甚至会为她洗脏了的衣裤的男人,再也没有了。
蓝玉一直盯着上面,她心碎已极,居然流不出眼泪,她只听得那个把她拉下战马的将领——便是聂周在一旁轻声对她道:“他确实是个汉子,我聂周征战一生,还从未遇到能和我交手三百回合的人。只可惜英雄气短,儿女情长。他一听说你身中剧毒,便乱了阵脚,被我寻机一枪刺在了心口……”
蓝玉攥紧了双拳,是吗?果然是这个聂周杀死了秦虞天。她一定要为秦虞天报仇,然而如何报法?
蓝玉斜着眼,冷冷扫了眼聂周。在将面容对准聂周的一刹那,她清清楚楚看到他眼中闪过了一抹惊艳。
此时此刻,一身白纱,红绫缠身,身形婀娜的蓝玉仿若是战场中盛开的一朵红莲,她眼中燃烧着熊熊的烈火,她的身下流淌着殷红的鲜血,她便似一只刚刚从地狱最底层爬出来,倾国倾城的艳鬼,能把遇见她的人一齐统统拖下阿鼻。
聂周往后退了一步,他的手指开始微微颤抖,他几乎克制不住,就要上前触碰蓝玉。
然而蓝玉的眼神告诉他,如果他敢轻薄她,她一定会一头撞死在地上。
聂周无法,只能站得远远的,依依不舍地望着蓝玉。
不多久蓝容出现在了城头,他似乎很高兴见到蓝玉,他急匆匆地迎了下来。
然而蓝玉却连看都没看他一眼。她从蓝容身边走了过去,自行上了城楼,放下了秦虞天被挂在城门前的尸首。
蓝玉本来最怕血,不要说是死尸,便连一只死去的动物,哪怕是受伤染血的动物都不敢触碰。可她抱着秦虞天的尸首,却没有半点的惊惶。
她平日最爱干净,便是秦虞天坐到了她床上,她嘴上不说,却也要腹诽半日,可此时此刻,她抱着秦虞天伤痕累累,遍布鲜血的尸体,却一点没有嫌弃。
她非但没有嫌弃,还掏出了手绢,一点一点擦干净了秦虞天脸上的血迹。
蓝玉忍了许久,此刻终于再也忍不住,可她不想在这些人面前哭。她只能紧紧抱着秦虞天,无声地落泪。
她至今不知自己是否真心喜欢秦虞天,但她知道,这世上能像秦虞天那般待她好的人,只得一个,失去了这一个,便不会再有第二个。
她不会再有机会过回从前那样过回被人捧在手心,爱若珍宝的日子,再也不会。
蓝玉沉默地哭泣着,她的肩膀,她全身上下都在微微颤抖。聂周在一旁看了半日,终是不忍,伸手要将蓝玉扶起来。
可他才刚刚伸手,手腕却已被人牢牢扣住。他抬起头来,顿时吃了一惊,那一瞬间,他还以为死去的秦虞天复生,又出现在了他面前。
然而他定睛一看,又松了一口气。那人不是秦虞天,而是秦虞天的弟弟,秦虞月。秦虞天有个小他两岁的弟弟,他天资秉弱,不能习武,却绝顶聪明,很多场恶战中,都是他为秦虞天出谋划策,终获全胜。
他虽然亦是大患,但太医说过,他活不过三十岁,因此董辛等人从未将他放在心上,如今秦虞天已死,聂周虽然不舍蓝玉,但他得赶紧回去复命,他依依不舍地看了蓝玉一眼,犹豫不决地转过了身。
蓝玉全未觉察她身边的人在做什么。她只是拿着手绢,仔仔细细地为秦虞天擦拭着脸上的血污。
静静地,她听到背后那人对她道:“他活着的时候,不见你对他有多好,死了,你又何必猫哭耗子假慈悲?起来吧,我哥让我替他好好照顾你,若他看见你现在这个样子,在天之灵,也不会得到安息。”
蓝玉却只抱着秦虞天,只字未发。
秦虞天已经死了,人死不能复生,这些她都知道。她就是哭瞎了眼睛,在这里跪到第二天,他都不可能活过来。她明白。
她并不打算在这里哭丧,她要做的事情还有很多。既然她已经知道了谁是她的仇人,那么,无论如何她也要让他们付出代价。
聂周,还有董辛,他们应该付出代价。
蓝玉摇摇晃晃起了身,她扛起了秦虞天的尸首,秦虞月上来扶住了她。
他们一同将秦虞天的尸体拖进了官道旁的一片草地,蓝玉没有让秦虞月帮忙,她自己用秦虞天的佩剑挖出了一个浅坑。
她一辈子也没干过这么重的粗活,先前在皇宫,有无数的婢女和侍从在伺候她,出宫之后则是秦虞天在照顾她,蓝玉的双手不一会儿就磨出了好几个的血泡。
然而她紧咬着牙关,一刻也未曾停歇。她将秦虞天拖入浅坑,用手绢最后擦拭了一下他脸上的污泥,她狠狠心将四周的泥土朝秦虞天身上推下。
蓝玉呆呆怔怔地在秦虞天坟头跪了半日,夕阳西下,薄暮微降,几只寒鸦飞上了树梢,喳喳叫着,好不凄凉。
蓝玉站起了身来,准备回宫,她的性子素来如此,虽然平日柔弱,有时又有些骄纵,然而一遇到大事,譬如她的母妃过世、蓝馨死在她面前,又或是这一次秦虞天被董馨蓝容联手害死,她却总是能极快地恢复冷静。
哭不能解决任何事,自幼生活在宫中,惟独这点,蓝玉有着最深切的体会。
秦虞月一直站在蓝玉身后静静地看着她,在蓝玉埋葬秦虞天的时候,他并未插手帮她,蓝玉跪在秦虞天坟头的那半日,他更是始终未曾出声。
蓝玉起了身,他却笑出了声来:“你要走了,是吗?”他轻声笑着问蓝玉:“在你心里,他不过半日的分量,是吗?”
蓝玉回过头来,疑惑不解地望着着秦虞月,为何他如此古怪?他看到自己亲哥哥死了,非但不伤心,反而笑出了声来。
不,他虽然在笑,声音之中,却毫无笑意。这冰冷的笑声回荡在四周的老树昏鸦之间,阴森鬼魅,倒有几分瘆人。
蓝玉望着着秦虞月,她犹豫了半晌,轻声对他道:“人死不能复生,你要节哀。”
秦虞月却笑得更大声了:“我何哀之有 ?我只是突然想到一件事,才觉得好笑。”他说到这里,突然停了下来,神情戏谑地望住了蓝玉。
“我在想……”秦虞月压低了声音,悠悠道:“若是你死了,我哥会怎么样。”
他说到这里,好像突然想到了什么更好笑的时候,仰头哈哈大笑了起来。
蓝玉不知秦虞月这是怎么了,她回过了身,不再理会秦虞月,他诡异的笑声让她觉得脊背一阵阵发凉。
当蓝玉走进城门的时候,她只听秦虞月在她背后低低道:“若你死了,我想,他定会不分青红皂白,杀了这世上所有人来为你陪葬。”
19、娇宠
蓝玉顿了顿,她突然心中涌上了一阵悲凉。秦虞天已不在人世,而她,似乎总在失去之后,才懂得后悔。
蓝玉往前走了几步,离别数日,宫中已是物是人非,嫔妃宫女都早已换了一拨,当蓝玉迎面望见一个红衣盛装的女子朝她走来,她在脑海中回想了半日,竟记不起她是谁来。
这宫中除了公主便是父皇的宠妃,宫女绝不敢作此打扮,想来这女子是父皇的新宠。
蓝玉并不想多惹是非,她恰好挡在了那名女子前行的道路上,她往旁边走了走,想给对方让路,不料那女子斜了蓝玉一眼,竟故意往蓝玉脚上踩了过来。
“哎呦!”蓝玉只听得耳边响起了一声造作的尖叫,被踩的人是她,可她没有叫,踩她的人却叫了起来。蓝玉还未明白发生了什么,几个小太监已经扣住了她的肩膀,逼着她跪在了那名女子跟前。
“你就是那个新入宫的玉三公主?这样不懂规矩,见了董郡主,也不懂得跪下!”旁边一名老妇斥了声蓝玉,用眼角瞥了□后的侍卫,喝令他们道:“将这玉三公主拖下去,重打三十棍子!”
董郡主?蓝玉尚自不明所以,宫中只有一个后妃姓董,那便是皇后董氏,董辛的亲妹妹,哪里又来了个董郡主?
蓝玉还未来得及言语,就被那群侍卫压在了地下,左边那名内侍高高地举起了手中的棍棒。
蓝玉闭上了眼睛,她不想多惹是非,秦虞天已经过世,不会再有人来帮她。“啪”的一声,棍棒朝着蓝玉的腰上打了下来。
蓝玉只听得耳边噼啪作响,却感觉不到身体上的疼痛,在第一下棍棒呼啸而下的那一刹,一个温暖的胸膛紧贴住了她的身体,将她护在了身下。
蓝玉睁眼,她怔怔地望着将她圈入怀中,牢牢护在身下的秦虞月。这感觉不会有错,昨日她缠在秦虞天身上,用身体去磨蹭他的时候,便是这样的感觉。
刚硬,温暖,而又燥热。蓝玉只听得自己的心跳在耳边砰砰作响。
她伸手,轻轻触碰了一下秦虞月的右臂,就那一下,她刹那间泪流满面。虽然隔着衣服,她还是能摸到,那下面有一个碗口大小的伤疤。那便是秦虞天十年前为她剜下一块肉留下的疤痕。蓝玉一时间望紧了秦虞天,她的眼神更是又恨又怨,她不自觉地伸手想要圈住秦虞天的腰。
然而秦虞天却迅速将蓝玉的手拉了下去,他拧起眉,恶狠狠地斥骂蓝玉:“就你那胳膊,挨一下,就得变成一团稀泥!”
他用只有蓝玉听得到的声音在她耳边怒骂他,他抬起了头来,声音谦卑地对渐行渐远的那名红衣女子道:“郡主息怒,三公主刚刚回宫,尚且不懂规矩,卑职愿替三公主受罚。”
那女子已经走出十步开外,她本是要立威,并无意真的惩罚蓝玉。当下她嗤了一声,只冷冷道;“哪来的小奴,倒是忠心,若你真要替她顶罪,便加一倍,六十棍子。
秦虞天道了声诺,蓝玉急着要张嘴分辩,秦虞天却用手捂住了蓝玉的嘴巴。
“蠢货!闭嘴!”蓝玉泪盈满眶地望着秦虞天,确实她不能出声,不能让旁人识破了秦虞天的身份。他既要救她,又要入宫,诈死是唯一的办法。
当下蓝玉只用手指牢牢攥住了秦虞天的衣摆,她闭上了双眼。
那六十棍子打完,秦虞天圈在蓝玉腰上的双臂都开始微微颤抖。蓝玉意识到,秦虞天并未运起内力护体,也是,他现在是秦虞月,那个天资聪颖,身体羸弱的秦虞月,又哪来的内力。
待到四周的婢女、侍卫统统散开,蓝玉终于再也忍不住,她狠狠地推了一把秦虞天。秦虞天本已是站立不稳,被蓝玉这么用力一推,背靠在墙上,面色刹那间变得惨白。
蓝玉哭着,一拳一拳砸在了秦虞天胸口:“你这混蛋,你怎么不告诉